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筝王-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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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订:柯溯。
他霍然抬头看向对方,喃喃道:“原来是您啊……”
“看来我们不止有眼缘。”柯溯说,“注定了我这一辈子到头,晚年师门里就该有你。”他端起旁边矮桌上的茶盏,苍老的手不利索地打颤,牵动杯盖也在“叮叮当当”微微摇晃,“你来,咱们随意点,敬杯茶就算入门了。”
关瓒站起身绕过两架古筝,接过茶盏,在柯溯面前规规矩矩地跪下。他抬头看向柯溯,喉结滚了滚,却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点什么。
柯溯笑得眼睛弯起,脸上的每一条纹路似乎都变得尤为深刻,也尤为柔软。他伸手覆盖上关瓒发顶,掌心缓慢摩挲:“傻孩子,叫老师啊。”
没来由地,关瓒眼眶酸胀,忙紧眨两下将那种古怪的冲动压下去,恭恭敬敬开口道:“老师,您喝茶。”
“哎!叫得好……叫得真好!”柯溯嗓音发颤,眼圈登时红了,“这声‘老师’叫出来,我就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培养你。”他接回茶盏喝了一口,再放下杯子,亲自将关瓒扶起,“只要你肯努力,老师保证在自个儿闭眼以前,让这当今的民乐圈能有你的一席之地。”
那一字一句关瓒都听的真真切切,可心里却始终有种不合实际的荒谬感。不过两天之隔,他就从一个身份低微的小保姆,转眼变成了“筝王”柯溯的关门弟子。
这些……都是真的?
“这辈子在央音听过我专业课的学生很多,但真正进了门下的只有十个。”柯溯捧着关瓒的手,十分爱惜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是小十一,也是今后最受宠的老小,要听话,记住了么?”
老人的掌心很凉,皮肤松弛,像是在手骨上套了层人皮。关瓒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觉得柯溯给予给他的感情太深了,或者说是期望太高了,他一下承担不起,在兴奋过后只留下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
只要努力就够了么?他忽然变得不那么肯定。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声轻咳,紧接着柯谨睿的声音响起,他说:“爸,餐后的降压药该吃了吧?”
关瓒应声回神,也想起老爷子上午是该有顿药物来着,赶忙附和:“服药要紧,就别叫张妈了,老师您等等,我去把药盒拿过来。”说完,关瓒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小心抽回手,他朝柯老爷子欠了欠身,而后便疾步离开了琴室。
等到屏风后传来一声门响,柯谨睿转而看向侧对着自己的柯溯,沉默片刻,他终于是开了口,问道:“爸,您一声不响请回来的这个关瓒,到底是什么人啊?”


第10章 【肩上的号码】以为这样就能撩到我么?
“十年前郁文离世,袁昕退出民乐圈,独自带着年幼的孩子投奔了兄长。我心里过意不去,曾经在私下里接触过她两次,想提供帮助,但都被她拒绝了,所以只能悄悄关注着,不敢再惊动他们。”
“后来不到半年,袁昕疯了,在家里自杀未遂,被送进了安定医院的疗养中心。我想过把孩子接过来抚养,结果慢了一步,他留在了舅舅和舅妈的家里。直到前段时间,振东告诉我他离家出走,把简历投放到了一家家政公司,我才主动联系对方,把他盼进了家门。”
“关瓒——”柯溯把脸埋进掌心,双肩止不住地颤抖,“这还是出产房那天郁文抱给我看,让我给他取的名字呢。”
……
关瓒回来的时候柯溯已经走了,琴室里只有柯谨睿一个人在等。柯谨睿告诉他老爷子累了,所以先回去休息,给他指定了几篇熟悉指法的小练习曲,都在之前送他的琴谱上标了出来,让他有精力就多弹,过几天会统一检查。
关瓒不疑有他,放下分装药盒,他重新在教学筝的一侧坐下来,将琴谱翻到夹有第一枚书签的位置。注意到柯谨睿没动,关瓒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柯先生不是要准备视频会议的材料么?”
“交给助理去做了。”端起茶杯,柯谨睿用杯盖轻推水面浮叶,头也不抬地说,“我再坐坐,你应该不介意吧?”
关瓒想说他介意,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因为他会到了另一层意思,这男人可能是在催促昨夜的考虑结果。他略显局促地绷直脊背,侧身朝向对方,静了几秒,才道:“关于您提的那件事,我考虑好了。”
此话一出,柯谨睿不甚明显地微微一怔。
这显然跟他留下的原因有出入,但事无交心,关瓒会误会也算是情理之中。柯谨睿明白却没点破,放下那些千丝万缕的纠葛不谈,他本人还是对小家伙的答案很有兴趣的,只不过从反应来看,怕是要让人失望了。
果不其然,关瓒有意没去看对方的眼睛,弱弱地说:“我不想让老师失望,更不想让他发现我还有跟现在截然相反的另一副样子。柯先生,说实话您的提议我很心动,我也承认……”他顿了顿,似是很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承认自己有成为服从者的瘾癖。”
“但是我们离老师太近了,不能自欺欺人地认为可以将这种关系隐藏得完美无缺,一旦暴露大家都很尴尬。我什么都不是,可对您不可能没有影响,还肯定会让老师动气,得不偿失,您觉得呢?”
柯谨睿因为一个姓氏猜疑了半宿,到现在总算是从老爷子口中坐实了关瓒的身份,这样一来于情于理都不会强求,更不会再提红馆发生的那场“意外”。他凝神注视着关瓒的眼睛,静默了很长时间,才不疾不徐地缓缓说道:“可以,老爷子年纪大了,难得有个看中的人,我不跟他争,也尊重你的意愿。”
关瓒听闻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
柯谨睿看在眼里,觉得很新鲜。他入社会的时间太久了,身边尽是千面百态的人精,很难接触到这种谨小慎微、真实得不染瑕疵的小家伙,昨晚一时兴起提了个摆不上台面的金钱交易,一半是出于逗弄,另一半也的确是想尝尝滋味。
柯总人前披着道貌岸然的衣冠,翩翩君子,人后也不介意直视欲望深处的龌龊,风流得坦坦荡荡。
他说:“你记个我的号码,改主意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关瓒一怔,心里觉得没多大必要,但还是很听话地拿出了手机。他手指上还缠着甲片,加之手机老化严重,触控原本就不大灵敏,这会儿更是半天都解不开屏幕。柯谨睿好整以暇地看小家伙对着手机纠结,等欣赏够了,他才从容起身来到关瓒面前,顺带着抽出衬衣口袋里插着的商务钢笔。
“记一下吧?”
关瓒满脸尴尬,收起手机,他伸手想要接那根钢笔。
然而柯谨睿并没有要给他的意思。
关瓒不明所以,仰着脸,似是十分不解地拧了拧眉心。
“衬衣解开。”柯谨睿道。
关瓒愣住,两秒后脸颊泛红,急道:“柯先生!”
柯谨睿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关瓒唇上:“别那么敏感,没想对你做什么,衬衣解开,不需要脱了。”
关瓒垂眸不语,片刻后两手摸索到领口的那颗纽扣。他的动作很慢,柯谨睿不说停,他就一颗一颗磨磨蹭蹭地解下去。直到前襟敞开,那全程不说一词、只耐心注视的男人仿佛总算得到了满足,他缓步绕到圈椅后方,两手捏住领口,将衬衣褪至左侧肩胛的位置。
关瓒身子一抖,脊背顿时紧张地耸起来。
柯谨睿却只是气定神闲地去了笔帽,然后一手按住那片打颤的肩膀,另一只手提笔,轻轻触上了小家伙比宣纸更细腻的肌肤。
笔尖锋锐,触感凉滑,隐隐还传开了一股墨香。
关瓒后知后觉地放松下来,心想,这人花样还挺多,以为这样就能撩到我么?
柯谨睿写得认真,半晌后收笔,淡淡道:“私人号码,工作时间可能会联系不到。”说完,他挡着衬衣的半片衣襟防止蹭脏未干的笔墨,指腹捋着边缘,从脊背一直滑到了前胸,在第三枚纽扣的附近停了下来。
这动作状似无意,可不偏不倚,男人带体温的手指正好擦过了左侧的乳尖。
关瓒一阵颤栗,下意识地含了含胸。而柯谨睿则好似浑然未觉那样,盯着凯伦家政的刺绣Logo饶有兴致地看。
几分钟后,他松开衬衣,收了钢笔,不再多说,转身径直离开了琴室。
他走以后,关瓒跟原地坐了很久。等那阵没来由地心悸过了,他起身进了琴室隔壁的盥洗室,关门落锁,然后侧身对着洗脸镜,小心扒下衬衣。
关瓒瞬间愣住。
他肩窝后方写着——等我联系你。
关瓒又跟盥洗池前郁闷了一会儿,洗了两把脸,冷静下来以后想,算你厉害。


第11章 【疗养院】他不能反抗、不能还手,所以最喜欢看这人怒不可恕的样子。
在琴室是最后一次见面。
关瓒不讨厌柯谨睿,但也不喜欢被三番五次逗弄的感觉,所以花费了大把时间在琴室里。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太多时间去浪费,十年空窗,到现在他对于古筝只有非常模糊的印象,基础浅薄,各方面都需要回炉重造。柯溯选择的几首练习曲针对性很强,平均每首能锻炼两到三种指法,由简到难,都是上手容易,却必须费一番工夫才能精进的类型。
这段时间柯谨睿都没有出现,仿佛也是回到了工作状态,只有用餐时才会离开卧房。
关瓒有心避他,总是多练一两个小时,错开饭点再去餐厅吃饭。
周日傍晚,凯伦家政打来电话,保姆入户满三天了,公司要做双向满意度的调查。关瓒没有透露拜师学琴的事,只是针对合同标明的工作项目进行了汇报。这时,外面传来引擎声,他捂着话筒推开落地窗的门,正好看见一辆黑色路虎驶离柯宅的私人停车场。
柯谨睿走了。
关瓒没安下心,反倒是变得忐忑起来。
因为那男人留下的字是,等他联系。
关瓒等了几天,手机一直毫无动静。直到下一个周末来临又过去,柯谨睿没有回家,他才逐渐忘记了那个暧昧不清的约定,一心一意投入到曲目练习中。
柯溯身体状态一般,无法长时间久坐,但依然坚持每天上午来听他弹一两个小时,对不足之处进行手把手地纠正和指导,下午再午睡休息,留关瓒独自练习。这期间天气愈发炎热,北京城暑气上来,果园里的小白杏彻底成熟,变成了黄里泛红的诱人色泽。柯溯很喜欢自家结的杏子,碍于糖尿病又不敢多吃,于是养成了用白杏奖励关瓒的习惯。
这一老一小经常趁上午开始练琴以前,太阳还没那么晒人的时候去果园里坐坐,关瓒负责摘果,柯溯乐于品着茶看他爬树。
随着生活步入正轨,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月底。
这几天又进了雨季,一层潮湿得厉害,琴一晚上不碰都会走音。
周四上午,关瓒难得没有弹琴,而是非常细致地给琴室里的三架古筝上松油。
不多时,走廊响起脚步声。这琴室位置偏僻,再加上闲人免入,平时除了他和柯老爷子两个根本不会再有旁人过来。关瓒耳朵尖,听见动静便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用手帕擦干净手指沾上的松油。这时,入口的推拉门一响,关瓒应声抬头,正好看见张妈从屏风另一边手忙脚乱地小跑过来。
关瓒赶紧起身迎过去,问:“出什么事了?”
张妈呼哧带喘,手里拿着台移动座机,捂着话筒对关瓒说:“二少爷公司的电话,是助理小罗,说是有什么盘子不见了,挺着急的!”关瓒听得懵懂,不觉皱了皱眉。张妈知道自己表达不清楚,连比带划,委屈巴巴地又道:“我一把年纪哪懂你们年轻人用的东西,这些事往常都是小徐处理,现在他不在家,就只能找你了。”
她担心地往关瓒身后看了看,不确定地问:“不打扰吧?”
“没事,今天没有练习。”关瓒主动取过座机电话,安抚道,“您别着急,我来处理就行,先去忙吧。”
等她走了,关瓒接起电话,礼貌道:“您好,我是柯家的……”他一顿,还是道,“柯家的保姆,请问二少爷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边,罗钺听出了关瓒的声音,很客气地笑着说:“不是什么大事,别被张阿姨吓到了。柯总之前回家短住带了几样办公用的设备,其中有一块移动硬盘不见了,想麻烦你们帮忙找找,看是不是真落在家里了。”
“好。”关瓒快步离开琴室,从就近的楼梯上到二层,“什么样的硬盘?”他轻车熟路地进了柯谨睿的卧房,直奔办公桌。
“手掌大小,银色的,应该还配了根数据线。”罗钺说。
桌面上干干净净,是菲佣打扫过的。关瓒走到桌子内侧,弯下腰,一层一层拉开抽屉,终于在最下面一层找到了那块被数据线整齐缠好的移动硬盘。“是落下了。”关瓒把东西取出来放到桌面上,顺手关上抽屉,“重要么?你们什么时间来取?”
罗钺道:“里面有明年的项目企划,挺重要的。”
关瓒说:“那我把它拿到楼下,等你过来?”
“这两天有年中总结的大会,需要整理演讲资料,我实在抽不出时间过去。”罗钺犯难似的陷入沉默,静了半晌,问,“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帮柯总送一趟?稍后我会把公司地址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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