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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子,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才滑到接听键上。
“小舟,睡觉时间到了,晚上的牛奶喝了吗?再次叮嘱你,不允许熬夜打游戏。”
厉水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大洋彼岸的暖阳。
第38章
邢舟紧紧的握住手机,刚才强行憋回去的眼泪又有了冒头的趋势,他仰起头,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中探出,月光和泪光顿时乱七八糟的混在了一起。
“小舟?”听到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回应,厉水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嗯……马上就睡觉。”
即使不再流泪,可邢舟的声音还是带着浓浓的鼻音,厉水瞬间听出了不对劲。
“小舟,你哭了?”
“没哭,就是……刚刚在浴室里睡着了,有点着凉。”
此时此刻,他多想告诉厉水,对,他哭了,他现在很难过,很绝望,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他不能,因为他不想让厉水也一起遭受这样的痛苦。
厉水那边停顿了一下,接着,他温和磁性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不在家,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邢舟尽量减少说话的字数,以免被厉水听出不对劲。
“我下下个星期一就回来了。”
“嗯。”
“小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厉水问。
“没了。”
“好吧,那晚安。”
“嗯……”
邢舟木然的挂了电话,浑身泄力似的摊在墓碑上,太坚难了,要他放弃这么好的厉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做到。
而那边的厉水挂断电话后,站在研究所走廊的窗边许久,他觉得今天的邢舟非常不对劲,之前在电话里,邢舟总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一个人讲话比十个人都多,最爱在挂电话前说“再陪我聊会儿吧”,可今天,他不仅话少,而且还很利落的挂了电话。
算算日子,最快还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才能回去,厉水突然归心似箭了起来,他真怕他的小舟在他离开的时候受了什么委屈。他太了解邢舟了,他从不会四处寻求安慰,只会默默的躲在角落舔舐伤口。
“嘿,厉,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好半天了。”
厉水早已远渡重洋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他回头,是Jones,一位负责接待他和他的团队的男性科研工作者。
“抱歉,刚才打了个电话。”
“是爱人的电话?”
“是。”
“噢,好吧。”Jones挑眉点点头,“咱们去喝一杯下午茶吧,正好我爱人想见见你。”
“你的爱人?”
“没错,他是个东方美男子爱好者,虽然你长的不够纯正,但幸好在他的审美范围之内,我想他见到你一定会高兴的。”
这个见面理由……厉水觉得有些无奈。
Jones用的是he而非she,厉水心下了然,这位Jones先生和他一样,爱人是男的,不同的是,Jones和他的爱人已经结婚了,在这个国家,同性婚姻是受法律承认和保护的。
两人谈论着前几日的讲座,一路来到研究所对面的咖啡厅,咖啡厅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女人,见到Jones,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Jones张开双臂喊了一声:“亲爱的!”
厉水惊讶,他的爱人不是个男人吗?不过这个问题在下一秒就得到了解答。
“亲爱的!”Jones的爱人拥抱住Jones,热情的回应他,是男人的声音。
世界真小,又让他亲眼见到一个穿女装的男人。
Jones的爱人与Jones拥抱完后,看向厉水,他震惊道:“你就是Leo说的那个中国美男吗?噢,老天,你长的可真好看。”
厉水不太能招架得住对方的西式热情,只是淡笑着回了句谢谢。
“哇哦,Leo你看到了吗?这个笑,经典的东方美男子的笑容。”
Jones跟着点头应和,他看厉水表情微妙,赶快出言解释:“厉,你可千万不要被他吓倒,他只是个喜欢长裙和东方美男的普通壮汉。”
厉水摇摇头,表示无妨。
“‘粉面含春’,你们是这样形容的对吗?”Jones的爱人用磕磕绊绊的中文说出了这个词语,厉水没有告诉他,其实这是用来形容女子的。
三人在咖啡厅里落座,Jones和他的爱人Eric并排坐在厉水对面,Eric是个很活跃的人,时不时大笑的时候会倒在Jones身上。
厉水独自坐在一对疯狂秀恩爱的夫夫面前,只是淡定的喝着咖啡,适时的回应着他们的话,Eric想向厉水讨教中国古典文化,特别是关于汉服,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并且提出了许多自己的见解,虽然很多都是错的,但他并不在意自己在厉水面前班门弄斧。
看到这样的Eric,厉水突然想起宋瑜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他将会获得一往无前的勇气来面对自我,也许今后他会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像我一样自信的人,这不正是你想给他的吗?
Eric和邢舟一样是个女装癖,但他又和邢舟不样,他是一个自信阳光的人,特别是在面对自我和面对Jones的时候,Jones丝毫没有认为自己的同性爱人穿女装有任何不妥,反而以一种无条件纵容的态度来面对Eric。
对于宋瑜说的话,他终于亲眼看到了“实验现象”。
如果小舟也可以像这样轻而易举获得快乐,那他是不是也该……
厉水抿了一口咖啡,再次望向对面两个相互喂蛋糕的男人。
……
邢舟在公墓里睡着了,第二天是被守墓人叫醒的,醒来后的他比昨晚清醒了许多,似乎有了力气去思考。
今天刚好是周六,他在火车站徘徊了许久,最后乘出租去客运站买了一张车票,他决定去厉家镇一趟,趁厉水还没回来的时候。
第39章
因为不是节假日,所以车站的人流量不大,票好买,也不显得拥堵。近一年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邢舟也没有再和厉水一起回过厉家镇。
他坐在颠簸的客车上看着窗外发呆,其实在买票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票,更不知道他去厉家镇的意义是什么,也许他就是想去碰碰运气,也许真的能找到什么转机。
他望着天边成群南飞的秋雁,突然开始胡思乱想,如果他和厉水都是飞鸟就好了,若是身处严寒,便索性飞到最温暖的地方,不必裹紧身子,哆哆嗦嗦的与寒冷较量。
镇上还是老样子,安详又不失生机,此刻正值午后,秋风恣意穿过梧桐树,带走几片褐黄色的叶子。
邢舟踩着地上的落叶“嘎吱”作响,他来过许多次,但这是第一次独自过来,他提着几袋从城里买的水果和对痛风有好处的补品往厉水家的方向走去,远远的就看到了被拴在门口的美少女。
它正趴在太阳下打盹,大概是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它耳朵动了两下,瞬间抬起了头,一看到邢舟,立刻欢快的叫了起来,想往邢舟那里跑,但跑两步就被狗链子牵住了。
美少女其实早就年纪大了,但每当它看到邢舟和厉水回来的时候,都会兴奋的像一个小女孩。
“美少女!”邢舟快步走到院门口,然后张开双臂。
“汪汪!”美少女一跃而起跳到了邢舟怀里,扑腾一阵后,往邢舟身后左右张望。
邢舟知道它在找谁,他摸摸它的耳朵说道:“他没有和我一起回来。”
美少女找不见人,便有些殃殃的趴回了地上。
“谁呀?”从里屋传来一个女声,大概是听到了狗叫。
“阿姨是我,小邢。”
“小邢啊!”厉妈妈的声音明显有些惊喜,“快进屋来吧。”
屋里应该就厉妈妈一个人,邢舟走到堂屋的时候听到房间里有穿拖鞋的声音,想起厉妈妈腿脚不便,连忙道:“您别下床了。”
邢舟推开半掩的房门,厉妈妈坐在床沿边上。
“你这孩子怎么跑来啦?”厉妈妈显然没想到邢舟会在非节假日过来,而且还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一般厉水回家都会提前打招呼,况且他现在还在国外。
“今天双休,想来看看您。”邢舟把手上的礼品挨个放在矮柜上,“这些是给您买的,对您身体有好处。”
“你瞧你,来看阿姨怎么还带东西来?生分了。”厉妈妈坐直身子,语气带了些数落。
“厉老师前阵子出国,还没回来,您就当是我替厉老师买来孝敬您的。”
厉妈妈一听,笑了,“那怎么行?你关心阿姨是你的心意,可千万别把功劳推给他,你是你,他是他,不一样的。”
邢舟摆弄塑料袋的手一顿,随即认同的点了点头。是的,不一样的,厉水是给他的母亲敬孝,而自己……自己只是个外人,还要相提并论,有什么资格?明明厉妈妈没有想这么多,可邢舟却控制不住的往别处延伸,好在厉妈妈根本就没有发现邢舟有哪里不对劲。
厉妈妈满脸慈祥的笑容,开心的看着来看她的邢舟,说话间她突然问道:“对了,你一路上还没吃午饭吧?阿姨这就去给你做饭吃。”
“不用了阿姨,我吃过了。”邢舟赶忙说道。
“哎,你跟厉荔一样,撒谎的时候喜欢做小动作,以为我看不出来呀。”
邢舟没想到会被厉妈妈直接拆穿,不由自主语塞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谎也就没法撒下去了。
“我其实不饿的,您腿脚不方便要多休息,就不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做些家里的小菜,再说我早都休息够了,你厉叔那个老头子都退休了还整天不是学校就是学校的,到了周末一吃完午饭,又跑去下象棋,荔枝最近工作也忙,留我一个人在家里孤单的很,正好你来了,你愿意来陪阿姨,阿姨就想给你做饭吃,再说你是老幺最喜欢的学生,万一把你饿着了,他还不要埋怨阿姨?”
最后,邢舟还是没有拦住厉妈妈,他只好主动请缨在一边帮忙切菜,眼睛却慢慢从菜板看向厨房里那个围着围裙的女人……她不像自己的养母那样是个注重保养的城里人,她的背已经佝偻了,头上也布满了白霜,她一辈子养育了四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厉水那样优秀的人,她是个好妈妈。
邢舟没有体会过一个真正的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真正的妈妈,而此时此刻……邢舟望着厉妈妈苍老的背影,突然涌上一阵伤感,连他一个外人都尚且如此,厉水呢?厉水真的会忍心伤害自己的妈妈从而来成全他的爱情吗?
在亲情面前,爱情其实可以无限渺小。
邢舟一时想入了神,刀切到手指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啊!”邢舟自己还没来得及呼痛,就听到厉妈妈惊叫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把手给切了?”
“一下没留神……”邢舟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想帮忙的。
“早知道就不让你动手了。”厉妈妈的语气有些后悔。
刚洗过菜的她手上都是菜叶,也不好去碰邢舟的手,好在伤口不深,只是渗出了一点血。
“还好不严重,你快去拿碘酒擦一擦,你厉老师房间就有,在床头柜的第三格抽屉,然后你去堂屋看电视乖乖等吃饭就行了。”厉妈妈语气很温和,动作像赶小孩儿似的把邢舟“轰”了出去。
邢舟被赶出了厨房,手上的伤口也过了最开始的缓冲期,产生了非常清晰的抽痛。
他走进厉水的房间,以前他陪厉水回家都是跟厉水一起睡的这间屋子,这是厉水小时候住的地方,厉水离家后,这里也依然保持着厉水房间原有的格局。
他拉开了床头柜第三层,里面有碘伏棉签和创可贴,他简单的把左手食指消了毒,然后贴上了创可贴。
在他把东西放回去的时候,他看到抽屉里面有一个黑色的本子,好像是个普通的笔记本。
他把本子拿出来,翻开了第一页,厉水少年时期青涩的字体小小的在纸上铺开,原来是日记本。
其实也不算是单纯的日记,里面有多处贴着照片,有一部分文字是在记载照片的来历。随着他的翻阅,一家六口幸福快乐的笑脸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今天是厉荔三岁生日,我们一起去了餐馆吃饭,结果她被螃蟹吓哭了,还说以后再也不要过生日了,我告诉厉荔不要怕,因为我会保护她的。至于螃蟹,是二哥偷偷故意点的,他现在正在挨训。”后面配了一张在照相馆照的全家福,小厉荔靠坐在小厉水腿上,脸上好像还挂着泪痕,小厉水则一脸严肃。
他又翻了几面,一个熟悉的物品映入眼中,是两朵白色的陶瓷花,他曾经拥有的,后来摔碎了的陶瓷花。
“这是我在路边做的手工陶瓷花,劳动课上,老师给了我一百分,还拍照展览,我做了两个,回家送给妈妈一个,妈妈也夸我做的漂亮,我很苦恼,因为我不知道该把第二个送给谁,妈妈告诉我:‘你可以把它保存起来,将来送给你最爱的那个人。’我觉得妈妈说的不对,我说:‘我最爱的人是妈妈。’可妈妈却笑着摇头,她说以后我总会遇到一个跟妈妈一样重要的人,那个人会陪我走完后半生。”
他像一个偷窥者,偷看着别人的生活,别人的喜怒哀乐,还随着这些琐碎的文字而心动,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产生了共情,仿佛置身其中,亲自感受到了这是一个多美好的家庭。
其实厉水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