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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燮便安心了,回头叫崔启带着匠人们开始画背景图和立牌。
如今有了铅笔,画图就不用全凭匠人的眼睛和经验,可以拉辅助线画了。他们用成匹的粗白布拉在木条订的大框子上,先用铅笔和长竹尺打满格子,再按比例放大原画,墨笔勾框、铺彩上色,最后用馒头擦掉铅笔线条……
用这样的画法,即便是崔启这样画工还不够精湛的,也能独自画成一幅大图。
他看着自己画出来的画,也有些惊讶:“公子这法子真好用,我竟也能画出这么大、这么好看的画了!怪不得你读两年书就能考小三元,这颗心怎么生的,直是书里说的七窍玲珑心了!”
咳咳,这都是人民群众的智慧,他不过是占了穿越回来的便宜,站在很多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崔燮轻咳两声,叫崔启别再夸了,有空就替他盯盯做衣裳的事。
窈娘的脸和弹琵琶时的形象是按着《新仙鹤神针》里的关之琳画的,唯有造型实在太不合大明审美风潮,按着《红楼春上春》里的造型略改了改。而封云的白衣造型也是照搬照抄了和关之琳对戏的梅艳芳,大明人民很吃这种唇红齿白、美若好女的男孩纸,白衣飘飘的模样也很有男主的风范。
于裁缝捧着那些女装设计图,幸福的都要哭了,跟崔启说:“早求着你们公子都不肯给我多画两身,这是哪家神仙说动了他的心,叫他画出这么多来的?锦衣卫这些衣裳倒都现成的,我将别人订了还没来取的拿两套给你,你这就带走吧。”
崔启暂不要衣裳,切切叮嘱他:“这衣裳我家排戏时要先穿,你可不能做给别人,能卖时我自来告诉你!”
于裁缝笑道:“我知道,不就合那三国五美一样,先叫戏火了,等着那行里的人和有钱的老爷们主动来做么?我给崔家做了这么久,你还信不过我?你家用了之前,我连相似的衣裳也不会做给别人!”
崔启订了新戏服,又从帐上支了三十五两银子,打听着不贪人家金银的匠人,打了四两金子的铜鎏金头面首饰。计掌柜一面写信叫崔源从老店送来了几个年轻的匠人,依法打格放样,画出几套和戏台大小匹配的背景画幕;自己又去联系相熟的戏班,叫他们腾出时间,准备排演崔家的新戏。
崔良栋却更忙些,到处找灯笼匠、蔑匠,配合着自家会涂画上色的杂工,做了竹蔑骨贴纸涂色的假树、假石头,竹骨蒙布、浸油腊塑成的家什。
他们家是头一次自己做道具,经验不足,家具能比照着自家的样子做,还算逼真,树木石块就有些匠气,配不上背景图了。还是后来陆举人回京,听说那戏是李东阳牵线,杨廷和写的,还有王谢两位状元修改,激动得当场主动请缨,帮着弄出来的。
他能诗擅画,对景致的品味也高,弄梅花就病干枯枝,弄杨树就枝挑叶茂,弄怪石则玲珑剔透……得他指点弄出来的东西就颇有几分文人趣致了。
到了七月间,杨廷和主笔的院本才写好。
杨大佬不客气地留下了底稿,把自己写的本子丢给李东阳,气定神闲地说:“这本子正是按着李兄之意写的,将窈娘与那位谢千户浓墨重彩的写了。封云虽着墨稍淡,但也不失体贴诚挚,堪为佳配。这宾白和曲词既是找我填了,就得按我的意思来,叫他们唱的时候一字也不许改——若唱的不对了,我可是要去找主人的!”
李东阳翻看着他写的本子,细细咀嚼字词,果然精当到了极处,一字也不可改动。且他一个南人,竟真对着韵书写得精精细细,全是北曲的字眼声调,入弦索后必定和韵和声,唱出来也动听。
他合上本子,笑着说:“那我便叫他排去了,若排错了,我自押着他给你赔礼。”
杨廷和这曲本写得比崔燮可拖多了,他每每看着来家里上课的弟子,心里都有点抹抹丢丢,不好相见似的。如今终于拿到院本,他心里也松快许多,待崔燮再上家里学习来,便招呼他到自己书柜前,随手拿下院本扔在他手里,淡淡地说:“你且看看,这本还合意否?”
杨廷和大佬写的东西,还能有不合意的?
崔燮连忙上前,双手接过来一页页翻看,仔细地把未来首辅的文字印入脑海。书封上还写了“抱石居士”四字,看来也和“水西先生”一样是大佬的马甲。这可是未来首辅手写、签名的剧本,回头也得好好存着,等到杨廷和当上阁老……
幸福来得太多,他都不敢想了!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若非实在生得好看,简直得给人当贼拿了。
李东阳看不下眼,朝他额上磕了个暴栗,说道:“院本给你了,你也不用成天惦着它了。回去叫你家人找戏班子排出来,介夫他们还等着你的戏酒呢!”
崔燮抹了抹脸,喜气洋洋地应道:“恩师放心,我早给谢千户说定了要酒的事了,明日国子监散学就过去拉来。这回必定让老师和诸位大人们喝得尽兴。”
第149章
近几个月来; 谢瑛每天操训之余; 还要安排人在街上轮值,自己也每常巡查到二更、三更后。崔燮不愿打扰他的正经公务; 散学后回家换了衣裳; 乘着马车去谢家等他。
足足在客厅里耗了一个晚上; 谢瑛才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地下了马; 连衣裳都没换就到客厅来看他。
崔燮笑着拱了拱手:“谢大人; 恕我冒昧打搅,今日我是来讨几坛美酒的。”
谢瑛随手摘下帽子扔给小厮; 叫随侍的人都下去准备茶点、晚膳。把一屋子人都打发走了; 才踱到他身边问道:“怎么这大半夜的来我家?要酒的话写个帖儿来就是了; 我自然叫人给你送过去,何须你亲自上门。”
我不亲自上门,还有见面说个话的机会吗?
他抓着谢瑛的衣带往下扥,想叫他坐到自己腿上慢慢说话。
可惜谢瑛不坐; 崔燮只好站起来; 环着谢瑛的腰; 手掌摸着感觉感觉,“啧啧”地说:“瘦了。这些日子可是累坏你了,瞧你这‘瘦损腰肢,减尽风流’,怎生的叫我不心疼。”
跟着翰林读了几天书,倒长出息了; 这还学会作词调戏人了?谢瑛笑得腹肌都颤起来了,按着他的肩膀把人从身上扒下来,捏着他的两颊说:“我当你这些日子安安份份地跟学士读书,原来净走这心思了。下回若在翰院外见着李学士,我得告你一状,叫他好生管束着你,免得你不好好读书,私下作些淫诗艳词。”
崔燮抓着他的手往外拉,笑着说:“什么淫诗艳词,这是杨廷和杨检讨写的,正经的忠义仁孝好剧的曲词。”
谢瑛低头在他鼻尖儿上亲了亲,正要说什么,忽然目光微凝,放开他的脸颊,抬眼与他对视一下,有些吃惊地说:“你已经长这么高了?我记着上回在国学外见着你,你还比我低着这么一块,这才几天不见,竟要跟我一样高了?”
崔燮得意地笑了笑,脱了头巾,比着两人发顶说:“差不多吧,我长得快,说不定过两天就比你高了。”
谢瑛退开两步,从头到脚打量他。见他身子光只长高了,肩背上的肉还没长厚实,比拔开个子前仿佛又瘦了,便觉有些心疼:“反正已经这个时候了,晚上陪我吃些东西再走。不必管夜禁,我亲自送你回家。”
崔燮拎着衣摆在他面前晃悠了半天,显摆够了才坐回椅子上,褪下靴子,笑着说:“其实不是我忽然长个儿了,是这靴底另有乾坤……你不用离那么远,我鞋里洒了爽身粉,没什么味道的。”
这爽身粉是滑石粉加薄荷脑等香料做的,就是洒到鞋里吸吸汗,不是外面那些掺了银朱的肉色利汗粉。他叫人做了增高鞋垫,前些日子怕同学看了笑话,不敢公然穿出去,这回是为了在谢瑛面前显高一点儿才特地穿过来的。
那鞋垫是可着他的脚用木头削成,上头垫了棉花、裹了牛皮,穿着又软和又透气。谢瑛也不嫌弃他,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还往自己脚上比了比,笑道:“你怎么弄这么个鞋垫,踩上像踮着脚似的,不舒服,不如直接做高底鞋。”
高底鞋哪儿行,那么高个鞋帮,露出来人家一看就觉着你腿短了。
他拿着靴子给谢瑛看,得意地说:“你看靴嘴这里——看着瘪瘪的,跟寻常的薄底靴子没两样,后头在靴膛里悄悄垫高了。旁人都看不出来,只以为你天生的高大俊俏,英武不凡呢!”
谢瑛笑着摇了摇头,把增高垫塞回去,帮他重新穿上了靴子:“你如今这个子也不算矮的,且身量还没长足呢。凭你这架子,等到十八九就跟我一般般高了,不要这鞋也能高大俊俏。”
崔燮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里,精神奕奕地说:“这鞋其实我穿不穿倒两可,是特地给谢千户做的。”
谢瑛瞥了他的鞋底儿一眼,微微抿唇。
崔燮挑了挑眉,得瑟地说:“不是给谢兄你的,是给别的谢千户——谁说天底下就一个带领锦衣卫扫荡京里凶徒恶匪,保护我大明京师和平安定的谢千户了?”
谢瑛初听到“别的谢千户”,还真有几分相信他是又给别人做东西了,听到后面那一连串夸奖,便把心安回了肚子了,倚在身侧扶手上笑吟吟地问他:“那是哪个谢千户,我怎的不曾听说过?”
崔燮道:“可不就是心存百姓、智计无双,带着锦衣卫夜擒黑衣盗的谢千户?”
谢家家人端着茶进门,正好听见他说“黑衣盗”,因便笑道:“崔公子也听过黑衣盗的案子?果然是这样的案子易出名,如今外头讲话本的都在讲它哩,那个教和黑衣盗一并抓了的王三娘因嫌受惊又出丑,没几天便抛下这一行不做,嫁人去了。不过小的倒觉着柳营无头案更惊险,我们千户带人放干了一塘水才找着丢的人头,最后查清竟是他们家厨子做的。”
崔燮感慨道:“没法子,这世上的人都有猎艳心,听说是个美女掺和进其中,就着实地讲美女去了,谁管你们探案的辛苦。”
他俨然忘了自己写大纲时是怎么拼命给女主角加戏,差点把罪犯写成了只在台词里出场的人物的事儿了。
那家人也叹:“可不是么,京里别的传得不快,这些淫词艳事最快。如今能跟黑衣盗案相比的,就是刘公子携妓醉酒于牡丹亭的艳事,还有个乐工把这事写成了曲子,如今曲子越填越多,怕是都能排成杂剧了吧。”
怎么!居然有人抢他们谢千户的风头?一个携妓醉酒的刘公子,比得上他们日夜巡察京师,抓捕大盗,还给手下和女主角主婚的谢千户么!
崔燮脸色微沉,淡淡哼了一声:“这种剧就是写出来也不过是个三俗的东西,好人家哪个爱看它。要看也得咱们谢千户这样积极向上,教人忠教节义的!”
那家人连连点头:“公子说得真对。只可惜没个识英雄的人,给我们千户编几出断案的戏。那写出来准定也不比包公差!”
谁说没有识英雄的人?这不就坐着一个?
那些家人下去后,崔燮也夹了几筷子菜陪谢瑛,而后拿筷尖点着盘子,温不经心地跟他说:“天底下尽有识英雄的人,那刘公子会携妓风流怎么样,也不过只有个乐工为他写曲子。给那立身为公,执法为民的谢千户写院本的,可是翰林院的杨检讨,改词的是王谢两状元,主持此事的是家师李……”
谢瑛筷尖上的菜都掉了,愣愣地看着他:“什么……院本?你、你之前说的……”
难怪崔燮说那个暗增高鞋垫不是给他的,又三番两次说有别的谢千户……敢情是他求了师长的人情,给自己写了院本?那靴子是给戏里的他穿的?
谢瑛索性把筷子扔了,抓着崔燮的手问:“这是怎么回事?那些清贵翰林们怎么肯写锦衣卫事,是不是你求的他们?你老师他们会不会因为你为了与我的朋友私谊写戏美化锦衣卫,看低了你?”
那些清贵翰林是不爱写锦衣卫,可他们爱写义夫节妇啊。
崔燮笑了笑:“谢大人说哪里话,我哪会因为朋友私谊就写戏美化你?”他忽然倾身在谢瑛唇上印了一个吻,低低地说:“咱们这也不算朋友私谊,是私情吧?”
谢瑛与他呼吸相闻,心跳也快了几份,反过来亲住他,濡湿了两人干燥的唇瓣,揉着他的手说:“你也知道是私情,又怎么好弄出这种东西叫人猜度?”
“那你就当不是私情,是我出于公心,赞颂当今朝廷新风吧。”崔燮笑着说:“那院本又不是我写的,是杨检讨的大作,翰林院一院清流都审过的东西,本来就是禀公而作。谢兄你也不必忒小心了,大不了就叫人知道,天底下也没有因为搞……因为好男风就不许科考的。”
谢瑛微微皱眉,崔燮就伸手把他眉心绷紧的肌肉揉开,胸有成竹地说:“杨大人写的全是颂扬忠贞孝义的文字,全然看不出来我的私心。他们还约定了等戏排出来要到恩师家看,以后还要将院本刊印出来卖至四方,这样堂皇正大的本子,还怕什么?谢兄不用担心这戏,还是先看看家里的酒够不够,赶快叫人备一车给我,我拉回家去,好准备着给老师待客。”
他倒想让未来大佬们到自己家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