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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燮顺口跟翰林们介绍了一下:“崔启是学生看着长大的小兄弟,居安斋少东,极会画画,也是画锦衣卫杂剧的主笔画师。”
杨廷和讶然问道:“那份院本西涯兄说是你画的,怎么又成了他主笔?”
崔燮叹道:“学生其实也能画几笔,可如今学业繁忙,哪里还拿得起画笔?也就是出出主意,拿石墨笔勾个轮廓,正经勾描上色都是他带着匠人做的。”
众人叹道:“读书人画画不过是为了静心逸志,若非有意抒怀之作,确乎该交给匠人。”
崔燮道:“他在迁安时就跟着学生一起画画,后来回了京又随家里西席陆举人学画,总算学着了些真本事。”
张房师问道:“你家西席陆举人,可是那位推广石墨笔和白板的陆举人?”
崔燮道:“正是那位陆举人,讳上博下山的,明年也要科考。陆先生这些日子正精研国子监名师必读系列,做了许多各位大人出的习题,一向心中感慕大人们对学子的关爱。今日可惜他不在,学生便代陆先生向各位大人道谢。”
提起那套《科举必读》笔记,几位翰林都是与有荣焉,含笑应道:“你家陆举人也是古直之人,肯为天下读书人用命的,连工部两位侍郎都知道他。那些题目既然于他这样的学子有用,我等自然愿意多出。你再要出书,只管叫你老师来寻我们,我们自然答应。”
崔燮大喜:“国子监几位博士、助教正商量着要出科举必读笔记的五经卷。学生不通《书》《礼》《易》《春秋》,之前也未敢多扰各位大人,既然大人们如是说,往后学生们大胆叨扰了!”
王华笑道:“这学生还有什么不敢的,再叫他多说两句,就得逼着咱们也出《翰林名师笔记》了!”
崔燮顿时充满敬意地看着他。几位翰林看着他的神色,又看看含笑摇头的王华,都大笑了一场。
王华笑罢却叹了一声:“李学士的弟子,十八、九岁就上了龙虎榜,有令天下人读书明理的心志。我那劣子也十五了,却不肯安心读书,成日家去通政司上疏献平鞑靼策,还要请旨领兵去北方……”
他苦笑了一下,看向崔燮:“我听你老师说你会教弟弟,还带了两个小学生,都教得知上进了。我那不肖子也交给你,你替我管教管教他,你肯不肯?若能管老实了,我就给你写本科举笔记。”
人家监生把儿子交给举人教,图他这个老师比亲爹学历高一档,这翰林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崔燮只能干笑。
王华倒有些认真,看着他说:“我听说你还会些武术?小儿守仁也爱骑射,寻常老师都有些管不住他,你却是一定能管住他是不是?”
守……仁?
王翰林的儿子,名字叫守仁……他不就叫王守仁吗?
是历史书上的那个王守仁?创立了心学的王守仁?平了宁王反叛的王守仁?那个名垂后世的圣人王阳明?
妈呀!他之前还说王华这个状元在历史上没什么名气,感情人家自己没做什么大事,可是直接生了个圣人儿子啊!
崔燮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部的表情,咬着牙努力收敛面部肌肉,尽力露出了一个正经的笑容。
他摇了摇头,强压着颤抖的声线说:“学生不过是个平常人,蒙学中斋长不弃,托付二子,其实并非因我能教他们什么,只是用我收束收束他们的散漫性子。守仁兄有宏才大志,奈何以庸常人的法子管束他?大人只管放手由他做,这样一个少年就有靖平天下之志的人,将来必成大器!”
岂止成大器,还得成圣人呢!
哪个穿越者不乐意收圣人当弟子,跟着镀一层金?可他真怕自己会改变历史——他拜了李东阳做老师,小蝴蝶的翅膀就把李老师扇进诏狱了,险些让他止步翰林。
万一收下王阳明这个圣人当弟子之后,因为自己的教育方式不对,把他的天才思想和功业蝴蝶没了怎么办?他能对得起未来的王学门人,对得起阳明山的房价,对得起数百年后靠研究王学吃饭的哲学家和史学家们吗?
崔燮赶紧把王大人危险的思想纠回来,顺便暗搓搓地跟王圣人称兄道弟了一把,爽得心尖儿都颤。
王华笑道:“你夸他也夸得太过了,小儿哪有什么志向,不过是贪顽罢了。”不过当父亲的听着儿子被人这么夸奖,也是与有荣焉,笑着说:“你过誉了,小儿辈懂什么。回头我叫他来见见你这位兄长,从你这里学些斯文稳重。”
崔燮满面笑容,得寸进尺地再占了王圣人一声便宜:“学生也盼着能与守仁贤弟会面。”
正说着闲话,外头便接着传报,崔家的车子到了。众人都没想到他能来这么快,忙叫李家家人直接引着他进到院里见面。
崔启进门时腿都是软的,大冷天地急出了一头汗,双手捧着盛画的纸盒,打开露出盒里一叠图画。
他几乎是一听着传信便紧赶着回了崔家,到家翻出盛画的盒子,又飞一般地乘着车赶过来。路上颠得他全身骨头都要散了,惟独怀里的画抱得珍重,下车时还是盖得严丝合缝的,没受半点儿磕碰。
崔启跟着崔燮多年,国学生和锦衣卫都见遍了,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却也没见过这么多翰林——连崔燮都是托了老师的福,头一次差不多见齐了《王窈娘琵琶记》的编剧们。是以他进门连头也不敢抬,双手捧着画儿递到崔燮手里,低着头躬着背就要退下。
崔燮一手拉住他,叫他站在自己背后,起身拿出画稿,用一把竹尺压在画稿右侧,左手一页页翻开,请众翰林看画。
最初几页都是人物设计稿,画面都是细细勾描上色的,人物独立于画面当中,右上角写着名字、身份,头一页便是锦衣卫镇抚使谢瑛……连着好几页都是谢瑛。
与他同姓的谢迁不禁问道:“都是谢镇抚的画么?李学士与两位翰林的呢?”
……还没画。
李老师长得不大上像,杨御史、刘御史长得也就算中平,性格也还没挖掘出特色,还是不要太还原,直接改个舞台妆,让漂亮演员人工美颜好了。
他淡定地翻过一幅又一幅谢镇抚图,露出底下十四所千户的人设图,讲解道:“这些人物是当初学生看世面上锦衣卫杂剧太多太乱,有损诸位大人的才子声名,想将其统合为一,设好锦衣卫的形象,预先画出来的。只是十四所千户的衣着相同,形象实在难区分开,学生为着能使其外形有差别,也为着写当世之事究竟不稳便,索性将人物安到唐朝。”
的确是形象多变,个个儿鲜明,不过大唐没有锦衣卫啊。
崔燮淡定地说:“不要紧,略改一改,百姓们看着眼熟,更亲切。反正是匿名写戏出书,没人找得上咱们来问。”
几位翰林不禁失笑,围在桌边看他设计的十四位千户的图样,以及画面旁廖廖几笔写出的“性如烈火”“足智多谋”等性格,边看边问:“一出戏里写得下这么多人么?”
“这盔甲是哪一朝的?怎么这件袍子又像是魏晋的衣衫了?”
“这人物画得可比我见过的巡街千户好看多了,当时我记着他就是瘦些,没这么白皙风流……”
看完了十四位千户和封云、王窈娘夫妇的画像,底下便是已画好的连环画图页,上有图,下有字,一张张画就如一幕幕戏般流畅地讲述着安千户解救被拐少女,谢镇抚在结案后又发现蛛丝马迹,令众千户各自出门调查的故事。
众翰林们也有看过这出戏的,有的会心一笑,有的却执着地问:“这画儿上讲的是数月前的故事了,和奏疏案接不上啊?怎么不直接画李学士与二翰林?”
杨廷和笑道:“不然,还是和衷考虑的周到。那奏疏案才刚过去,若现在就写出戏来,皇上与朝中诸公立刻就看出不对了。倒不如先按和衷这画稿编几出无关的戏,等过些年月,这案子的风波淡了,咱们再把它推出去。”
“介夫说得不错。”院门外忽然响起一道清朗又熟悉的声音,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李东阳大步迈进院中,脸上带着几分晦涩难言的神情,深深盯着崔燮。
“李某就这么一个得意弟子,他会画画,爱排戏,我这做老师总得支持。来日少不得还要请诸位大人一同帮着他做了。”
他将“画画”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朝院内众翰林,与站在众人身后,正扶着竹尺和画纸的崔燮拱手行了一礼。
崔燮手忙脚乱地扔下画,连忙侧身避让,又上前给老师请安。李东阳托着他的两臂扶他站起来,不肯受他的礼,还拍了拍他的胳膊,深深看他一眼。
与学生无声交流一翻,转头又朝着杨廷和笑道:“介夫贤弟,我们师徒只怕是要赖上你了。”
第183章
李东阳没多说宫里的事; 也没和翰林们共享他那首题画诗; 叫人次韵和诗什么的。
众翰林们本还等着听他的新作,见他这幅意兴阑珊的样子; 估计着也就是首应制应酬的俗诗; 索性不再逼问; 转而问他题的是什么画:是前朝古迹,还是南极老人、松鹤延年之类的贺寿图?
李东阳叹道:“是一幅神仙贺寿图; 自是画得极好。我只是可惜难得面难; 亦只得题些贺寿俗句,未能于朝廷、于国家有益?要看好画又何必别处; 眼前不就有这么些?”
他走到崔燮的画集旁; 往下翻了几页; 看着主角团千户们身上出奇竞艳的服饰,也不禁问了一句:“如今世风已浮华到这地步,外头的男子都改穿前朝的宽袍大氅与窄袖胡服了?还有这个跳下来的,衣裳怎么跟披着云霞似的; 这是人还是神仙?”
这衣服都赶上《神仙贺寿图》里的上洞八仙了; 要不是他还能认出谢镇抚的脸; 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他们大明的故事。
杨廷和指着图说:“和衷说这是唐朝的事,学士就当唐朝的看吧。对了,方才光看着热闹,倒不知是哪一朝的?太宗还是高宗、玄宗……”
崔燮自豪地介绍道:“是玄宗开元年间!学生想着,当初青莲居士曾因得罪高力士离朝,恩师李学士也是因得罪太监; 教梁、韦一党改奏疏陷害……”
李东阳老师猛咳了几声,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把:“你老师我怎么能跟诗仙相比!何况你把梁、韦二人托名到高力士身上,就不怕司礼监的高太监不乐么?”
哎哟,光想着李白跟李东阳像,杨贵妃也搭得上万贵妃,就忘了高公公了。那就只能让宫里多两个姓梁、韦的太监,高力士继续当他们高公公一样会救人的好太监了。
崔燮痛快地承认错误,几位翰林却笑道:“李学士托名李太白倒也有趣。这部戏排出几年几十年后,后生晚辈们可能还真把戏里的故事认作真实,传唱起‘青莲学士今安在,西涯先生是后身’嘛。”
“不可不可……”
李东阳脸皮可不如学生那么厚,能坦然接受李白转世的传说。他压下了同僚的吹捧,叫他们先把这不能写的案子往后拖拖,先写完崔燮画出来的这故事。
翰林们笑着向杨廷和拱手:“杨大人辛苦了,只盼杨大人早些写完,过年时就能看上这部杂剧!”
杨大人拂了拂袖,佯怒道:“我就是国初的杨景贤转世,匆促间也写不出一套院本。便我写成了,那些杂剧班子排得出么?看这图上人物飞腾打斗的场面,如同神仙妖魔,全不是凡人能为。你们若急着看故事,倒不如叫和衷赶着给你们画出来!”
李老师此时正舍不得学生画画,连忙护着崔燮,反过来数落杨检讨:“杨贤弟在翰林院有大把工夫,怎地倒把事情推到他一个待考的举子身上了!”
杨大佬笑道:“画画儿是他身后这个开书斋的小哥带着匠人画,不费你那爱徒的工夫,至于编故事、写配词的——王大人,令郎君不是还等着崔和衷骑马挎箭追回来么?你就该费些心力,把这故事写出来啊!”
王华拢着袖子笑道:“杨检讨这是自己一个人忙累不合算,也要支使别人了。也罢,反正这图底下不过配一两行字,我便与大人参详参详,把画本依你那折子一曲曲地写,叫看不着戏的人配着看。”
王状元大包大揽下差事,梁状元也不禁凑热闹:“我也来。自从《王窈娘琵琶记》一出,当今年轻才子们都传诵抱石居士之名,我于词曲一道不敢与居士争辉,写写这画集的配词,说不定将来王修撰龙泉隐士与我郁洲生的名号也能叫人传诵呢。”
翰林中会写整出杂剧、南戏的人不多,但若只写个配画儿的词,自是人人都能写出花儿来啊!
与梁状元同年考进翰院的几位年轻编修索性也同认下此事,拉着崔燮问他这故事有什么原型,他们好照着扩编。
若有这些大才子帮着编圆情节,填出佳词妙句,他只要写个梗概,那就太简单了。崔燮看着亲切和气,充满了好奇神色的翰林们,蓦地有种当上资本大佬,开了工作室,包养了一群大神写手的错觉……
当然只是错觉,大神们都是朝廷的,他只是个还得写他们出的作业的考生。
崔燮将设定集单取出来,留给大佬们,好叫他们按性格设计各位千户调查取证时的小故事,与谢镇抚推断背后真凶、带领诸千户杀上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