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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燮竟不体谅他少年人的自尊心,把他推到床边,托着他的下巴说:“徐娘子早已不是你我的嫡母了,她早被父亲休弃,就是个自由身,想嫁人自然能嫁。”
“你……”崔衡被他离经叛道的话说懵了,简直想问他是不是乐见徐娘子嫁人,乐见他丢脸,成为一个父母都不要的人。
崔燮却一只手按住他,极冷酷地教训道:“徐娘子曾陷害过我,我有理由怨怪她,你却怎么能怪她在外嫁人?她能闹父亲,难道不能回京来闹咱们?她肯在云南荒僻之地嫁人,除了因父亲不肯重纳她回家,心有积怨,多半儿正为了你——
“若你有这么个犯罪被休母亲在身边,必定名声蒙尘,难取功名。而她远远地在外适人,一辈子不回来,你就跟她再无牵连,她的名声也连累不到你的前程了!这是她为了你做的决断,你也该明白、该体谅,别叫她一番苦心付于流水。”
崔衡叫他按住劝说了半天,总算明白了徐氏的真意,忍不住伏床大哭起来。
崔燮也不是心理专家,管不得他的心灵受到什么打击,只拍着他的后背说:“这是大人的事,你年纪尚小,不必多想。往后你若实在想念徐娘子了,也可去看看她,但别太打扰她。毕竟她礼法上已是别人家的人,你与她虽有母子之份,也要替她夫家考量。”
交待明白了崔衡,他便回书房寻来他前些日子千挑万选选中的未来妹婿资料,接着忙云姐的婚事。
他挑的备选人大都是京城本地人,将来成亲了也好住近些,方便娘家照应。这些少年人的父兄有的是他在国子监的同窗,有的是他举人、进士的同年,还有三位老乡举荐的迁安后进才子,都是可靠的人。
云姐自己也不好意思挑,他便把这些日子搜罗来的资料拿给老夫人和宋先生看,叫她们帮着挑人。
宋先生挑的多是书香门庭的子弟,老夫人有意想把孙女嫁回老家,又觉得京里近,有事易得兄长照顾,因此有些踌躇。两人翻着那堆现代简历似的文书,挑挑捡捡几天,最后也只捡选出了五位合意的交还崔燮。
他挨个儿看了看名姓、家世,轻弹纸张,笑道:“这些人的家世都好,也都是会读书的儒生。只是要成亲,本人性情如何还更要紧,我去求谢大人帮忙查问他们的性情人品,挑个可靠的给云姐。”
挑个……那对夫妇的烂事传回京里,也不会因此看低云姐的家庭。
谢大人家的堂嫂和侄儿今年春末终于进了京,占了原先的谢府,谢瑛搬到了离崔家两条街外的园子,来去倒更方便了。他从前使惯的家人没怎么带过来,就连一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管事也是两头跑,偶尔过来照看他,主要精力放在照顾新入京的堂太太和小少爷身上。
崔燮过去时,恰赶上老管事过来跟他禀报谢彬进武学的事。
不过天大的事到了崔翰林身上,也得往后拖拖了。谢瑛便叫老管事先去客院住下,安排人送茶点上来,亲自招待崔翰林。
他身在镇抚司,正是这个国家消息传递最快的地方,比崔燮知道他父母的事还早。见着他时就有些欲言又止,有些舍不得拿这些污糟事玷污他的耳朵,却又怕他知道得越晚越被动,斟酌再三,终究是怜惜地说:“我听说令尊在云南惹上了些事,恐于他官声不大好……”
岂止官声不好,于他们家声也不大好。崔燮苦笑了一声:“这事我都知道了。我这回来找兄长,就是怕那边的事传回京里,连累舍妹不好成亲,想尽快给她挑一个有担当的夫婿。”
他早不跟谢瑛客气了,将自家祖母和女先生挑出来的人物资料往前一摆,说道:“要请兄长帮我查查这些人的性情喜好,我好请人做媒。”
李先生若没守孝,请朱夫人帮忙介绍对象才是最合适的。可惜现在朱夫人不能掺合这样的喜事,只好他自己上,请谢迁、杨廷和或是王状元他们这些大佬做媒。
有他这个哥哥,有翰林院高官做媒,估计能给云姐在婚姻市场上加点儿分。
谢瑛走到他身边,将他按在怀里,抚着他的后脑低声说:“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请。你的妹子岂不就是我妹子?妹妹要适人,咱们做哥哥的自然要给她选最好的人家,我还待给她添妆呢。”
崔燮抬手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滑软的绸衫里,隔着薄薄的夏衣感受着他的体温,露出个带点疲惫的笑容:“等把妹妹嫁出去,我也有件大礼要送给你,保证是你前所未见的有趣玩意儿。”
谢瑛笑道:“连你人都给我了,我还要什么礼物?你这些日子公务繁忙,又要操持幼妹的婚事,看看人都瘦了。若有工夫还是别惦着什么大礼了,好生睡一觉吧。”
是该睡了,不过不是回家,而是借谢家的院子,与谢兄禀烛夜谈妹妹的婚事。
崔修撰双手揽得更紧了些,半闭着眼说:“云姐的婚事一日定不下来,我做兄长的哪能安心入睡?谢兄与我是通家之好,登堂入室的情谊,自然要把我家事当作自家事管着,今晚就同我好好说说京中有哪些堪为妹婿的才俊子弟吧?”
谢镇抚急他崔翰林之所急,不惜陪着他熬了一宿,帮他参详哪位公子合适做妹婿。
谢家老管事也在旁听了几句,听得不全,事后悄悄问他:“莫非崔大人是想把妹妹嫁给爷?那该娶就娶啊!你与他这大舅哥性情相投,看崔大人这模样,他妹妹必定也是个绝色佳人,也配得上爷这样的英雄!你便要报答三老太爷家,往后多提携堂少爷也就是了,总不能真个为了他一世不娶吧?”
不、不是为了他。如今是要为了你心里的舅爷不娶了。
谢瑛低头笑了笑,说道:“崔家是,怎会把女儿嫁给军户?他是挑出了几个堪为妹婿的男儿,叫我帮他查看男方行迹品性如何而已。以后咱们家里莫要再提我的婚事,免得他们母子听了心存芥蒂。”
老管事心里替他难受,叹着气说:“你们这好好的男儿,怎么偏偏命数不好,都为了家人不能成亲呢?罢了……唉,不是我老儿不厚道,如今好在是有个崔翰林陪着你一道儿孤身过日子,倒比人人都有家室,独剩你单着的好。”
谢瑛默默不语,回去研究崔燮挑出的几个未来妹婿。
他自己在镇抚司不便调查,便托了几位关系亲近的千户、副千户,巡城时顺便看看那些人常去什么地方、与什么人来往,可有没有吃喝嫖赌的恶行。
几经排查后,又筛下去两个读书不好,爱偷偷去风化场合的,只剩下最后三个人选交给崔燮:一个是崔家的老邻居,曾跟着崔燮真正意义上的蒙师林先生读过书的安童生,一个是崔燮在国子监同窗岳霖的弟弟,还有一个是崔燮同年王进士的侄子。
崔燮抽空找两位同乡问了安童生的情况,又亲自去偷窥了剩下两个人,画了肖像回去给云姐看,叫她亲自挑出喜欢的。
云姐羞得几乎不能说话,但手还是准确无误的伸向了长得最俊秀的那张——正是他同年王佐的亲侄儿。
嗯,是他妹妹,亲生的。
崔燮卷了画像便去求人说媒。
若搁在尹阁老还乡之前,他们的婚事有恩师做主,没有不成的,如今却只能先请李老师帮忙带话,往翰林院求前辈们做媒。
崔修撰自己不能成亲,嫁妹子也算是人生大事,前辈们岂有不管的?连掌院徐学士都难得放了他们一马,许几位自告奋勇要当大媒的人提前离衙,替崔燮去见在工部当大使的王佐家说亲。
王佐其实根本不认识这群储相,更不觉着自己忽然有什么旧作叫他们看上眼儿了,见着几位大人颇显拘束,将众人迎进家里,吩咐上了茶,便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谢迁笑道:“不知王大使可有一位单名偱字的令侄?我等是来为循公子说亲的。”说的是今科状元,你同年崔修撰的庶妹,你家许是不许吧!
一个状元……的妹子平白砸进他们家,做媒的还都是翰林储相,天子之师,王佐晕乎乎地问道:“崔状元家世清贵,前程无量,他的妹妹自然有的是人求娶,是如何挑中我侄儿的?”
杨廷和笑道:“是他哥哥看中你,想把妹妹嫁到王大人家的。不过他们女家不好主动求亲,就叫我们来跟你递个话,你家若有意,可遣媒人上门矣。”
有意,有意!可惜不是嫁他儿子,还得跟大哥大嫂说一声,若他有那么大个儿子,二话不说就得跟崔燮结亲了!
几位大人又说了阵子理学经义,喝足了媒人茶,才说说笑笑联袂离去。王佐送他们到大门外,回到家就连忙跑去大哥住的上院,进门便拉住兄长的衣袍叫道:“大哥,弟有桩好亲事要说与子成侄儿!”
他大哥和侄儿险些叫他激动之态吓到,王佐却顾不上仪容,不再喘气儿地说:“我欲为侄儿求取今科状元崔燮崔和衷之妹,望大哥允许!”不等大哥问什么,便直冲着年少俊秀的侄儿说:“崔状元生得冰清玉润,与吾侄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王家大兄直直地看着弟弟,思索了一阵才想清楚——崔状元生得冰清玉润,所以他妹妹也长得好看,跟自家儿子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吧?
王家虽然知道崔家那位夫人当年闹出来的大戏,但那妇人早被休弃,如今府中有崔燮这个受宠的翰林主事,和当初的情形也不一样了。王家上下为这事商量了几回,急得王佐带着父兄们偷偷去相看崔家大舅哥,回来后一家人就再无二话,直接遣了媒人上门求娶云姐。
崔燮白天不在家,由老夫人和宋先生共同招待了媒婆。其实老夫人心里还想着给儿子写信,叫儿子做主,不过崔燮怕夜长梦多,就骗她是翰林院里主事的学士主动做媒,他若不答应恐于前程有碍。
他劝老夫人:反正这是桩好亲事,家里有祖父母做主,父亲知道了也不能不同意。
老夫人不懂得朝廷事,倒是记着自己的儿子就是没打典好上官才被发到云南的,生怕大孙儿也步了儿子的后尘。于是媒人来时,她便代儿子拍了板儿,替孙女订下了这桩本该有父母定夺的婚事。
云姐的姨娘闻听此事,在后院抱着女儿喜极而泣:“我的儿,我一直担心你像娇姐似的叫夫人拿去做了人情,如今才放心了!你兄长不是卖妹妹的人,我儿终身有靠了……”
第233章
翰林院的前辈们保媒保得相当精心。
虽说王家提亲时是遣的官媒; 之后纳采、问名、纳吉……六礼时这几位前辈几乎都向徐学士请了假; 亲自在王崔两家间来往,给足了王佐一家面子。崔家也诚心嫁女; 不肯像俗人般厚索礼金难为男方; 只按着古礼规规矩矩地行事。
王家取了两个孩子的八字问卜; 得了个大吉之兆,两家正式定下婚约; 就在秋末寒气未重的九月成亲。
崔燮立刻提笔给崔参议写信; 报他这个好消息。将要送信时,他忽然想起崔家还有个女儿嫁在四川; 那里离云南更近; 怕是崔家那对前夫妇的丑事传得更快; 会不会叫她被夫家看轻?
除了娇姐,刘家小舅舅也在会川卫驻守,崔刘二家原先也是亲家,这事闹出来; 舅舅也难免跟着丢脸……也得给舅舅写封信说明来龙去脉; 再带些谢家酿的好酒。
他忙又命崔良栋重新收拾厚礼; 先押船往四川一趟,给这一家亲戚骨肉通报婚讯,再去云南见崔参议。
这一趟山高路远,还要去四川两处亲戚家送礼报信,等崔良栋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云南布政司衙们,北京这边的云姐也到该出嫁的日子。
正是九月初六; 良辰吉日,云姐叫大哥背出家门,崔参议才得着京里的消息,知道他那无法无天的大儿子背着他聘了妹妹。
崔良栋可不管老爷想什么,眉飞色舞、满脸荣耀地说:“给咱们两家做媒的都是翰林院的储相,不仅有几位修撰、检讨大人,还有侍讲学士谢大人,咱们家这婚事定得那是说不出的风光!”
他有意炫耀,说话时嗓门儿扯得极高,院子里都能听见这声音。他带来的人也在外头和布政使司院里的差役小厮搭上话,滔滔不绝地说着崔王两家订亲时的盛况。
自打徐氏找到云南后,这是崔参议身上唯一一桩不叫人笑话的话题了。
消息传得极快,连云南府里也听见了,府中诸官闲暇时便低低议论崔榷:“不幸遇上个业障前妻,儿女缘份倒有些叫人羡慕。生儿能当状元,生女嫁了进士的侄儿,也不知他哪里修得的福气。”
那位险些和崔家订了亲的王经历却听得心火涌动,冷笑着:“可不是福气深。那位崔状元今日将妹妹嫁进同年家里,明日就该娶宰相女,把咱们左参议崔大人调回京了。他当初拼了命地请命清人户黄册,虽一直清不出成果,得这好儿子的助力,也不用再费心了。”
众人还不知他和崔榷恩怨的真正根由,以为他就是瞧不起这位几乎是叫人发配来云南的参议,便说笑着打岔:“嫁女固可喜,娶妇更是一家的大事,不可能先斩后奏。咱们问问崔左参,若有这等事,无论如何也得叫他出一副上好的席面,咱们也沾沾状元的喜气。”
沾状元的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