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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兄弟沉迷动画不能自拔,连旁边月亮门叫人推开都没发现。
崔燮倒是听着门外的脚步就听出来了,不过在两个弟子面前不好过去接人,仍站在桌边拉着绳子,只扬起脸向门后露出个笑容,招呼道:“谢兄来了?”
谢瑛应了声“贤弟”,便走上前来。
他一出来便见两位国舅的眼睛粘在动画盒子上,身子跟着小人儿乱动,而崔燮站在他们身边,拉着绳子转动里面的画片。那绳子是麻搓的,有些粗糙,拉久了在他手指上勒出了些红印子。谢瑛便从怀里掏了块手帕来,垫上手上快步走上去,接过绳子替他拉了起来。
两人一倒手,节拍错了,画面又变回了飞转的色块。张鹤龄兄弟才从动画中回过神来,看见了刚刚过来的谢瑛,惊喜道:“谢镇抚!你看我们先生给我们做的、做的……”
“动画。”崔燮也起不出什么漂亮名字,索性就占了动画这个词,对弟子们说:“你们两个不是想跟谢镇抚学断案么?今日就先不练武,叫谢大人给你们讲案子。”
谢瑛笑道:“两位国舅出手便斩落了奸宦李广,如今满朝谁不夸耀?今日若讲,就该讲国舅智擒李广的案子。”
是叫谢镇抚讲他们俩办的案子,还是看先生的动画呢?
两位国舅是这也舍不得,那也丢不下。崔先生索性替他们选了,把绳子和手帕都给他们兄弟,叫他们自己拉着绳子放动画片玩。他们两个大人就去盯着修楼的,早些把书楼建起来,以后两位国舅就能安心在楼里看书、作文章了。
国舅们很想拒绝这样的未来,然而崔先生是个冷面严师,越见他们有出息了,越不肯放纵他们。还是谢镇抚体贴人,趁崔先生看楼时安慰两位国舅:“往后我没公务时便常过来看看,给二位国舅讲案情。”
他是崔先生的救命恩人,有他在,崔老师总肯对弟子们抬抬手。
二张也拿他当救命恩人拜了拜,小声说:“陛下当初赐这宅子,其实也有叫镇抚教我们兄弟的意思,不然怎么特旨赐在这里呢?谢镇抚千万要常来,我们兄弟天天盼候着。”
谢瑛唇角微挑,露出个十分温柔的笑容:“这是自然。”国舅们不嘱咐,他也要来的。
有谢镇抚保护,两位国舅就敢放心地玩儿动画箱子了。
谢瑛却是全大明最早见识过拉大片儿的,改良版做出来后,崔燮还叫人改了自己那个镶水晶镜片的箱子,里头也贴上这样的小画片,跟他一道在屋里看过高清版。
他既见过更好的,也就不怎么沉迷这种大众版,在这箱子和画片大批做出来后,倒是帮着崔燮做了回推广。这回自然不用像还得跟崔燮装不熟时那样,穿着新衣裳往郊外跑,“不经意地”叫人看见,而是直接叫人抬了大箱子运到北镇抚司,公然放在庭中,当作他镇抚使给下头人的福利。
崔岳孤先生的养生导引术。
经过国丈认证,天子过问,首辅都曾派人买回家的,能教人健体延年的真道术。
谢瑛拉着箱上的绳子,转得里面的图片连成一个个会活动、会打拳的小人儿,叫同僚们闲着没事时跟着动弹动弹,养身健体。
十四千户所里的校尉、力士们依时操训,他们这些掌刑的人却成日窝在北镇抚司,如朱大人这样腰往横着长的也颇有几位。且不说岳孤先生在《养生论》中论证了体肥易生痰疾,只说他们做军人的要护卫天子,人胖了,身子不灵活了,叫圣上瞧着也不像样。
他在锦衣卫里推行此物,还教人养生操,不管练的多不多,看的人总是多的。甚至有各府的侯爵、伯爵特地往镇抚司来打听这动画箱子,谢瑛便自掏腰包订做了,送往各家勋爵府与他们所掌的五军都督府中。
崔燮自己也订制了好几个这样的箱子,又叫居安斋描了八段锦的画片,弄了不少动画箱,送了几位师长,更在居安斋、绸缎庄、锦荣堂外各放了一座。每天早晚开店前、收摊后,就叫掌柜带着店伙占着人少的地方依样做一套操,若有路人看见了也想练的,就叫他们也跟在后头学做。
等这动画箱在京里风靡开来,不显山不露水了,崔燮便搬了一套以他自创操为主,剔除了拉拉队操和高踢等高难动作的特制彩色动画箱,送到久盼彩页养生论不得的刘阁老府上。
刘吉早就听说了崔燮做动画箱,推广养生功法之事,本来觉着他不知自己为他做过的事,不会送来,还曾打算订做一套。却不料他竟特特地送上门来了,感动得连忙叫人引他到正厅喝茶,自己换了件衣裳,到厅里见他。
崔燮虽是来送礼的,却不是来巴结他的,态度仍然不像别的送礼人那么谦卑。
不过他有技术,足可弥补态度上的不足,刘首辅也不介意这点,含笑说:“前日老夫与岳孤略论养生之道,却不想岳孤便记下了,特特送这画箱来,实在出我意料之外。老夫明白你的好意,虽然我今年也有六十五岁整了,但朝政艰难,时局未稳……”
他仰头看向画箱,感叹道:“这朝中却缺不得惯经风雨之人坐镇,老夫虽年迈体衰,却不得不为国珍重啊。”
……
洪武十三年,太祖就颁定了六十致仕的退休标准,虽说永乐之后有反复,不过刘大人这岁数也就别提为国,还是为自己珍重,该准备准备让新人——比如说李东阳啊、谢迁啊、杨一清、杨廷和啊他们都上位了吧?
他看着老首辅意气风发的脸庞,又不好叫人退休,只好多讲了讲老年人要重保养,尽量不要起床太早,不要骤然受寒,不然也容易受风。
特别是半夜在宫门外排队吹冷风,特别容易引起老年人心脑血管骤缩!
刘首辅正当志得意满之际,听不出他的言外之音,含笑答道:“老夫明白你的心意,自会为朝廷、为陛下好生保重。你只管与老夫齐心戮力国事,将来你再长二三十岁,老夫还待将这首辅之位交到你手中呢!”
第250章
刘阁老这般年纪; 竟还要投身广场舞事业; 健身报国,实在令人感佩。崔燮看着他这不伏老的劲儿; 忽然想起自家祖母也是夕阳红的年纪; 两个弟弟又正在冲刺岁试; 体力消耗大,也该多运动运动; 便定了一座八段锦动画柜; 叫人送回迁安老家。
造福完了亲生的家人,他又想起了他老师的岳父——给居安斋大开方便之门; 帮着他们建起南京分店的成国公朱仪。
成国公跟刘首辅差不多年纪辈份; 崔燮送他的也是首辅同款养生动画; 随附的信中执足了晚辈礼,只说是代老师、师母为老国公调养身体。
朱国公激动得把属下、故交都请来,动画箱子高高地摆在堂上,叫管事拉动绳子转出动画来; 叫人都看看自己的女婿何等孝顺; 教养学生都不忘叫弟子孝顺他们。
几位与他相好的侯、伯、都督眯着眼凑上去看; 有的赞赏这箱子,有的则笑话他偌大年纪还爱这年轻人的东西。却有一位守备太监杨太监见多识广,羡慕地说:“咱家收着宫里的信,说这岳孤养生论是皇爷赞过的,五军都督府都收着这样的箱子,叫将士们学练哩。听说是京里匠人都能做这箱子; 从居安斋买了画片子搁上就能转,可惜什么东西传到咱们南京就慢了。今日不是托老国公的福,咱家还难得一见这箱子呢。”
也有一位与京中亲友来往密切的老将成山伯附和着说:“可不是,京里有的东西,咱们这儿总得拖多少日子才有。就那居安斋,在京里做了多少年,还不是去年才教国公引到咱们南京的?虽是开了铺子,锦衣卫新书也还慢京里一两个月呢!”
也有叹息锦衣卫大杂剧的:“分明是十五场的南戏格局,却偏偏是北词北曲,寻不到好班子唱!听说京里有个锦衣百户高某,先前伺候过成化爷的,排的一手好戏,人都能飞天下海,活神仙似的!”
本来南京才是繁华风月地,这几年什么彩图书,什么窄衣、新戏都从北京运来,连状元都出在了北直隶,好像大明文风文运要北移似的!
朱仪挑眉一笑:“移到北京就移到北京,反正我那徒孙儿从京里寄过来的及时,南京还是我第一个收着。你们要看这动画,只管来我家,带着儿孙们都来,我可不是那小气的人!”
就是成国公再不小气,他们能天天带着儿孙往国公府跑吗?听说人家北京有的是会做箱子的木匠,锦衣卫、太子幼军、五军都督府……甚至大街小巷都有动画供百姓们学练养生功!
南北两京并列,南京还是大明立国之地,凭什么就不如北京!
就该在军里普及动画箱,将操训的拳脚刀枪练法都做成这会动的小人,一营里发几个箱子,叫军士们跟着学。那学得好的跟着快的打,学不好的自己看画片一张一张摆姿势,这不比叫人在前面带着练的还强?
一群留守南京养老的勋贵、将领认真研究起了怎么把动画箱子弄到自己府里、营里。
成国公虽然抱着自己的箱子不许人动,倒也给他们指了条明路:“何不去居安斋问问?这好东西就是他们家兴起来的,他们定然认得木匠!”
对,他们定然还能弄来新的动画!
众人连家都顾不上回,立刻叫了长随家丁往居安斋要动画箱子。小计掌柜就是靠着老国公的庇护才安安稳稳开起店的,自然不敢不卖国公面子,也不敢得罪这群勋贵,只得记下各府要的数量,把自家雕版的工匠当作木匠用,加班加点地雕动画箱。
亏得崔燮本来就想在南京推广健身操,给他送箱子时顺便就带了图纸来,不然两京之间来回跑这么一趟,那些等不及要动画的官人们非得他的骨头拆了不可。
众家勋贵、督军府上有了动画箱子,从居安斋买上了岳孤养生功法、五禽戏、八段锦的小图片,底下的同知、佥事、镇抚……同南京六部的文官们也有不少悄悄购置这北地来的高科技产品的。
北风南渐,吹得从各省来应这场应天乡试的才子们竟有些心寒。
打从成化二十三年那科会试,北直隶举子崔燮力压江西神童费宏中了状元,北方的文风似乎就渐渐兴盛。就在那一科前后,崔燮主持出了《国子监名师系列》《成化二十三年高分闱墨集》《进士经验集》等书籍,北直隶学子中便有不少是读了他的名师笔记,才在临考前将文章拔起一段,以至压过了南方士子的排名。
而那场春闱之后,他的书连同居安斋的锦衣卫院本、画本就随着归乡的举子进士们同回南方,把彩印技术也带了过来。
也不知他们怎么印出那样生动细腻、精细入微的彩图,画中锦衣卫几欲从纸上跃出,佳人更是楚楚令人生怜。
不仅印刷技术直到五年后的今天也没人能破解仿制出来,那些彩印书、连环画的“崔美人”画法也风行一时,以俗盖雅。
如今世人都趋向俗艳的崔氏美人图,不知欣赏秀逸洒脱的文人画,一副北京居安斋印的大幅美人像,运到江南来,价钱几欲压倒沈周、吴伟、唐寅等名家!
王守仁到居安斋挑新题集时,远远便见到有秀才捧着新出的《锦衣卫》边走边叹,感慨时俗日薄,世人只知浓艳美人好,不知欣赏真才士名家手笔。
他就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人手里的书——还是上个月的旧书,正连载到十三千户与上岸的倭寇接战,倭寇们提着精钢长刀,猿形鹤势地奔袭上岸,欲以人海之势压倒他们国朝军士。然而正在此时,天海之间黑压压地铺排过来一大片阴影,其上乘着一名戎装重甲,身材丰壮的将军。
他那深沉厚威严气息,顿时压住了倭寇残虐形象给读者带来的隐忧。
想起这结局,他就有点感激居安斋,在学子们乡试之前画到这样叫人安心的地方,省得有人担心着锦衣卫的输赢,收不回复习的心思了。
不过话说回来,锦衣卫院本已写到结局,看过院本其实就不会太担心。还追着看图画书的,必定都是极喜欢“崔美人”画法,爱里面英俊勇武的锦衣卫的人。
这样爱画,还嫌弃什么崔美人画法庸俗,吹捧什么江南才子呢?王守仁微微哂笑,绕过那几名书生,往店里走去。
错身而过之时,他忽然听见离得稍远的一名书生说:“这居安斋与崔状元关系匪浅,他家印书用的又是崔美人的画法,这崔状元与崔美人怕不是有什么干系。”
一名中年书生捋须答道:“是有关系,我曾在戚致远公文集中读到一篇建迁安藏书馆志,其中讲到书馆前身,便是崔侍讲母亲的嫁妆,那崔美人在崔侍讲寒微时曾租过他的院子做书斋。”
众人都看向他,连王守仁也微微停步,回头看向他。那人捋须时手指微翘,竟比常人多出一根枝指,显得有些怪异。
形貌古陋,手生枝指,倒像是一位著名的吴中才子。
王守仁停步看向他,琢磨着是否该上前结纳一番。那人倒不怕别人看他的枝指,光明正大地露出手,笑着说:“你们早不曾买过迁安戚县令的游记?那里写得清楚,是那崔美人恰租占了崔侍讲母亲的嫁妆门面开的书斋,后来她随夫婿远走,留下的画师归了居安斋。如今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