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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天子当即准了这道本,又命人将薯种分给各府州,叫当地官府栽培薯苗,推行至百姓间。
新收的番薯自然又要赐给大臣一批。如今京里种得多,赐的就多,几乎是人人有份,不像去年广州只能贡上了几千斤,官职低些的都得不着赐。崔家开春时还拿年节留下的番薯作种,辟了一个小菜园专门栽种它,到秋天收了数百斤,不只够送人的,还能开始做红薯淀粉、红薯粉条和粉皮了。
这场番薯文会上的吃食,也终于从粮食里掺红薯,进化到了红薯里掺粮食。
众才子们吃着新红薯制的点心,悠然议论着文会上该作什么体例的文章,要不要顺便作几首诗词曲。主持会议的崔学士喝了口红薯糖水,清咳一声,在上首严肃发言:“今日请诸位来寒舍开文会,是因有一部新连环画要印,想请各位写文稿。我这里现已叫人翻印了几份大纲,请大家先看一看,再做定夺。”
立刻有几名大汉托着雪白楮皮纸印的彩封大纲,摆到各位才子面前。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封面上茫茫大漠,风沙漫天,阴云间挂着橘红的太阳。画面上的太阳、沙丘、枯树都微微屈曲变形,像是和观者隔着一层炙热的烟火。
在画面正中,立着一个骑马的红衣身影,画得极小,五官也不清楚,可那挺拔的身姿中却显出一股锐气,像要冲破这苍凉天地、落日斜晖。
封皮左侧写着八个浓墨重彩的大字:锦衣卫之塞上风云。
第283章
说好的文会,原来就是让他们写新文稿的讨论会。
才子们偷偷腹诽了两句,但新文稿送上来之后,看着那幅孤寂苍凉的封面,看着那八个杀气逼人的大字,他们的神经立刻就绷紧起来了,所有埋怨都抛到了九霄外——
这是锦衣卫!
这是真正的锦衣卫!
不是给两个国舅写着玩儿的《少年锦衣卫》,而是自他们年少,甚至他们当中某些人还是童子时就已兴起来的真正锦衣卫连环画!
即便画中那人小到看不清眉目五官,他们也一眼认定,那就是曾平白莲教、破无头案、发诬告案,又在《锦衣卫之风起云涌》《锦衣卫之风云再起》中带领十四千户平倭的谢镇抚!
这回他们要写的是真正的谢镇抚和十四所千户,可能还有王窈娘和她丈夫封云了!
虽说他们在崔家日常出入,也见过不少回隔壁那位谢镇抚的原型,锦衣卫同知谢瑛,可那位谢同知毕竟没平过倭寇,感觉也是不一样的。就好像崔学士——他们看连环画时看着那个聪慧温柔、善体人意的崔翰林,怎能想到他本人是这么个、这么个见了风流才子就要逼着他们读书向上,健体强身,为百姓著书的严厉先生呢?
几位才子激动得呼吸都有些不畅了,忙叫人取手巾擦手,抹得干干净净了,才接过大纲翻看起来。
新的故事是扫荡草原虏寇。
先是平倭,终于要平虏了。朝廷要是也肯平虏该有多好?
众人心中感叹,一面低头看书。这个平虏的故事风格与之前的锦衣卫一脉相承,文字清丽婉转,间杂的诗词也颇动人,但其描写的故事却不似文笔那么清婉,而是如一张弓弦般绷着,处处藏着血腥。
这个故事从十四千户平倭写起,写的是日本国王被天朝兵马从幕府逆将手中解救出来后,俯首称臣,愿永奉大唐为主。周边各国都怀中国威德,命使者奉宝物为大唐天子贺寿。西域诸国使者送礼进京时,却被蛮族小王子截走重宝,于是众使臣都到京中请求天子做主。锦衣卫镇抚谢瑛受命追回国宝,于是带着十四位千户轻骑出塞,深入大漠寻找蛮族王庭。
书中写蛮族残虐直白得叫他们毛发直竖,写草原荒漠则如临眼前,偶尔插着细致如生的图画,有大漠寒夜、有刀光剑影、有千里水草、有雪满雕弓……
前一页还是草原王帐前欢腾的篝火酒宴,后一页便是草原中被绑缚驱赶如牛羊的汉家百姓,看得这些才子们心如刀割。
锦衣卫们在追杀中渐渐分散开,后又尽力寻到同伴,将拼死探得的地图和大漠王庭所在都交给谢镇抚,众千户们却都因伤重或为引开虏寇追杀而不得回乡,只能背立夕阳,遥望他向中原绝然而去的背影……
祝枝山眼泪滴落,模糊了眼镜,边贡、李兆先这样的冲动少年更是险些跑去旁边的谢府看一眼。
幸好峰回路转,谢镇抚终于把整张地图带回国都,天子震怒,发九镇之兵掩袭大漠,踏平了蛮族王庭。而在大军踏出边关后,因受伤而留在草原的十四位千户也各自辗转归入军中,重领锦衣卫,如同上一部末尾时那样整齐雄壮地列军出战,杀到了蛮族王帐前。
看到这个结局,众人才吐了口气,安心地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写。
唯有王守仁深知自己就是来开个会,吃点儿东西的,不可能当作者,所以并不想写文稿的事,只叹息着:“早知当初出山海关时多往北走一阵子,看看哪里有水草、哪里能走马过车,回头也画幅地图出来。”
李兆先的着眼点也跟别人不同,先夸了一顿文笔——像他爹。清婉细腻、写情入胜,深得茶陵体精髓。
王守仁简直不忍多听。这文章不是得茶陵精髓,定然就是茶陵本人手笔,岂有不像,不精的?
他摇了摇头,为李兆先的天真叹了口气,但心里隐隐也转过了另一个念头——如今边报皆是喜讯,朝中又得了红薯这样能活万人的良种,李阁老偏又在这个平日本的故事还没出完的时候亲笔写出了《塞上风云》手稿,莫不是朝廷……
有意复套?
他紧握着手中画本,胸口跳得极快,却不敢说出这猜测。
河套千里沃土,水草丰美,是养马的好地方,他们中原差着鞑靼、瓦剌那些前元遗虏的岂不就是骑军?若有良种战马,若能把边疆重推回朵颜三卫以北,元人岂得如此容易就侵到京城下!
这一场仗,他怎得有个办法也参与进去!
王守仁激动得直想再去考个武状元,带兵出关,又想索性辞了翰林院,放出去当一任延绥御史……思致纷纷,也顾不得眼下这个跟他没多大关系的文会了。
他沉浸在战略推想中,只偶尔咬两口水晶红薯卷子,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叫身侧的李梦阳推了推,问他打算写哪个人。
十四位千户仍然有各自己潜伏探查故事,在座的七位才子各领两人,再由崔燮自己写谢镇抚那条线,正好分得清楚利落。王守仁摇了摇头,低低地说:“我跟伯徵不是写书的人,和衷兄也不会写,估计是你们五人每人各分三个。谢镇抚的戏份吃重些,谁定了他就少写一个人吧。”
李梦阳怔了怔,想想平常的确是他和唐祝边王四人写稿,王守仁只管拉人不管写,李兆先虽在他们出书后问过几回,却始终没加入写稿的队伍。崔燮又要编农经,如今又正盯着栽培番薯的事,怕是没时间写这个。
也好,他们几个人足够写好这篇故事了。
李梦阳便丢下他,与另外几人商议:“远征大漠的故事苍凉沉郁,和平倭那部先有安千户女装,又有王千户得美女夜奔的轻松风格大不相同,咱们的文章也当写得沉厚些。我等当效法秦汉,以朴实庄重为要,不宜一味仿茶陵文体。”
他的诗词文章气象阔大、雄浑健拔,在茶陵座下文人中名望极高,这话一出,边、王二人便相应和,祝枝山也有意动,唯唐寅与李兆先各恃天才,只愿写自己的文风,并不愿按着别人的格调改。
可前两部锦衣卫故事虽也分了许多作者,看起来从画到文的风格还相统一的,若他们这新篇前一页风流婉转,后一页古朴沉厚,读者都要怪他们坏了锦衣卫的名声!
两下争不出结果,只好叫崔燮评理。
崔燮自然讲理,他讲的是李东阳的道理。
这本锦衣卫里共十五个主要人物,十五条线分五人写,由祝枝山主笔谢瑛的故事,其余次之,抓阄决定。李兆先不写具体故事,只负责润色,统一风格——就以这本大纲的文字为准,凡有风格相差太远的,他就有权修改。王守仁做监修,校阅内容、风格,最后由他定稿。
众人都叫这决定惊呆了,王守仁不禁起身问道:“怎么会用我跟伯徵,难道是——”难道是因为他们的父亲不写了?
崔燮笑道:“当然是因为你们俩从小就爱看锦衣卫,最熟悉从前作者的风格。百姓们爱看锦衣卫漫画就是冲着前两部的故事好、文字清丽易懂,所以第三部 、第四部……无论以后印多少部,图也好、文也好,都不许有丝毫变化。”
他又看了五位作者一圈,正色道:“你们要写出自己的风格,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每日农经》系列任你们写,每人一个故事,百姓可以爱看谁写的就挑谁的买。可是锦衣卫不一样,它是一个已经刊印数年,从图画到文字都已深入人心的故事。写这部不是为叫你们展示才华,而是为叫买书的人看得高兴才要写它的。”
文艺是要为人民服务的,而不是一小撮艺术家孤芳自赏的!
崔燮从前除了逼他们读书考试时,素来都是温言软语,如沐春风,从没有过这么严肃的时候,几位被他哄着捧着当了作者的人都有点懵了。
唯有王守仁和李兆先知道他是个力能扛鼎的壮士,万一叫这几个才子触怒了……真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来。
反正不管干什么,那些读书人的小身板儿都是扛不住的。
两位贤弟立刻起身苦劝,崔燮其实也没真生气,只是怕新作者们固执己见,非把他的连环画也写成汉魏之风罢了。他拉着王、李二人坐下,问那五位有什么意见——
现在说也行、撂挑子也行,他都不怪。但只要他们接了稿子,就得按前两部写;若是随意改变文风,那他大不了就换人,直接让李兆先接手乃父的事业。
李梦阳舍不得放手,又觉得之前的文风不合这部故事的内容,还是自己的风格更好。踌躇了一阵,还是向崔燮辩解道:“这问《塞上风云》的故事与前作本就大不相同,又何必强求文风同一?只要写的好,读书人照样喜欢。李某的文章纵不敢说洛阳纸贵,也算是传唱一时,怎么就不……”
就不行。
崔主编十分坚定。
他从小学上到大学,就没背过一首李梦阳的诗、一篇他的文,他这复古风能有多受人民群众欢迎?真正受欢迎的都得让学生们背到吐!
还不如唐伯虎,一首桃花庵歌,大半个中国都能背几句。
他偷看了唐伯虎一眼,搁下文稿,站起身来说道:“昔日白乐天写诗,务必要使不识字的阿婆也能听懂。咱们这连环画是上自公卿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都爱看的,更要浅近清丽,朗朗上口。若写不出这样的文章,那我也只好换别人写了。”
李梦阳道:“崔大人这是就要将我剔出去了么?”
崔燮痛心地问他:“我何时这么说过?我不过是叫你按着从前的文风写,空同就真的不能略变一变文体么?你们写《每日农经》时我须不曾管过你,只有这本……”
他看李梦阳、王九思眼中都是一派不认同的神色,只得长叹一声:“你们若觉得我是为难你们,复古文章比这浅近的好,那也罢!今日你们就回去各试写一本书的开篇来,兆先你也仿着写一份,我替你们配图,回头就办一个选稿大会,叫京中官绅百姓们票选出最好的文稿,这可算公平了吧?”
公平。唐伯虎起身应道:“伯虎无异议,祝兄与我愿试为之。”
李兆先自然没有二话,李东阳、王九思、边贡自恃才力,又不愿拂众人的面子,便也答应下来。番薯宴吃到这里,几人腹内都憋着一股气,便也不再留下用酒席,各自拿了一份大纲回去写。
崔燮立刻安排人去订黄家花园——如今这花园常叫人包了排戏或是办各种盛事,得提前半年才能订着。不过他也不大着急,这六份稿子就得写一阵,写出来他还要分镜、画线稿、做色指……等到正式刊印出来,恐怕也就到明年了。
他写了封笺儿叫计掌柜准备此事,自己先整理出了番薯种植和食用指南。论文写好后,忽然发现几位常用的作者都被发去写锦衣卫了,没人帮他编排,转了一圈,只好厚着脸皮去求同年费宏。
费宏与他同做讲读官,每天太子要听他讲农经,费宏也跟着听,听说要写教人种番薯的连环画文稿,便欣然答应:“亏得你是寻我,若是别人还得多看一遍书,我已陪着太子听你讲得清清楚楚了。”
费同学真是个好人。
崔燮不禁紧握住老同学的手,深情地说:“子充兄帮了我的大忙!此事就交与吾兄了,来日再有人献上这样利国利民的良种,燮定然还要请子充兄来共作新书,施惠百姓。”
费宏不曾多想,痛快地同意了,回家便从书架上翻下一摞《每日农经》,先研究套路,再跟着套路写稿。他当初在国子监坐监时,也是每作一篇文章就叫人争相传看的,如今虽然不像那时能专心写文章,却也还宝刀未老,很快写出一篇《锦衣卫出海平寇,倭国主乞恩献薯》。
他头一次写这种稿了,不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