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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敖渊微叹了一口气,“他是我,但我……不是他。”
他并没有说谎,亦不是因为失去记忆才这样说。许博渊确实是他,但仅仅是他一魄,是他整个魂魄的十分之一,这十分之一的感情无论有多强烈,都不足以动摇完整的他。更何况那一魄已经被凤鸣剑所斩断,与应周的时光都和那凡尘俗事里的二十年回忆一起消散,再也回不来了。
他看着应周眼里的光灭了。
像被冷水猝然扑灭的烛火,连一颗火星也没有剩下。
“山君,”敖渊平静道,“逝者已逝,节哀。”
由他来说这句话,无疑是有些讽刺。
周围静了下来,甚至连朝玲也不再尖叫。
无数目光汇聚在他们身上,敖渊本以为应周或许会哭得更凶,或是像刚才一样,再次爆发情绪对天帝或朝玲出手。然而等了许久,应周都只是静静望着他,直到朝玲发出一声轻笑。
她望着应周的眼中充满了讥讽,讥讽着应周的不自量力。
今日之前,她还忧心忡忡,视应周为大敌,不顾天理命数也要杀他。然而此刻,她有天帝的庇佑,亦见到了敖渊对应周的漠然,曾因许博渊而产生的不平昭然褪尽,使她心中舒坦万分,甚至觉得,失手杀了许博渊是件好事——
至少敖渊不会受许博渊那一魄的影响爱上应周,而她,依旧是敖渊的未婚妻子。
高座上,天帝发出一声叹息。
“应周,回不周山去罢,今日之事,吾会当作没有发生。”
本是朝玲理亏,然而死的是敖渊一魄,既然敖渊都不追究,那应周继续在此胡搅蛮缠也毫无道理可言。他虽不怕应周,但亦不想与应周撕破脸面,总归应周镇守着不周山万里山川,若他解开人间与妖界的结界,只怕三界又是一场动荡。
应周的眼睫动了动。
他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的泪已经流尽,只剩脸上两道泪痕,在发红眼眶下分外清晰。
“没有……发生?”他喃喃重复了一遍。
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有哪一件,是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是许璃的设计?
还是小白的背叛?
亦或是嗣同想要他死?
——总不会是,许博渊被朝玲杀了。
荒芜心口仿佛又被人捅了一剑,他扯了扯嘴角,却发现浑身僵硬,连一个笑也扯不出来。
他可以原谅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唯独这一件,
绝不可能。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自天边外传来,大殿剧烈晃动了起来!
咔!咔!咔!
地面传来塌陷般的下落,几乎所有人都踉跄不稳,文仙们摔成一团,武仙们的惊慌喝声四下起伏,一片混乱之中,唯有应周与敖渊两相对立而站。
敖渊目露震惊。
应周微仰起头,闭上了眼。
他不再哭,亦不再笑。
他说:“既然如此,就一起死罢。”
九重天下,大地之上,万里冰封的不周山川自中央裂开一道万丈深渊,无数冰凌与雪岩滚滚落下,海水倒灌,掀起巨浪滔天,朝着陆地涌去!
鸟兽于山林间窜逃哭泣,为这来临的末日恐惧哀求,那深渊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从天南至天北,延伸至大地尽头——
“应周!”天帝从高座上惊起,“住手!”
不周山是天地的砥柱,应周这是想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吗?!
“快拦住他!”
天帝慌乱的声音惊醒了众人,武仙们立刻祭出法宝,齐齐指向应周!
应周却突然睁开了眼,目光漠然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敖渊身上,嘴唇微动了动。
那飘渺的希望与不甘让他软弱,想要再问一遍,并且祈求能从敖渊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接踵而来的现实残酷如斯,他畏缩了。
敖渊漆黑瞳孔爆发出金色光芒,龙吟之声响彻殿内,围绕在他周身的金龙向着应周张嘴咆哮。
应周要问什么,全部写在了眼底,哪怕没有说出口,他亦可以洞悉。
“我不是他,即便你毁天灭地,他也回不来了。应周……停手罢。”
然而震动没有停下。
敖渊一声叹息,金龙应声而出——
他不想伤应周,但若放任应周继续,不周山崩,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本就不过三步不到的距离,金龙不过眨眼已经卷起巨大身体,将应周绕在中央,蜷紧之时,应周仰起苍白的脸,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
他竟然没有半点反抗!
敖渊瞳孔一缩,立刻收手,金龙舒展些微身体,应周全然没有戒备,彻底放松的姿态令敖渊意识到——他已心如死灰,至欲赴死。
胸口袭来一阵强烈的痛楚,敖渊心神巨震,此时此刻突然涌上心头的哀伤源于何处?是因为许博渊吗?
但许博渊分明已经死了。
金龙的身影骤然消失。
敖渊向后退了一步,他发现自己无法对应周动手。
——哪怕他根本没有想要伤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早起赶车,今天少一点,明儿看看补上
顶锅盖走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天崩地裂。
武仙们甚至来不及出手,就感到脚下地面不断向下塌陷,不得不驾云腾空稳住身体,片刻之后,九重天上骤然下起了暴雪!
应周单薄身影立在大殿中央,一身血迹如同雪中红梅,傲然凛冽。
即使是最热烈的颜色,也冷得刺骨钻心。
仙人们面面相觑,他们活得淡泊,实在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才能令应周心如死灰至此,竟然不惜与他们同归于尽……
高座上的天帝一声叹息。
他要护着朝玲,亦要护着天地,纵然他不愿与应周为敌,但应周一意孤行,他也不得不出手了。
玄甲于身的金色法相自天帝背后展开,额间无瞳之眼望尽众生,他由高座缓步而下,手持一柄数尺长的烈焰之脊,每走一步,周遭的空气便巨震一下,仿佛在冰川之上凿下的一道裂缝,在他的脚步之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深,马上就要将整座冰山一分为二!
年轻的仙君们被震得心神具惊,膝盖一软忍不住想要跪下;
年老一些的更是肝胆俱裂,数十万年不曾出现的天帝法相,早在开天辟地之初时的每一次出现,无一不是鬼神哭泣,血流万里——
天帝竟然要与不周山君动手了吗?!
仅仅是这样的两相对峙,两人中央便已迸发出惊涛骇浪一般的力量,更不用说真的动起手来,也不知这九重天还能不能保得住……
“天帝!山君!万万不可!”
“天帝三思!”
“不能打!不能打啊!”
“这要怎么办?我等可如何是好!”
……
呼喝声此起彼伏,暴雪中央的两人恍若未闻。
应周缓缓转过身来,面朝那金光耀目的巨大法相,化古轻轻震动着,在法相高举右臂的刹那,自应周手中脱出,扇骨上延伸出无数光芒,展开成为一面完整的圆——
圆面澄澈如冰镜,照出世间万物山河万里,四季轮回日升月落,溪边浣衣的妇人,学堂嬉闹的幼童,路边冻骨朱门酒肉,人间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酸甜苦辣,百种味道,最后皆化为少女怀抱尸身,在雕栏玉砌的宫殿前,纵声大哭。
那是……许婧鸾啊。
冰镜迎着雷霆落下的烈焰之脊,狠狠顶了上去!
砰——!
画面支离破碎,刹那间无数气流乱飞,将大殿中鎏金柱雕花顶,乃至无数仙人一齐掀飞,巨大的声响震响九重天十万里天境,仿佛来自遥远世界的哀恸钟鸣。
一声。
二声。
三声。
……
足足九声!
冰镜自中央裂开无数缝隙,在应周仰起头的那一瞬碎成了晶莹齑粉。
所有人屏息等待,却见应周笔直跪了下去——
在这大殿中央,数万神明之前,白衣上血迹斑斑,白衣下形影单薄,苍白皮肤下的血脉仿佛停止了流动,泛出绝望的青灰色。
大雪停歇,唯有化古尘埃飘洒。
大地上恢复平静,天帝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
在这样的时刻,应周竟然放弃了。
“罢了罢了……”
他闭眼叹息,法相消失,“朝玲擅入凡间,罚入锁灵台两百年,不周山君……你回去罢。”
然而应周没有动,时间在他身上仿佛已经静止。
百年千年以后,在场众仙再次回忆起当下这一幕,都要感叹一句,不周山君情深似海。
他身上发出一点微弱的光芒,在那光下,应周的身影渐渐透明。
敖渊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想要拦住他,然而还未靠近,就见应周抬起了头来,一双澄澈双瞳静静望着他,没有了方才微弱的期望,平静无比。
他只是跪着,身上再没有半点戾气,却决绝而固执,正一点一点,与化古一同湮灭。
“你不是他。”
他听到应周说。
轻声却坚决,让敖渊呼吸一滞,仿佛被人握住了心脏,痛得几乎无法站立。
他抬手,死死按在心口之上。
他不是许博渊,这痛又到底是因为什么?
应周闭上了眼。
同生共死。
他答应过,要同生共死。
没有生生世世,没有长长久久,但至少他还可以陪许博渊一同死去,此后世间一切再与他们无关,他亦不想再管。
“应……应周!等等!等等我!”
南灵怀里捧着个盒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大殿就在眼前,他已经看到应周的背影,身边忽然窜过一道灰光,卷着他的衣袍将他拖入了殿中,一晃眼,他已经站在了应周身前!
应周的身体已经几乎透明,南灵脸色大变,“你这是在做什么!想自戕不成?!”
他炼玉珑至方才刚刚出关,察觉到九天之上的异动立刻就赶来了,怪不得天尘要他炼玉珑,应周此刻的模样,怕是十颗玉珑都够呛!
南灵哆嗦着去拉他,然而手直接穿过了应周身体,“应周!应周!你莫吓我!你知不知道你……”
“山君。”
身旁的天尘却打断了他,单膝跪了下去,平视着应周。
“凡事皆有因果,山君不想听我一言么?”
应周睫毛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即使早已在昆吾书上看到了今日之事,天尘还是一怔。
若说这世间最冷漠是谁,天尘自认,是他。
他看惯了过去未来,知因知果,一切事情在他眼中都既定了结局,无法扭转,亦无法挣扎,因此冷漠,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动摇。
但此刻应周的目光,令天尘在惊讶之余,感到了愧疚。
如果他没有叫应周去凡间,如果应周不曾与许博渊相遇,那么他现在,是否依旧会是不周山上温和善意的不周山君?
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昆吾书所示天命,没有任何人能逃脱,他不能,应周也不能。
“你曾要我唤你名字,”天尘深深望着他,“我却不能。我引你去凡间时便已知今日,抱歉。”
他为自己的隐瞒而道歉,但他也知道,一句道歉并不能改变什么。
应周的目光是落在他身上的,混沌之中无有光点,许久之后,他薄唇微动。
“……为什么?”
三个字中包含太多。
他还愿意问,还想知道,天尘松了一口气,“敖渊龙君分一魄下凡是天命,你与许博渊的相遇亦是天命,不周山裂,九重天塌,皆是。我不能与你说太多,但山君,你今日不会死,这也是天命。”
应周沉默。
“山君,”天尘注视着他,“许博渊命中有一子。”
应周一怔。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天尘的声音很轻,轻到除了他与南灵,无人可察。
但那声音仿佛一簇火苗,轻柔在他心口点起一点暖意。应周愣在原地,本已几乎消散的身体骤然停下,天尘道:“还有力气吗么?你身上的伤太重,这里有玉珑,服下会好一些。”
南灵适时接话:“对对对!我给你炼了玉珑,你快吃下去!”
他老泪纵横,哆嗦着打开装有玉珑的盒子,“诶!快把法力收起来!你这么虚弱,这一颗药怕是不够用,你先吃着,老头子这就回去再炼!”
药递到了眼前,应周却只看着天尘,“你……不是骗我……?”
仙魂交融的灵胎并不少见,譬如朝玲就是。但许博渊是凡人,他们怎么可能……
“我不是骗你,山君,方才我便说过,敖渊龙君一魄入凡,亦是天命。”
应周瞳孔微微缩紧,目光跃过天尘肩头,看向了他身后的敖渊。
他骤然明白过来,一模一样的脸,那种熟悉感,还有敖渊那一句“他是我,但我不是他”,究竟是为何。
原来如此。
当真是……
罢了。
他垂眼,尽力收拢仅剩不多的微薄法力,沉默着从南灵手中接过那一颗玉珑,干脆吞了下去。
玉珑化为温暖细流窜入五脏六腑。
天尘与南灵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应周,怎么样啊?”南灵小心翼翼问。
身有灵胎,对万念俱灰的应周理应是件好事,可是应周脸上无悲无喜,南灵看不出他此刻是什么想法,甚至有种,应周并没有为这个新的生命而振作的不好感觉。
应周一言不发,果然没有答他。
一旁的天尘也眉心紧蹙,南灵捂着心口无端紧张,为何他总觉得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
他又试探着问:“我送你回山里去?”
应周轻轻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古井无波,却令南灵心中咯噔一声。
他听到了天尘的轻声叹息。
咔!
又是一声巨响,大殿再次下沉了数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