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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怜意踮起小脚,向乔金醉挥挥小小的手手。
因为是幼儿园大门口的地盘,乔金醉不要保镖跟下车,省得一大帮黑西服有吓坏小朋友的危险。
乔金醉独自穿过不算太宽的马路,走上前,说:“怎么回事啊?连个车都没有?”
宁沛儿只笑了笑,道:“那你送我们回去嘛!……”
乔金醉挑挑长眼儿:“我还有事。”
“表姐抱!表姐抱!表姐抱抱!!……”宁怜意仰着小脸,伸出小手,喊。
宁沛儿将小不点拉近身边,说:“……司机到现在还没来。你也知道,心散了,好多事情,不像以前那般容易……”
宁家势衰,连手底下的人,也怠慢起来,纷纷自寻出路,各有打算。
这就是所谓的“树倒猢狲散”了,乔金醉摇摇头,口气终是松了一些,只说:“……我车上没有儿童座椅。”
宁怜意刚满三岁,不能抱在手上坐车的。
宁沛儿笑道:“那你是答应啦!我去幼儿园借一个好了,你们等我!”她将宁怜意抱起,放到乔金醉怀里去,宁怜意马上抱住乔金醉的脖子不撒手。
乔金醉:“……你、你快点回来!”
宁沛儿回眸一笑,走回幼儿园。
宁怜意小手捉着乔金醉美丽的头发,抱了乔金醉一会儿,眨眨温柔灵动的大眼睛,问:“花花姐姐呢?”
乔金醉:“什么花花姐姐?”
宁怜意似乎感觉到什么,低头嘟囔道:“就是花花小姐姐……”
花花小姐姐,就是苏沫沫呀!
乔金醉毫无防备,心里猛然一沉,眼泪差点掉下来。
苏沫沫与宁怜意,在乔家老宅曾有一面之缘。虽说宁怜意是乔金醉二叔宁以遵的孩子,但苏沫沫与这个小不点,还蛮投缘的。
乔金醉菲薄的唇角抽了抽,说:“花花姐姐在美国。”
宁怜意见乔金醉好好作答,马上又开心道:“花花姐姐成影后了!花花姐姐可漂亮了!!她肩上有两只彩色的凤凰!!——表姐,你为什么不在呀?”
乔金醉听得心里发疼,抱住宁怜意,喃喃哄道:“……颁奖典礼吗?我在呀,我在呀……我坐在很后面,很后面,花花姐姐没有看见我……”
宁怜意问:“你为什么不让她看见?……”
乔金醉说:“我看着她,就行了……”
宁怜意似懂非懂,疑惑说:“她看不见你,一定非常伤心,花花姐姐最喜欢表姐了!嘻嘻,我也最喜欢表姐了!……”
乔金醉道:“说谎是要打屁股的。”
宁怜意赶紧捂住屁股,道:“我也喜欢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姐姐……”
乔金醉:“大骗子!你只许喜欢我!”
幼儿园来人,帮宁沛儿提着儿童座椅,在车上安置好,才离开。
宁怜意被牢牢绑在儿童座椅里,已经习惯了,悠然自得踢腿腿。
乔金醉对副驾上的保镖说:“你到后面挤挤。”
她自己坐去副驾,将宽敞的后座让给宁沛儿和宁怜意。
宁沛儿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毕竟宁怜意是二叔的女儿,还是小老婆生的,乔金醉总不肯抱小怜意,双方终是有些隔阂,不愿同她们坐得太近。
其实乔金醉是想苏沫沫了,心口憋屈得发慌,独自坐在副驾上,开了些窗,透透气也好。
“我困了……”宁怜意揉揉眼睛,向宁沛儿说。
宁沛儿将外套脱下来,替她盖上,道:“睡吧,要开一会儿才到家呢。”
“嗯……”小怜意将脸埋进小被子里。
车队开上敦华北道。
因为宁家的房子都在富人区一带,而乔金醉晚上的酒会正好在城西的跑马场举办,所以乔金醉不回家了,按原定计划行进。
午后的阳光特别好,风里带着暖意,叫人懒洋洋的犯倦。
盘山公路,景色怡人,乔金醉瞧着车外,沿途岔道上不时会有警车出没或设岗。
她心里明白,这是杭城易主之后,必要的措施之一。
向另侧望去,天连着大海,新港大桥,若隐若现。也许应该将废置的新港湾重新开发起来,五年前的那件事之后,对新港湾的一切开发计划,全部中止了。
一个不急不缓的转弯过去,暖阳射入乔金醉狭长清澈的眼中。
她想,也许,我应该去找沫沫……
“轰隆”一声大响!!
一辆重型货箱大卡车,从左手岔道突然冲出,将设岗的两辆警车撞飞,将前方坐满保镖的SUV,直接撞出道路,成了一团废铁!
乔金醉的司机一个猛刹车,飞来的碎铁块,插。入挡风玻璃,砸出恐怖的蛛网。
乔金醉被保险带勒住,狠狠地前冲一下,抬起眼来,大卡车车箱的车遮帘打开,十几个蒙面男子,黑压压一片,端枪跳出!
乔金醉的司机踢开门,还没掏出手。枪,一梭子火热的枪弹,横空扑面而来!
“嗖嗖”!
司机胸口中枪,腿一软倒下去。
后方亦响起枪声!
乔金醉管不了许多,扣开保险带,扑去驾驶座,踩住油门,向山道外侧方向,猛打方向盘!
四面八方,流弹飞射!!人声乱吼!!
轮胎尖厉嘶叫。
乔金醉的车引擎大开,瞬间转出道路,腾空而起,冲下绿化带!
一阵疯狂颠簸后,车子翻滚起来,最后“嘭”的一声,跌入山腰的公路。
车盘倒扣,白烟沸腾,乔金醉摔在车顶上,鲜血早从额头哗哗流下来。
她在车里翻了个身,将头轻轻枕在手臂上,视线逐渐模糊。
算了……
还是……不找沫沫了……
乔老板勾唇一笑,眼前的世界,遁入漆黑。
。
“沫沫……”医院走廊,乔金醉扶住苏沫沫的肩膀,说:“怜意她……她不在了……”
苏沫沫:“……”
乔老太太被老管家何伯搀着,坐到一边的长椅上,流泪哭道:“……作孽啊,作孽啊……”
苏沫沫牢牢记得小怜意纯真温柔的样子,记得小怜意甜甜喊她花花姐姐,在美国的行李里,还有送给小怜意的粉色小裙子。
苏沫沫只觉天寒地冻,一双纤手死死抠住乔金醉的胳膊,泪下如雨,颤颤说道:“你们这些人啊……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呜呜呜呜呜!……”
乔金醉半步上前,抱紧苏沫沫,将她的小脑袋贴在自己心口。
苏沫沫将乔金醉的胸口都哭湿了。
而第一次,乔金醉当着苏沫沫的面,哭泣起来。
“……金醉,金醉。”黄璜上前,轻拍拍乔金醉。
乔金醉从苏沫沫的颈窝里抬起脸,别过头去。
苏沫沫伸出小手,赶忙替她擦擦眼泪。
“什么……事?”乔金醉清清嗓子,问。
一名黑西装保镖上前,急急轻道:“乔总,宁以遵来了!!……”
走廊上,寂静一片。
苏沫沫杏眸大睁。
只听乔金醉说:“……什么?宁以遵来了?”
保镖道:“只有他一个人,查过了,没有带枪。”
乔金醉转身去望乔老太太,乔老太太一声不出。毕竟乔家,是乔金醉当家了。
乔金醉想想,道:“让他……进来吧……”
这是苏沫沫第一次见到乔金醉的二叔,宁以遵。
可笑吗,他鬓角有些发白,除此之外,竟是一个极其极其普通的人。面相普通,身材普通,气场普通。丢入人堆,就会找不到的。
然而就是这个人,像冬眠的蛇一样不动声色。一旦吐出腥红的会子,连至亲之人,也要噬咬干净,连无辜之人,也要全部毁灭。听说他原来,是叫“宁以尊”的,对应着他的亲大哥“宁以戎”的名字。但宁以戎的猝然身亡,给他许多教训,从此,他低低伏下身子,连名字,都改成那样普通的,仿佛将野心和欲望,也都丢弃了一般。
乔金醉看着宁以遵,他消失数日,终于,出现了。
“金、金醉……”宁以遵抖抖发干起皮的嘴唇,又喊,“妈……”
乔老太太闭上眼睛,望也未望他一眼。
宁以遵点点头,如同不报什么希望,转向乔金醉,说:“金醉,我来……我来看怜意。”
乔金醉哽咽一下,错开眼神,道:“怜意不想见你……”
宁以遵受痛地轻哼一声,祈求般颤声说:“……金醉,你都不让二叔,见怜意最后一面吗?……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是二叔对你最好了,我带你和宁宁,一起去买糖,一起看电影……”
乔金醉强忍夺眶而出的眼泪:“宁宁已经死了!!”
宁以遵一愣,喃喃才说:“是,是……宁宁已经死了……”
这时,医院走廊尽头,通往ICU的大门突然打开,三叔宁乐成哭哭啼啼,被乔金酬和宁天禄几乎是一左一右,拖了出来。
宁乐成是宁天禄的私生子,排行老幺。他与宁家其实没多少干系,因宁天禄碍于乔老太太的面子,根本没有公开认他。他只管从宁家拿赡养费,大半辈子都过着吊儿郎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生活。
宁乐成瘫软如泥,骤然看见宁以遵近在眼前,竟一个激灵,拔步而上,扯住宁以遵的前襟,放声大哭:“——二哥啊!二哥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宁乐成“砰咚”一声摔在冷硬的地面上,嚎啕不止,“……沛儿……沛儿怎么还不醒啊!!……”
宁天禄看看乔老太太,颤巍巍走上去,抄手给了宁以遵一击耳光:“……孽障!!”
宁以遵却像木头一样,转过头,对乔金醉道:“我要……看看怜意。”他浑浊的眼光一动,看见了苏沫沫。
苏沫沫吓了一跳,说不出为什么特别特别害怕,下意识躲到乔金醉身后,才敢稍稍探出一点点小脑袋。
宁以遵竟是一笑,笑得还有些和气,缓缓点着头,感叹般道:“好……很好……她能回来找你……乔金醉,我们真是棋逢对手,半斤八两……”
乔金醉握住苏沫沫的手,只对他道:“怜意……在里面,有什么事,出来再说。”
宁以遵:“好。”
乔金醉点了四个保镖,陪同宁以遵,穿过重症监护区的大门,去看宁怜意。
宁以遵的身影刚一消失,乔金醉问:“沛儿怎么样?”
乔金酬走过来,仿佛对苏沫沫的出现,非常吃惊,又抬头看了看破损的天花板,才沙哑断续道:“……医生……还在……观察。会……会没事的……只是……需要时间。”
宁天禄守在乔老太太身侧,低眉顺眼,冷汗淋漓,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极低极低地喊了声:“阿歌……”
唐歌云握住手杖,用力往地上一杵,力气终也是小的,说:“……爸爸当年看中你,真是瞎了眼……我也瞎了眼!!……”
宁天禄又道:“阿歌!”
唐歌云气极,也不管什么场合,周围是谁:“……我和煜哥哥,青梅竹马,你不过是一个入赘的女婿!你看看!你把儿子们也一个个的教坏了!!这、这都是什么种啊!!……”
宁天禄哀求道:“阿歌!……”
“天禄……”唐歌云说,“我救过你们一次,救过你们两次,救不了第三次了……”
宁天禄老泪纵横:“……阿歌,阿尊也是你的儿子啊!”
“儿子?……思山也是我的儿子,阿戎也是我的儿子……天禄,你走吧!……”乔老太太仰起脸,收住泪。
宁天禄低下头,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功夫,宁以遵就被保镖带回来了。
速度有点快,乔金醉轻蹙一下眉心。
宁以遵踱回走廊,谁都不看,直直向前走,口中念道:“……怜意……怜意……我竟能生出……这么好的女儿……怜意……怜意……我的宁宁……是我的宁宁回来了……又走了……又走了……”
乔金醉狭长的眼眸,瞬也不瞬盯着宁以遵,越觉越不对劲。
她忽然猛的一推,将苏沫沫往身后,推出很远。小仓鼠咕噜咕噜,黄璜一把接住。
与此同时,宁以遵突然发难,夺过身旁保镖,腰间的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猝然指住乔金醉的眉心。
苏沫沫:“金醉!!!——”
黄璜死死拉住她。
乔金醉长身婷立,口中一字一句,犹如寒冰,眼眶却是殷红:“……枪里,是没有子弹的。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
宁以遵紧握枪械,似乎毫不在意,他只放声大笑:“我不该找你!……我应该去找她!!我如果干掉你老婆,你一定生不如死!我一定只手遮天!啊哈哈哈哈哈!……”
乔金醉说:“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她一挥手,本就将宁以遵团团围住的保镖,一拥而上。
宁以遵却眼中痴痴,忽然喊了一声:“……宁宁!!”
他貌似轻轻向后一仰,竟撞开十八楼半掩的窗扇,直直坠落下去!
乔金醉眸中一缩:“二叔!——”
很短的时间后,底下“咚”的一声!!
汽车警报器,开始呜啦呜啦乱响。
人声宁静,接着,大呼小叫。
乔金醉和一众保镖扶在窗台上,半晌,她先回过身,朝走廊里呆滞的人们,摇了摇头。
苏沫沫扑入乔金醉怀中。
谁都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竟是乔老太太起身,拄着手杖,一步一步向外踱去。
“一边,是丈夫,一边,还是丈夫……一边,是儿子,一边,还是儿子……一边,是孙儿,一边,还是孙儿……”
她就这么念着,手杖“咚,咚,咚咚”,消失在走廊出口的尽头。
何伯也陪她离开了,只留宁天禄,定定扶在长椅边,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