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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羡客-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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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孟透感到不可思议,揽过他的腰压在床榻上,额头抵着他的:“你晓得我说的是哪种喜欢吗?”
言昭含说:“随你。你说哪种就哪种。”

夏日读新诗,冬日饮热酒。
心无天下,天下容他。


第1章 生不逢01
西街中邪的刘老爷有救了。
镇上来了一个年轻的道士,自称是暮涑的弟子,能驱除阴灵。沉寂许久的刘家上下激动万分,为他摆了场接风宴。
这几日的西街人头攒动,热闹得很,人都在刘家大宅门口探头探脑,想看看稀罕事。
成德二十三年,盛行的修真之风还没能吹进这个偏僻的小镇。人们辛勤劳作,日落而歇。小孩子歪头晃脑,读的还是老夫子的那一套,从未接触过诸如《君鉴经》《效与经》《幻阵通法》之类的修真典籍。乍听闻这样的事儿,镇上的人都好奇不已。
这日在码头做活的人收了工,几个大汗淋漓的男人从外头进了茶摊,脱了衣衫,露出被日头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他们围着桌子坐下,要了几壶凉茶,提起来那个传说中的道士来。
那道士夜晚御剑飞行,见刘家宅子周围阴气环绕,于是飘飘然地停在了屋檐上。刘家的嬷嬷抬头望了一眼,吓得差点昏过去,跟着的小娃娃拍手叫好,高兴地叫着“神仙来了”。刘家人闻声跑了出来,眼见着那小道士从高墙上飞下来。
有人说那道士年纪虽小,但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踩着祥云而来,气质出尘。也有人说他驱魔唤灵,无所不能。事迹被传得神乎其技。
“早晓得修真这么风光,我当时也跟着做道士去了。”一人用挂在脖颈上的衣衫抹了把脸上的汗珠,拿蒲扇一个劲儿地给自己扇风,“咱们每天起早贪黑这么辛苦,也赚不了几个钱。”
另一人连喝了几杯凉茶解渴,抹了把嘴,劝道:“算了吧,保命要紧。这年头哪哪都有阴灵暴动。一年多以前,趙临城的事儿你忘了?暮涑那么厉害的门派都差点没守住。拂莲这块儿算安稳的。”
几个人谈着闲天,聊着聊着又提到了被灭门的言家,说起那场被放纵的大火何其猛烈,言家曾经何其威风,现今何其悲惨。谈到兴起处,还有人剥了花生米吃,听得津津有味。
“以前吧,拂莲有言家撑着,沉皈那么大一个门派,弟子那叫一个八面威风。当年他家被灭,多少人吓得要命,可到现在不也什么事儿都没有?”
言昭含为客人们端上茶水,将粗瓷杯子一个一个摆好。随意披散着的墨发,在他低头时垂落下来。
空气中一股汗酸臭味。男人们在傍晚也有些聒噪,七嘴八舌,滔滔不绝。
有个客人不多说话,挨着他有些近,隔着衣物揉捏了一把他的腿。粗糙的布料轻轻摩擦过光滑的皮肤。客人的手心有着温热的汗。
言昭含没做反应,提壶满上茶水。那人将一个遗漏的杯子递给他,得寸进尺地摸了他的手。因长年做活而干裂的手指在那一小截雪白的手指上摩挲了一番。
他垂眸说了句“谢谢”。
那人腆着黝黑的脸,嘿嘿地笑,连声道:“不客气不客气。”
客人的目光掠过他窄小的鼻梁和薄软的唇,追随他走远。客人转身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趴回桌子。
同一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有人咧嘴笑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小子怀着什么龌龊心思。这是个瞎子。”
“瞎子怎么了?”那人压低声音,“我敢肯定,这是个凨族人。”
同座的人伸长脖子,往灶台那边张望了好一会儿。言昭含背对着他们,捋起袖子露出白净的手臂,身形纤瘦。
他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去过趙临的秦越楼,那儿的兔儿爷大多是凨族人,个个是极品。”那人细小的眼睛里露出些兴奋的光芒。
旁人惊叹:“嗬,那种销金窟你也去过?”
“还别说,去一趟真挺烧钱的,但是值啊。那滋味你要是尝过,这一辈子都会忘不掉……”那人摸着下巴开始回味,眼神跟着飘忽,又落回了茶摊伙计的身上。
他看上去清清爽爽的,好似不会出汗,尽管穿得很规矩,但光那张神色偏冷的脸和露出的雪白脖颈就很撩人。
言昭含能感受到停留在他身上的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他没兴趣再听下去,搬了矮脚木凳,到茶棚外的老树底下清洗茶具。
栖在树上的蝉叫得欢快,鸣叫声震耳欲聋。过路人来往匆匆。街上摊头的小贩懒洋洋地吆喝。
从湖那边吹来的风裹着热浪,穿山过水,撷过枝头梅,舒卷过行云,路过鲲鹏飞过的苍穹,却停驻于拂莲的夏天。
言昭含用手腕擦去额头的薄汗,手里的一只碗滑入了盆水中。
不知什么时候,祝婆婆迈着蹒跚的步子走了过来,蹲下身陪他一起洗盘子:“小言啊,那些人就爱胡乱说话,你别放心上。”
他轻“嗯”了声。
祝婆婆虽与他朝夕相处,却不甚了解他的过往。一年多前,这个双目失明的年轻人出现在云栖镇中,裹挟风尘,满身伤痕。她眼见着他可怜,就将他留下来在茶摊中做活。
婆婆叹道:“你总是这么安静,我的儿子要是像你就好了。”
“我从未见过他。”
祝婆婆捞起一只盘子,阳光照着她满头银白的发丝,她在强盛的日光下眯了眼睛:“他不听话,犯了事,五年前被杀头了,就在东市口。那天还下着雪,拂莲很少下这么大的雪。”
言昭含想起来,他从趙临出来时,天上也下着大雪,他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被冻得手脚冰冷,在车厢角落里蜷了一路。
“一看你就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你怎么会孤零零地住在这儿?”
他擦着茶壶,温淡道:“我在躲人。”
“躲仇人?”
言昭含没说话,像是默认。
“活着也就这样。”她宽慰道,“像婆婆丁一样,飘到哪儿,就在哪儿生根。高兴些,没什么过不去的。”
“嗯。”
……
摆水果摊的小贩挑着时令上街。糖人一年四季在街头巷尾招摇。卖水煮蜜藕的婆婆从不吆喝,但来往的路人总是不经意地绕到她的摊子前去了。
他想起易安居士那一句“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来。年少时的溪水泛舟,如今只被留在了回忆里。
他是在回家路上碰见瑶瑶的。那个邻家的凨族小姑娘冲上来抱住他,甜甜地叫道:“言哥哥。”
他把夏侯瑶抱起来,温和问道:“你一个人?怎么还没回家?”
“我去看皮影戏了,冬瓜他们先跑了,我刚刚要回家呢。”瑶瑶晃着手中的糖葫芦,“哥哥,我们一起回家。”
他笑着说“好”。


第2章 生不逢02
小孩牵着他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夏侯瑶平日里总像小猴子一样,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牵着他时,走得就缓。温热的小手一直握着他的几根手指。
他跟云栖镇上的人不熟识,平日里不会往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茶摊离他的家并不远,他出家门后过两条直巷就能走到茶摊。
行经东桥下,一位羊胡子老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老道捋着长须,声音沉稳苍劲:“公子通身气派不凡,我给你算个命数?”
瑶瑶白了他一眼,赶紧拉着言昭含走:“哥哥,咱们遇上骗子了,别理他。”
“你这小孩,胡乱说话。”羊胡子绕到小孩边上来,低头看到那用红绳扎着的朝天羊角辫,目光落到她脸上时,愣了愣,掐指算了一卦。他脸色变得有些骇然:“这个小姑娘以后不得了。”
“这小姑娘是槐苼命,日后定成祸害。”
夏侯瑶猛地抬头瞪着他,冲过去手脚并用地打上了老道:“你胡说八道!”
言昭含循声过去,俯身拉住瑶瑶,牵住她的手温声道:“我们回家。”
他们刚走没几步,身后的羊胡子老道叹道:“难相守,相守是奢望,此生常别离。”
言昭含定住了脚步。瑶瑶转过头去,身后的老道却不见了踪影。她诧异道:“哥哥,道士都是会飞的吗?他怎么‘嗖’的一下就没人了?”
他惦念着老道的那句话,心脏骤然疼起来。
他只含糊道:“大概会吧。”
偏离喧闹的街市,他们拐进小巷。周围变得清幽起来。瑶瑶见到前面路上有石块,松开言昭含的手,颠颠儿地跑过去将石块踹到一边。
她的手心出了汗,手在衣衫上蹭了蹭,等言昭含走近了,又牵住了他的手,邀功似的道:“路上有好大一块石头,我怕会绊倒言哥哥,就把它踢到边边儿去了。”
言昭含笑道:“谢谢瑶瑶。”
瑶瑶连说不用。她说:“言哥哥,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你,一辈子照顾你。”
小孩的手心还有一点点黏糊糊的糖水。她紧紧攥着他的手。
言昭含温和地弯着嘴角:“好。”
夏侯瑶听了允诺,欢喜得连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
傍晚的夏风舒展了河岸边杨柳的枝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铃铛的声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响声不清脆,有些钝。
言昭含知道这种铃铛。它由缘木镌刻而成,内里铺有一层银,里头的石子一般采自云山脚下。一部分修真者会随身带这种铃铛,用它来引魂。
来人自身后叫住言昭含:“公子,你的钱袋。”
他递过一只陈旧毛糙的锦囊来。言昭含兜了兜袖子,发觉自己的钱袋果真是丢了。
瑶瑶踮脚拿走了那人手中的钱袋,塞回哥哥的手里。言昭含诚恳道:“多谢。”
那人看了他无光的眼睛,一怔,随后拂袖道了声“再会”。
嗓音很年轻,他应是十七八的年纪,走得很潇洒。
……
这晚在门口乘凉的人很少。几户人家吆喝起来,说要一起去西街看道士除灵。他吃过晚饭,闲着没事,也跟着大伙去凑热闹。
刘老爷中邪快两个月了,面色发青,瞳色黯淡,无法言语,有时半夜起来发疯,逮住家仆就要挖心。镇上的半仙王瞎子的意思是,刘老爷没救了,让刘家趁早连人带邪灵地烧个干净。
刘家连棺材都准备好了,几日之前也买好了桐油。少爷夫人们酝酿着情绪,想着到时候怎么边烧边撕心裂肺地哭号。在这个当口,宋景然出现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街坊邻居,将刘家围得滴水不漏。言昭含站在最外面,与邻居们隔了段距离,听着他们谈论。
尽管外边将这个道士形容得如天神下凡,但他们见到这个小道士的庐山真面目后,发觉他不过是个穿着干洁些的少年郎,脸上还带些未脱的稚气。但他确实有些脱俗的气质,眉宇之间有一股清净之气。
宋景然在院子里画了一个阵图,又在阵图上铺了玄砂,举火点燃。玄砂燃烧后生成的烟带着幽蓝色的光芒,味道有些刺鼻,言昭含在门口也闻到了。
有人惊叹道:“这个小道士还真的有两下子,看来不是骗人的。”
刘老爷坐在阵图中的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他的面目狰狞,身子不断挣扎着。刘家人不敢靠近,战战兢兢地待在一旁。
宋景然低声念咒,摇铃,三下铃声一个轮回。那迟钝的铃铛仿佛有了生命,每次被晃动后都会有延音,几道声音同时交错,又如沙散开。
刘老爷像是受了刺激,如野兽般低吼哀嚎,不停挣扎着臃肿的身体,试图挣开锁链,结果人连带着椅子一同摔倒了下去,再也动弹不得。
如此反复多次,直到玄砂的烟光散尽,他们也不见有阴灵出来。院子里只有不知从哪儿刮来的夜风。
刘老爷背上捆着椅子。他气力用尽,虚脱到近乎昏厥。
宋景然擦了把汗,又摇了几次铃,依旧不见成效。围观的人们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他。可当月亮都被乌纱云遮去了一半时,阴灵还是是安详着,纹丝不动。
宋景然心里有些虚。他心想,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有阴灵对招魂没有反应。
宋景然沿着阵图重新铺上两层玄砂,再次点燃。这一回他加大了玄砂的用量,刘老爷闻到气味后,反应很激烈。瞳色变成深蓝,在夜色中发着荧光。他拼命挣脱束缚,仰头哀嚎,身上因挣扎添了不少伤痕。
附在刘老爷身上的阴灵终于受不住,竟探出半个身子来。刘家上下和围观的人们大惊失色。言昭含险些被突然倒退的人们推倒。
其实他们也没有看清,只是看见了模模糊糊、几近透明的一团。但他们晓得那是有怨气的秽物。
宋景然用净鞭沾了新发柳叶浸泡过的水,鞭挞在刘老爷周围。阴灵迅速躲回刘老爷的身体里。宋景然丝毫没能伤到它们。
第二次用的玄砂很快也燃尽了,这下阴灵更加安心,无论宋景然使出什么招数,都不肯再现身了。
晚间的风带来一些凉意,宋景然全身都汗湿了,胸口也堵得慌。他沉默许久,倍感压力。
他望着门外看热闹的邻里,泄气道:“这个阴灵实在强大,我得再想想别的法子。”
镇上的人们有些扫兴,随即叽叽喳喳着四散而去。
吵闹声消失殆尽后,言昭含听见了一阵气急败坏的铃声。
宋景然待到最后几个人走尽,才跨过门槛,到刘家门口的柳树底下去。那儿有口井。他舀水解了干渴,又捧水洗了把汗湿的脸。
额前发也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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