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苏绰走到言昭含身边,:“你又在写信?”
“嗯。”言昭含持笔犹豫了一会儿,微皱眉头,“我不知道怎么措辞,重写了几次。”
“写给孟透?”
“所以才写不好。”言昭含说,“他以前给我写的,大多关于他与薛夜江翊他们插科打诨的事。我总不能写这些。”
苏绰突然来了兴趣:“江翊?哪个 ‘翊’?”
言昭含拿毛笔在墨台上舔了墨:“丹凤眼,斯文儒雅,个子挺高,性子沉稳。私下里爱跟孟透胡闹。”
苏绰像个孩子一样偎在他身边,歪头看他:“长得好看吗?”
他将刚刚写好的信揉成团丢到一旁,展平一张新的信笺:“我三哥的兄弟,都长得不错。”
“那肯定是他。他是孟透的兄弟?”
“他以前是暮涑的弟子,跟孟透玩到大的。”
苏绰抓着他的手臂,温软道:“你能给我讲讲他的事儿吗?我很想知道。”
其实言昭含在暮涑待过的时间也不长,跟江翊接触不多,他尽可能地将他记得的事,一件一件说给苏绰听。苏绰听得很起劲。
“还有一次三哥不知抽了什么风,要演一出英雄救……的戏。我好端端走在路上,江翊和薛夜蒙了面穿了夜行衣,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自称是刺客。暮涑哪儿来的刺客。我转身就走,一回头就碰上了孟透。结果这出戏还没开始,他们就被师叔撞见,当晚就被拉出去训话了。”
苏绰弯了眼:“原来他年少时这么爱闹。”
“可能是因为跟孟透他们一起吧。”
“师兄,从前孟透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
……
那晚言昭含感到很压抑。说不清的感觉。大概是天气闷热的原因。他很疲倦,跟苏绰一起早早睡了,然而在熄灯之后没多久,有弟子匆匆地来敲门,哪种急促的声音听得人心慌。
那人说:“柳师兄死了!”
他们赶紧穿好衣衫,跟着他去。湖边围着好些人,言昭含拨开人群进去,看到躺在地上的柳怀。他没有跳湖,衣裳是干的,只是有些凌乱,手腕上有一条很深的划痕,身旁丢着一把小刀。
有人说,柳怀师兄从黎华真君那儿出来,整个人神情恍惚,走至走廊尽头,忽然笑开了。
有个弟子说,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割破了手腕,手浸在水中,已经断气了。
言昭含思维混沌,轻轻摇了摇他已经冰冷的身躯,几乎发不出声音来:“柳……柳怀师兄……”他没有反应,嘴角还带着笑。死于他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脱。得不到的圆满,见不到的人。他真是对这个尘世没有任何留恋了。
言昭含后悔,如果当时他留在了师父那儿,或许柳怀就不会死了。
*
后山长年人迹罕至,草木杂乱。山中终年常绿,少见枫树,有一条溪流,清澈见底,水中有几尾鱼。这一处少有茂密的树木遮挡,能见更多的光。
他们已在山中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个晚上。无穷无尽的野灵于草木之间出没,笑声令人毛骨悚然。野灵吞噬人身体的声音、师兄弟的惨叫,一直刺激着他们。曙光姗姗来迟,终于光顾这片封锁了万千阴灵的土地。天亮之前,野灵散尽。幸存的师兄弟多多少少挂了伤,神色疲惫,嘴唇干裂。
有个被阴灵吞噬了一只手臂的师兄,脚步不稳地下了草地,伏在溪边喝水,竟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溪水瞬间染成了血红,慢慢扩散。有些人受了惊吓,本想去喝水,却一直傻在那边了。
苏绰将剑放到一旁,镇静地蹲下身子,掬了一捧水喝。他弯了眸,转头对着言昭含轻快道:“师兄,你快些过来,这儿的水是甘甜的。”
言昭含缓缓起身,走到溪边。水里倒映出他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他捧水洗了自己脸和手上的污迹。
有个弟子,原先不是修真家族出身,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阴灵,睁大着眼睛,软瘫在草地上:“这……这么多阴灵,才过了一个晚上就死了这么多人,今晚……今晚还得过一个林子,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苏绰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倚在上头睡觉:“趁着白天早点睡吧,晚上还得继续除灵呢。”
苏绰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你们说,这些阴灵里面,有没有之前死在这儿的那些师兄?”
无人回应他。他自讨没趣,倒头睡了。
他们休憩之后,下午继续赶路。天开始变暗时,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太阳收尽最后一缕光,黑夜悄然来临。领路的几个师兄提了几个灯笼。没有人说话。苏绰向言昭含靠近了几步,牵住他的手,轻声道:“师兄别怕。”
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野兽的吼叫,很清晰。有短暂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死寂。诡异的笑声突然响起,吓得人心惊胆颤。夜色中出现幽幽的光亮。
第32章 荒山2
野灵出现得突然,过了一阵阴风,吹熄了灯笼的光亮。一个提灯的师兄被撂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就被封了喉。其他人只听得见一声还没喊完的哀叫,但无人顾暇,忙着解决面前的野灵。
已经不知道除了多少灵,他们没有歇口气的功夫。耳边一直是似哭似笑的声音,那些野灵,吸收朝露月华,也食人骨肉。
几乎所有人都去争抢那最后一个还亮着的灯笼,只要有光,就能暂离这些恐惧。几个人争夺时,那个灯笼掉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灯火挣扎着亮了一亮,灭了。接着便有人施灵力为自己设了屏障,但显然不能支撑多久。
原先除灵时,苏绰放开了言昭含。
“师兄!”
“我在这!”言昭含的声音离他不远。他暂时控制了一些野灵。
苏绰一边以剑除灵,一边闻声找到他的位置,抓住他的手臂:“师兄!我要施展术法,你先帮我挡住这些阴灵!”
言昭含听了他的话,替他消灭了周围不断涌进的阴灵。苏绰的手擦过剑刃,很快流了血。他以血为媒介,在地上画阵图。图案一完成,就发出了微弱的光芒。好些阴灵竟不再敢往前。言昭含要去灭灵时扑了空,再没有野灵往他们这涌来。
其他师兄弟大多镇静下来,施了些术法抵御阴灵。也有些人手忙脚乱,耗尽了体力,被阴灵吞噬了。
走近苏绰这边的野灵掉了头。他们听见的不再是阴灵的笑声,而是尖锐的凄厉的喊声。这是阴灵在相互吞噬。担心效力不够,苏绰以血再画了一次。
阵图的效用是有限的。因此到了接近清晨的时候,它失了效。野灵再次袭来。言昭含在疲惫和混乱中,想到一种召唤的术法。袭且宫的藏书,他都看了一遍,其中有一本,讲的就是召唤术。
他没有太大的把握,毕竟从未尝试过。古书中记载的事例极少,表明极少有人成功过。如果不成功,他会遭到反噬,因此丧命。
他们几个人,大概是撑不到天亮了,言昭含还是打算试一试。他的剑,是出自炼剑世家的先生之手,年少时因缘得之,名唤“奉也”,据说藏有剑灵。
他画了阵图,又在剑身上抹了血,低声念咒。但是奉也剑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得认命,继续除灵。他已有些头晕目眩,站起来时眼前一黑,正要挥剑,它却不听使唤,剧烈颤动起来。刺眼的白光从剑身上散射出来,驱散了许多野灵。
一道道白光如流星般散射出去,偶尔照亮师兄弟的面孔,周围响起一阵阵野灵的哀号,野灵在暗夜中融化。师兄弟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只觉得面前的阴灵好像都散了个干净。
苏绰探问道:“师兄。”
“我召唤了剑灵。”
其他人听到有剑灵在,都松了一口气,坐到了地上。
言昭含在草地上坐下,感到很疲惫,神志有些模糊。一双手摸到了他的脸,手的主人道:“主子?”
他疲倦得几乎睁不开双眼,只想睡去。有人把他拥入怀里,声音淡淡的:“睡吧。我守护着您。”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他觉得这个声音像极了孟透。可能因为太像孟透,他真就这么睡了,睡得很安心。
他是被苏绰推醒的。醒后他才想起来,自己还在试炼中。天还未亮透,仅剩的几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那一片树林。
刚走到宽敞些的地方,先前担心能不能活过这个晚上的师兄,忽然笑起来,笑到癫狂,捂着肚子,摔倒在地上还继续笑着,接着就开始嚎啕大哭,他凌乱的发上已然占满了草屑。他突然爬起来,慌慌张张往前跑去,绊倒了石头,一不小心从山坡上跌了下去,脑袋撞上了一块岩石。死了。
有人走近去看,被另一个人捅了一刀,推了下去。几位师兄一下子换了嘴脸,开始自相残杀。
苏绰轻松拧断了一个师兄的脖子,扬手将剑刺入身后偷袭的人的胸口。
言徵的长剑干脆利落,穿过前来袭击人身躯。拔剑,错身避过对方喷涌而出的血液。
这场自相残杀的荒唐闹剧没能持续太久。
最后一个袭击者倒下时,过度恐惧的小师弟踉跄着扑到言昭含的怀里,“师兄,我好害怕。”
言昭含有一瞬间听到了风声,师弟的声音也被撕扯开来,飘散开去。他的手搭上他的肩侧,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刺入他的背后。
他倒下前满脸不可置信,眼里还含着泪,手中握的,是还没来得及刺入的尖刀。
言徵用手阖上小师弟的眼睛。从始至终,他脸上的表情都是淡漠的。
苏绰轻笑:“师兄真是狠心。”
“彼此彼此。”
最后只剩下了言昭含与苏绰两个人。他们相伴走了一天的路。天气闷热,他们的汗水浸湿了衣衫,但是到日落也没能走出这座山,于是在一个山洞中过一个晚上。
傍晚开始落雨,接着雨势渐大。言昭含和苏绰身上都有伤,耗了太多的力气,却撑着一口气不倒下。
言昭含担心野兽夜袭,在洞口封了层结界。他踩着地上碎石,摸索到了一块平整些的石头,靠了上去,他听见细微的声响,闭着眼睛轻声道:“苏绰,房间桌子的抽屉里,有我给孟透的一封信。如果我撑不过今晚了,麻烦你替我寄出去。”
山谷中传来野兽的嘶鸣声,紧接着是震颤人心的雷鸣声。一道闪电在洞穴之外亮起,他睁眼的那一瞬间,看到站在洞口处的苏绰的身影。
苏绰说:“师兄的遗言我一定会记着。”他用匕首刺向言昭含,却扎了个空,尖端扎入坚硬的泥土里。
言昭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后,抓住了他的手臂:“如果今晚你想和一具尸体待在山洞里。”
第33章 喃回1
苏绰沉默一会儿,持匕首的手垂下,道:“先歇息吧,过了今晚再说。”
两人各自找地方睡下。外边雨下得大,入了夜山洞里有些清寒。苏绰环抱着自己,像小猫般蜷缩成一团:“师兄,你冷吗?”声音温柔又无辜。好像刚刚想杀自己的不是这个人。
苏绰跟许多带着虚伪面具的人不一样,他想待人好时,便是真的好,一旦他翻脸,手段也是狠厉,绝对会不留半分情面。这不是虚伪,是冷漠。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或许有江翊。
言昭含没回应。身下躺着的石头不平整,有些硌人。他感受到自己身上很多细小的伤痕终于发痛。
“我从小怕冷,现在也是。我小时候,阿娘带着我流落街头,我们常常挨冷受冻,三天两头吃不上一顿饭。阿娘让我装成乞丐讨些钱,我很好奇……”苏绰轻轻地笑,连尾音都收敛了,像是叹息,“我们不就是乞丐了么,怎么还用装的。”
他记得那年拂莲的薄雪,他曾以为拂莲不会下雪。出破庙门前,娘亲塞给他几个铜板,他换了一个烤红薯。他一边咬滚烫的红薯,一边呼热气。明明味道不够甜。他坐在巷口墙底下,手背冻得通红,双脚冻僵麻木。
过路人中有熟人,不知哪家的妇人叨叨地念:“这个呀,是芸娘的儿子。可怜的小娃娃,有那样一个娘,这么冷的天还出来讨钱。”
苏绰觉得那日的天空特别干净明朗,雪洗过的地方,没有任何尘垢,心里生出虔诚之感。他从来对别人的看法满不在乎,他对于生命没有抱有希望,只是渴望活着。这种渴望在后来的很多年里,超越了一切。
这天他遇见了一个醉汉,是他母亲的恩客,一直猛盯着他,之后摔了酒坛子,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提起来。他瘦得只剩一个骨架子,在寒风里瑟瑟。“你是那个贱人的儿子?”
男人骂了许多粗话,大概是说娘亲如何水性杨花,背着他跟别人私会传情。他越说越来气,动手要打苏绰。他灵巧地挣脱了。刚好有两个公子哥路过,他过去躲到其中一个人身后,求那人救他。那小公子懵了一会儿,伸手护住他。
那时候的江翊,一袭云龙纹窄袖白衣,年少锐气,爱打抱不平,险些跟男人动手。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男人怕丢人,灰溜溜地拨开人群回家了。
江翊长得好看,笑起来很温柔。他在身上找了找,没翻出钱来,就将身上的一块玉给了苏绰。“天冷,早点回去。”他的同伴拉他走,说:‘你出手真大方,万一这是个骗子呢。’”
那块玉很值钱,但他不舍得把它换钱,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