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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妙遇到孟透,话就会特别多,哪家客栈的糖醋鱼最好吃,哪家酒馆的陈年美酿最好喝,哪家茶楼的说书先生讲的折子戏最有意思。
她与霍止的话就不多。如果孟透要折回去买点什么,让他们俩单独待上一会儿,她一定会急,非跟着孟透一起去。
孟透奇道:“你慌什么,霍止又不会吃人。”
言妙提腿踢他,没踢着,孟透机灵地闪到了一边。言妙红着脸不说话,三伏天的日光是很晒没错,然而也不至于脸红成这样。他开口:“你怎么……”
言妙怼道:“闭嘴。你大爷的。”
……
北瀚校场上,言妙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许多门派弟子面对她都是两股战战的。也有有勇气的,能跟她练上几招,但没过多久就被从擂台上踢了下去。
各门派弟子把这次夏试当成了比武招亲,错以为打败了言妙就能成为言家的乘龙快婿。
“啧啧,这样彪悍的媳妇要是娶回家去……”李行风双臂环胸,用手肘顶孟透的,“透哥儿,你有没有觉得后背出汗发凉啊?”
孟透笑:“我才不娶言妙。”
孟透的目光一直落在擂台东面,树荫底下的言小公子身上。他着修竹衫,着实清雅俊俏,抱着那只雪绒团,站得稍远。他的目光曾对上孟透的,又收了回去,专注地看比试。
孟透没看多久,就被沉皈的师兄点名了。他那天运道不太好,抽签抽到了言妙。他上台后,跟言妙抗衡几招,就说招架不住认输了。言妙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摆摆手:“你二大爷的祖宗奶奶。滚滚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孟透是假意输给言妙的,偏有几个不长眼的对孟透冷嘲热讽了一阵,说什么传闻中的孟透也不怎么样云云。
孟透倒是对这些言论不甚在意,只是刚下擂台就找不见言昭含的身影,有些失落,后半场比试看得就不走心。
霍止的运气似乎也不太好,抽签抽到的也是言妙。但霍止比孟透认真多了,招招直逼言妙,一点都不放水。这一场打得激烈,两个人实力相当,分毫不让,楼阁里观试的言书涵也拍手叫好。
刚开始言妙接得好好的,到后来,脚步明显乱了,剑阵也出现诸多破绽。
言妙步步往后退,靠近了擂台边缘,一脚踩空险些掉下去,霍止没收住,刺剑过来,剑锋一转,偏到一旁,他伸手抓言妙的手腕,没抓紧,跟着言妙一起掉了下去。
那擂台挺高,霍止带着言妙于虚空中翻转了半圈,自己背着地,言妙摔在他身上。霍止一直护着她的头。
言妙摔得眼冒金心,支撑着自己起来。她无碍,估计霍止摔痛了。
“你还好吗?”
霍止摇摇头,以剑支地站起来。
言书涵吓得从二楼跑到擂台边上来,看自己女儿可否摔伤。尽管言妙说无大碍,他还是不肯让言妙继续比试,让言妙带着霍止,去山庄里的季大夫那儿看看伤势。
……
言妙一离开,这场夏试就没了看头。
擂台上的弟子喜欢虚张声势,实则不堪一击。孟透的衣衫都湿透了,懒得看下去,跟李行风他们提议去西苑那儿泡冷泉水。他们几个都不想看,各自回房拿了换洗的衣物,就转去沐浴了。
孟透是偶然间发现这个去处的。西苑靠山,泉水冻得人激灵,他们一下子暑气全消。绕是这样,李行风他们待了半个时辰后,也有些吃不消。
薛夜嘴唇冻得发紫,哆哆嗦嗦地游回岸边穿上衣物。他说:“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再半个时辰就开宴了。”
天已经暗了下来,修竹在夕阳下的影子已经消失。傍晚的风吹过竹叶,四处传来沙沙的声响。孟透靠在一块岩石上:“你们先回去,我再待一会儿。”
李行风和江翊也靠近岸边,爬上岸。李行风披上中衣:“你早一点回来,别迟来了。”
孟透懒懒地应了声。
他待到天完全暗了的时候。他不想去晚宴,但找不到借口搪塞,只能从水里站起身。他穿好衣衫就听见了草丛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孟透捡起饮冰剑,警觉地靠近。
他用剑身拨动草丛。一只猫从里边跳出来,蹭到他的脚边。这是言昭含的猫。他弯身把猫抱起来:“你怎么在这儿……你的主子呢?”
他抬眼一看,草丛对面站着个身形佝偻的人。他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她手里抓着一截枯草,对他嘿嘿地笑。
孟透还想靠近一些,这时他身后出现了灯笼的光亮。
“你离她远一点。”
那是言昭含的声音,很冷很冷。
第56章 不济
时运不济。
孟透错过了晚宴,从西苑回来后,还被人叫走,去言书涵那儿坐了会儿。言书涵开口就问:“孟透,你对我家妙儿有意吗?”
那段时间里,孟透如坐针毡,所幸给敷衍过去了。倘若是一年以前,言书涵问起这句话,他估计得飘飘然。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连做梦梦到的都是言昭含那张偏白偏冷的脸。
“言师叔,您以为霍止如何?”
言书涵的眉头蹙起来了,倒像是孟透说错了话。孟透以为他是因为荐他人惹得师叔不悦,正要开口补救,就听到他说:“寒门弟子,不足为意。”
好个寒门弟子。孟透的神情也凝固了。
言昭含在西苑同他说的话,如冰凌一般刺来:“言书涵是你们眼中的正人君子,可他背地里做过什么肮脏事,你们怎么会知晓。”他轻笑:“呵,所谓君子,不过如此而已。”
西苑的那个疯女人,不是别人,就是言昭含的娘亲。她没有病逝,言家对外如是宣称,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她害了疯病,近来又得了时麻病,不能近人,便被言书涵下令锁在了西苑里。
言昭含一日三次提着食盒去西苑,每晚侍奉娘亲睡下,才从西苑返回住处。
“奉也剑竟是出自山野屠户?他忘了他当年是怎样跪在我姥爷家门口,求着我姥爷将我娘亲嫁给他。我倒是猜不出,他求的到底是娶我娘亲,还是那把旷世神剑。言书涵出身微寒,如今披着人皮,算是人模人样了。”
言昭含说这些话时,满脸的嘲讽与冰冷。即便如此,孟透看得还是心头突突地跳。
他出去前,对言书涵道:“不知您可否听过一句话。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他这句话说得过于冷淡,离开时没看言书涵作何反应。
入夜后,沉皈山庄里的灯笼都点了起来,整齐地挂在回廊上。四下寂静,孟透踩着光,到厨房找点吃的。
厨房里有翻东西的声音。言妙背对着他,正在蔬菜堆里翻找着。孟透过去拍了拍言妙的肩,还没做鬼脸吓她,就被言妙一招小擒拿给撂倒在了桌案上。
言妙看到是他,松了手劲:“是你啊,孟透。“她忽然又加大了手劲:“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你今天打擂台的时候是怎么敷衍我的,啊?”
孟透投降:“妙姐,我错了。”
言妙这才放过他。她掀开孟透,拿起菜刀切丝瓜:“今天晚宴没看到你,你吃过了吗?”
她一身素裙,挽起青丝,斜斜地插了根银簪,确实有几分温婉美人的韵味。她偶尔用手背将散落额前的发丝划拨到耳后,熟练地切菜。
孟透看着她,嘴角不自觉上扬:“没有。那你呢,你怎么在这里,没吃?”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女儿家怎么好意思吃太多。大概就吃了个三分饱。今天晚上实在饿得不行了,就想出来煮碗面。”言妙将粘在刀背上的丝瓜片拿下,丢进碗里,抬眼看他,“顺便给你也煮一碗?”
他笑:“我的荣幸。”
他看言妙起锅煮面,道:“我今晚回来迟了。没赶上晚宴,一回来就被你爹叫走了,他问我对你有没有意思。”
言妙身形一顿:“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能怎么回答,你不是喜欢霍止吗?”
言妙气得撂下一锅面就走,被孟透抓住了手臂拽回来。他说:“你娇羞什么,又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我可不会煮面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她气鼓鼓地说:“你松手!”
孟透一脸“你能奈我何”,下一刻就被言妙的分筋错骨手给拿下了。
言妙想,孟透真是个榆木脑袋。她将他的手臂掐红才消气,还是没走,给他煮了碗面。
她离开永夜城后,常跟妹妹言尔提起孟透与霍止。她负手在亭子里转来转去:“孟透这个人,温雅聪明,很会讨女孩儿欢心,但是呢,给你的感觉总是略轻浮,不够深情。霍止呢,沉稳冷静,话不多,却会照顾人,然而他有些无趣,不解风情。”
言尔就用一只手撑头,粉白的手臂圆润。她趴在桌子上瞧言妙,细声细气地问道:“阿姐,那赵策呢?”
她似乎……从未考虑过赵策。于她而言,赵策只是她的挚友。她不能想象与他共度余生。而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更喜欢孟透一些,还是更喜欢霍止一些。也许,她在从擂台上摔下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已经有了回答。
……
他都做好了,就算难吃得要人命,也装作享受吃完的准备。但言妙煮的面味道居然很不错。
他们两人坐一块吃面,在桌上点了根蜡烛。
吃到差不多了,孟透开口问道:“诶妙,你弟喜欢什么吃食,一般喜欢做什么,有什么癖好?”
言妙斯文地咬了口面,咽下:“啊,我弟弟?言昭含?”
“……你还有其他弟弟?”
言妙冷笑一声:“言昭含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你得问二哥。二哥跟他亲些。而且,他的事我也不想知道。”
“他怎么你了?”
“我娘不喜欢他娘,所以我不喜欢他,你懂吗?”言妙拿筷子搅剩下的几根面,“我们之间隔了千山万岭,他从不叫我姐,我也不承认有他这个弟弟。”
孟透听闻言书涵的儿女中,除了言昭含,都是原配言夫人的子女。言书涵求娶言昭含的娘亲时,已有妻室,却刻意隐瞒。他取得奉也剑后,将言昭含母子丢弃,不闻不问有十余年。
孟透不能理解:“就因为他娘出身凨族?”
“你管我,我就是不喜欢他。”言妙支着头看他,红唇轻启,“那你问他的事情干嘛。你们俩很熟?”
到底是姐弟,连嘲讽的神色都一模一样。
“我心悦他。”
言妙脑子里一瞬间天旋地转,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孟透比了个手势,在他开口前说道:“别别别,你还是闭嘴吧。”
她用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不是吧孟透,你不会在说笑吧?”
第57章 七夕
言妙当然清楚孟透不是在说笑,她只觉得他缺心眼。
“那么多姑娘,如果你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你怎么偏偏看上言昭含了。你不是缺心眼你是什么?”
孟透说:“我就喜欢他对我若即若离,爱答不理的样子。”
言妙一脚踩在长凳上,看着他的那双桃花眼认真道:“孟透,你这叫犯贱。”她说完就收走了他面前的汤碗,转身将碗放到待清洗的锅里。
孟透背靠桌子,双手向后撑在桌面上:“那你为什么更喜欢霍止?”
“我……”言妙语塞,抓起抹布丢向孟透,“我开心我高兴。”
他侧了个身,抹布从他左侧擦过,没砸到他:“妙,我跟你说真的。趁早说了,你不说,霍止那个冰块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况且,后天我们就回暮涑了。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何年马月了。”
言妙说:“我知道。但是姑娘家,得矜持。”
孟透将她打量一番:“你,姑娘家?”除了她长得像姑娘,他还真看不出她哪一点像姑娘。她明明剽悍到无敌,根本不需要夫家的庇佑。
她捋起袖子:“欠揍吧你!”
……
他们离开的前一天傍晚,孟透去了趟西苑,替那位害疯病的夫人打扫了屋子。那夫人不可怕,也不说疯话,只是把他给错认成了言昭含,一口一个“儿子”叫得亲热。
他上一次来西苑,问起她是谁,言昭含冷冷淡淡地揭开了言书涵的伪君子面具。不过言小公子没让他进屋坐,只告诉他时麻病会传染,接着下了逐客令请他离开。
那时他没看清这位夫人的容貌,这会儿他才看得清楚。她的脸早已被言昭含擦净,容颜衰朽,不复当年风姿。从眉眼中可以瞧出她昔日的风华。
他在沉皈的日子,拜见过言家大夫人。她倒是风华常在,仍拥有二八年华的容貌。言书涵为她造了一座戏楼。她平日闲来无事,就倚在阑干上看名伶唱戏。在外人眼中,言书涵与其夫人乃是伉俪情深。
如非是几年前传出了言书涵私纳凨族侍妾,且抛妻弃子的流言,他们真是羡煞世人的一双璧人,而他们看上去也不会那般像逢场作戏。
言昭含推开屋门瞧见孟透有些意外。
“你来做什么?”
孟透为夫人挂好蚊帐,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来看看夫人啊。”还有你。
他担心言昭含会赶他走,早就想好了,如果真这样,他就死皮赖脸地待在这里。但是言昭含没有理他,淡淡应了声,就掀帘去小厨房了。
言小公子那天穿了件月白色的衣衫,看得他心痒痒。孟透寻思着要不要去给言昭含帮忙。他刚要去,被夫人扯住了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