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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昭含趁梦华祖师还在思忖的工夫,抢在先前发话,对孟透道:“孟公子与薛先生在梦华宫中数日,师叔不曾薄待。今日是要离开了,孟公子何不言谢?”
孟透望了他一眼,对梦华祖师抱拳道:“多谢师尊盛情,晚辈与薛夜,先行告辞。”
言昭含轻声道:“不必管我。你们快走。”
孟透点点头,临走前握着他的手腕,对他说“珍重”。他御剑至墙头,带着薛夜离开了。
下山时,薛夜心情大好地跟在他身侧。他说:“孟透,你有没有觉得少君方才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孟透有点儿心不在焉:“嗯?”
“像极了你。”
第123章 与君10
后来孟透带薛夜回了暮涑,没能履约,欠着言昭含的情没还。
孟透在过年前见过言昭含一回,在淮中一位门主的生辰宴上。他就在孟透对面,坐在江桐身边,席间为江桐添了两回酒,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孟透。
薛夜见孟透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喝尽一杯酒,这回连劝都不劝了。他也不清楚少君为什么冷暖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同席的还有赵策和其夫人言尔。尔姑娘越发光润,渐有丰腴之态。从赵策与席间人的谈话得知,尔姑娘已有身孕。
席间人纷纷敬酒道贺。
言昭含为自己添了酒,淡笑道:“侄子周岁时,我定去漓州看望……我这辈子是没有子孙福了,好在尔姐还为言家延了血脉。”
不明事的席中人谄笑道:“少君还年轻,不急子嗣之事。”
其余人心皆道这人莫不是痴傻,言少君的情郎都搁那儿喝酒呢。就是不知这话得罪的是哪一个,得罪的是孟三郎,还是江二爷。
言昭含不顾言尔骤变的脸色,接着道:“爹娘若泉下有知,必会欣然快慰。倘若不是因着沉皈的灾祸,他们如今也……”
江桐道:“昭含,今天是喜日子,赵夫人日月入怀更是喜事。咱们便不提过去的伤心事。”
他话中带点责备,可从他的神情瞧不出责备。两人更像是在一唱一和。
赵策和言尔的脸色都不好看。
言尔坐如针毡,将口中咀嚼的甜杏仁咽下,搁下筷子,温声细语地跟赵策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出去走走,还不肯让他陪着。赵策说罢小心身子,目送被两个丫鬟搀扶的言尔离开。
不一会儿,言昭含也借口离席了。
好半天两人才一前一后地回来。言尔入座时脸色都是煞白的。
言昭含施施然入座,神色自若。他在江桐身边坐下。江桐嗔怪他怎么去了这么久,菜都凉了。
孟透隐隐能感受到,言家覆灭,言尔逃不了干系。但他无法冷静地思索下去,他用尽所有气力压制自己,他担心自己一冲动,将江桐狠狠揍一顿。
他要是还在年少时,早就这么做了。
散席后,他没回暮涑,直接带着薛夜与霍止回漓州过年。他还赶得及回漓州过年,而薛夜与霍止家路途遥远,今年已赶不及。他们在他的再三邀请下,随他回漓州过年。
每逢过年孟家都是最热闹的。他携家带口的大哥二哥,求学归来的小弟都回了漓州。
孟透回漓州的第一夜,他娘在席上提到宋景然,说宋景然来过漓州。他有些诧异,方想询问是何时,孟婍就将话头岔开了,讲起自己同他们游历时的见闻。
他晓得其中定有古怪。他看着孟婍,孟婍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看他。
他回房睡觉时见到枕边有一只织锦袋子。他瞧着有点眼熟,又不太眼熟。那袋子稍显陈旧,花纹褪色,上有毛糙之处。他打开后取出一条玉坠来。那是言昭含的玉坠,他认得。
他出门找守夜的丫鬟,问这玉坠是哪儿来的。
丫鬟说,一直见那东西在,见那像是重要之物,谁都不敢动。
另一名丫鬟道:“我想起来,这应是宋公子的东西。他离开后,您的枕边就多了这锦袋。怕是他不小心落这了。”
这时孟婍负着手从回廊过来,不好意思地唤了声“三哥”。孟透拿着手中的织锦袋子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说:“上回少君送我回来,我就挽留了嘛。我让他……在你的房里睡了一晚上,这应该……应该就是他留下的吧。”
她搓搓手,对着孟透嘿嘿一笑。
他脑海里第一个蹦出的想法是,言昭含竟然肯在孟家住上一晚,接着就是,言昭含居然睡在他的屋子里。孟透勾了勾唇,手握成拳,忽然举起,佯装要打孟婍。孟婍立即缩起身子闭上眼,道:“三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孟婍半天没感受到疼痛,听到“嘣”的关门声。她三哥睡去了。
……
孟婍这年斯文了不少,不再带着小侄子们串门疯闹放鞭炮,而是陪着霍止游遍漓州的大街小巷。
他们俩谈情说爱,他弟弟溜得快,陪几个小屁孩玩闹的重担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大哥的俩儿子一闺女,二哥的一儿子,凑在一块儿是要他不得安生。他们一天到晚乱跑乱窜,咋咋呼呼的,孟透管不大住。
他想,幸好他没有儿子。
他又想,他要有个儿子就一定会对他严加管教,要是有个闺女就捧在手里宠着。
正月里,孟透陪着小侄子去街上看了几场舞龙舞狮子,夜里又放了几回鞭炮。几个小孩凑在一起,晚宴上坐不住,匆匆扒拉完就跑到东角院里去放爆竹。
最小的二哥家的猴孩儿不肯吃饭,一口饭死活咽不下去,见哥哥姐姐都跑了,也想跟着去。孟家二嫂不许,小孩急得要哭了。
小孩闹得凶了,后来孟透就捧着饭碗,一路拿搪瓷勺喂着,陪他去看放爆竹。
几个小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群丫鬟仆人陪着,为他们点鞭炮。噼噼啪啪的还挺热闹,就是声响太大,震耳欲聋,中间夹杂着小孩兴奋的尖叫声。
二哥家的小孩站在阶前,张嘴咽下孟透喂的饭菜,安静地看着。他忽地指着一处,口中嚼着饭菜含糊不清道:“漂亮姐姐。”
他指的庭院间的月洞。孟透望出去,外头灰蒙蒙的,哪有人的影子。
“漂亮姐姐?”
“刚刚有个漂亮姐姐走过去了。”
孟透刮了下他的小鼻子,道:“你个小鬼头,瞧漂亮姐姐倒是眼睛尖。”
小侄子念念不忘,非要跟出去瞧瞧。孟透拗不过,陪着他绕过庭院,挨着竹林边走至月洞外。小侄子往左拐,朝桥廊跑去。孟透捧着饭碗跟在后面,让他跑慢点。
他正想哪儿还有“漂亮姐姐”的影子,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孟公子”。
他回头见到了灵娡。她脸上蒙着白纱,对他作了福身礼。孟透走近了才瞧见这位白裙白纱的姑娘,眼中含着盈盈泪水。
灵娡道:“我来请孟公子去袭且宫一趟,少君……少君怕是要撑不过去了。”
第124章 世间1
孟透愣了会儿神,跌跌撞撞地朝月洞跑去,正撞见端着盘子往外走的丫鬟。他让她安顿好小侄子和灵娡姑娘。他回中堂去,中堂里点着灯,一家人围着吃饭,圆桌上一片狼藉。他跨进门槛,满席的伯叔姨婶都望向他,亲热地唤他。
孟透看向每个人的脸,张了张唇,忽地哑了。他将一路跑来斟酌的话语咽了回去。心沉了下去,手脚也如灌铅般沉重。他魂不守舍地在薛夜身旁坐下。
薛夜手里拿着一只闸蟹,将咀嚼了一半的蟹腿放下,用手肘推搡了他一把,道:“透哥,你做什么去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孟透皱着眉,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右手拿起筷子,夹了离最近的花生米,半天没夹起来,颤抖的手最终将筷子搁下了。
散席后出门,他对薛夜说,他要去袭且宫一趟,明日就走。薛夜追问他为什么。
孟透魂不附体,甚至没看向薛夜,脸色苍白道:“灵娡姑娘说言昭含……说他可能不行了。”
薛夜安抚道:“别别别,少君肯定没事,从前那么多苦痛他都熬过来了,这次肯定也会化险为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别太担心。”
孟透几乎是一夜未眠,第二日借由门中之事,拜辞家中。薛夜与霍止也于同日各自还家。
孟透带着灵娡姑娘坐了两日马车,再接着便不顾真气的耗损,御剑去了袭且宫。到袭且山时,天已黑。
山间在下雨。宫外的梅花枯瓣落了一地。袭且宫里传来野灵的嘶吼声,在蒙蒙冷雨间模糊又清晰。门上挂的两盏灯笼在斜风冷雨中招摇不定。
孟透身上的衣衫湿透了,冷雨珠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和灵娡躲到门下。
灵娡敲了几回门,无人响应,今日守夜的侍人不知去了何处。一路赶来已是疲惫不堪,她一手放在潮湿又粗糙的门面上。一手拉着铜环。她凝神,听见宫里有哭声。
孟透也听见了哭声,那不是野灵的哭声。他一时间如身陷深海,整个人喘不上气来。他惊起来,嘶喊了两声“有没有人”。照旧无人应答。他敲了门,拉住另一边铜环,将破旧的木门耸动地咔咔作响。
他最终用剑气将门冲撞了开来,淋着雨,在夜色里寻找挂在各堂屋檐上挂的灯笼。他在雨帘里奔走,穿过林池,路过锁住千百野灵的地狱,径直去了言昭含的屋子。
他从未见过言昭含的屋子这样亮堂,这样的热闹。廊间挂着几十盏用朱砂画着符的灯笼。满廊里站的都是袭且宫的侍人。廊间挂着个鸟笼,小鸟儿受了惊,扑棱着被斜雨打湿的羽翼,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他要进去时受到了侍女的阻拦。侍女不认得他。正巧灵娡来时,里头的薄姬听见了动静,将门打开了。屋子里女人和小孩的哭声清晰地传了出来。屋子里贴满了黄符,有的掉落在地上,被侍人踩脏了。
灵娡上前问道:“少君怎么样了?”
薄姬退到门的一旁,一句话也没讲,只用眼神示意他们言昭含在里面。
孟透走了进去,雨水冻得他全身打颤。地上画着阵图。那是用来锁住魂灵的阵图。
灵娡一脚跨进门槛,听见薄姬在他们身后道:“没来得及。”
屋中皆是人,孟透拨开人群,接近那哭声,接近那床榻。侍人捧着床脚边的铜盆出去,那铜盆里尽是血水。孟透一瞬间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言昭含阖着眼躺在床榻上,一只手臂垂下。衣袖是挽起的,手臂上有一道凝了血的刀痕。血水顺着手臂滑落,勾勒出纹理。他身旁的小孩还在歇斯底里地哭泣,满脸都是泪水,一声一声唤着“言哥哥”。
夏侯瑶握着言昭含的手,摇了摇他的身子道:“你醒醒啊言哥哥!你快点醒过来啊……”
一边的侍女上前要将她抱走,她拼命挣扎,嗓子已经喊哑了,扑在床榻上不肯走。侍人轻声哄道:“别喊别喊,少君睡着了,你莫不是要将他吵醒……”
一旁还有两张熟悉的面孔。流着泪的周芳姑娘和她满面忧愁的娘亲。
周姑娘的面庞上已没有可怖的疤痕,疤痕被新生的皮肉取代。容貌如初。
孟透靠近床榻边,望着那张灰白的失去血色的脸,双膝一沉,叩在了地上。他不晓得这张脸有一天也会这样的了无生气,唯有右眼底的那一点泪痣还是鲜活的。
言昭含的嘴唇泛白,身躯冰冷而僵直,神色安逸平静。
他颤抖着去握言昭含的手,靠向自己的颊边。那手是冰冷的。他裹在双手间捂热。他将言昭含颊边的一缕发拢后。
孟透一句话也没有说,握着言昭含的手,靠在他的眉心上。他的发和衣衫皆是湿透的,水珠子滚落下来,眼泪也滚落下来。他低下头去,拇指摩挲着言昭含的手背。
孟透守在床边,守到伤情的人皆散去,守到山雨停歇、夜深人静。雨珠顺着屋檐滑落下来。湿透的鸟儿还在廊间瑟缩啁啾。他伏在床头,握着那人的手不肯放开。人宛如失去了魂魄。他感受到自己还有呼吸声。
薄姬缓缓靠近床榻,轻声道:“小年夜时,少君已是不大好了。蛊毒发作,痛至虚脱昏睡过去。少君按着方子喝药,割臂放血,却已是迟了的。”
“他今日忽地好转了,能下榻了,我想着少君确是该好了。今儿午间还有点日光,少君难得有闲情,在宫里散走了几圈,又去院里晒字画儿,搬着一张藤椅子,也不小憩,就望着那些字儿画儿的出神。”
“那个叫瑶瑶的小丫头闹着要吃糖葫芦,少君就亲自陪着下山去,傍晚回来也是好好的,用了晚膳,沐浴过就歇息,照例喝了药,放了血。守夜的丫鬟拿来金疮药,唤了几声少君都没听到回应。他人就这么睡过去了。”
“袭且宫一脉此生能豢灵,却无法被锁住魂灵。他的魂灵脉太浅。趙临一战之后,魂灵被血尸蝶与剑灵冲撞,只靠一线灵力支撑着。梦华祖师也仅能让他多活一段日子。时限到了,他的魂灵也散了。”
“他今早还对我说,要是孟公子来了,就让您带他回漓州。”
第125章 世间2
孟透握着那双永远温暖不了的手醒了一夜。冷雨落了一夜,至凌晨,雨声小去。他听见雨打竹林的声响,听见雨珠从屋檐上滚落的声响。后来那样的声响也小去了。整个世界安静地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再后来天明了。日光从窗户纸中透进。孟透仔细怀想过他的一生,将那双手放进冰冷的被窝里,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