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渡进了赌坊的大门,径直朝人最多的那一桌挤了进去。
看见那坐在赌桌对面白衣的苗人时,不渡不由一阵心神恍惚。
刹那间,仿若浮生偷歇,光影都慢了脚步。
不渡的心也跟着慢了半拍。
朗风惠有个天生的毛病,他认人不认脸,是个脸盲,分辨人全靠一双狗鼻子。
不渡因此曾半开玩笑地称赞他,说,这是他天生的慧根,生来便不为他人皮相所惑。
后来不渡离开了恶人谷,在战乱中漂泊数年,终于有一天决定在此间停留。
他闲下来了,无聊的时候终于再想起朗风惠,也想起了朗风惠的这个毛病。
此时他已老了,忽然感到十分遗憾。
他无比怅然地想,此时朗风惠若还活着,定然认不出自己了,因为自己身上早已没有他熟悉的味道。这真不知道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后来,他又发现,他竟也记不清朗风惠的容颜了。
他更加惆怅地想,等他到了黄泉之下,有幸能再度相逢,会不会擦肩而过,形同陌路。
那么他半生执念,岂不彻底成了笑话?
可此时,时光却好似回溯。
那人还是在好的光阴里,谈笑风生,风流飒沓。
不渡若有所思的愣了一会,终是释然一笑,和蔼地对古扎巴布道:“你的赌运倒比你父亲强上许多。”
古扎巴布见了他也毫不吃惊,面上也没有惶恐之色,只是几天几夜地没合眼,颇有些倦怠,他摇着手里的茶盏,嗤嗤地笑了,懒洋洋地道:“我听说过。不过我不懂了,以他的功力,听骰子,摸牌九,不是玩一样的事儿嘛。为什么还总是输呢?”
不渡耐心的侧耳听完,微笑着解答道:“因为小惠从一开始就不在意输赢。他只想知道,若这世上真有天意,那么天命究竟在谁身上。”不渡停顿了片刻,又遗憾道:“可惜恶人谷里只有他这么想。”
古扎巴布拍桌哈哈大笑,忽然收起倦意,神采飞扬道:“有趣,我爹果然是一个有趣的人。大师,你可有兴致,也与我来上一盘,皆不用功力,只凭天意。若我赢了,你便别再插手我的事。”
不渡双手合十,笑眯眯地道:“好的呀。”
第16章 章十五
我是谁?这是哪?我为什么在这儿?
伴随着后脑勺的闷疼,这三个问题在巫暝脑海中徘徊,还没有得出答案之前,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身上伏着一个人,那人绿云般的乌发铺展开半覆过苍白憔悴的面容。
他一定没有乖乖按时吃饭。
巫暝醒来后,得出的第一个结论竟是这个。
连他自己都不由被逗笑了,他垂首低笑了一声,伏在他身上的花鹤翎竟就这样被惊醒。
花鹤翎猛然抬起头,脸上露出惊慌神色,差点吓到巫暝,以为他是梦靥了。花鹤翎转过头来看向巫暝,两人四目相接,花鹤翎怔了片刻,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悬挂了好几日的心总算是归位了。
大抵是因为情绪激动,他的脸上涌起一些潮红,气色反倒是好了些,只是唇色依旧发白。
花鹤翎伸手扶额,手微有些颤抖,他恍惚了一下,就发现自己和巫暝易位了——自己坐在床上,巫暝下了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放到自己手上。
花鹤翎觉得这画面好似有什么不对劲,但与往日又没有什么不同,便先顺着习惯喝了茶。
巫暝在他床边坐下,一边随手拿过旁边的柑橘剥开,一瓣瓣将橘肉剃筋,放到花鹤翎的手上,一边叹息道:“我知道,你这些天一定很忙,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从现在开始,先休息一下。”
“啊……”
巫暝伸手,花鹤翎便自觉的将手中的茶盏交给他,里面剩下半杯温茶,巫暝也不见外,懒得再起身,便就着解渴,将茶水饮尽后放到一旁。又将新剥好的橘子放到花鹤翎手里,花鹤翎纤瘦的双手感受到橘子的重量,心中却如释重负,感到安然。
他此时脑子才完全运转开,想起巫暝方才的话,谦虚道:“我没帮上什么忙,你该谢的是越君,此番他出力最多。只可惜他尚有师命在身,先行了一步。”
巫暝道:“若有缘再遇,我定会谢他。不过他这人,想来不在乎这些。”
花鹤翎淡笑道:“你的眼光一贯是很好的,旁人皆道他是个无情人,却偏偏遇上你的事便十分的上心。”
巫暝打趣道:“你的眼光却很差,与我相交,时常被连坐。”
花鹤翎淡淡道:“你说他是不在乎这些的,难道我花鹤翎在你眼里,却是个胆小怕事之人?”
巫暝小心地抬眼看了花鹤翎一眼,花鹤翎眼角眉梢皆薄有笑意,秋水似的眸子盯着他,不露半分怒色,确定他只是在开玩笑,巫暝便也跟着笑弯了眼,道:“怎么会,我认识的人里头,数你最是胆大包天,什么事儿都敢做。”
花鹤翎受用的一笑。
巫暝左右环顾了一周,发现此乃一间禅房,脸色稍变,若有所思。
待到花鹤翎吃完一整个橘子,他才道:“我这次除了要谢谢佰越,恐怕还要再谢个老和尚?”
巫暝与不渡相识时,并不知情他的身世,相识的过程也不算十分愉快。
说来算是有趣,当时对巫暝来说却算是一小桩横祸。
——那年盛夏,他在孤山集等花鹤翎时遇上了不渡,不渡和尚一时起意,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竟想将他渡入空门。
巫暝实在难以接受这个设定,于是跟他打了一架,两人也算作不打不相识了。
不渡和尚的脾气算是很好了,不动怒的时候总是一天到晚笑眯眯的,但巫暝跟他相处时,莫名有些不太舒服,用他的话说——
我觉得那老秃驴盯着我的时候,色眯眯的。
话虽如此说,两人也算忘年之交。
后来不渡和尚知道了他爹是谁,对巫暝更是越发慈祥和蔼了,让巫暝更是有些承受不住,故而也少来叨扰他。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巫暝知道,需得将不渡和尚这尊笑弥勒请出庙,看来他这次惹得祸事不小。
花鹤翎道:“越君说,他没有把握能制服你。”
花鹤翎开始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的身体实在不给面子,眉头蹙成一团。
两人四目相接,对视了一阵子,俱不开口。
花鹤翎的耐力是比巫暝要好一些的,他虽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明显心里有着藏不住的事,但他就是能够闭着嘴巴装死鸭子。巫暝最终先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声,无可奈何的笑了。
“说吧,我最多以死谢罪,不会更糟了。”
花鹤翎嘴唇彻底白了,颤抖道:“这不是你的错。”
巫暝平静道:“怎么不是呢?是我自己选择修炼禁术,也是我自己不肯自废武功,若非如此,古扎巴布活不到今日。”
花鹤翎沉默了,十分忧伤地望着巫暝,他眼里氤氲起一层薄雾,喉头动了动。
巫暝却低头轻轻的笑了笑。
花鹤翎忽然想起,他们离开南疆的时候,巫暝的师父灵蛇使纳尤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很傻的。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总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好身边的所有人。可作为他的师父,我只希望他能保护好自己。”
花鹤翎低下头,眨了眨湿润的眼睛,轻声道:“你……不,古扎巴布将叶清歌唔……他们之间发生了关系,你和陆爽那种。”
巫暝瞪大了双眼,有生以来第一次脑子里一片空白,懵了。
他这时候才回想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与叶清歌发生了肢体冲突,他无法控制身体收回功力,所以叶清歌受伤了……古扎巴布和受伤的叶清歌,他捂住了自己的脸。
天啊……
花鹤翎很清楚这件事情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心理冲击,他给了巫暝一些时间接受这个消息,他静静的瞧着巫暝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忽然发现巫暝的表情竟然也可以如此丰富。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巫暝的神色才彻底停留在了阴郁上。
花鹤翎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巫暝又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还能怎么办?回去向他负荆请罪,让他要么把我杀了,要么把我上了。毕竟让他把我阉了这件事,我也不太能接受……”
巫暝这话明显是认真的,花鹤翎听着却忍不住笑了,过了一会儿,有些苦涩地道:“其实你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巫暝果断拒绝道:“我没有。”
花鹤翎摇摇头,道:“你有。他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不仅仅是对兄弟的那种喜欢,用汉人的话说,这叫思慕。”
巫暝又沉默了片刻,没有再继续逃避这个话题,因为他知道花鹤翎既然明明白白的将这个问题提出来,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巫暝说:“我知道。你也知道我知道,连韩大头都看得出来,又有几个人是真的不知道呢?只有叶清歌自以为别人都不知道罢了。可这么多年,我从不曾在他面前提起过一个字,也没人敢告诉他,为什么?因为不合适,我们给不了彼此想要的东西。叶清歌要他的爱人忠贞,我给不了他。我喜欢自由,他也给不了我。如果勉强在一起,贪图一时的快活,迟早闹得不可收拾。好一点的结果是相忘于江湖,惨一点说不定会成为仇人,反正是没有办法再做朋友了。我不想失去他。”
花鹤翎的神情变得很复杂,过了一会儿,他说:“算了,谈这个也没意思。他现在没时间理你。”
巫暝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花鹤翎的目光游移,转向别处,尽可能控制自己的语调,平静道:“不空关出事了,柳白朗被……阿娜依救走了。”
第17章 章十六
翌年
长安
四月孟夏草木长,碧树绿苔映池塘。
熏风拂楼角,点滴檐铃响,正是好时光。
花家的旧宅修在长安的郊外。花鹤翎的上头有一位兄长,三位姐姐。长兄在朝中为官,长姐与三姐俱出嫁了,唯有二姐为了打点家业,招婿入赘。后又为了照料生意,在长安城内买了一座新宅子,做主举家搬迁,只留下几个老仆看顾老宅。
但比起长安城内的新府邸,花鹤翎更喜欢这一间宅院,长大后也不好意思常在家里做姐姐姐夫的蜡烛,故每每回到长安,便在此处落脚。
老宅的庭院里种了许多的牡丹花,不仅数量繁多,品种也多,粉的、白的、紫色、黄的皆有,有普通的,也有名贵的。此时正是牡丹含苞待放,将开未开的时候,已能嗅到芬芳,但花朵儿还有些羞涩。
花鹤翎见了心情很好,嘴角微微勾起,温言细语的指挥着家里的下人搭给花遮阳的架子。
因为巫暝喜欢游历,又有许多的情人,所以对于许多技能都有所涉猎,譬如,茶道,酒道,厨艺,木甲机关保养,饲养小狮子,给猫洗澡……但偏偏在花道上,缺乏悟性。至今只种活过一种花,就是圣教仙圃院里的双生毒花。
花鹤翎曾经不信邪的送了他一盆虎尾兰。
巫暝兢兢业业的浇水施肥。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再往后,花鹤翎会想尽一切办法避免花木和巫暝产生接触。
他倒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低头沉吟着,找着机会就将花木与巫暝隔开,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温文尔雅的笑着,也不看巫暝。
一般人就算碰上了,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但巫暝知道,自己离花木远一步,花鹤翎嘴角的笑意便会更深一层。
巫暝心里觉得好笑极了,心道,怎么像是护犊子似的。
架子搭好了,花鹤翎让仆人们都下去歇息,自己脱下木屐走上回廊,正坐在檐下,吃巫暝烹煮的茶。
巫暝虽然对于花道一窍不通,但茶道上的功力还是值得赞许的,花鹤翎品尝了一口,眼角眉梢都带着满意。
巫暝见了,也跟着笑起来,随口问道:“你曾说过牡丹喜阳,为什么还要撘棚子遮挡它的太阳呢?”
花鹤翎微笑道:“它虽喜阳,但怕烈日直射,况且花期将至,这样可以延长它开花的时间。”
巫暝打趣道:“花期再长,也没你长啊。”
花鹤翎闻言先是楞了一下,而后莞尔。花鹤翎三字除了是他的名字,也是一种山茶花的名字。这种山茶花也算是一种稀罕物了,其最大的特点便是花期极长,单朵的花从开花到完全绽放,需要足一月的时间。整一株花的花期更是足三月长,莫说是在山茶之中,便是在群芳之中也是极少见的。
调侃过花鹤翎后,巫暝转头打量庭中牡丹,他虽然在种花上毫无慧根,但跟在花鹤翎身边耳濡目染,倒也长了眼界。他细细看了一会儿,道:“我也算去过不少地方了,这牡丹花也见了许多。但见过的品种加起来好似也没有你们家这院子里的多。是我眼花了吗?”
花鹤翎笑了笑,有些骄傲,又有些感伤,道:“你倒是眼尖。这庭院里的牡丹花确实有那么几株,你在别处是见不到的。”
巫暝道:“哦?”
花鹤翎道:“那些都是我大嫂亲自培育的新种。她出嫁前是长安城内有名的种花师父,尤其善于照料牡丹,最喜欢培育新种。这儿有几株名贵的花种还是她带来的嫁妆。听说当年长兄便是因为在花圃园里远远的瞧见了一眼,对她悉心照料花草的模样一见倾心。”
巫暝笑道:“原来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