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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珠笑笑道:“如此你倒是猜错了,我并不能料到老爷擢升一事。听闻你说了此事后,我倒是料定了,这分宗之后,必然分家。如此我才让你略略收拾收拾,日后免得慌乱。”
“爷是说分、分家?不是说过几日要分宗?”李纨一惊,怀疑自己听错了,忙看向贾珠。贾珠长舒了一口气道:“你没听错,我说的正是分家一事。因府中之事我自然比你了解更甚。长辈间之事你我不能置喙,但这府中家业总要有个传承不是?本着嫡长之例,分家也不过是个早晚之事,到不用太计较。况且如今老爷放了外任,此时倒不失是个好时机。”
李纨微微出神,过了片刻才回了神,嘴唇喃喃道:“若是真如此,那我还怎么跟老太太提此事?”
“不妨不妨,我倒觉得你只管放心便是。此事我也是一猜,也未必做数。况且老太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了。又怎会为这些事而犯愁。既然太太让你去给老太太先支应一声,你去便是了。何必思前想后徒增烦恼。”贾珠顿了顿道:“让你收拾一番,我也是另有计较。今岁再试,中与不中我也都想出去走走,增些阅历。瑚儿弟弟去了塞外一次,再回来这见识谈吐可是大增。果然古人话不欺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贾珠说完,眼瞅着李纨一乐道:“我若是走了,独留你一人守在屋中岂不可怜?”
李纨原本都在认认真真听贾珠说事,冷不丁听其忽然话头一转扯到自己身上,立刻羞红了脸。嗔怒了一声,也不搭话了。贾珠倒是笑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且说贾府中众人因种种事由都揪着一颗心过日子,但这些人中元春倒是个例外。元春这些日子倒是过得安稳平顺,今岁自己便要出嫁,又是御赐的婚事,府里众人均觉得此事甚为体面,虽说琪郡王原本并不是太惹人瞩目,但如今可不一样了,忠敬王爷可是主持这朝廷呢!贾府的贾瑚少爷又是其的伴读书童,自然让两府又近了一层。如此一层关系在,也怨不得众人感慨这元春就是享福的命。
元春倒不在意旁人如何想,只是心里琢磨着如今在府里过一日便少一日,则更是有诸多不舍。自然是常常陪伴在贾母身旁,至于王夫人却因为要操持自己的婚事,反而整日里难得见上一面,就更别说说些什么提及话了。
这日元春一早便来拜见自家母亲,进了屋,见王夫人面有愁色,以为定是又因为自己婚事的琐碎之事烦闷,便出言安慰道:“太太可别太过操劳,还是仔细身体为好。那事情横竖还有内府领事的人打理呢!太太不不太费心了,得空还是多歇歇的好。”
王夫人拉住元春的手道:“到底还是女儿贴心。婚事我倒是不愁,只是一想起你此后出了这门去,还不知多久能见上一面。一想此事便觉得心焦。”
元春听了,自然心里也有戚戚焉。可此时又不敢再多言,怕更引得王夫人难受,沉默片刻道:“太太为元春烦忧,元春如何不知。日后有了机缘,元春定要多回来看望太太。”二人此时倒都是真情,自然这泪也忍不住了。抹了泪,元春忽然想起一事道:“听闻老爷要擢升了,那可是要恭喜老爷和太太了。”
王夫人一愣道:“此事你是如何得知?”
元春笑道:“太太,这等好事如何还能瞒着元春,等调任下来了,元春还要亲自去给老爷道贺呢。”
王夫人拉住元春的手,急急道:“那老太太可知此事?”
元春笑道:“要不是因我正巧在老太太哪里,怕是还不会知晓呢。今日嫂子来送新做的羹汤,顺便提了这么一句,大家才知晓此事呢。”
“那老太太如何说的?”王夫人急切问道,就连攥着元春的手都更加了几分力度。
元春歪头道:“老太太直言此等好事怎么才来告知她。还说如今老爷终于有了擢升,也算是如偿所愿了,等调令下来要好好给老爷庆贺一番。太太,老太太可是为此事喜呢!”
王夫人听了这话,顿时失了神,手也滑落到一旁。元春毕竟年岁尚小,想不到更深的层面去,况且此事诸人皆有诸人的算计,就连史菲儿如此喜欢元春,却也不能将自己真实打算如实告知。元春倒是真为其父能擢升而欣喜。见自家太太此时反而是如此一番情形到有些不解,连忙又轻唤了几声太太,王夫人这才回了神。
“太太这是怎么了,是为何事烦忧?”
王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老爷擢升我自然是喜的,只是这万一调令来的急,你这婚事还有你哥哥今岁考试……”王夫人说着叹了口气。
“原来太太是为了此事。太太您且放心。老太太说了有她在,保管妥当便是了,对了伯父也是这么说呢。”元春宽慰道。王夫人此时心中有诸多苦楚,也不能再言了,毕竟自己既不能表现因贾政升迁外任而有丝毫不喜,又不能直言老太太偏心,原本还可以用来当借口的幌子,第一次没说服贾政,第二次也没打动贾母,如此一来要是自己真将此幌子光明正大地提出,怕是又会坑害了贾珠和元春。
如今王夫人心里越发清楚,自己日后的富贵荣华,与其说指望着贾政和贾府,还不如指望元春和贾珠来的更实际些。此二人还是将自己真正放在了心上。明白了这点之后,王夫人忽然觉得自己如同死过一番一样,心里再燃不起什么火花来了,也灭了再想抗争一下的心思,忽然间什么都觉得没有意思了。
人生或许便是如此,将满怀的希望尽数托付于他人身上,无异于一场豪赌盛宴,运气好的赚得盆满钵满,运气不好输得彻底精光。这还不算,日后连丁点可以用来画饼充饥的希望也随之烟消云散了。此时的人依旧是人,能动能语,但却只是空有个躯壳留在世上,而芯子早已死透了。
第二百六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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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临近分宗之日,这荣宁二府上下的气氛就越透着几分奇怪。往日里荣宁二府门口是何等热闹; 前来进府拜会的; 府内管事进出办事的;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这几日明显的宁国府门口便冷清不少; 除了府里管事的偶有进出外,往日那些来拜访的人都不见了踪迹。而荣国府则是将大门紧闭,偶尔门子出来回个话; 将门口等着拜会的客人都劝走; 便都没了动静。
这街面上自然有消息灵通的早早得了信; 少不了也有背地里议论的。府门外尚且如此,那府门内则又是一番景象了。先说宁国府; 这宁国府内朱夫人因有孕在身; 况且如今月份也大了; 因分宗事又真心动了气; 便病病殃殃的,府中逐事都教与儿媳尤氏打理。尤氏也还算是能撑住劲; 此番太太交权给她; 倒是没有露出逞强弄权的意思; 凡事还都报与朱夫人知晓。婆媳两个倒是因此一番变故更是亲近了不少。虽说内宅倒是平稳; 可外面的爷们就有些上不得席面了。
且说原本就是宁国府一家之主的贾敬此番更是连家都不回了; 只是更家迷恋修真向道。分宗这等大事少不得要请其回来,好生商议。可是三请四接一番,这位贾敬贾老爷只撇下一句话:“有何可商议的; 你等俗人尽数被这些俗事缠住,我自有我的路,你们莫要来扰。分宗那日我自会回来便是。断不会耽误你们便是了。”
贾敬这番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的态度且放着一边不提。再说贾珍,贾珍倒是为此事愁的不行,族里老人请了去说和不行,朝中大臣请去说和也不行,亲朋戚友去了也是无用,就连贾母到后面都不见自己了。贾珍心里这才不得不承认,此事真的再无回旋余地了。于是索性开始花天酒地,眠花问柳,比往日里的放荡更多了几倍。尤氏起初还劝了几句,那知这贾珍非但不听,还大骂了尤氏一番。尤氏也是气,但又无方,也只得含泪忍了。总而言之,宁国府上下皆呈丧气之色。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说过宁国府,自然也要说这荣国府这边。贾政因一心想着要外任的事,况且自以为分宗一事和自己关系也不算太大,自己去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反正分宗之后,好也好,不好也罢,都应该是贾赦背着,自然也懒得上心。王夫人只是心里牵挂着贾政外放一事,心忧贾珠的学业和元春的婚事,更是打起精神忙碌此事了,至于而贾宝玉、贾探春、贾环如今年纪都小,自然这等事也不会去关心,还是平日如何,今日也如何。二房这边论到底只有李纨奉了贾珠的之命,将一些重要贵重的东西造册装箱,单收拾了起来。自然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整理,李纨只带着两个心腹丫头收拾。王夫人忙着旁的事,自然也无暇顾及。
贾赦一家倒是忙的如陀螺一般,因贾赦定了分家一事,查阅账册,按例分家少不得捏了个方案出来,又要将公中之物件清点除了,每日里书房人来人往熙攘不停。
如今若问贾府上下最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也只有史菲儿一人。每日里就是和几个孙辈聊聊天、或是问问营生状况,再或者就是叫上几个伶俐的丫头玩玩自己新做的桌游游戏,用史菲儿自己的话讲,人要学会劳逸结合,这才是有个生活的样子。之所以史菲儿会如此,自然是因为此事对于自己没有太大的影响。书中贾母偏心也好,不支持分家也好,归根结底还是有自己的顾虑。而如今史菲儿丝毫不为生计银钱发愁,自己的钱多的只愁花了。同时也不为贾府的覆灭发愁,毕竟如今贾赦被自己管教的也算是不错,孙辈也都上进,正常来讲,基本现在就算是自己忽然之间死了,贾府也不会一下落败到树倒猢狲散的地步。
史菲儿唯一牵挂的不过是这些未长成的姑娘,只是如此的一个世界,若是想凭自己一己之力与这封建礼教抗衡,从根上改变男尊女卑,改成女子亦可独立于世,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但现在自己已经给贾府铺了一条新路出来,毕竟之后的事虽有变数,但总相较之前还是要好上不少。于是史菲儿每日便琢磨着,如何给这些姑娘多留下些保障。至于分宗也好、分家也罢,跟自己关系不大,况且这是数年过去了,史菲儿也自信贾赦能将此事料理得当。
不论是心中惦念着,抑或是百般不愿,这时间终是不等人。转瞬便到了这分宗的当日。头一天晚上,贾赦亲自将明日所需之物都过了一遍,见诸事都以安排停当便早早休息了。至于宁国府贾珍也少不得去派人将贾敬接了回来,熬着等待明日。翌日一早,贾赦便带着一队人马及应用物品,浩浩荡荡直奔贾府祠堂而来。也早有得到信的百姓,自然也少不得有好事的站在街面上,抻长脖子想瞧。
贾赦也不命家丁将人都哄走,反正今日这事都要做了,自然就不不怕人瞧着议论。可宁国府贾珍确是觉得此事实在是损了两府的颜面,贾赦的人马一到,便连忙迎出将贾赦等人请进了祠堂,带众人进了门,忙打发人等将街面上的等着看戏的闲杂人等打发干净。
祠堂之内宁国府内族人早早便都在候着了。只是个人神色各异,各怀心事。今日分宗也是家族上下头一遭,没人能清楚流程礼数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犯了错,惹怒了荣宁二府的几位爷。
族人尚且如此,当家的几位主子便更是如此。只是宁国府这几位主子脸上如同都被锅灰涂了一层,黑的不行。见荣国府浩浩荡荡一群人进了祠堂,贾珍只得硬着头皮前行两步冲着贾赦行礼道:“侄儿给叔父请安。”说完这句,贾珍也卡了壳,不知该如何继续,只得回头看向贾敬。贾敬立在祠堂正中,见了贾赦、贾政二人略略颔首,贾赦也不与贾珍多话,径直走到贾敬跟前,冲其略施一礼道:“今日分宗,若有不合礼数之处还望兄长多多担待。”
贾敬见贾赦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倒将原先准备的一番话都咽回了肚子里。想想也是,若是还有斡旋余地,又怎会走到今天这番田地。今日众族人齐聚祠堂,贾赦为了面子也不会出尔反尔,所以此时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贾敬点了点头道:“兄弟今日之举也算是我们贾家一族古往今来头一遭。我这做兄长的也不知什么合了礼数,什么不合礼数。你按你的心思做便是,我这做兄长的自当会体谅一二。”
贾赦心里暗道,这贾敬倒是油滑,这话说的明摆着就是甩锅给自己。贾赦转念一想反正横竖今日是好过不了,又何必在意这几句话呢。贾赦点点头道:“既然兄长如此说,那现在便开始吧。免得误了及时如何祖宗责怪。”
贾敬听这话自然脸又黑了一层,一旁的贾珍、贾蓉都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贾赦哪里管他们如何做想,反正今日这脸已经撕破了,那就不在乎伤口有多大,之后还能愈合与否了。贾赦一抬手,身后便有人捧着供奉之物一一献上,其中繁琐之事不一一列举,待诸事都毕了,便有族中老人喊礼跪拜。众人听了皆都撩袍跪倒,对着宗族祖先牌位一通叩拜。行完叩拜之礼,族中老人便又命贾敬、贾赦二人一同将陈情裱纸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