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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贾母放下茶盅道:“前些日子我倒是梦见你过去的舅舅了。瞧着脸上倒是不大有喜色。醒来后我就甚想我那两个侄儿,可是你那二表弟前些日子又放了外任,如今只有史鼎一个在京中了吧。你今日去寻他,说他姑母想他了,请他来府上吃点心。”
贾赦万万没想到贾母看完信会说这样一档子话来。贾赦犹豫道:“如今我那三表弟身居要职,怕是……”
史菲儿道:“他姑母请他来,我倒是不信他不来。你只管去便是,若真不来,那我这姑侄的情份怕是要伤了。”
史菲儿说这话时一脸严肃,贾赦也不敢怠慢,忙连连点头应道:“一会儿我便去请我那三表弟来。”
史菲儿闻言点点头,将候在门外的丫鬟招了进来道:“去拿个火盆来。”丫鬟点头应了,少顷便端着个火盆进了屋,贾赦此时忽然一惊,伸手想去拿桌上的信,却晚了一步被贾母先拿住了。
史菲儿将信往火盆里一丢道:“兄弟间虽性格有异,但若非伤及太过,凡事还留些余地为好。气也一时,怨也一时,如今贾府这样怕是有人倒是乐于作壁上观,你且谨记便是。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争名逐利、趋利避害那是正常,若能跳出一点,人生大不同也未可知。”贾赦点头称是,和贾母又说了些闲话,这才告辞不提。
贾赦出了府,将贾母方才说得话仔细咂摸,倒似咂摸出几丝味道。贾赦暗自揣测到底贾母有没有看出那封信中的文章?贾赦也没有了主意,若说看出来了吧,贾母也太过沉稳,竟然面上一丝表现也没有,而若是没看出来,为何又说出那番话来。
贾赦一路行走,到了史鼎的官衙处,递上名帖自然有人迎了进去,只是待贾赦落了座,刚才告知史将军巡城去了,要等些时候方可归来。贾赦忽然间如惊雷在耳边炸醒,心里一沉,今日看来无论如何也要将自己这三表弟请去府上了。
第二百七十五回
275
贾赦去寻史鼎,怎料史鼎不下府中; 贾赦奉了贾母之命自然是要将人请到的。跟班的下人自然也是认得贾赦的; 不敢怠慢; 奉上好茶让贾赦自便。
贾赦喝了会儿茶,忽然明白一件事。如今他任这九门都统下的左翼总兵一职; 可以说京中的安全可有一半都攥在其手里的。自己再如何操练府里的护院家丁,那也远远比不上九门都统下的官兵啊!若是真有事,请其放些兵力关照一下府上也是能说得过去。如此想来怕是贾母已经参透了那信中的秘密了; 只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这等大事面上也丝毫不带着; 实在是厉害。贾赦心中正在感慨,这时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史将军回来了。贾赦听了忙起了身; 正了正衣就瞧见史鼎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表兄; 多日不见; 一向可好?”史鼎见了贾赦忙迎上来行礼; 言语中倒是颇为亲近。这让贾赦倒是轻松了些,毕竟上次贾母回史府见了舅舅之后对史府就不大喜; 回来也不甚走动; 也就是礼节上过得去罢了; 本来贾赦还有些担心史鼎对自己也会冷淡些; 如今这表兄一出口倒一下子没生疏感。
贾赦也忙还了礼道:“劳烦表弟挂念; 我这边倒都是老样子,一切还好。”二人宾主落座,史鼎又命人重新奉了茶; 两人坐下慢慢说话。
照例叙旧一番,史鼎道:“表兄今日所谓何事?”
贾赦一笑道:“说来也不算大事,按理不该来您这衙门口等着。若细论起来也就算是个家事罢了。”
“家事?”史鼎不解。
贾赦点点头道:“我是母命难违,你姑母甚是想念你,今日一早便命我请你去府上吃点心,我说表弟你公务繁忙怕是不得空,你姑母却说若是我请不了你来这姑侄情份远了不说,还要责罚我呢。”贾赦一摊手,一脸无奈,“你也知道,如今你姑母年岁已高,家中所有事无不都要顺着她的意,如此让老太太能每日开心些就算是我们做儿子的尽了孝心。所以今日表弟定要饶恕我这不情之请啊!”
史鼎见贾赦说得恳切忙摆手道:“表兄说得哪里话,本来我这做晚辈的就该时常去请安问好,如今还劳烦姑母惦记着,又派表兄来请,已是不该了。过俩日,我定去府上拜见姑母。”
贾赦忙言道:“别过两日了,就今日吧,你不知我出门可是领了军令状,你姑母说若是一日不见你,那我这儿子也不必回去见她了。表弟你看在我的我如此恳求的情面上,就随我去吧。”说罢贾赦伸手将史鼎一拉。
史鼎道:“此时怕是不行,这还有些军务要议,不如这样,待我今日军务事毕,我便去府上拜见姑母。”
贾赦一听大喜道:“那便说定了,若是表弟食言,我明日可还来守着。”
史鼎连连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弟兄俩又扯了两句闲话,贾赦这才告辞回府。送走贾赦,史鼎却无心公事,心里起了波澜,就连下属请其去议事也喊了几遍,史鼎才回了神。
贾赦回了府,第一时间给贾母回了话,贾母点头算是知晓了,也不留贾赦,反倒是说自己还有事,让贾赦自去忙。贾赦心里倒是有点愤懑,自己可是分明听见几句贾母在安排丫鬟筹备晚膳之事,瞧着样子必定是只和史鼎吃了。贾赦回了书房,倒是琢磨起另一件事来,那个素日和自己不和,没事又做些给自己添堵的事的亲兄弟现在是何状况呢?贾赦思量颇久,提笔写了封信,选了伶俐心腹快马送了出去。
史菲儿收到贾赦的回复,知晓今日史鼎会来,倒是有几分安心。若说贾政的那封信暗藏的话史菲儿看出来了没有,那是自然。
许是有人会诧异,为何史菲儿不用看背面提醒便会知晓了?原因倒是简单,这古人书信都是从右至左竖行书写,而现代阅读则是从左到右横行行文,贾政此事也算行的谨慎,虽用了藏头法,同时也改了次序,那几个字是从左到右排序。虽然史菲儿在处已有年头,但看书下意识还会横着先扫一眼。于是这封信史菲儿第一眼,没瞧见别的就先看见“王存逆心,小心谨慎”这几个字了。
史菲儿登时就是一惊,心里立刻明白了贾赦会拿这封信给自己看的用意,毕竟按照他们现在兄弟二人的关系情份,按理贾政也不会优先给贾赦来信啊。
史菲儿慢慢将信看了一遍,再偷眼瞅了贾赦正紧盯着那信第一页第一行呢,想来自己果然也是看到了要害。
可偏偏这话不能妄言,一来史菲儿自己知道这义忠亲王要坏事,而且先前自己便宜哥哥也想借自己拖贾府下水来着,只是过了许久,没甚声响,史菲儿也渐渐放下了。哪知现在竟有提起了?
二来自从出了翠星一事,史菲儿还是觉得言多必失祸从口出这老话一点不假,自己身边的丫头个个是自己惊醒挑选的不假,可这样的事贾赦这越的都不敢明说,自己自然不能挑明在屋里议论,这里君权神授那一套可是深入人心,自己也是无法。况且自己也是明白既然这书里说他最后是坏了事,自己何其有无交集,蝴蝶效应获悉是辐射不了那里吧,毕竟自己努力许久,这贾府才有了改变。
三来史菲儿最奇怪就是这等大事,以贾政往日的为官情商看他能洞悉出则是有鬼了,可为何偏偏会是他来报信?这其中倒要好好推敲推敲。史菲儿看了信,又联想起这几日贾赦在府里的动作,忽然脑海中就想起史鼎来了。如今他可是守着京城九门呢,可以说万一这反军真杀到京城,你说这史鼎是开门放人呢还是奋力守城呢?史菲儿越是如此想着,越觉得需要从史鼎处来验一验虚实,请其过府叙叙姑侄情谊是假,这探探底细倒是真。
史鼎倒是没让史菲儿久等,申时稍过史鼎便依言而来,贾赦自是将人送去贾母处,自己再那也觉得尴尬,略略陪座片刻就称府中有事,告辞而出。
史鼎也是许久未见自己姑母,今日又是临时被请了来,也难免局促,史菲儿倒是毫不见外,先是问了府里状况,又捎带问了问史湘云母子如何。史鼎本就是武将,对于内眷之事本就不上心。被贾母如此一问倒是问住了,只是草草敷衍。史菲儿见其如此也不多言,顺口说过上几日想接史湘云来府上小住几日,史鼎一听自然连连答应,心想回去了,还是去瞧瞧,毕竟自己都想不起来这双母女,府里就更不会多优待,若是来了姑母出,小孩子口无遮拦说府里待其不好,传扬出去,那日后怕是要麻烦。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扯着闲话,转眼就到了饭点,丫鬟便来报说是饭菜准备齐备,是否现在用膳。史菲儿笑道:“本来就是请你来叙旧吃饭的,今日特做了几个府里旧菜,你瞧瞧姑母府里做的和府上有和差别?”说罢便安排下人餔菜,丫鬟婆子倒是个个爽利,不肖片刻,这菜品便齐备了,众人见贾母再无吩咐,便都退了下去。
史鼎倒是奇怪,怎么老太太吃饭若说今日是请侄儿,或许内眷觉得不便跟着侍候,可怎么连丫鬟婆子也都撤了。史菲儿见其面有异色便只得解释道:“如今年岁大了,喜热闹又厌热闹。吃饭还是消消停停清清静静最好。况且旁人再懂心思也不如自己不是,若是吃饭都不能自己做主还有何意思?”史鼎本就是行伍行军出身,讲究也没有那么多,听了也点点头不再言语。
史菲儿道:“这每一样都是原来府上常做的,不知道现在府上还常不常吃,来先尝尝这个。”
言毕这桌上菜肴一转,一盘枫泾丁蹄就转至史鼎眼前,史鼎举箸便夹,这肉嫩滑弹爽,入口香酥,倒是比自己府上更合味。
史菲儿见其动了筷子,慢慢道:“这道菜其实你祖父还起了名字,侄儿你知不知道?”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史鼎一愣,“侄儿不知,还请姑母赐教。”
史菲儿一字一顿道:“你祖父称其为莫伸手。”
“莫伸手?”
“对,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史菲儿顿顿解释道:“你祖父曾言官场之上涉及颇多,莫因繁华迷了眼。”
这席话自然是史菲儿自己鬼扯,而且莫伸手,伸手必被捉也是出自刘少奇之口,反正这史家老爷子作古多年,如今可不是由着自己胡编,反正也无从考证去。况且今日自己就是要去诓人的,不逗逗史鼎怎么能诓出实话?
史菲儿说的是轻描淡写,但史鼎仿佛像是被戳中心事,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史菲儿不以为意又开口道:“如今知了这诨名再尝一口,看看滋味如何?”史鼎无奈举箸又夹了一筷入口,原先的甜香之后后味竟有了一抹微酸。
作者有话要说:枫泾丁蹄是上海菜啦,放在这里是剧情需要。其实我就是有点馋了,捂脸
第二百七十六回
276
史鼎被贾母请去府上叙叙旧,史菲儿便特意用了史府家中的传统菜品来款待史鼎; 这第一道便是枫泾丁蹄; 而且还告知其这道菜昔日里史府称之的诨名; 史鼎吃着顿觉得到口的菜品忽然间就改了滋味。
史菲儿可不管是史鼎有没有觉得菜品变了口味,将旋桌一转; 又一道菜品转至史鼎眼前。这味菜史鼎也是熟悉,家中宴客时也会做,不过史鼎本就是个常年出征在外; 对饮食一事所求不多; 虽然这菜滋味甚好; 但史鼎倒没觉出其中层层叠叠的丰富滋味来。只是菜都到了跟前,史鼎自然不好拂了姑母的好意; 举箸便夹。
史菲儿瞧他夹菜入口道:“这菜肉中滋味大半都融进汤中; 你怎么不品汤; 反倒先出起肉来了?”
史鼎一听放下筷子道:“姑母说的是; 这道三套鸭乃是府中宴客之常菜,只是侄儿我久在沙场; 这种细致滋味着实咂摸不透; 若是强让我来品评; 也不过就是一个鲜字罢了; 哪里说得出许多。只是如今好奇一样; 不知道这道菜还有何诨名?”
史菲儿见其开口来问,也不卖关子,直言道:“你祖父为其起了个诨名; 称其为官之道。”
史鼎一愣,用筷子指了指面前的菜问:“这官之道如何做讲?”
史菲儿一笑道:“这说来也简单,这三套鸭家鸭中藏野鸭,野鸭中又有家鸽,好比这官员一级之上还有一级。这菜汤中滋味繁复,可达七层之多,也犹如身在官场中,有时做事被各方牵住了手脚也般。若想真品得其中滋味,倒是要身在其中才能知晓。”这番话说完,史菲儿便见史鼎捧起汤碗自斟一碗,细细咂摸起滋味来了。
此番再吃,史鼎倒是能有些品出其中滋味复杂来,一碗饮罢,史鼎放下汤匙咂咂嘴道:“不只是因听了诨名倒觉得更有滋味了,我倒是头一遭咂摸出这许多滋味来。”
史菲儿点头道:“昔日我便问过你祖父,为何是这诨名,你祖父对我言:你这一生怕是无法咂摸出,如今想来这汤鲜美依旧,不过我始终无缘为官,自然感悟差了许多。”
“姑母这便是说笑了,我自是不信的。”史鼎摇摇头。史菲儿也不多做解释,又将旋桌微转道:“下一道菜吃些清淡的吧。”
史鼎再瞧,一个白瓷八角小方盆中间方方正正放着块白玉豆腐,周围浅浅漾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