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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鼎再瞧,一个白瓷八角小方盆中间方方正正放着块白玉豆腐,周围浅浅漾着一洼靓汤。史鼎笑道:“今日能吃到这玉函泥也是难得。这道菜我倒是喜欢,觉得有趣的紧。每每吃时都觉得那泥鳅着实太笨,怎么就如此乖乖的钻进豆腐中去了呢。”
史鼎顿了顿瞧向贾母:“不知道这道菜的诨名又是何?”
“不由己。”史菲儿也是回答干脆。
“不由己,不由己!”史鼎低声念了两遍,朗声笑道:“好一个不由己,这名倒是再贴切不过了。今日我再仔细品尝一番。”史鼎说完倒也不客气,举起汤匙将盆中豆腐一下舀去了小半,大吃大嚼起来。许是这菜对了史鼎的胃口,不肖片刻,竟将其吃了个干净,连汤都未剩。
史菲儿一旁冷眼瞧着,一旁吃了几口素菜。史鼎驻了筷,脸上少了几分笑意:“今日来姑母这领的一餐可是收获颇多。莫伸手、官之道、不由己,侄儿都算是知晓了。不知姑母还有何教训,侄儿洗耳恭听便是。”史鼎这番话和方才大不同,其中多了几分挑衅意味。
史鼎来贾府之前心中便颇有顾虑,毕竟姑母是史府出去的,若是日后有变,那少不得还是要看在两府的情分上要顾全一二。可如今瞧着人家打心眼里是瞧不上自己呢。否则怎会上这道泥鳅钻豆腐给自己?这是摆明了讲故事笑话自己呢!
史菲儿对史鼎言语挑衅倒是不以为意,嘴角一挑道:“这才吃了几个菜?难得我命人做了这么一大桌子。你且慢慢吃,我们慢慢说话。你看这早回头、细思量、明眼辩你还连尝都没尝呢。”说罢史菲儿将菜品一转,几个史鼎还未吃的菜都转到了跟前。
史菲儿也不劝史鼎动筷,自己细斟慢饮,喝了一杯酒下肚才又开口道:“这天底下最不缺的便是明白人。而比明白人精明的便是自诩聪明之人。我如今也算是有些阅历的,可细细将这些人过了过,这聪明的也好,糊涂的也罢,却都不如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大智若愚这四个字你与谁说,谁都知道,可你若是说明了让谁去做个愚者,怕是万千中只存那么一二罢了。”
史鼎举着筷子也不下筷,也不瞧着贾母,似乎若有所思。史菲儿顿了顿继续言道:“大丈夫行事,一来问心无愧,二来则看此事端正无偏,三则是思量私利合洽。若光论些大义,这是圣人行事了。若常人不论私利则太过虚言。但即便裹了私利,仍需在意四个字。”
史鼎将筷子撂了:“侄儿敢问姑母是哪四个字?”
史菲儿顿顿道:“再普通不过,便是天地良心四字。有了这四字垫底,便是裹了再多的私利,天底下也无人能说出个不字来。”史菲儿也住了筷,这一餐自己着实是没有胃口。
史鼎点头道:“谢姑母赐教了,改日得了空再来向姑母讨教。”史菲儿摆摆手:“哪里话,我们姑侄两个说说闲话吃顿家常饭,说什么赐教受教的。你得了空了只管来便是,如今也是方便,时常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史菲儿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倒是要问问你,你祖父给这些菜品的诨名起的如何?”
史鼎暗暗咬牙道:“自是不错的。祖父乃是有大谋略之人,是我这样孙辈万年也不能及的。”
史菲儿摇摇头道:“自古云:长江后浪推前浪。后人到底要胜于先人才不枉费先人打下的一番基业。不过细论起来,这攻于守还是更易些。所以适时明白这世上明白人多也是件好事。毕竟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你身居要位,行事自然谨慎,不用姑母多言,但怕不知多少背地里眼睛瞧着呢。动前慎之又慎才是更好啊,切莫做得不偿失、悔不当初之事啊。”
贾母言语恳切,一席话说的史鼎连连点头,之后两人便都不在多言,只等饭散了席,又喝了茶,史鼎推说还有事,此时史菲儿也不多作挽留,只是又扯了几句闲话,又交代其问候湘云母女,出府时又命人带了礼物给史湘云母女。另外装了几匣新做的时令小点心,贾母特意交待让其休息时垫垫肚子用,史鼎推脱不过,只得受了。
出了贾府,史鼎自然回了自家,进了府,先命人将贾母给史湘云母女之物尽数送回去,便回自己书房去了。
独坐书房中,史鼎开始细细琢磨今日之事。今日哪里是去赴宴叙家常去了,分明是受教育去了,贾母说的话句句有所指,这又如何听不出。可偏偏这句句所指之事又都是直指自己心中最为隐秘之事,这才让史鼎心生恐惧。毕竟这事牵扯甚多,风险又大,自己平日里已经处处存了小心,究竟是何处漏了风声?史鼎想不明白。
不过贾母这番话倒是真引得史鼎深思,姑且不谈何处泄了消息,单论此事值不值得一搏便让史鼎动了心思。毕竟父亲在时对此事颇有信心,一心想着光耀门第,可如今父亲已经作古,虽说此事他与自己细论过,但史鼎心里还是颇有疑虑的,只是那时已经上了船,如今想要下船着实不易。
可真的值吗?若真的事成了,昔日诺言能兑现吗?早些时日自己还不觉得如何,可是这阵子一些事史鼎瞧在眼里,心里也是有些忐忑。若这事要是不成,史鼎深吸一口气,那画面自己可是不敢去想了。
史鼎在书房里端坐了一夜,彻夜未眠。次日一早有下人捧着洗漱之物、早膳食盒前来伺候。史鼎喝了口茶,身边常随将食盒里的点心捧出,史鼎随意捏了一个,还未进嘴就听见一旁的小厮道:“爷,那不是吃的,昨日姑老太太嘱咐说,那是个讨个彩头伴着玩的。”
史鼎一愣,心里琢磨着这老太太花花肠子越来越多了,吃食也成玩意儿了。将那点心一掰两半,果然其内中空,里面有个小纸条,史鼎将纸条一展,只见上面写着:“中吉。”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史鼎捏着这张小条微微出神。一旁常随瞧见了插言道:“这幸运饺望江楼一天要卖出不知多少个,如今就连街上有的卦摊开张前都要去先买一个讨个吉利。不过倒也算是有趣,只可惜这饼的味道着实一般。”
史鼎将纸条一团指着桌上食盒里剩下的几只幸运饺道:“这几只你给我留好了,我也每日来卜个吉凶。”
第二百七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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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鼎离了贾府,贾赦次日来给贾母请安还略略抱怨了几句。口称史鼎走时太过匆匆; 自己本想待其和老太太叙旧之后; 自己再与其小酌两杯; 怎知道自己还没来的急派人来请,史鼎就匆匆回了府。
史菲儿笑言道:“你若是想请其喝酒自己再请就是了; 何必还要借着我的名头。”
贾赦苦笑道:“我的话哪里有老太太好使?如今京城防卫之事,表弟管了大半。我还指望其能对府上格外关照一二呢。”
史菲儿瞧了瞧面上有几分可惜之意的贾赦,心中暗想万幸你没等到史鼎一起喝酒; 自己那一餐就已经将话说的挺明白的; 但凡聪明些自然是能听出这话外之音; 你再提及让其帮忙照应府上安全,就怕史鼎听了以为那隐秘之事恐怕是众人皆知; 若是反而将其逼迫太紧也是不好。
贾赦见贾母只顾着出神; 也不知在想什么; 轻声唤了两声; 史菲儿才回了神,言道:“如今精神越发不济了; 看了老了力不从心却也是实话。”
贾赦言道:“即使如此老太太思量起事来; 还是比我们看的通透。另有一事也告知老太太; 昨日我给我兄弟去了封信; 想来再过一两日; 便是要收到了。”
史菲儿一听微微一愣,不等其发问,贾赦又道:“我不过是问问其路途如何; 可否顺利,是否有什么落下的,我好打发人给其送过去。除此外没有其他。”贾赦将最后一句话加了重音,史菲儿听了点点头,如今这事自然不敢去信去问,但说些家常、旅途安顿之事总不显的太过。
旁的暂且先按下不表,话折回头单说贾政。贾政领了出京外任的差事,辞家赴任。起初倒是心里尽是要大展鸿图之志,可其毕竟没离过京城,在京中虽说官位不高,但结交的也都是自诩文人雅客,吃的也是锦衣玉食,眼见都是繁华之景。如今出了京,放眼再看却多见破旧衰败之色,一路上虽不至于风餐露宿,但也是在馆驿安歇,驿馆再好,可哪里能比得上荣国府半分?而且一路上贾政也命人打听,越是往西,越是贫瘠。贾政这心里便更生了几分忐忑,心里便更生几分悔不该当初。可有钱也难买早知道,这该赴任也不能就这样打道回府了,这要是上面怪罪下来,麻烦更大。
这一日贾政一行人刚到了豫州边界,竟遇到一位旧相识。此人不是别人,竟是贾雨村。这贾雨村之所以会与贾政相识追究根源还是因为贾府家学。
昔日里其曾拜会贾政盼能入贾府家学当个夫子,怎奈那时家学录用夫子第一便是考证人品如何。贾雨村本就是因为官场徇私革了职的,此事难以遮掩。贾政虽爱惜其才,但家学终不能收,之后便赠了些银两让其另谋高就。贾雨村收了馈赠,从此一去便没有音讯。贾政万没想到竟在在京外之地二人会再度相遇,甚是感慨。
贾雨村见到贾政也是颇多感慨,拉着其不让去馆驿投宿,而是去了自己驻地休息。当夜两人把酒言欢倒是颇为开心。畅聊一番后,贾政这才知晓原来这贾雨村离了贾府后,经人引荐去了义忠亲王府上,因其见识不错,现在便跟在王爷跟前做了个西席。
贾政一听连连道贺,称赞其此番定能有一番施展。贾雨村也不太过自谦,口中称对贾政昔日馈赠颇为感激,又问起其此番为何离京。贾政少不得将自己要去甘陕赴任学政之事说与其知晓。贾雨村一听大声哀叹,称存周此番赴任可真真是屈才了。那里民风强悍,又少好学之风,委屈了贾政一肚子才学云云。
贾政被贾雨村灌了酒,一路上又眼见所去之地颇为辛苦,也觉得自己此去赴任是大材小用,可是身上有旨意在身,又不敢抗命不尊,也只得叹气不已。
贾雨村见其如此,忙出言安慰,既然路上相遇便是有缘,明日由自己引荐着和王爷聊上几句,让王爷也见识见识其的才学,王爷素日是个惜才的,见您学富五车必然大喜,若是日后有了缺也好提点提点,如此岂不是美哉?贾雨村巧舌如簧,说的贾政颇为心动,便连连点头应了下来。二人秉烛长谈直至天渐明方休。
贾政本就旅途劳顿,又饮了酒,况且此处比路途中驿馆要强了百倍,贾政一觉睡到晌午才醒。再问雨村兄在何处,下人答其一早去见王爷议事去了,贾政想起昨日二人言语投机,贾雨村曾言要和王爷荐其才之事,虽有下人来问何时启程上路便让其先在此处休息两日,待自己见过王爷,再去赴任,如此也耽误不了多少行程。下人自然是不敢多言,均依照贾政所言行事罢了。
待贾雨村再返归来,见贾政忙道喜称:“王爷早就耳闻存周兄高才,只是两府间走动较少,王爷军务繁忙不得见,今日难得有如此机缘,晚上便设宴款待存周兄。”
贾政听了自然欢喜,没想到自己才名居然王爷也会有耳闻,忙收拾一番又换了衣裳去王爷处赴宴。宴会当地知州知府皆来作陪,席间把酒言欢甚是快哉。
贾政一连在此地留了两日,第三日一早身边的常随又来问贾政打算何时动身,贾政虽仍有不舍,但心下还知这赴任之事耽误不得,便说要跟王爷辞行再上路。常随自是不敢多言,得了准信便开始打算收拾行囊,租赁马匹等事。
待行囊诸事收拾停当,临行启程,却是左等右等也不见贾政归来,常随又不敢去王爷住处询问,只得去求贾雨村,贾雨村对常随言道定是王爷不舍挽留罢了,你等下人只需听命便是,不必管了太多。
常随无奈只得回去等着,果然到了后半夜,贾政才醉醺醺归来,一觉又过了晌午,晌午之后又遇大雨,一连三日,此番更是走不了了。
此番跟随贾政此番赴任的诸多下人基本都是唯贾政命从的,见此状也不会多言。唯有一人见贾政再次地驻留多日,眼看要误了上任时间,心里颇为着急。此人是贾政选在身边在的负责伺候笔墨的小书童,年纪不算大,但难得伶俐,而且此人又是贾珠书童周全的表弟唤做程祥,昔日因贾珠外出遭难,周全一直忠心护主,回府之后,王夫人赏了周全,知晓其还有个表弟也在府里当差,便命人领了来,一瞧觉得说话利索妥当,正巧贾政书房缺一个斟茶倒水磨墨铺纸的小书童便点了他,如今跟着贾政也算是有了几年。
众人皆不提要走之事,唯有程祥心内觉得此事不妥,只是自己位低言轻也不敢贸然去劝。正巧连下三日大雨,贾政出不得门去,忽然有了诗兴,便只命程祥一人在一旁伺候笔墨。
程祥一旁小心伺候着,一旁小心地将话题往行路上引。贾政起初听着不以为意,后来多听几句,面上便露出不喜之色。程祥倒是伶俐,见贾政变了脸色忙住了声,只是心里依旧烦闷。临了收拾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