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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儿会意,刷刷刷在纸上写下一串蝇头小楷,秀洁的字体,如同她现在的人一样,娇弱美丽动人。
“求姑娘放过奴婢,奴婢不想被卖。”
奴婢?我脸色一沉,她的确什么都忘了吗?天帝的十九公主,天之娇女,自称奴婢?我紧锁住她一张明媚的容颜,扶住她的肩膀,严肃道:“锁儿,你别担心。你不会被卖,也不会再有人会欺负你。我叫夏宜家,是我今天从醉艳楼把你带回来的。你不要再自称奴婢,这里不是醉艳楼,我也不是醉艳楼的妈妈,我们……算是旧识。”
她清澈的眼眸笼上一抹诧异,又写道:“锁儿不明白。”
我笑了笑,将铺天盖地的失望压进心里,淡淡道:“锁儿,你只是失去了记忆才会不记得我,九华山庄的三少年将你交给我了,相信我,在这里没有人会再欺负你。”
冷冷月色下,我和那个改变我宿命的女孩子面对面立在一湖光月色中。那个绿衣张狂而不可一世的十九公主,已经葬送在那个时空道里。我抬头望着满天星辰,感业寺里老和尚的预言在耳边嗡嗡作响:“姑娘所求之事,老纳清楚,只是一切还是依缘分……怒老纳不方便透露,但是姑娘放心,您所担心之事必不会发生。”我默默回身,收起了满心的期待与失望,我低头轻喃:“安羿,你又要久等了。”
闪烁烛光下,我执起笔墨,洋洋洒洒写下一封长信,从箱底拿过一个小小的竹筒,把长信卷成圆柱状塞入,走到院子里掏出一支小竹笛,置于唇边吹出一段长绵婉转的笛音。笛声悠悠,辗转着拨开迷茫的夜空,穿过层层云霄,响彻长空。
扑腾扑腾,一只白色的鸽子应声飞落在我的肩膀上。
我将手里的竹筒绑上它的细小短腿,拍拍它羽毛丰盈的背部,白鸽会意,哗啦哗啦消失在深邃的夜色中。
我仰头望向迷雾中的新月,唇角苦笑。
此时,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罢。
“姑娘,锁儿是你什么人吗?
我懒懒地倚在闲月楼“宁神”房间的床上,身边是正上窜下跳玩得不亦乐乎的云犬。我伸手抓住它一只胖胖的小短腿,云犬顿时满脸地不乐意起来,在我怀里挣啊挣。我嘻嘻笑出声,抬指轻点了一下床边的蓦然,笑道:“小小年纪八卦可不是好事。”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了又有多少人会接受呢?锁儿这一来,我这千暮阁里也便热闹了起来,虽然她不能说话,但是却多了个人的笑容。这段日子下来,她也已经熟悉了我和蓦然,不再像刚到的时候那么害怕了呢。
蓦然委屈地揉揉额际,埋怨道:“姑娘那天说了好多奇怪的话呢,镯子啊地府之类的呢,蓦然好奇嘛。”
“你这小丫头,”我阴笑,“说话语气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啊,跟谁学的啊?”
“除了姑娘还有谁?”蓦然委屈道,“是姑娘说,这世上人人平等,没大没小,没高没低,没贵没贱的。”
我再敲一记。想来真是好笑,我来到这时空那么多年,蓦然竟然是第一个相交良久的女孩子。跟在我身边那么久,我也未曾把她当下人看,虽然她还是那个失忆的小丫头,但是性子却没受什么影响,跟着我走来荡去的,偶尔还被我拿来开开玩笑,倒是活泼了不少。我在心里小小自恋一下,本姑娘领导人的能力还是挺不错的嘛。
“小丫头看着点学啊,本姑娘身上的优点多着呢。”
“那是,姑娘洒脱大气,做事不拘一格,也不像一般的姑娘家一样扭扭捏捏,除了……”小丫头眼波微荡,倏地闭了嘴。
我可是抓住了重点:“除了什么?”
“除了……”
“不说?小丫头找打啊?”我故意板起脸。
“……姑娘有时候让人捉摸不透……呃……姑娘的情绪好像很多,平日里总是一副笑开样,见了楚公子还常常斗嘴,可是,姑娘的眼里有时会透着悲伤,就像锁儿姑娘第一次来的那天一样,蓦然都被吓傻了呢!”
我耸耸肩膀,还是一张笑脸:“小丫头观察挺细的啊!”这安府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明白我的情绪变化是为何。他们见过了我比那天更恐怖更凄凉的样子,自然也不会再一惊一诧。也只有蓦然这丫头,不明白罢!
“哎呀,姑娘怎么还在这里?”林妈妈人未到嗓门先入,大呼小叫着冲了进来。
我微微起身,笑道:“林妈妈,又有哪位贵公子到了吗?”
“比这还要隆重得多啊,这皇帝娶媳妇啊,多年未见过的场面耶。全楼的姑娘都冲下去想一睹宣王的风采了,姑娘怎么还在这里咧?”
“皇帝娶媳妇?”我的脑筋有点转不过弯,好一会儿才回神,就是那丞相女儿嫁作宣王妃的事?
我哑然失笑,这古代老百姓感兴趣的事儿还真是处处跟皇家有关呢!这也难怪,照古代这闲日子,没电脑没电视的,等的还不是就这种隆重华丽的时候。
蓦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头细细开口:“林妈妈,我们家姑娘可不一样呢,她才不对这种场面感兴趣。这天下哪有人会比楚……”蓦然一双小手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林妈妈疑惑落在这身上半响,一双眼儿咕溜咕溜转,随即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姑娘早已有个俊俏郎君了,这种事也就这们那些春心荡漾的姑娘家才有兴趣啊。宣王纵然是王爷,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过姑娘身边的那个俊俏公子哥啊……那好,姑娘,妈妈我先下去了。”
俊俏郎君?我的眉头使劲地皱了皱,好一会儿才理解过来她嘴里的那个“俊俏郎君”也即“俊俏公子哥儿”说的是那个欠打欠揍欠教训自大自恋自狂外加见死不救毫不会怜香惜玉的楚大公子!
我和他?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起身整整衣衫,一手挽起蓦然纤细的手臂,一手将手里的云犬丢进床上,昂首扩步,大大咧咧地招呼道:“走,咱们去见识一下这皇室血统长什么样!”
这皇家的派头果然够大
这都城最有名的皇家街道包括了朱雀与玄武两条街道,因这两条街道皇家府邸云集,宣王府就在这朱雀大道上。这两条路皆铺满了红绸,一眼望去,如绚丽画卷般淋漓舒展开来,丽日下红光阵阵,华丽明媚。
道路旁挤满了各处百姓,都城上下百万商铺收业,皇家亲兵沿街排列,万人空巷,为看这难得一见的亲王娶妃的场面。长街上到处是花礼花盘,引来蝴蝶竞相争艳,当真是花团锦簇。
随着锣鼓声的渐渐靠近,一顶大红花轿徐徐移了过来。水晶的轿帘,阳光下当真是万丈霞光,辉映满空,帘中新王妃的大红嫁衣若隐若现,依稀见得丽人一角,我喃闷道:这古人真小气,皇家花费大把银子制作的嫁衣,竟然也不肯放出来让百姓看了究竟,留在洞房里给一个人看算什么回事儿,真不懂得资源共享。
“蓦然,咱们靠近点看看……”我下意识地伸手想牵住身后的蓦然,手里却抓了个空,蓦然?回头只见到满行街陌生的面孔。我苦笑,那丫头,找不到我还不急死啊……
“嘶——”马儿突然一声长鸣,我顿觉得不对劲,这声音好像近于痛吼。几道银光闪过长空,哗啦哗啦几个黑影刷过头顶,朝花轿飞去,我脑中冒出一串大字,劫花嫁!
人群中顿时一片慌乱之声,百姓看到刀剑出鞘一片恐慌,清洌的刀剑碰撞声音响起,好不刺耳。我正想踮起脚尖看清楚究竟,人群却在同时移动起来,四面而来的压力让我一下子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到脚步杂乱的地面被踩成肉饼。
“姑娘小心——”腰间突然一紧,腰上多了一道坚实的手臂,我的身子被整个带了起来飞到空中,落到旁边的小楼上。
“姑娘,你没事吧?”
我整个人定住了。
万里长空,阳光洗尽铅华,我和面前的这个男人面对面立在小楼上,居高临下的是满目的杂乱,满耳的喧嚣。但此时的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我的眼前,心里,都是那张熟悉的,我曾相伴四年的脸庞。有风挠过我的脸庞,拨开几缕长发,唤出了眼里的热泪,悸动了我的手指。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上眼前这张,在我的眼前空白了好几百个日夜,却活在我心里几千个日夜的容颜,手却僵硬在半空,生怕一触上,便会打破这个旖旎的梦境。
他的脸如同蒙蒙白雾,水露欲滴,在蓝色晴空下映出一片烟波,清远脱俗。
我低泣出声,眼里一片模糊的水气,眼睛如同失焦距,眨也不眨眨,只想让这张容颜多停留一秒。
我轻喃出声:“安羿。”
如玉的容颜上荡起一抹笑意,他淡淡拘礼:“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有事先行一步,这街上混乱,姑娘自己小心罢。”衣袂扬起,划出一道半弧,翩然落下屋顶。
我的身体不听使地愣在当场,忘了自己在哪里,忘了要追上去,只是定定看着那道白色的潇洒身影,转过几个街口,消失在人群深处。梦醒时,梦醉了,你笑时,天亮了。
“啊,好痛——”突如其来的重击将我从迷雾中砸醒。我使劲推开压在身上的庞然大物,揉揉摔痛的四肢,脑海里却还是一片迷乱。一只手攀上我的肩头,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击中我的耳膜。
“夏姑娘……”很耳熟的声音。瞳孔突地放大,我讶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身着黑色劲装的黑衣人,他的五官几乎全隐藏在黑色蒙面下,只有一双眼眸还微微睁开,眼眸划过一抹笑容,闪过一抹我熟悉的湿润之色。
好久好久,我才反应过来:“是你……”
他低吟一声,捂住自己刀伤留血的大腿,强健的身躯再次压倒我,带我隐匿在楼前的栏杆下,却带动了他的伤口,我这才发现他身上不止有一处刀伤,臂上,背上,血不断地涌过来。我凭着医者的本能,迅速点上他身上的止血穴位,咬牙吃力地扶起他。
“夏姑娘……”
我叱了他一眼:“别说话,一说话就会带动伤口。不想死就老实呆着。”
“……这种话是姑娘救人之前的口头禅吗?”
我眼瞳一紧,嗯?
第三十四章 施恩以报
“姑娘,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叫楚公子啦……咦——”看到我手上的人,蓦然的脸急剧变白。
“蓦然,”我把靠在肩上的庞然大物丢进床上,转头吩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蓦然:“去把门关上,守在门边,千万别让别人进来。”
蓦然的小脸上尽是犹豫疑惑之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男人,欲言又止:“姑娘,这……他……”
我擦擦额上的细汗,打开床边的抽屉,剪刀,纱布,止血药。我拿出剪刀,二话不说地剪开床上男人的衣衫,开始为他止血包扎。
“这事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包括楚公子,记得吗?”
蓦然显然是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脸上吓得一片苍白,但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听话地走了出去,并带上门。
“夏姑娘……”床上的男人气若游丝,“你还是把我送回九华山庄,在这里恐怕会连累你。”
“你这笨蛋,”我瞪他一眼,骂道,“你以为本姑娘想救你啊。谁叫你好端端的你去抢什么亲。你抢亲抢谁不好,你去抢皇家的。你抢就抢了,你还抢不成功。你抢不成功就算了,还受了伤。你受了伤遇见谁不好,你偏偏遇见了本姑娘。你遇见本姑娘就算了,还让本姑娘曾经欠了你一个大人情,本姑娘不帮还良心过不去。”
我叽里八啦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串,把辜羽锡的话一股脑儿全塞了回去。
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除却身上染血的黑衣,他还是一如之前见他的那么温雅。我手脚迅速地包扎好伤口,在一旁的铜盘里洗掉手上的血污,漫不经心地说道:“好了,死不了了。”
辜羽锡静坐了一会,调息凝神。
“多谢姑娘相救。”
“不必。咱们也算有缘份,一年多前在乾海国,你便救过我,当然我也救过你。而你现在救我一个凤萧声,我救你命两次。算相抵了。”
“……”他淡淡笑着,“姑娘知道了。”
我皱眉:“你以为本姑娘爱心泛滥时间充足无事可做要到处从大路上捡人来救吗?”
“呵呵,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们果然又见面了。”【﹕。qisuu。】
我拿探究的眼神认真地端详一下,果然和一年多前在乾海遇到那家伙是同一个人,只是上次他头发蓬乱,身上还脏兮兮的,跟现在的翩翩佳公子模样完全沾不上边,那次在醉艳楼我才没想起来是他。
“……姑娘不问我为什么要劫轿吗?”
“……为什么要问?”
“……”
“若你想说自然会说,我何必浪费口舌。”
“……姑娘果真有趣……”
我汗颜看他,“你也很有趣。”
辜羽锡阖上眼帘,长睫轻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看着他原本温雅的面孔逐渐蒙上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