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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次死于二十岁前,一身强大修为也随着转世无数次化为虚有。刚开始时尚有力量挣扎反抗,到了这一世已经根骨全无彻底无法习武。
希望变为绝望,绝望又变为麻木。偏偏神智尚在记忆力极佳,总能想起一世世的爱恨情仇。
其实简苍说得对,他的确拯救了楚衍。按照楚衍之前的估计,不出七世,他的神魂就会被彻底磨灭。
也许楚衍早一些遇到简苍,青衣魔修就不会如此嫌弃他的六窍资质吧。楚衍总觉得,自己的资质不该仅限于此。
事已至此,倒也没什么值得惋惜的。能够顺利脱困而出,就该值得庆幸。
少年弹了弹绯红轻薄的刀刃,一声铮鸣欢快似在应和他的心声:“我有鄙介性,好刚不好柔。勿轻直折剑,犹胜曲全钩。”
身后是清冷月色幽静树林,身前是曲折小路蜿蜒直达山顶。神智尚在且无拘无束,他总有一日会知道自己身份为何。
刘远山呆立于碧水青天之间。
他茫然无措地望了望天。太上派三个字仍是那样霸道,不止熠熠生光,还硬生生将凌烟阁与苍梧派挤到一旁,瑟瑟发抖十分可怜。
霸道孤傲的模样,倒是和太上派修士不大相同啊。刘远山一想到太上派修士,就不禁长长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太上派太上派,那门派究竟有什么好?”
若是说骄傲如林修羽不肯低就,刘远山还觉得理所当然。
可不管是眉目如雪的萧素,抑或温柔亲和的苏青云,又或是胆小怯懦的楚衍,全都不惜一切奔着太上派而去,他就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四者选一,概率的确不低,强过以往太上派万者取一的普通收徒试炼。但那些下界修士有没有想过,成为太上派弟子,只是漫漫修行长路的第一步啊。
大浪淘沙,留下的不只是英雄俊杰,还有低调惜命的普通人。
在凌烟阁中,刘远山见过许多比他天资更好也更聪慧的人。可活到最后的还是自己,那些天才俊杰早已化为一掊尘土。因细微疏忽死于非命的下界修士,也很有几个。
都说上界极为注重飞升而来的下界修士,就连收徒试炼,也是手段柔和不会伤及性命,但这仅仅限于中小门派。
真正的大门派,比如太上派与冲霄剑宗,还是那般孤傲矜持不屑一顾。破界飞升而来又如何,天资聪慧又如何?上界何其之大,永远不缺天才。
比起从小培养对门派忠心耿耿的弟子,接纳一个早被染色不复单纯的下界修士,风险与成本都太高。
能对下界修士网开一面,允许其同成千上万名上界之人一同参加收徒试炼,已经是上等门派妥协后的结果了。
唯有中小门派不大有机会吸纳到什么天才,才会敞开门扉允许下界修士拜入门内,一次一名方便控制。
刘远山还是疑惑。太上派这次突兀举动,难免让人觉得其中必有深意。
这次星霜台的收徒试炼,一定比以往几次精彩。不仔细观赏一番,岂不太过可惜?
一想到这,男修面上的懒散与无聊顷刻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缓慢又郑重地伸了伸腰,再一寸寸直起身。
仿佛完成了既定仪式般,刘远山将那枚华美的钥匙抛入空中,轻轻一点,连通了星霜台的观测术法。
以往刘远山无聊之时,也曾如此打发时间。只是这次他思索得久一些,耽搁了一些时间。
应该不会错过什么,毕竟那四人分散各地,一时片刻不会聚拢而来。且他们个个都没有修为,不能御风而行,只能凭借双脚一步步抵达星霜台顶。
若是那四人撞在一块,最先被淘汰出局的,还是名叫楚衍的少年吧?刘远山沉重地摇了摇头,而后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虚空中并没有显现出那四人所在的场景,而是缥缈虚无的一片白色,既无人影也没有丝毫反应。
莫不是这把试炼之匙坏了,还是星霜台内出现了什么意外?刘远山思绪万千,一时片刻都无法回过神来。
“这次太上派有心参与,必定不会让你窥见内情。”
刘远山回头望去,原本僵硬死板的脖子突然活泛了。
第10章
在这清透湖水与碧蓝天空之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他一身衣衫似被这满目碧蓝浸染得有了颜色,又像他衣襟袍袖上的蓝,缓慢沉郁地融化于湖水之中,丝丝缕缕蔓延开来。
蓝衣修士站在水上,原本平静无波的湖水忽生波澜,硬生生分开了一条路来,恭敬而殷勤地延伸至他脚下。
没有试炼之匙,亦能无声无息进入试炼之地,还有这分水踏海的本事,立刻让刘远山脑中“嗡”地一响。
模糊不清的印象与含糊一瞥,都得到印证。刘远山低头垂首再弯腰,意图让整个人显得更谦卑些:“弟子刘远山,拜见范长老。”
那等人物,也不由得刘远山不谦卑。
和碌碌无为的他不同,范长老天资出众又修为高深,即便放在上等门派中也是出色人物。
刘远山入门晚,只影影绰绰听到了一些传闻。就算是传闻,也让他听得心神摇曳大感自豪,发自内心的恭敬与憧憬。
凌烟阁的弟子,谁都梦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变成范长老那般的人。
惊讶过后却是疑惑。
刘远山不明白闭关许久的范长老,为何今日破例出门。接纳下界修士这种小事,自有其余长老负责,根本不必劳烦他。
疑惑归疑惑,刘远山还是垂手而立闭口不言,生怕有何怠慢之处。
瞬息间,范长阁就到了刘远山身前。蓝衣修士淡淡斜他一眼:“不必多礼。”
刘远山从那一眼中读出意味,明白范长阁是真心实意让他不必多礼。他立刻退后一步挺身而立,静静等待对方吩咐。
范长阁望着水天相接之处,表情疏离又冷淡。他沉默了好一会,才悠悠地说:“我无意打扰这次收徒试炼,在此等候只为见故人一面。”
故人,什么故人?那四名下界修士,传承门派与上界并无任何关联,怎会有范长老的熟人?
没头没脑的解释,让人根本摸不清头绪。再加上之前含糊不清的一句,太上派也参与此事,事态越发纠结复杂。
太上派,下界修士,熟人。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却有一根线将其串在一起。
莫不是如此吧?如果刘远山猜想为真,那几个下界修士实在太好运。
一个太上派外门弟子名额,也许并不值得他们拼尽全力。若是换做门内大能亲自来此考察弟子,意义可就截然不同了。
刘远山紧皱的眉头,一寸寸松开。他眼睛瞪得浑圆,不自觉“啊”了一声,换来范长阁冷淡瞩目。
即便失态,刘远山也顾不得那么多。所有蹊跷之处都有了映照,一时间他反倒有些讷讷无语。
一想到自己曾与那位大能相处许久,刘远山既是紧张,又是羞赧。
那可是活生生的大能前辈啊,若论能为,甚至比眼前的范长老还要高出一筹。自己还在那人面前卖弄口舌,未免贻笑大方。
太上派行事风格还真是出人意料,若非自己知道内情,绝不会看出丝毫破绽。
“屏气噤声。”范长阁语气淡淡说了一句,立时让他收声敛目,鼻观眼眼观心。
刘远山陪着不桀骜却很冷漠的范长老,静立在清透碧水之间,满心全是感慨。
不知那几人中谁这般好运,能得太上派大能另眼相看。不说直接收为座下弟子,至少一个内门弟子也是跑不了。
真是好运道好机缘,就算拼上性命也是值得吧?
生平第一次离传奇这般近,饶是懒散无欲如刘远山,也难免有了三分激动与忐忑。
就好像怀里揣着一只小兔子,绒毛细细气息温热。它此刻安分乖巧地伏在你胸前,也随时有可能不安分地蹦跶跳动,让你整颗心都不得安生。
刘远山忍了又忍,终究没有按耐住。他眼巴巴地望着范长阁:“范长老,你说那位太上派大能就在参加试炼的四人中,可他究竟是谁呢?”
修为到了那等层次,随意伪装修为容貌乃至性别,都毫不费力。刘远山将那四人面貌性格翻来覆去想了个遍,还是猜不出大能究竟是谁。
在刘远山想来,这位范长老虽然脾气冷傲,也不是霸道的人。最坏的结果不过范长老瞪他一眼,闭口不言。
出乎刘远山意料,范长阁竟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三分玩味三分戏谑:“若是早早揭开谜底,岂不太过无趣?”
刘远山被这句话噎得一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范长老竟会卖关子,这回他只能胡乱猜测了。
越不像大能之人,往往嫌疑越大。苏青云,太和蔼,不是。林修羽,太桀骜,不是。萧素,必定不是。
那凡人少年楚衍胆怯又可怜,谁都能踩上一脚,定是大能为了考察弟子心性所做出的伪装!
做出判断之后,刘远山越想越可疑。
难怪楚衍尴尬不已地拒绝了自己的好意,难怪他看似毫无修为,却敢和其余三人一同争夺机缘,原因可不就在于此么!
楚衍不知道,他已被刘远山认定为大能高人。他现在的模样,可没有半分对方想象的潇洒利落。
秀美少年皱了皱鼻子,对着眼前黑漆漆的烤兔子默然无语。他打量了那只兔子好一会,鼓足勇气闭上眼睛,还是没有下口。
“本尊以为,就算你毫无修为,也还有那么几分小聪明。谁知你竟然蠢到这般地步,一只兔子都能烤焦了。你这样的人,给本尊端茶倒水都嫌太笨。”
魔尊大人一刻不肯安分,又在楚衍受伤的自尊心上撒了一撮盐,伤口火辣生疼。
的确是楚衍失策,没料到此时的尴尬状况。他轮回百世,不管如何努力,厨艺总是一如既往地糟糕。
换做平时也就罢了,即便人生地不熟,楚衍也能找到填饱肚子的方法。但他此时身处荒郊野岭,只有树木妖兽并无人烟,让楚衍实在为难。
就算能抓到猎物又怎样,不管鸟雀兔子或是野猪,楚衍烤得不是火大就是火轻,根本不能入口。一顿两顿还好,接连三天,这可真是不能忍。
既然不能吃荤,那就索性吃素吧,麻烦还是不少。树林中红红绿绿各种果实,楚衍根本不知哪些有毒哪些无害,简苍又不肯纡尊降贵指点他。
冒着风险以身试毒,楚衍觉得自己一向运气不大好,还是不要尝试为妙。
什么修仙证道冲破阻碍,第一步还未迈出,就被一枚果子毒死。这故事若是传出去,整个上界都会当做笑话流传千年,也算变相千古留名。
整整三天,都吃难以下咽的鸟雀兔子野猪,就算是楚衍也有些沮丧。
简苍还是第一次见到楚衍为难的样子。若是有酒,他就着这少年愁眉苦脸的模样,就能喝完一壶酒。
“那三人,可不用受你这样的苦楚。”青衣魔修不怀好意,继续欺负楚衍,“就算他们并无半点修为在身,毕竟曾经都是大能修士,大可重新修炼。”
“星霜台灵气充沛,虽说这两天他们修为提升不了太多,至少也能辟谷不食。仅此一点,就强出你不少。”
楚衍愁眉苦脸捧着那只兔子,试图找到一处勉强能下口的地方。他听了简苍的话,也只是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似是迟钝地没有反应过来。
吃到好东西就没精神,楚衍懒得和简苍作对。
虽然青衣魔修态度有些恶劣,他也提醒了楚衍至关重要的一点。那三人修为已经开始恢复,时间拖得越久对楚衍越不利。
口是心非还死不承认,大概就是简苍这样的人了。就和处处找他麻烦的七公主一样,一点都不可爱。
楚衍心中想着不大恭敬的想法,脊背却一分分紧绷了。他能听到有人踏着枯枝树叶而来,脚步声轻而微弱,却瞒不过楚衍的耳朵。
不是野兽也不是兔子,声响与重量都绝不相同。最坏的结果,就是有人找到了他,暗中埋伏寻找时机,意欲将他淘汰出局。
竭尽所能的要求,注定他们几人必有一斗。就算误解要求又如何,排除一个对手,就能让自己入门的几率增大不少。
之前浅薄而短暂的好意,根本抵不过拜入太上派的诱惑。
楚衍握刀在手目光冷然,早已锁定了那人所在之处,全神贯注蓄势待发。
风声戾戾而过,流利漂亮的一道弧线劈开树叶,溅落一地翠绿。
一声钝响,有人重重倒在树林之中,惊起一地鸟雀。
少年上扬的手腕还未来得及收回,简苍却大吃一惊。
楚衍刚才扔出去不是刀,而是那只黑漆漆的烤兔子。这么容易就打倒对方,可真是意想不到。
莫非那下界修士如此无用,被区区一只烤焦的兔子打中,未免太好笑了。
青衣魔修越想越好笑,干脆在楚衍的神识中放肆大笑起来。
楚衍不为所动,仍是暗中收敛心神。他已将那柄刀藏在袖口,随时都能翻转而出。
刀刃贴在他跳动的脉搏上,似也有了两分温热。
一路走到那人所在之处,楚衍不由眯细眼睛。他还没看清那人是谁,青衣魔修就漫不经心给出了答案:“叫林修羽的小辈真是倒霉,竟落在你手里。不如趁此机会抢先下手,排除威胁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袖卷风云的两个地雷
感谢拾年的手榴弹
第11章
青衣魔修的话轻飘飘,又透着漫不经心的凉薄,似淬了毒的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