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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将猪油拌饭食用完毕,施阳一脸满足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在师门可是吃不到这样的饭的,门中从不剩下饭食,每每肚子犯饿偏偏都是亥时之后,到了亥时我又不能随地乱逛,要是被巡夜的弟子发现,第二日必定会被胤元师伯拉去万书阁抄门规。”
陆无数走在施阳身侧,一如既往地沉默。
“师兄你也是个人才,胤元师伯那么严厉,你居然没被他捉到过小尾巴。”施阳道。
“若我犯了错,我会自行掌罚,不会经由师父会意。”陆无疏道。
施阳侧着头,又对陆无疏道:“师兄,你最听胤元师伯的话,有些事情若是师伯不让你去做,你便不会做是吗?”
陆无疏点头。
施阳道:“即便是自己想做的事情?”
陆无疏道:“师父教我心中不要有牵挂,便是让我求个心中清净,心静了便不会对事情有过多的痴妄。至今为止,并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
“哦。”施阳顿时泄气。不过想想也是,陆无疏从小便由陆玄清教养大,思想必定与陆玄清一般保守。他虽说过对断袖这一癖好没有过多排斥,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成为断袖。
“家中有这般多的姐姐,是何种感觉?”陆无疏突然问道。
“哎?”
“父母从小就伴随在身边,且有三位姐姐陪伴,是何种感觉?”陆无疏继续问。
施阳浅浅一笑:“阿娘疼我,阿爹夸我认可我,长姐虽经常骂我,但确实教会了我许多道理,二姐是惯我,我想去哪儿玩她都随着我,小姐姐是黏着我,温柔相待。所以,即便他们不是我亲生父母与姐姐,对我来说也是至关重要。亲情的维系不在血缘,而是在内心。我不知道姐姐们是否知晓我不是亲生,但是这应该已经不重要了。”
“嗯。”陆无疏会意。
“师兄你何时讲讲你的事情?在师门那么些年,难道真的一件趣事都未发生过?”施阳问。
“我……”
“啪嗒”一声,一颗珍珠般大小的雨滴落在小路边的芭蕉叶上。
施阳抬了头,只见空中已乌云密布,再无繁星皓月。江南的六月风雨无常,经常说风便是雨,也经常雷声大雨点小,施阳早已习惯。
“啪嗒”一声,又一滴雨水落在施阳的面上,晶莹的雨水顺着施阳的面颊滑下,似一道断肠的泪痕。
施阳拂去面上的雨水,对陆无疏道:“要下雨了,赶紧回去,没准下一刻我们俩直接被淋成落汤鸡。”
☆、第85章 山雨欲来十二
施阳前边才说完话,后边滂沱的雨水便直接倾盆而下。
两人淋着雨窜到了卧寝前的走廊中; 乌黑的发丝被雨水打得黏在了一块儿。
施阳扫了一眼陆无疏当前的情况; 不由笑出声:“师兄,你这澡白洗了啊。”
檐下雨帘如瀑; 庭院中大雨滂沱,打落在院中的花草上溅起一层氤氲的水汽。
陆无疏扯了扯贴在身上的素白里衣; 方才被施阳直接拉了去火房吃东西; 他连校服都没披上。这也是他生来第一次衣衫不整地在一个地方乱跑。
施阳看着陆无疏白皙的脖子,以及那两道线条精致且流畅的锁骨; 又似魔怔一般移不开眼睛。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抬了手想环住陆无疏的腰身; 却是被突如其来的一道雷吓回了神。
“进屋罢。”陆无疏稍稍甩干了那轻薄的衣衫,便走进了屋中。
屋外雨声滂沱; 陆无疏也没阖上房门; 只是正对门口坐着,取了予沐箫开始吹起了曲子。
这箫声凄凉婉转,呜呜咽咽; 不乏一缕浅淡的忧伤。施阳听过这曲子; 陆无疏在与他一道逐猎双生恶魇之时吹过这曲子。也不知怎的; 施阳一听到这曲子便会一阵心疼,曲中的思念之情; 似能引起他的共鸣。
他不明白,陆无疏为何会选择在这时候吹这曲子。
如今,这曲子与屋外的的雨声夹杂在一起; 更添一分无奈之意。
施阳知晓,陆无疏心中必定有挂念之人。他虽说过他已无牵无挂,但是能吹出这曲子的,要说心中了无牵挂,绝对是骗人的。但是陆无疏总是不会说出他心中所想。
施阳觉得,即便他问了,陆无疏也不会回答。
又是一道亮敞的闪电,“轰隆”的雷声接踵而至。屋内的箫声戛然而止,施阳不知该说些什么。
“怀瑾。”施怀琼的声音在雨中响起。
施阳寻着声音看去,只见施怀琼手中拎着一食盒,与施怀琳打了一把红伞正从雨中走来。
“长姐,二姐。”施阳迎了二人进门。
施怀琼将精致的食案打开,里边是一做工精美的小盅。“我看你与你师兄在家宴中未食用多少东西,便做了藕羹与你和陆师兄尝尝。”小盅打开,里边是冒着热气、发散着丝丝莲藕香甜气息、质地澄澈透明的桂花莲藕羹。“在别地应当吃不到这种藕羹罢?”
施阳有些尴尬地瞧了一眼陆无疏,毕竟他俩前一刻才刚吃了那猪油拌饭,如镜面肚子正饱着呢。
施怀琳盛了两碗莲藕羹置于施阳与陆无疏面前,又扫了一眼陆无疏手边上的凛霜剑与予沐玉箫,“方才听怀瑾说了许多关于无疏你的事情,我觉得我家怀瑾挺在意你的。”
施阳拿着调羹的手当即一抖,面色略显窘迫。
“我家怀瑾向来就是喜欢谁便讲谁的事情,可见无疏在怀瑾心中的位置挺重要的。”施怀琳又道。
施阳舀了一勺莲藕羹,似有些抱怨:“长姐。”
陆无疏轻轻舀了舀莲藕羹,对施怀琳道:“师弟在我面前也经常提及二位的事情。”
施怀琼来了兴趣:“是吗?怀瑾有没有说我们的坏话?”
陆无疏摇了摇头。
“师兄你快吃,你别说话了。”施阳催促道。这莲藕羹甘而不甜,稠而不黏,且桂香馥郁,还真是钱塘独有的。他确实与陆无疏说了许多关于姐姐的话,有抱怨有夸赞,却决计不想当着两人面说。
“有劳二位费心了。”陆无疏先道谢,而后一勺一勺地吃了下去。
“怀瑾,你自己有卧寝可睡,怎么要睡无疏房里来?”施怀琼问。
施阳道:“这不是我与师兄来得太突然了嘛,我看家中院子里也没撒硫磺粉,也不知是阿娘忘记交代了,还是宅中小厮忘记了。”
施怀琼看着施阳将整碗莲藕羹喝完,这才问:“撒硫磺粉做什么?”
施阳轩眉一皱:“驱蛇虫啊,往年我家中阿娘都会命人撒的。”
施怀琼又问:“你怕蛇虫?”
屋外又是一道白亮、夹杂这紫色的闪电闪过,伴随着轰鸣的雷声,将施怀琳与施怀琼的人形照得一阵森白。
“唉?”施阳疑惑道,“二姐你知道我最怕蛇的啊,你在小时候为我吸过蛇毒,差点还没了命,你忘了?”
陆无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丝猜忌。他抬头看了施怀琼有些窘迫的神情,便将勺子轻轻置于碗中,不再食用那莲藕羹。
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会忘记?
施怀琼当即尴尬一笑,随后又解释道:“是吗,你瞧我这记性,真是一孕傻三年,生完了辰儿这脑子就不好使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无疏,这莲藕羹是不合你的胃口吗?”施怀琳笑着,又帮施阳添了一碗,“怀瑾,你多吃一点,以后可能很难吃到了。”
“不就是莲藕羹嘛,以后我回来长姐二姐在给我做便是。”施阳肚子虽饱,但却是盛情难却。施怀琳给他加多少,他就吃多少。
“施阳。”陆无疏容色黯然,声音中带着一丝冷冽。
“怎么了,你吃饱了吗?”施阳问道,同时手中动作不停,依旧在那儿喝着莲藕羹,“也对,方才我们才吃了宵夜,你吃不下也是正常的。”但是,施阳才将这话说出,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不妥之处。他与陆无疏方才是在火房的,吃了猪油饭用了许久时间,只因陆无疏用食之时细嚼慢咽。而在此期间,他是没看到自己二姐与长姐来过火房的。
这莲藕羹是在哪儿做的?
“长姐,二姐,我刚与师兄就在火房,你们这莲藕羹是哪里做的?”施阳问。
施怀琼笑道:“这莲藕羹是我们从母亲那儿拿来的。”
“我说怎么没在火房见着你们两个,但是我们也没见到阿娘啊。”施阳道。
施怀琳道:“这莲藕羹不一定要在火房做,用滚烫的热水冲一下便可以。”
施阳点点头,又瞄了一眼屋外的雨势。这雨还真没有要停下的势头。屋外电闪雷鸣,风势渐大,狂风带着些许微凉的夏雨窜进这房中,这就吹熄了房中本就幽暗的烛火。
房中忽没了灯火,施阳倒是有些不适应。“长姐,二姐,已经很晚了,不如你们先回房罢,我送送你们。”
施怀琼看着黑夜中的施阳,只见到施阳全身的灵脉以及丹田的金丹、胸口的御灵珠在这漆黑无比的环境中异常光亮。御灵珠的光芒散发着温暖微黄的光芒,与金丹中至纯至阳的灵力截然不同。这种灵力,似能让她忘乎所以。而施阳的灵脉中,灵力也越走越慢,逐渐停缓,直到凝滞不前。“我们不能回去,是母亲让我们来的。而且,药已经生效了。”
屋外狂风大作,只听到“咣当”一声清脆的声响,一只摆放在木栏上的花瓶便被大风吹落在地。
施阳一惊。
然而,接下来屋内的氛围,纵使屋外雷雨交加,他也觉得静谧得可怕。
施怀琳与施怀琼起身,二人齐刷刷地退了一步,离施阳与陆无疏隔了些许距离。
陆无疏已面如死水,横飞入鬓的眉宇恍若寒霜浸染,而漆黑的双眸,已经变得凛冽至极。他紧紧捏着凛霜的剑柄,隐隐颤抖的右手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什么药?”施阳问道,同时一挥手,想将房中的烛火再次点亮。
“母亲让你喝的,无疏也喝了。”施怀琳解释道,只是语气中没了任何感情,冷得似极地寒冰,让施阳无法适应。
“就在你刚才喝的莲藕羹里。”施怀琼补充道。
施阳被两位姐姐所说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同时,一种不安的预感似水雾一般慢慢萦绕上心头。
原本应该亮起的烛火,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为什么没有反应?
两人的双眼中浮上一抹淡淡的猩红,在又一道袭来的闪电带来的光亮下,如同鬼魅一般。
施阳怔住了,脑子里除了他在瞬间而过的光亮中,看到的两人的诡谲异常的面容,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的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说出的话如此让人捉摸不透也就算了,为何连神情与语气都变得如此陌生且无情?
施怀琳与施怀琼的嘴角开始微微上扬,在漆黑的雨夜中虽看不清,但是在屋外连续跳动的闪电之下,却是被施阳看得一清二楚。
“怀瑾,走开!”陆无疏突然抓了施阳的腰封,即刻将他一把扯离到了自己身后。施阳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陆无疏扔在了地上,身子在地上狼狈滚了一圈。还未等施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听到“铮”的一声,陆无疏已经将凛霜拔出了剑鞘。下一刻,他就见到陆无疏捂着自己的胸口,右手持着剑身极薄的凛霜,眉头紧锁,以一痛苦而又决绝的表情,用极快的速度划开了两人的脖子。
这一画面,让施阳觉得五雷轰顶。
他当即吸了一口冷气,胸口如同受了一道万钧之力。
这一情景来得太过突然,他什么都没明白,什么都没准备。沉重的力道如同将他的心狠狠揪住,再毫无情面得往外拉扯,让他窒息无比,沉重无比。全身的那股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睁着眼看着红潋的血光在空中飞起,溅湿了在地上红白相间的绒毯。而后,血光之中,他见到施怀琳与施怀琼当即双双往后仰倒,似失去了生气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施阳的心“咯噔”一下。
陆无疏,他在做什么!?
他到底在做什么!?
施阳一遍又一边地问着自己,他祈祷眼前的这一画面只是他看错了。陆无疏不可能手刃他最在乎,最亲近的姐姐。而他的姐姐也不会有事,这是只自己神经错乱,看错了而已。
然而,这一切还未结束。陆无疏箭步上前,迅速闪至施怀琳身侧,颤抖的右手毫不犹豫地将凛霜高高举起,而后狠狠往施怀琳的胸膛刺去。“快走!”
这一喊声让施阳觉得如雷贯耳,同时,也将他硬生生拉回了现实。他没看错,没听错,陆无疏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再毫不留情地刺杀他的两位姐姐。
相隔一年,今日才见到,方才还在与他谈笑风生的两位姐姐。
“陆渊!”施阳撕心裂肺地叫道。“你做什么!”
然而,还未等凛霜命中施怀琳的心脏,一旁已被凛霜割喉的施怀琼却是一跃而起,直接将陆无疏扑开,几条似凝血般的链子从她脖颈中的伤口飞出,将陆无疏的双手双脚齐齐捆住,与房中的顶梁柱绑在了一起。
“走啊!她们不是!”陆无疏从来没有这么声嘶力竭地喊过话。他看着施阳惶恐不安、不可置信、又带着无限绝望的眼神后悔不已。他后悔自己没在第一时间将那两只妖兽的头颅直接砍下。
他在施怀琼忘记施阳怕蛇那事之时便起了疑心,等回想起家宴中的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确定施宅中的人有问题。待到施怀琼说出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