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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上去,走了几步,入目便是太湖石堆砌的两丈石壁,壁下一圆形小池,养着各色鱼儿,壁上翠绿苔藓斑驳,石隙中一股股细细流水孱孱不绝。
孙河十分疑惑,此岩乃王府最高处,何以会有水流,当由一侧爬山游廊到得山顶才发现其中的奥妙。原来顶壁两头各卧有一带孔的大水缸,而今还余下半缸水……
游廊直通邀月亭大厅,厅里两个清丽丫头,一见他来了便忙笑迎上来,说:“王爷与世子在厅外露天台子里下棋,请大人随我来。”于是打起湘帘,一面回话:“王爷,孙大人来了。”
“小孙来了。”一老人有些中气不足的笑声传来。
孙河一出房门,便见露天亭子里正有一老一少坐在石桌上下棋,正是彭王与世子,忙欲拜见,早被彭王笑着招呼说:“来者是客,毋要拘礼,快过来坐。”
孙河见过彭郁璋后方坐到一旁,婢女斟上茶来,彭王才笑道:“小孙难得登门一次,今日可要陪老朽好好说说话。”
“下官荣幸之至。”孙河陪笑,又见彭王精神不佳,面有郁气,心知其故,定是被燕王等人明升暗降的诡计所气,无不担忧,不好明说,只得道:“一段时间未见王爷,好似您身子有些不大好了……”
“哎!老啦!”彭王笑叹:“老朽今年已近古稀之年,不同你们年轻人,一点小病就能要了我的命……哎!忙碌了几十年,如今能得在家含饴弄孙实在快哉!”
孙河忙道:“朝廷还得靠您……”
彭王未等他说完,便打断道:“朝廷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陛下如今幼小,你们要多多操心了!”
孙河还要再说,彭郁璋笑道:“孙大人毋须再劝,王爷如今年龄确实大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正该好生休养,这也是太医的嘱咐。”
孙河勉强一笑,一面看二人下棋,一面闲来打量周围,见前方围着汉白玉雕栏杆,亭内左右点衬几块山石,一颗芭蕉,几株月桂散发着馥郁馨香,听着下方的流水声,品着清茗,着实好个所在,但他心头有事,无心暇顾,只安静的坐在一旁。
“孙大人有事,但说无妨。”彭郁璋走了一颗棋,方抬头问。
孙河便把谢冲之事说了。
“胡闹!真是胡闹!”彭王惊怒交加,斟酌半晌向彭郁璋道:“季玉,你去宫里走一趟。”
彭郁璋点头,向孙河道:“孙大人陪陪王爷,我有事先走一步。”说完起身进屋,向婢女道:“马上让彭正来外书房见我。”说完大步下山,回屋换上蟒袍才来外书房,彭正早等在门外,见了他便上来道:“爷,出了什么事?”
“进来再说。”彭郁璋直入房内。
彭正跟进来,这时书童书棋进来道:“爷,夏郎君回来了。”
彭郁璋听见这话,不由转身,微微一笑说:“回来得正好,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夏兰舟走进来就高声笑道:“季玉,快拿好酒与我吃……”瞥见一旁严肃的彭正,不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旁,笑道:“彭兄,你我不过几日未见,你怎地更面瘫了?莫不是季玉虐待你了?”
“请夏郎君慎言!”彭正依然面无表情,言语硬梆梆的。
夏兰舟好没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闲话休提!”彭郁璋坐到黄花梨大理石大案后,说道:“兰舟回来正巧,我正有一事请求你帮忙。”
夏兰舟间他神情严肃,忙敛去嬉皮笑脸。
“此事关系谢冲,”彭郁璋叹了口气,方把事情一一说了,揉了揉眉头,叹道:“我应王爷之令进宫拜见陛下,但此趟恐是多余……”他并未解释为什么多余,只说道:“谢冲虽武艺高强,但他要面对的是三百亡命之徒,这些人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比战场上的士卒更来得凶狠……朝廷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阳辅政等人正欲抓王爷的辫子,所以我彭府不能大张旗鼓插手,”望向二人道:“你二人武艺高深,以一敌百,所以我要你们今夜变装偷偷潜伏进上林苑……”
夏兰舟与谢冲本就交好,自然不会拒绝,而且心里隐隐有些兴奋。
彭郁璋隔着纱窗向外看了一回,说:“进去以后,不到危险时刻不准动手,这次虽然危险,却又何尝不是他的契机……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那三百人就做他的磨刀石吧!”一面说,一面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把玩右手上的碧玺扳指。
“世子放心,此事我知如何做。”夏兰舟猜测他这良苦用心估计是为了他的那位小娇妻,说来京城里的无数名门闺秀皆惦念着他,其中不乏才貌双全的女子,林大人自不必说,就连他那继母的外侄女也对他痴恋不已。当然,季玉也有让女子痴迷的本事,不说他的外貌是个招蜂引蝶的,单是这身份,以及做事的风度便让人无法忘怀。
可别以为他彬彬有礼,温文儒雅,实则冷血无情至极。
记得曾经因听说了谢氏凤玉的大名,因而特意与之交往,但不过两月,便抛到了一边,任凭美人梨花带雨,就是不怜香惜玉,只以疏远掩盖他冷血的本质。
刚想到这里,便听彭郁璋道:“我以彭世子的身份忠告二位,既已接下此趟差事,请务必记住你们的身份不能暴露,若被人发现,无论何人,立即做掉;反之,依照旧规矩,你们若被抓住,彭府会尽量撇清关系,一切是二位私人原因……”
彭正点头,夏兰舟却欲言又止,彭郁璋看着他道:“兰舟,有话请讲。”
夏兰舟看了眼彭正,方说道:“彭正乃你私卫,我建议这趟他最好不去,若让有心人看见,对你不妥。”
彭郁璋用手制止了彭正说话,方说道:“他熟悉上林苑。”
夏兰舟顿时无话可说,忽然笑道:“我怎地忘了他?”忙看着彭郁璋道:“我有位知己好友,曾经是上林苑的卫兵,他武艺高强,为人讲义气,只因几年前犯错丢了公职,如今在市井里组织了些兄弟混口饭吃。”
夏兰舟说的人这人叫柳江,是半个京城的地痞流氓老大,放高利贷开赌场妓院,确实无恶不作,但为人仗义……如今虽是算三教九流之内,但却是他的至交好友。
彭郁璋相信夏兰舟绝不会无的放矢,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以道:“若他能完成差事,算我彭郁璋欠他一个人情。”
武英殿内,周宜只觉身子乏困,便命杨权模仿自个儿笔记批改奏折,自己往东侧间安睡,准备明日前往上林苑看热闹。陈公公忙跪在回廊脚踏旁伺候,不轻不重的拿捏着双腿。
正睡朦胧间,却有小太监慌忙忙的进来尖声尖气的禀道:“陛下,彭王世子进宫了,本欲来拜见您,却在宫门口被请到太皇太后的慈宁宫了……”
“什么?”周宜一下子就蹦起来,一面让陈公公飞快穿好了靴子,一面急问:“他怎么来了?”
杨权走来道:“若臣所料不差,定是为了谢侍卫而来……”
周宜小脸一板,捶打着床,怒道:“这又关他什么事?”
陈公公忙插话道:“陛下定不知,这彭王世子的未婚妻正是谢侍卫的堂妹……”
周宜眉头皱得紧紧的,向陈公公寻主意,杨权忙递了个眼色给陈公公,陈公公会意,心头一转,面显得意,说道:“陛下金口玉言,岂能为了一个谢冲而收回成命?但彭世子已来求情,陛下又不好拒绝,不若您干脆躲出宫去,来个避而不见,岂不两全其美?”
彭郁璋进宫,未曾料到会遇见太皇太后,待得从慈宁宫出来,周宜早偷偷出了宫,是以只得出宫来。
车夫问道:“爷,回府吗?”
“不,先去谢府。”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一半,晚上再更
☆、激斗
仲夏初至,申时,正是夕阳西下之际,温暖的余晖把庭院渲染成了瑰丽的橘黄,潋滟又飘渺的姿态,好似凄婉的留恋着灿烂的光明。
上房正室,谢逸下班归来,换了家常衣服,照例过老太太处闲坐。
里间的弄玉正伏在小炕桌上同迎春描花样子,听见外头丫鬟说大人回来了,下一刻老太太笑说:“老三今天回来倒早……”然后是父亲说话的声音。
这时朝廷《钦定六部……规定》上规定,凡上京官员,勿论大小,春分后皆卯初上值,申正散值;秋分后则是卯正上值,申初散值,需上朝的官员,卯初进宫,巳时方回各衙门办差。
弄玉放下笔,与迎春收拾好一切,才掀帘出来。
谢逸刚放下茶碗,抬头见弄玉今儿穿着雨过天青色的绣竹短襦,月白绫裙,只脑后散挽一个纂儿,虽别无装饰,却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心里不由感到骄傲。与老太太闲聊了些琐事,方问她最近在看什么书,得知正看《春秋》,便略微考了一考。
弄玉堪堪应付过去。
古代的生活,单调而乏味,作为一个女子,除了针黹玩耍,便只余看书打发时间,然那时书籍种类较少,没有现代的五花八门,连唯一的市井小说,皆穿插诗词歌赋。弄玉不爱这些,惟有对史书较为感兴趣,是以慢读《春秋》以渡日。
谢逸又问了其他琐事,两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正欲离去,忽见一丫头进来说:“丁管家使人来二门禀报,说是彭世子来府了,如今被迎到了老爷外书房等候……”
“还不过去会客!”这会儿已到晚饭时间,想来若无要事,彭世子绝不会轻易上门,是以老太太紧着催促谢逸。
谢逸忙起身离去。
弄玉略呆了半刻,见老太太静默无语,方欲退出,忽见门帘一动,父亲从外走了进来,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情绪。
“你怎么回来了,世子呢?”老太太问。
谢逸坐到之前的炕上,声音平静的回道:“时辰不早,世子略微小坐便回去了。”
“可是过来有事?”老夫人心中有些不安定,因为虽说两家是姻亲,走动极为平常,但这时前来,却又很快离去,必定是来告知要事。
弄玉也静听因由,毕竟彭世子不是别人,而是她未来的夫君。
自从两家订婚后,嬷嬷私下时常打听彭世子的事,本是彭王嫡次子,其同胞大哥早年身死战场,膝下惟有两个女儿,并无男子,所以世子之位才轮到了他。
听说家里只有一房姨娘,还是先时彭王的父亲老王妃所送,二十五六岁的年龄,膝下竟还无半个子女,偏偏那样的风流高雅,怪不得京城里传他有断袖之癖。
早年既任太子少师,又兼任神机营都督一职,专管操练火器等事。
这支队伍是朝廷的重要部队,后来不知为何他主动向皇帝请辞,所以如今由燕王亲自接管。
弄玉虽对朝政不大敏感,但总觉他主动提出请辞,个中定有内情。
虽然与他接触不多,但惟有的两次,他的行为都那般霸道,所以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把到手的权利让给别人呢。
说不得就是大势所趋之下的隐忍蛰伏、以退为进……
这样心机深沉的男子,她真的有些害怕。
正想到这里,突听父亲说道:“季玉下午去了慈宁宫见太皇太后谈婚事,后来无意遇见冲儿,得知陛下颇为喜欢他,要留他在宫住几日,因此季玉才过来同我说一声,让母亲与嫂嫂莫要担心。”
弄玉与老太太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谢逸并未留下用饭,只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而此时夏兰舟已与友人柳江摸黑进了上林苑。两人一身夜行人,身上除了刀剑、匕首,别无器具。一路寻觅谢冲,发现了无数囚犯点燃的篝火,四五人、几十人成群不等。
二人都知道,谢冲单手御敌,定会小心翼翼,绝不会留下让人发现的线索,且深夜的丛林阴森鬼魅,伸手不见五指,想要寻找谢冲谈何容易,二人商量一阵,决定纵身上树休息,以待天明行动,哪知不小心竟惊动了一只斑斓猛虎。
一声响彻云霄的虎啸彻底将二人暴露。
只听得四处传来喝叫的声音,接着漫山遍野燃起了火把。
“他妈的这畜生,老子一定要搞死你!”柳江一边骂,一边与扑上来的猛虎缠斗在一起,几个翻腾后,快速接过夏兰舟抛来的匕首,j□j了它的腹部,连捅十来下,确定气绝身亡,方推开尸体,一下子弹跳起来,抹掉脸上的鲜血,朝地下猛吐了几口。
“我们暴露了,必须赶快离开。”夏兰舟不再多说,转身朝火把稀疏的地方跑去。
二人一路避开囚犯,也不知跑了多少,待得远离了火光,才停下来靠在树上休息。
“他妈的,是谁?”柳江突然叫起来。
“谢鸿鸾!”夏兰舟惊得叫出声来。
此地树木稀疏,借着月色可以看见谢冲穿着一身飞鱼服,正手拿长刀抵在柳江脖颈处,那刀还泛着阴森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