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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向穆天枢辞行,至于将要去往哪里、如何去做,则边走边考虑。
“不地道!”傅青芷躲在窗边听完墙角,半道上截住金、孙两人,“你们没打算带上我?”
孙擎风直言:“你不会武,又不会法术。”
傅青芷梗着脖子:“我力气大。”
金麟儿绞尽脑汁:“胸口碎大石?”
孙擎风嗤笑:“她连胸都变不出来。”
傅青芷怒目圆睁,但她模样娇俏全无气势,又因为紧张而口吃,一个“我”字说了大半天,才捋直舌头:“我能感应到傅筱,你们却容易被他蛊惑。”
孙擎风:“若我们要杀他,你待如何?”
傅青芷:“他教你们练功,本是你情我愿,纵然他存有私心,亦不过是愿打愿挨的事情,你们不会因此杀他。若他枉造杀孽,我会把他绑回昆仑受罚。若他不愿悔改,该杀该罚,都由着你们。”
孙擎风:“你有事瞒着我们,但麟儿一直把你当朋友。你真想与我们同行,先把话说清楚。”
金麟儿满足至极,灿然笑道:“你叫我麟儿。”
孙擎风绷着脸:“别打岔。”
傅青芷挠挠头:“我同傅筱俱是半妖。但我身体健全,只是灵力微弱,用不了太多法术。父亲给了一块女娲石,助我修炼,我才能使一些小把戏。但傅筱生来残缺,身体瘦弱、面目丑陋,父亲看不起他,没给过他任何东西,他总是独居独行,变得脾气古怪,我一直觉得愧疚。”
孙擎风:“你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傅青芷:“带上我能省些力气。我同他乃是双生,我能感应到他。当年我们在长安府偶遇,就是因为我感应到他,叫上陈云卿一同前往,可惜被他给逃了。你们若不信我,可叫缉妖司派人同行。”
金麟儿:“大哥,若能兵不血刃化解这段孽缘,应当是最好的。”
孙擎风勉强答应,只有一个条件:“那行,只要她能请来缉妖司的人。”
傅青芷松了口气:“我猜你们开年就会动身,前几日就已传信陈云卿,他正快马加鞭地赶过来。”
春日百花盛开,最富生命活力。
忽而一夜风雨来,天公洒扫夜幕,散下漫天繁星。
星子落在枝头,成了点点新绿。
孙擎风跟穆天枢比武,赢来四五个花盆,让金麟儿挑了一个既漂亮又便易携带的,把松树苗挖出来种进盆里。他又把腰间革带稍加改制,将花盆系在腰上,准备随身带着。
幸而孙擎风生得高大,松树苗只有他小臂长,挂在腰间看着不算太奇怪。当然,除了金麟儿以外,别人的目光,他向来都不在意。
五日后,陈云卿尚未赶到。
傅青芷心中疑惑,自己明明在信中写清楚了,叫陈云卿直接入谷,让穆天枢好好瞧瞧他,难道他还在害怕?当真是没有志气。
她懒得再等,依依不舍同穆天枢作别,继而驾着小船出谷,再度驶入江湖。
三人在夏口的客栈投宿。
距上回来此,已近两年。
金麟儿走进当年住过的房间,格外兴奋,指着床喊道:“大哥,当时你就像块门板一样,硬邦邦地躺在那里,我天天给你擦脸擦身。”
孙擎风没好气道:“是谁把茶喷在我脸上?”
金麟儿:“是云卿大哥。”
孙擎风:“是谁要和陈云卿结拜的?”
金麟儿抓抓头发,吞吞吐吐:“应该是傅姐姐。”
孙擎风懒得理会,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把窗户打开一道缝,状若不经意地向外看。
不过多时,金麟儿凑了过去,挤在孙擎风身边躺下,循着他的视线向外看。
窗外走廊上,傅青芷手里捉着一只金色的雁子。
她从雁子的脚踝上摘下一个小竹筒,把竹筒拧开,从中取出一张小纸卷。那纸卷质地尚嘉,薄如蝉翼,展开以后有巴掌大,纸面极为洁白,因此上面沾着的一点血迹显得格外刺目。
傅青芷扫了一眼密信的内容,面色不佳、嘴唇翕动,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同那雁子说话。
金麟儿疑惑道:“她在做甚?”
孙擎风:“你要防着她。”
金麟儿点头:“我明白,不可多疑,不可轻信。”
“近来很乖。”孙擎风懒洋洋地笑,环过肩头搂着金麟儿,探出两指,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软肉。
金麟儿咬住孙擎风的指头,含含糊糊地说:“我长大了。”
孙擎风用指头把他推开:“别闹。”
不多时,傅青芷提着大雁,直接踹门进屋。
她忧心忡忡,看见孙擎风和金麟儿相互抱着躺在榻上,亦没有太大反应。
金麟儿:“姐,你遇到什么事了?”
傅青芷哼了一声:“你就想我遇到事。”
金麟儿捂着眼睛,学傅青芷说话的语气,压着嗓子道:“哎,我的眼瞎啦!”他把手放下,朝傅青芷笑了笑:“若是平常,你一般都会这样。”
傅青芷:“呸!越发没脸没皮。”
金麟儿:“刚刚我看见你收信,是云卿大哥遇到什么麻烦了?他逾期未至,我很担心。”
傅青芷把信递给孙擎风,道:“信上只说:两日后,至夏口。连个‘我’字都没有,不像他的口气。而且你看,这个角上有一滴血。”
金麟儿细细查看,又贴着信纸闻了一下,道:“纸条只有巴掌大,本就写不下多少字。况且,这红痕不是血迹,而是一滴红蜡。我看他未必有事,只是你太过思念。”
“谁说写不下?”傅青芷拿出一张先前被穆天枢撕碎又粘好的信,甩在金麟儿脸上,“老娘说不正常,就是不正常。”
“青青吾爱,一日不见……云卿大哥真是人不可貌相。”金麟儿把信纸摊开,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只觉脚板心都在发痒,勉强边看边读,实在止不住笑,无怪乎穆天枢会生气,这是在太没羞没臊了。
看傅青芷一张俏脸涨成猪肝,他见好就收:“这信确实不大一样。”
孙擎风按剑便起:“让金雁带路,我们去找他。”
满月夜,天地一片银白。
夜空中,一只罕见的金色大雁凌空翱翔。
地面上,三匹马在丛林中狂奔,拖着长长地尘尾,溅起漫天碎石泥浆。
“吁——!”
孙擎风勒马,拦下另外两人:“雁子在前方空中盘桓,忽而坠落,夜里看不太清。想必前方有个村镇,雁子被人射落,陈云卿多半被困在当地。”
傅青芷:“金雁是灵兽,比寻常鸟兽都要聪明,轻易不会被人射杀。”
孙擎风催促道:“把马拴在树上,去看看。”
三人往前走了几里地,果然发现一个小镇。
镇子坐落在山谷当中,颇有些与世隔绝的意思。
从高地上向下眺望,能清楚看见三条虬结的火龙,像是许多人举着火把在镇上游荡。
然而,今日并非节庆日,此时已是二更天,像这样偏僻的小镇,人们通常已经睡下,这三条火龙看起来格外古怪。
傅青芷心中不安,瞬间化成狐形,先行前往探看。
孙擎风跟金麟儿从小路下山,来到镇上。
然而,两人刚刚走到镇口,就发现镇外有人把守。
九个壮汉各自拿着鱼叉、铁锹,警惕地观察四周。
两人只得绕道他路,可他们发现,这镇子处处有人把守,且守卫异常森严,无怪乎那金雁飞会被射落。
他们好容易才找到一个缺口,迅速潜行入内,跃至屋顶上,放眼眺望,被眼前景象震惊。
虽是大半夜,但这小镇上人山人海。
女人和孩子举着火把,排成三列长队,从三个方向走到小镇中央的高台下。
过不多时,一阵喧闹的锣鼓声响起。
众人让开道路,只见八个妙龄少女抬着一张竹榻缓缓行来,竹榻上赫然坐着个留长须的瘦小道人。
众人跪地山呼:“恭迎紫微天师!”
那瘦小道人,即所谓的紫薇天师,一跃而起跳上高台,手中羽扇轻挥:“把妖物带上来。”
俄而人群分开,数名壮汉把一辆囚车推倒高台上,又被那紫薇天师斥责,连忙把囚车推倒高台下的空地上,以明贵贱。
囚车里那个灰头土脸、被五花大绑着的青年男子,正是陈云卿。
金麟儿按剑欲起:“大哥,咱们快去救他。”
孙擎风按住金麟儿的手:“稍安勿躁,先看看。”
金麟儿镇定下来,才发现陈云卿没有半分惊慌,反倒是一脸无奈,像破罐破摔似的躺在囚车里,越发觉得奇怪——陈云卿虽脾气温和,但本身能力很强,不会被寻常人轻易制住,除非他另有打算,贸然前去,或许会坏他的事。
金麟儿点点头,反手握住孙擎风的手。孙擎风挣了两下,没能挣脱,怒目瞪了他一眼。然而他早就不怕孙擎风,反倒扬起脸来,得意地对着孙擎风笑。
“诸位,请听在下一言!”
陈云卿两手扒着囚车的栅栏,有气无力地喊着:“此人只是个江湖骗子,你们为何偏就不信?”
紫薇天师吹胡子瞪眼:“本天师有天书在手,可治好一切伤病。妖物休得胡言蛊惑人心。”
“你所谓的天书,不过是偶然从西山矿洞里捡到的灵晶石。灵晶石里蕴藏着灵气,能让人感觉到身心舒畅,但根本不能治病。”陈云卿面色温和,说话语气谦谦有礼,只在最后痛心疾首大喊一声,“治病要去看大夫!”
正在此时,一个猎户匆忙跑来,跪在紫薇天师面前,捧上一只雁子给他,向他禀告几句。
紫薇天师笑起来,愈发显得贼眉鼠目。
他抬起手,手心里绑着一块水蓝色的晶石,用这石头触了两下猎户的头顶。
那猎户闭上双眼,神情无比满足。
紫薇天师提起傅青芷派去给陈云卿传信的金雁,道:“时辰将至,待我把你烧死,看看你的原型,到底是不是一只唢呐。”
金麟儿:“唢呐如何成精?”
孙擎风指了指薪柴堆:“天师真要想,还能让他当个棒槌精。”
周遭火光煌煌,柴堆里忽而有一点金光闪现。
金麟儿定睛一看,见一截细长的铜管从柴堆间露出,想必那天师早先把一把唢呐偷偷放了进去,待到薪柴烧尽,唢呐必定会露出。
他实在无奈:“估计是云卿大哥爱讲道理,那老道嫌他太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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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卿:“这招摇撞骗的老道,在西山矿洞中发现灵晶石,就是他手中握着的所谓天书。其后,他将矿洞圈成禁地,把骗来的财宝藏在洞中,每年从镇上挑选九名少女,声称是拿去献给山神,其实是把少女们杀害以提炼灵气,或留在矿洞供他淫乐。”
紫薇天师恼羞成怒:“来人!把他丢到火堆里去!”
陈云卿:“数日前,被献祭的宋姑娘死里逃生,奄奄一息时为在下所救,得知我是昆仑缉妖司的捕快,请我前来除妖。但我发现这人根本不是妖怪,只是个骗子罢了。”
囚车的门被打开。
两个凶蛮大汉把陈云卿拖出去,把他绑在柴堆上,准备点火。
陈云卿仍不惊慌,只厉色道:“不信我便罢,但你们如何敢杀害朝廷命官?”
那两个汉子惊疑不定,不敢动作。
紫薇天师笑道:“你连缉妖司的腰牌都没有。”
那两个汉子就像墙头草,听罢便动作起来。
“多有得罪。”
陈云卿先是道歉,继而轻轻动了两下,撞开试图控制他的两个汉子。
与此同时,他手腕上的绳子受到灵气驱使,悄无声息地自行松开。
他活动了两下筋骨,笑道:“在下真的是缉妖司的官差,姓陈名云卿,缉妖司指挥使陈焕是我爹。”
竟招惹到衙内?村民们议论纷纷,面露犹疑神色。
有人大着胆子,管陈云卿要腰牌看。
陈云卿面上微赧:“腰牌丢了,给你们看不了。纵然我非缉妖司捕快,还是会仗义相助。”
陈云卿一扬手,被埋在薪柴堆底下的铜唢呐凭空升起,缓缓落在他手上:“天师,你把这唢呐放在薪柴堆下,是为了让我现原形后有个陪伴?我念在你是人非妖,给你认错改错的机会。”
紫薇天师并不惊慌,只是怕陈云卿杀他,便躲在几个大汉身后,只探出个脑袋来,喊道:“诸位善男信女,你们可曾见过甚么人能凌空取物?连本天师都不能!他若不是妖怪,难道还能是神仙?”
他说着说着,在台上手舞足蹈地跳大神,忽然大叫一声“好厉害的妖气”,全身抽搐倒在地上。
天师口吐白沫,悄悄瞟了陈云卿一眼,见他有没有动作,便大声说:“这妖物的法力已被本天师封印住,你们快快将他制住烧死!”
金麟儿同孙擎风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天师实在荒谬,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人,都能够识破他的把戏,可这些村民偏就是不信。
孙擎风把剑捆在背后:“看来不用我们出手。待会儿我把那天师抗走,从他身上取血。”
人群如潮水,迅速向陈云卿袭去。
陈云卿知道劝说不成,却不能伤害寻常百姓,只能转身逃跑。但他刚刚推开两个村民,又被一个老妇挡住退路,动手也不是,不动手只有死。
危急时刻,一只狐狸忽然窜出,跳至陈云卿怀中,对挡他道的老妇呲牙咧嘴。
那老妇看见狐狸的绿眼睛,吓得晕了过去。
狐狸便跳到地上,咬着陈云卿的衣角,拖着他往一条小路跑走了。
另一面,金麟儿附在孙擎风耳边一阵低语。
两人交换眼神,同时戴上青铜面具,运起轻功纵身跃上高台,动作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