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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同人)(琴花)村居闲话-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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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韩君岳愣愣地捧着碗,不知该说个什么。吴非倒是不在意地笑笑,“我对父母全无印象。师兄长我十余岁,为人正直端方,学问极好,我的医术文章都得自他的传授。我十八岁出谷进长安,隔年开始应试,三年之后虽中了,在秘书省做了个校书的事情,算是尝过了当官的滋味,然后……你也知道的,安史叛军起兵,不过几日便天翻地覆。洛阳陷落后,长安城里人心惶惶,个个自顾不暇,我亦不敢久留,偷偷跑了出来。本想往南逃命,结果昏头转向迷了路……这就不提了,反正,还能留条命坐在这茅屋里跟韩老爷喝鸡汤,也是谢天谢地了!”

叛乱刚起时,韩君岳不过十三四岁,刚拜入长歌门不久,虽已懂得关心国运,但与师父同门谈论起来,都是大而化之的道理,听到吴非这样轻巧地说起人心惶惶,说起逃命,心里不免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韩君岳把汤碗放下,不由又重新打量了一遍吴非,想他既做过自在洒脱的万花弟子,又当过万千学子瞩目的京官,最后还能做一个种田养鸡、自耕自作的农夫,这人实在太过奇妙。吴非也正低着头,眼睫下的黑影盖住了神情,但嘴角边还是藏着一抹笑。是了,他总是好像在笑似的,既温柔,又有些无可奈何,连韩君岳那各式各样的耍赖都从不能狠下心回绝。韩君岳凑过去一下握住吴非的手,刚捧了汤碗的那只手暖烘烘的,吴非抬头怔了一下。“我……听人家说,京官的水可深了,你人这么好,做久了肯定要遇到很多糟心的事情,不做也好……也好!”

韩君岳这番话说得实在太有些孩子气,把吴非也逗得笑了。“是,是,那韩老爷是不是一心想要做地方官,直做到太守啊?”

“那可说不准……”韩君岳竟矜持起来,满脸一副畅想前程似锦的模样。吴非懒得理他,自顾把桌上的碗碟收拾起来,“好……太守大人今天流了这么多血,就免了洗碗了,明天再洗,可要记得啊?”

“知道了知道了……”韩君岳嘟囔了一句,也熟门熟路地出门去给母鸡加食。回来听见吴非问他是不是要走,韩君岳不加思索道:“今天不走了,外面冷得很,我跟你挤着睡就行了,还暖和呢!”

吴非也例行的白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径自去箱子里抱了一床软被丢给韩君岳。韩老爷亲自动手去铺床,铺着铺着又回头问他:“不过,你当时从长安城里跑出来,怎么不回万花谷啊?听说万花谷的入口极其难找,堪比陶公的桃花源,战乱时也未有叛军打过去。你一个人在这里种地为生,却为何不回去找你师兄?”

“我曾在师兄面前发誓,此生再不入谷。”

“什么……!”韩君岳闻言吓了一跳,扔了被子转头瞪着吴非,“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吴非提了一壶水架到炉子上烧,一手拿着火钳去拨炉里的柴禾,一面苦笑着对韩君岳解释,“……师兄为人古板偏执,始终不同意我出谷游历。我中举的消息传来,师兄暴怒,当即要我发誓,若去为官,终身不得再回万花谷,我那是年少气盛——”

“你这师兄,也太……不通人情!”韩君岳气鼓鼓地坐在榻上陷进一堆软被里,“为何要当官便不能做万花弟子?不过……都过了这么多年,中间还打了仗,说不定他也想通了,你都没试过给他寄封信?”

吴非站起身,只摇了摇头。



自今日起,吾与师门恩断义绝,终生不得入谷。纵身死,魂魄亦……不得归处。

吴非站在火光的阴影处,看着韩君岳因失了血而略嫌苍白的脸,那脸上的神情虽有些焦急,却又是一派无忧无虑。他想起好多人的脸,好多他曾经试图留住,却又总是不知所踪的脸,映着白雪,映着花海,年复一年,终于渐渐模糊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轻笑了一下,“算了,快睡吧。”

十六、

韩君岳挤在吴非身边,抱着暖烘烘的软被,这一夜睡得昏天黑地。鸡鸣时分恍惚间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自己一下,他竟然也没醒,迷糊着又揽了揽被子,继续做梦去了。待到天大亮时,韩君岳才不情愿地睁开眼,长长打了个哈欠,身体一动才发觉吴非竟然也还躺着没起。他正觉得奇怪,知道本来吴非每日清晨都会早早起来的,今天倒也贪睡了。“吴大哥,我又睡得迟了……你怎么也没起啊?是不是外面特别冷?”

吴非本是侧身背对着他,听见说话,转头来竟瞪了他一眼,韩君岳就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狠狠撇了一下——原来他的一只手一直紧紧揽在吴非的腰间,竟是不自觉地抱了人家大半夜。怪不得昨夜虽冷,被窝里却暖意融融,韩君岳仔细一想,肯定是自己不老实地蹭开吴非的被子,把他当暖炉抱住了。这么说之前还有觉得有什么东西撞自己,那一定是吴非起身时想要挣开他的胳膊,却无奈被锁得紧紧的,而他还睡死了不肯醒罢。一想到此,韩君岳刷一下闹了个大红脸,看着吴非已经麻利地翻身下榻,随手披了件衣服挽起头发,去蹲在炉子跟前掏炉灰了。韩君岳也赶忙挣扎着要起来,刚丢开被子,就觉得四面寒气袭来,又不得不把被子裹在身上,“不、不好意思……那个,我以为我抱的是被子,哈、哈哈……”

吴非蹲在炉子跟前,心里又翻了百八十个白眼:敢情我现在不光是县尉老爷的大夫、厨子,还连带着暖床的了——呸!呸呸!想什么呢!

他这么想着,回头就又瞪了韩君岳一眼。刚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吴非腮边还带着片没消退的红晕,随手挽起的头发里有几缕散在耳后,他眉眼生得极清俊,因为总是带笑,仔细看起来竟有点娟秀了。韩君岳坐在榻上看见吴非回了一下头,眼角瞥到他的时候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好看极了,比去岁长安雪夜里平康坊的姐姐留宿自己时那一眼的风情还要迷人——呸呸!韩君岳!你瞎想什么呢!

这瞎想的两个人尴尬地沉默着。吴非捣鼓完了炉子,提了一壶水来烧上,进灶间去弄早饭了。韩君岳还坐在榻上裹着被子,不知是怕冷还是什么,脸色红红的就是不肯下来。过了不多时,吴非探出头来:“……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快起来去院子里喂喂鸡!”

“这么冷,我头还晕着呢……”韩君岳嘟嘟囔囔地抱怨,不情愿地起来裹紧衣服去开门。外面已经是一派萧瑟寒冬的气息,日头照着白晃晃的光,不远处的小树林已经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枝横七竖八地岔着。韩君岳把两手放在嘴边哈气,呼出白白的一团雾,轻飘飘地在眼前消散了。他喂了鸡,从鸡窝里还摸出了两枚热乎的蛋,赶紧又欢天喜地地跑回屋里去给吴非献宝:“晚上做个蛋羹吧!”

“……不行,今天正好凑够了二十个,我要去县里那家小客栈卖掉,他家收的鸡蛋比散卖的多几个铜钱。”

“啧,又要卖掉……攒了这钱也没见你用啊!”

“不是说要修屋子么,这墙四面漏风的,你没觉着啊?”

韩君岳恍然大悟似的,“怪不得总觉得屋里这么冷!”

吴非看都懒得看他了,把装了一叠热腾腾蒸饼的盘子直递到他跟前,“吃饭,吃饭,你这县尉老爷当得也忒清闲,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也不去上值!要是当初留在了京里,可有的你受的!”

“……大人教训得是。”韩君岳把盘子接了来,还装模作样地对着吴非行了一礼。

早饭吃过后,韩县尉便匆匆赶去县衙了。临走前吴非又看了看他额上的伤处,重新给上了药。县衙里一群衙役看他头上缠了这一圈白布,都忙不迭地过来嘘寒问暖,韩君岳敷衍过了,去县官老爷那里将昨天的事略略回报了一遍,头上的伤倒没说是被人打的,只说自己混乱中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摔跤摔破了头。县官老爷便也没当多大的事,只说最近衙里事务也不多,不需他操心,让韩君岳自行歇着去就好了。吴非却是在家里忙活着收拾了一篮子鸡蛋和六七根粗大壮实的萝卜,要赶去县城里卖,走前还不忘把这阵子省吃俭用攒的钱拿出来又查点了一遍,心里估摸着还要用多少萝卜和鸡蛋换钱才能够得上买新茅草和石灰的。他想着这些,顺着走了几百遍的小路往县城里去,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干冷干冷的,天上地下却都像是蒙了一层模模糊糊的灰,看得不清不楚。吴非想,我到这儿已经有几年了呢?三年,四年?好像一辈子都快过完了似的。

大雪之前,吴非终于还是攒够了钱,置办了修屋子的各类材料,又从村里人家借了些木桶木梯之类,忙忙地搞起了大工程。韩君岳照样看着新鲜好奇,每日下了值都来凑个热闹,说是要帮吴非的忙,可惜韩老爷对于这个是些微不懂,没头苍蝇一样跟在人家后面,问问这个问问那个,把吴非烦得够呛,不得不靠着答应“晚饭给你烧点好的”这类的条件把这尊大神请走。韩君岳又说这屋子修整时不方便住人,好说歹说请吴非去自己家住几日,连带着吃的菜样也都是他负责买了来,饭桌上一下子就活色生香了不少。这日便是韩老爷乐颠颠地买了一尾大草鱼回来,吴非忙了大半天之后,回家来还要听他吩咐炖个鱼汤。县尉这儿的屋子虽也不大,但比起自家的茅草房也是好了不少。吴非蹲在天井里收拾了这鱼,进灶间一边指导着韩君岳切姜丝,一边烧了水准备炖鱼。韩老爷也切过几回菜了,这姜丝太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握着刀,仔细得像绣花似的,慢慢地往左手里的姜块上凑。吴非看他切地这般费事,不禁打趣道:“先贤有云,君子远庖厨。你这又是喂鸡又学切菜,以后能杀鸡宰羊也未可知啊?唉,好好一个长歌门人,圣贤弟子,才当了半年的官,竟学得一身村夫习气了!”

韩君岳停了手里的刀,抬头慢慢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等又切了一片满意的姜,才回道:“吴大人堂堂一个九品京官都隐居此地,自耕自作,我不过是个县尉,哪还敢讲究这么多?大不了便是当学陶渊明,以后种豆南山,采菊东篱吧!”

“使不得使不得,韩老爷以后是要做刺史大人的,万万学不得陶渊明啊……”

“……水滚了,烧你的鱼!”

吴非大笑着去弄鱼了。这餐晚饭便是喷香的鱼汤配黄米蒸糕,还有吴非没忘带来的萝卜咸菜。韩君岳拉着吴非问屋子什么时候能修好,天什么时候下雪,又直问到以前在长安时年节如何过,再早以前在万花谷时年节如何云云。两人打扫空了碗碟,照例还是韩老爷负责去洗涮碗筷。吴非在天井里站了站,觉得今年似乎比去岁更冷了些,说不定明天就要下雪了。算算还有五六日便是冬至,屋子尚能赶在节前修好。他转身回屋里,进卧房取了件衣服披上,回头看见韩君岳的琴就挂在墙上,吴非站定看了一会儿,身后韩君岳问他:“要不要弹一曲?”

吴非转身看见他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不必了,我是真的不会。你这琴好看,以前也有同门修琴艺的,都没有这把琴这么好看。”

“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没事,我来教你试试。”韩君岳不由分说就上去取下琴来,盘腿坐在席子上,“我来教你指法,不难的,试试看。”

吴非不忍拂了韩君岳的兴致,只得过去陪他坐下。韩君岳拉过吴非的右手按在弦上,拨弄一下,“你看,这是宫调,左手要这样。”说完自己的左手在侧按了一下。“哎,这姿势别扭得很,我们换换……”韩君岳说完将琴抱起放在吴非腿上,自己在他身后侧坐着,两手握着吴非的手放在琴上,“这样好多了……来,你试试这样按弦……”

吴非被他摆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他似乎是天生音感不佳,于琴艺一道一直不得其法,或又因于此,他却常常羡慕擅琴之人。这时被韩君岳握着自己的手弹按琴弦,虽琴声断断续续不成曲调,但吴非也觉得别样有趣,时不时耸肩笑起来。韩君岳却又故意板起脸来教训道:“不准笑,不准笑!操琴可是修养心性之道,要肃穆以待,懂不懂?”

“……是,是。”吴非忍着笑意,回头应和韩老爷的话。不想一下发觉韩君岳的脸靠着极近,几乎是贴在了自己的头发上。韩君岳本也只是逗趣,突然看见吴非回过头来,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温柔的笑意,不由一下子呆住了。两人都沉默下来,才又觉出韩君岳坐在吴非身后,两人的手又握着,几乎就是一个环抱的姿势了。韩君岳一想到此,脸上又一下子通红起来,还不待他有什么动作,吴非便轻轻一挣,抱着琴从他怀里滑了出来,又将琴递给他,“不早了,我去……看看外面门窗都关紧了没。”

韩君岳怔怔地点了点头,任由吴非出去了。自己看了一会儿手里的琴,不由自主地放平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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