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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清风-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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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一苍反笑道:“你若要进宫,可不能这个样子进去。换身素点的衣服,再压一压气脉,显得虚弱些,苍白些,就像了。”
我依言做了,让人扶着去了前厅。那管事的太监我是见过的,算是皇帝身边较为得力的一号人物,如今亲自到嵇府里来找我,见我出来忙忙地上来扶住我的手臂道:“风大人可大安了?是什么病症,可找大夫看过了没有?若寻不到得力的,我替您去回禀了陛下,再去太医院叫个太医来。”
我压着气息,自是显得四肢无力不能站立,病体绵绵柔弱不已。面色苍白,额头靛青,勉强答道:“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拖得久了些,劳陛下挂念,实在惭愧。”
那太监放开我后退一步笑道:“风待诏这是说的哪里话,陛下看重的除了朝中的几位大人,可就是您了,您有什么不好的,陛下自然是时时刻刻地想着念着。只是政务繁忙,加之龙体尊贵,不能亲临罢了。”
我称了几声愧疚,那太监便命人扶我到厅外的小轿里坐了,一路抬进了宫。
我在轿里琢磨着一会见了皇帝该如何将百般无奈又不得不辞的形态表现得恰到好处,直想了一路,轿停了也未曾发觉。直到外面有人请道:“风大人,御书房到了,请您下轿。”
御书房还是老样子,暖烘烘的,皇帝捧卷坐在案边,我挣开扶我的人颤巍巍地上前去拜,惊得皇帝忙放了书起身道:“免礼免礼,风卿快起来。来人,快去把朕的鹿皮椅子搬来。风卿身体未愈,坐着即可。”
我躬身谢过,颤巍巍地坐到了椅子上。
皇帝站在我面前关切地道:“可找太医瞧过了?是什么病,可要紧?”
我强撑着一一答了,无非说些并不是大病劳烦陛下挂念臣心甚愧之类的官家话。
皇帝道:“风卿既未痊愈,就先在宫里住下,就在朕的寝宫侧殿里。朕再叫太医给你好好医治,如此,朕也能安心些。”
我忙道:“这如何使得……”又劝了许多,无奈皇帝心意已决,早就叫人准备好了纱帐床铺,强行将我搬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饿……


第20章 鹦鹉学舌
且说我在宫中住了几日,整日上等的药材堆着,各类的补品养着,每次太医诊脉时又要压着气息做出一副微微好转的样子,日子过得好不辛苦。加之皇帝一日不落地来看我,虽没人敢在我面前提起什么,我却也差不多猜的着,御前上书的折子估计都快堆成山了。叫个待诏在皇帝寝宫养病,莫说本朝,就是再往前看几朝,也从没有过如此先例。我可真算是旷古第一人了。
皇帝为何如此看重我,我之前从没有太在意过——无非是帝王一时兴起,哪日他不待见我了,自然就丢开了。如今看来,却不像这么一回事。都说事物盛极必衰,出头的鸟儿被人打,我不禁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这一日晨起,侍奉我的宫女雀儿进来伺候洗漱,我问她道:“暗香园里的梅花可开了?”
雀儿低头答道:“回大人的话,应该是开了。”
我从床上支起身子道:“想必是很好看的。可惜我不宜出门;不知能否折一枝来用瓶子装了放在殿里,我看了,心情也好些。”
雀儿低头应了下来。
梅花上午便折了来,一大枝子红花开得到处都是,真如同蜡做的一般。我津津有味看了一上午,到了正午请脉,老太医惊讶地瞪大眼,又仔细瞧了我一遍,才啧啧道:“真是奇了。昨个儿还不见大好,今个儿倒像换了个人似的好起来了。风大人可放心,您这病,眼见着就好了。”
我自是无比感激,说些有劳多谢之类的话,老太医又去回禀了皇帝,皇帝也是欢喜非常,又褒奖了他一番。于是我终于可不用再吃那苦药,补品依旧用着,也可下床走动走动了。
躺了这么多日子,乍一下地走动,反而脚步发虚,竟要适应一番方才站得稳。我不禁有些后怕——若是再躺一阵子,我怕是要真个病得下不了床了。可见无事不可说诳语,装着装着,假的就变成真的了。
我在殿里走了走,雀儿跟着,我一抬头,皇帝却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那儿看着我俩。雀儿低头行了一礼退下,我正欲拜见,皇帝道:“风卿免礼。可大好了?”
我道:“谢陛下关怀,臣已经没事了。”
皇帝点点头,又道:“风卿的扇子画得很好,朕很喜欢那几朵墨荷。不过朕也想知道,为何扇上不曾题诗?”
我心虚道:“才疏学浅,不能得妙语佳句,倒不如不写的好。”
皇帝大笑道:“朕就猜是这么回事,于是自己题了上去。虽然并非自创,却比空着要好上许多。”
我好奇道:“不知是哪位名家的篇目?”
“周敦颐之‘爱莲说’。”皇帝说着,细细品味道,“朕最喜‘予独爱’三字,便从此句起,到‘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为止。”
我不禁道:“甚好。只此几句为莲之喜爱,其它却是讽世了。”
我说着抬头去瞧皇帝,却见他眼睛四周一圈淡青色,精神虽不错,却不如往日那般神采奕奕;加之身上的檀香味又比寻常浓郁了许多,我便猜到他是又在御书房待了许久。又想到自己这一装病,怕是又带来了不少麻烦,心里有些愧疚,便开口请辞。
皇帝却道:“上元在即,风卿不妨过了节再走。”
我惊讶道:“陛下不与娘娘们一同?”
太后薨得早,这我是知道的;可如此佳节放着后宫一众妃子不理,独与一臣子相处,却很不像话。
皇帝淡淡道:“无妨,本是常有的事。皇后素来贤良,自会帮朕打理后宫,不会为此计较的。”又瞥了一眼在殿外等着不敢进来的宦官,对我道:“风卿且安心修养,朕还有些事,便不久留了。”
我恭送皇帝出了殿门,那一瞬恍惚有种奇异的感觉,我竟像是个沐浴皇恩独得圣宠的妃子。上元佳节独与我共度,当年唐明皇与杨贵妃长生殿共度乞巧节,怕也不过如此罢。
可我并不是杨妃,也无意做董贤。
皇帝怕我在宫里无聊,特地给我送来了一只黄毛的鹦哥挂在廊下。我对它颇感兴趣,每日都要逗弄一番。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黄毛嘎嘎地说:“黄毛!黄毛!”
我用小竹条逗它:“你最喜欢谁?”
黄毛毫不犹豫地说:“陛下!陛下!”
我有些不悦道:“你不喜欢我?”
黄毛扑棱着翅膀理直气壮地说:“不喜欢!不喜欢!”
我将小竹条往笼子里一丢,惊得黄毛扑腾了一下,一转身却看到晓丞相在身后含笑看着我,我忙道:“丞相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晓寒轻笑道:“风大人见外了。早该来的,我却想到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怕来了反而打扰风大人休息。陛下又关爱有加,也是不必担心的;就拖到了现在。”
我笑道:“外头冷,丞相请进来吧。”
我与晓寒轻分宾主坐了,端上热茶,他开口道:“风大人在宫中住的可还好?”
我笑道:“陛下的恩典,还能有什么不好?”
晓寒轻笑道:“陛下自然是极看重你的。不过这段日子边关又起了战事,难免政务忙些;风大人也勿要在意。”
我一怔:“战事?”
窗外的北风忽地刮过,边疆带来的风雪早已被消耗殆尽,只剩下无尽的严寒透心彻骨。
晓寒轻垂眸微敛了神色道:“今冬严寒,比往年更甚。牲畜大都被冻死了,匈奴缺粮,自然只有抢。我朝兵强马壮,虽不惧他们,却也苦了边疆的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国库也要支好一笔银子充作军费。哪怕是宫里的用度,都裁了许多。”
我少时也曾经历过一夜之间昔日所有皆不复存在的颠沛日子,其中心酸自不必多言。而如今之战事与我当年亦不可并论,只怕还要坏上十倍不止;因此不由有些悲伤。想父亲当年也是因军功封侯,更有许多滋味在其中,因此沉默不语。
晓寒轻只留了片刻便走了,我心里却越发难受,于是走到廊下去逗鹦哥解闷。怔怔道:“你说,天高海阔,哪里容不得我,又为何要困在这方寸大小的一片地呢。”
黄毛呆了片刻,突然扯着嗓子喊道:“非意哥哥,不要走!非意哥哥,不要走!”
我惊得魂飞魄散,慌乱中一记掌风飞了过去,直接将黄毛打昏,软绵绵地躺在笼里不动了。
我背后冷汗涔涔,忙四处看了看,见无人才稍放下了心。
难怪有道是“鹦鹉前头不敢言”,当真是至理名言!却不知它竟是从哪里知道了我昔日的名字,这么喊出来,可真是存心要害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腊八。


第21章 琉璃梅园
宫中的上元节并不是很热闹。灯稀落,人也不多。我用过晚膳,换上新制的狐白里斗篷,站在廊下看星星,等着皇帝来。偶尔有几朵烟花很快地飞上来,又很快地落下去。
忽闻脚步声响,一行人提着灯笼过来,中间一人轻裘宝靴,华服美冠,是皇帝来了。我走下台阶去行礼,皇帝把我扶起来,伸手从身旁人的手里接过一盏灯笼,道一声“你们不必跟着了”;随即握了我的手腕,拉着往西边的小径一路去了。
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开口道:“陛下……”
皇帝道:“今日上元佳节,风卿何必如此拘谨。叫我一声兰舟可好?”
本朝明宣皇帝,姓谢名临渊,字兰舟。
我一顿,低头看了看他握着的我的手,犹豫了一会,低声道:“兰舟。”
他好像很高兴似的舒展开眉头笑了,脚步轻快地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去。
我问:“兰舟,我们去哪里?”
谢临渊说:“去看梅花。”
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恍惚中将他与当年的场景重叠起来。
“非意哥哥,我们去哪里?”
“去看梅花。”
那年冬天,我家后园的红梅开得格外的好。我带子回一起去看,当我无意中说起还不曾见过特别好的白梅时,子回对我道:“日后有机会,我与你一起去看。”
那年的梅花是什么样子,我已经记不清了,可他说这话的模样却依旧印在我的脑子里。十分的认真,十分的……
从小道往西走数百步,竟真见一处僻静的小园掩着,令我十分惊讶。园门上书“琉璃园”三字,应是御笔,两边歪歪地也挂着两个大红灯笼。谢临渊在门前站定,转头对我道:“这儿原本是一处荒园,我瞧着地方安静鲜有人来,平日散心是再好不过的,于是叫人稍加修葺,移了白梅来栽,今冬是第一次开花。”
他说完,走到门前轻轻推开小木门。
我觉得“琼林园”这个名字起的还是差了些,几棵枯藤老树,哪有半分琼林模样。“琉璃园”这名字起的却也不好,这满园白梅花开的层层叠叠,霰一般晶莹剔透,怕是琉璃也比不得的。谢临渊笑看我一眼,拉我走入园中,一进了花林,外面的东西便都看不见了,仿佛身处仙境一般。我早已流连其中不知身在何处,只知道跟着谢临渊,任由他拉着我往前走。想当年我在山中看到的那什么“白梅仙子”,到底长得野了些,终究少几分繁茂的贵气。
那一片黑沉沉的天里,蓦地炸出几团烟火。我一惊又一呆,谢临渊亦停了脚步,同我一起站在梅花林里看烟火了。俗世的欢愉与幽静的花林撞在一处,叫人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多年前的侯府,也有这样好的烟火,却无这样好的的梅花。
想当年读书时也曾读稼轩之青玉案,道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却不知他写的究竟是灯笼还是烟火。如今看来,此情此景,却是相称极了。
我一怔,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反握住了谢临渊,下意识地便欲放开,口中道:“臣……”
谢临渊拉着我的手往怀里一带,我愣住了。
鹿皮的斗篷很暖和,还有淡淡的檀香味儿。我一动不动地站着,谢临渊抱了我一会儿,便松开了。依旧没事人一般侧脸淡淡道:“天黑,路不清楚,风卿当心摔着。”
我在心里笑了——我一袖清风上能飞檐走壁,下能数步百米,若是天黑些便摔着了,可真是笑话了。我于是唇边带笑,却依旧认真地说道:“是。臣记得了。”
皇帝才重新转过头来,刚要说话,却陡然变了神色。我也察觉到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伸臂将他护到身后,挥袖甩出几枚银针击落了飞来的飞镖。宫里的生活固然安逸,我从前的习惯却依旧是在的。
花太繁盛,竟看不到人。我皱起眉,几道破风声又从四面而来。我顺手折下一根梅枝,秋风扫叶一般一一挡了下来。打散的梅花飞了一圈,飘了满地。
我是个贼,最不善与人交锋的,如今使的这两招还是早些年与嵇一苍学的。我知不能久战,便在寻机离开。等再挡下一拨暗器,便携谢临渊一起踏枝而去,越过围墙出了院子。见远处隐隐有火光,我才松了口气,却听谢临渊大笑道:“早就听说一袖清风轻功天下第一,今日得幸一见,果真是‘飘若浮云,矫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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