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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清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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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只是可惜了那些无辜的平民。他们今日在此所作的诗词歌赋,大约要成为一段绝唱了。白纸黑字之间,满是血腥味。
蓦地,有缕轻微的气息划过,我一怔,从屋顶翻身而下,毫不犹豫地对着纸糊的窗子一甩袖子。
那悄无声息接近皇帝的黑影猛一停顿,迅疾地侧身挥剑,将银针尽数挡了下来。转身幽幽道:“好巧,风公子也在,何不出来一见?”
我从窗户外翻进去,掠过僵持着的“云和”与谢临川站到皇帝身前,笑道:“绝云派什么时候和皇室扯上关系了?风某孤陋寡闻,竟不知道。”
易水寒瞥我一眼:“风公子近来也很有兴致。”
“风某是喜欢热闹的人,哪里热闹,就爱往哪里去。”
“可你这次却来错了地方。”易水寒向前一步,肃容道,“识趣的话,就速速离去。”
平素挖地三尺地寻我,这时候倒想让我走了。
我叹道:“风某欺世盗名之徒,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却没想到竟被易掌门厌恶至此。唉,可悲,可叹呐。”
易水寒的脸色当真是比水还寒,我身后传来皇帝的一声轻笑。
他持剑于身前,缓缓道:“那就怨不得我不留情面了。”
我一笑,顺手抽出一旁卫士的佩剑,从台阶上跃了下去。
我正面应战,易水寒反倒起了戒心,连退好几步与我拉开距离。他愿意退,我自不会放过机会,挥剑便砍,招招是险,直取他性命。
如此过了十几招,他似乎是退得够了,便开始回手。我不与他缠斗,他刺一剑,我便躲一次,躲不了的就挥剑去挡。易水寒追着我在大殿里绕了一圈,愣是连我的衣角都没碰到过。
易水寒看出了我在耍他,咬牙切齿道:“风不识,你若要打便好好打,躲躲闪闪的算什么本事?”


第3章 扬州街
我站到桌上,转身挑眉笑道:“易掌门武功太高,风某打不过,自然只能逃了。”
随口胡诌的假话,只能唬人,算不得数。我目光越过易水寒看向他身后。大殿另一边,容王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被“云和”牵制,数次要开口向易水寒求助,都被云大人毫不留情地打断。
易掌门哪里都好,就是脾性还需再磨练磨练。
眼下大局已定,我心知再待下去怕是要遭罪了。于是微笑着对脸色发黑的易水寒道:“风某不告而来,打扰易掌门了,得罪之处请多担待。”
而后又向大殿上方拱手施礼:“惊扰陛下了,草民告退。”
语毕,我迅速把剑一丢,飞身跳出了窗户。
昭文殿外的场面,可真把我吓了一跳。
我料想过大约会有很多人,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外面严阵以待的禁军乌压压站了一片,把昭文殿围了个严实。我转身便逃,生怕慢一步就要被他们乱箭射死了去。也不由得替容王叹了口气。
前一回离开皇宫的时候,走得不像今日这么急。
京城也是留不得了,还是快些离去为好。
我睡着,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在脸上扫过。睁眼一看,却瞧见皇帝正在我面前解着衣服,方才扫过我的脸的,是他的里衣衣摆。
见我在看,他于是笑道:“云卿醒了。”
我惊恐道:“这是哪儿?”
“朕的寝宫。”皇帝说道,勾唇一笑,“云卿,春宵苦短,万不可辜负。”说着,俯身缓缓靠了过来……
我猛地睁开眼睛,吓出一身冷汗。
又是一日清晨,天边遥遥透着霞色,厚云中间漫延的一条靛色的天像浅水的青溪。我躺在客栈旁边长的大树上,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果真是着了魔道了,竟然会做这种荒唐梦。
离开京城已有十几日,容王获罪,叛军已平,易水寒与我不知所踪。想来,应不会有太大的事了。
我伸手捶捶硌得生疼的后背,正想着是去街北的铺子吃包子还是到街南的棚子喝面条,树枝间突然刮过一阵劲风。我一惊,从树上掉了下来。
“风不识,你可让我好找。”
我一抬头,易水寒正在我面前冷笑。再一看,他身边竟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席水色长衫,手中轻握着把扇子;虽是顺眉柔目,却自是苏世独立,气质不俗。他朝我一拱手,温和道:“在下钟晚声,见过风公子。”
我惊讶道:“紫岩派的钟晚声钟掌门?”
易水寒是绝云派的掌门,钟晚声是紫岩派的掌门。这两派原为一派,后来内斗分裂,才成了绝、紫两派。二者门下弟子世代为不共戴天之仇人,都认为是对方背叛师门,谁也不待见谁。他们俩一同出现,让我有些惊讶。
易水寒瞥了我一眼,说:“我与暮……钟掌门一同在此,免得你再耍花样。”
我看一眼钟晚声,他在旁边站着,没吭声。
钟掌门虽然看起来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下起手来却狠辣刁钻,一把扇子使得出神入化,尤其擅长攻击他人薄弱之处,很难对付。一个易水寒还好,两人加在一起,我就有些头疼了。
“你闯进皇宫,坏了我的大事。”我还行考虑着该如何应对,易水寒已然愤愤道,“把御风盘的下落说出来,兴许还能给你留些情面。”
“不必了,风某厚颜无耻之人,早就没了脸面,还提这些作甚?”我一挑眉,转而说道,“不过易掌门,绝云派向来不与朝廷往来,你此次助容王造反,不知门中情况可还好啊?”
我眸光一扫,瞧见钟晚声的表情变了变,易水寒亦沉了脸色,冷声道:“不劳费心。”
“是风某多事了,二位请吧。”我一伸手,微笑着说。就算明知打不过,场面还是要做足的。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钟晚声开口温和道:“风公子,御风盘不同它物,你留着它,只会惹来无穷的祸患,不如交给我们。”
“巧了,风某平日怕寂寞,最爱惹麻烦。”我笑道,钟晚声还未有反应,易水寒已忍无可忍,拔剑刺了过来。
我轻巧闪过,钟晚声亦打开扇子欺身一扫,我再退,险险躲过。待我站定,还未来得及回身,却见得寒光一闪,易水寒的剑又追了上来。
这局势对我不利,打不过他们,还是走为上计。
我再一次躲开易水寒的剑,却不见了钟晚声。背后突然有阵冷风袭来——我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急忙侧身躲避,却还是没躲过,肩上挨了一下。
我闷哼一声,飞身退出几步,与他们拉开距离。
钟晚声啪的一声收上扇子,轻摇了两下。易水寒亦笑道:“风不识,暮音的扇子上,是下了软骨香的。这下看你还怎么躲?”
我后退两步,脚底升起一股虚浮之气。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你们两个打一个,怎么还暗算我?”
钟晚声摇摇头:“我在你面前绕到后面,算不得偷袭。”
易水寒得意道:“正是如此。这下,纵使你轻功再好也跑不掉了。”
我一笑:“那可未必。”
我一咬牙,运气沿着街道的墙壁飞身而上,跳到屋顶上去,晃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底下传来一声“快追”,我咬咬牙,运气在屋顶上飞奔起来。
我跑过几个房子,正欲跳下去,突然肩上一下钝痛。是钟晚声飞出的扇子。我站在屋檐被扇子一打,径直掉了下去。
我在心里盼着地上能有个棚子铺子之类,不然一袖清风在扬州当街摔死,传出去也太没脸面了些。却没想到没等我落到地上,就不知被什么人一把捞了起来,稳稳站住了。
我脚底发软,勉强站稳拱起手来刚想致谢,却听得旁边轿子里传出个熟悉的声音道:
“初之,是何人在此?”


第4章 软骨香
我身边的人恭敬地答道:“回公子,是风不识。”
短靴高束腰,乍看儒雅,实则透着坚毅之气。我心下了然,却故意问道:“云大人何时改了名字,都让在下不认得了。”
“在下羌朔,字初之。”羌朔淡淡地说,多看了我一眼。
能认出一个人的,又不只是一张脸。
轿子里安静了会儿,我亦低着头等皇帝陛下发话。果不其然,那人波澜不惊的声音传了出来:
“风公子也在此地。”
我说:“草民四海为家,哪里都去。”顺便向屋子顶上瞥了一眼,两个人影在暗中观察。我看一眼羌朔,他虽然并未有什么反应,估计也已经发现了他们。
我眼前又一阵晕眩,呼吸声加重了些。
软骨香气味很浓,羌朔应该已经发现,却始终未曾言语。我有些琢磨不透他,应该也打不过,有些发愁。
“初之,将他绑了,带到后面去。窃杯一事,还未有所着落。”
我还在考虑,皇帝淡淡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我一怔,羌朔答了声是,利落地伸手制住我,从手下那里拿过绳子。我没有挣扎,也没力气挣扎,望着掀开帘子看出来的皇帝平静的双眸,任凭他把我绑了起来。
傍晚时分,他们一行人下榻到一家客栈。定了客房,我被单独放到了一个屋子里去。手脚仍被捆着,软塌塌地靠在床上,浑身使不上力气。颠簸了一路,头脑也有些不清楚。我昏昏沉沉地半闭着眼睛,几乎要睡了过去。
房门在此时吱呀一声打开,我睁开眼抬起身子看过去。
皇帝穿着件像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穿的蓝色竹纹长衫,束着玉冠,手里端着个白瓷碗踏了进来。他回身将房门轻轻掩上,走到床边的圆凳上坐下。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双目像无波的潭,却不说话。
我便开口道:“头一次见着陛下不穿龙袍的模样,果然别有一番风姿。”
他亦坦然道:“头一次见到少侠无甚风度的样子,也着实有趣得很。”
我扯了扯嘴角。
“陛下可是来找草民要杯子的?”
皇帝朝药碗里吹了口气,伸手试了试温度道:“身外之物,丢了便丢了,有什么好在乎的。”
大概是觉得温度适宜了,他把白瓷碗递到我面前。我低头去看,是碗茶。浅绿色的茶水荡在碗里,晶莹剔透的很好看,却透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皇帝说:“这是我叫人配的软骨香的解药。”
“陛下身边就是能人多。”
我笑道,却不去喝。
皇帝把手收回去,静静地看着我。
“你应该知道,朕没有害你的理由。”
“陛下也应该知道,草民没有信任陛下的理由。”我慢悠悠地说,放松身体躺了回去。
皇帝轻轻一笑:“确是如此。”
他把碗放下,端坐着看着我。
“你救过朕,朕不想欠你的人情。朕也帮你一次,就算是两清了。”
他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说出这样的话,我不禁挑眉:“陛下真是直白坦诚,吓到草民了,草民惶恐。”
皇帝仿佛没听到我的话似的,再把药碗递到我面前。
我低头看一眼药,对他说:“陛下把草民放开,草民可以自己喝。”
皇帝不动:“你先喝了,朕再把你放开。”
我无奈道:“陛下,草民中了软骨散,跑不掉的。”不知他在固执些什么。
皇帝道:“朕不担心你会逃跑,朕做事一向有始有终,不喜欢半途而废,由不得你拒绝。”
我语塞,看他一副认真的模样,一时竟想不到借口拒绝。就当是被天威所震,说不出话来了。碗就在嘴边,无奈,我只好低头喝了一口。
入口,便是一股浓郁的苦涩。我强忍着要将它吐出去的冲动费力咽下去,皱着眉别过脸去:“好苦。”
我几乎要以为这不是什么解药,而是皇帝特地差人配的□□了。
“良药苦口。风公子这般的江湖豪杰,也如孩子一般怕苦么?”
兴许是我看错了,皇帝的笑里好像有几分幸灾乐祸。
我闷声道:“苦就是苦,什么良不良药,它若是良药,怎就不会生得好喝些。”
我皱眉看着还有小半碗的绿水,犹豫了一下,闭着眼一口气吞下去,咳嗽了两声。
皇帝转身把碗放到桌上,起身过来帮我解绳子。
我笑道:“陛下把我松开,不怕草民对您不利?”
一开口,药味还没有散去,苦涩的气息溢到空气里,皇帝轻轻蹙了一下眉。
他也不看我,只顾去拉绳子:“太医说药效至少要一个时辰才能除尽。”
我不再说话了。
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许是软骨香药效还未退的时候觉得困乏,便睡了过去。我起身松一松筋骨,果然一身轻松。
桌上摆着个茶壶,我打开看里面是白水,便倒了杯来喝。门外并无人把守,不知是皇帝有意放我离开,还是算错了我醒来的时间。
我虽然不喜欢朝廷里的人,可他此次的确帮了我。我风不识虽是梁上君子,可也是个君子,受人恩惠不会不告而别。我打算到房顶上去吹吹风。在屋子里待了太久,闷得慌。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我惬意地坐在房顶上,随便一瞟,就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谢临渊着了件月白色的锦衣,手里捧着盏烛灯站在客栈后院的花树下。他此刻的神情是我之前不曾见到过的,茫茫然仿佛失了东西一般。夜色里乍吹来一阵风,洁白的衣袂连带着飘飞的落红一同飘摇起来,迷了我的眼,晃了我的神。
谢临渊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若不是曾见过他在金銮宝殿之上面对容王的兵士毫无惧意的模样,我真要以为这是一个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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