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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清风-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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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渊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若不是曾见过他在金銮宝殿之上面对容王的兵士毫无惧意的模样,我真要以为这是一个世家的公子哥儿,平素最爱吟诗作画,无聊的时候便逗逗鸟,养养花。
皇帝似有所感,抬头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既已被发现,也没必要藏着。我轻盈一跃从房顶上跳下去,随口吟一句诗附庸一下风雅,含笑对他道:“陛下好兴致。”
“风公子也一样。”
月出了云,雾袅袅的晕出一片光圈,银色的光落到庭院里。我看到他手里的烛台已融化了大半,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晃。
“风公子既已恢复,想必不会在此地久留罢。”
皇帝淡淡风说。我明白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微服私访,其中有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我于是很识趣地说:“是,多谢陛下搭救之恩。”
他点点头,将烛台放到地上,从腰间取下一物递给我:“此物,你收好。”
夜色暗,我看不太清楚,隐约瞧得见那是一枚润白的玉佩,上头有花纹,质地应是不错。
我道一声“谢陛下”,接过来收下了。
“算是朕给你的赔礼。”
我正低头把玩着玉佩,想接着光看清楚上面刻着的是个什么东西,听到他这句话,愣了一愣。抬眸瞧见那似有所指的神情,我脸上一热,咳嗽了一声:“陛下言重了。”


第5章 鲤鱼佩
次日,我天不亮就离开了客栈。
夜色还未消去,东方的天只露一点白。此情此景,到让我想起那一次和茂林一起在皇宫屋顶上看到的日出了。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照理说,他不是会乖乖待在什么地方的人;估计此时又在哪里的客栈里睡着,醒了便随处走,碰到闲事就去凑个热闹。毕竟,我与他就是这般相识的。
我脑中浮现出他在街上东瞧西看被人用诡异的目光注视的场景,不觉勾起嘴角。
行至巷尾处,我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易水寒站在那里,仍穿着我上次见他时的那身衣服,额前飘着几缕碎发,目光空洞,似有些憔悴。我不由怀疑起他是否在这里守了一夜。
我无奈,当真是败给他了。
我小心翼翼地退了两步,正打算离开,易水寒却先一步发现了我。我心里一凉,他双目圆瞪,似发现猎物的饿狼一般猛地扑了过来。
我急忙后退,却觉掌风逼近,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易水寒一把抓住我的衣襟,我一个踉跄,硬生生被拉了回去。脖子被勒住,喘不过气。
我震惊地望着他:这厮是深夜在此学了什么武功秘籍,竟连我都抓得住了?
易水寒拽得紧,我挣扎不动,只听得他厉声说道:“带我去见皇帝。”
他不找我报仇,要去找那罪魁祸首了。
我说道:“易掌门是不屑取在下的性命,索性去找别人报仇雪恨么?”
我打定了主意,只要易水寒一发怒,我就挣开他跑路。
易水寒愣了愣,一副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的样子。他抿唇低声道:“我不是要去取他的性命的。”
“我……我有事要求他。”
我眨了眨眼。江湖上谁不知道易掌门是个宁折不弯的竹子性子,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比今日早市上新摘下来的梅子还新鲜。
其中必有隐情。
我于是问:“钟掌门呢?”
易水寒移开目光,揪着我的力气小了许多。
呵。我得意地轻笑一声。
我没猜错,此事果然与钟晚声有关。我就说,绝云派的掌门怎么会无缘无故和造反的王爷弄到一块儿去。其中的隐情,怕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我眯起眼睛,故意说道:“易掌门,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在下就算有心帮忙,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易水寒冷冷地看我一眼:“你不必使激将法,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不言语,只弯起眼睛微笑地看着他。
易水寒淡淡地说:“你只管带我去见他便是。不然,”他威胁性地攥紧了我的衣领,“风公子除了轻功厉害,似乎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其他武艺。”
他说的是实话。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非君子所为。于是我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好,我带你去。”
皇帝在桌边坐着,身旁站着羌朔,床上放着整理好的包袱,桌上是新泡的热茶。他一边倒茶,一边淡淡地说:“易掌门看起来是累着了,不妨先坐下喝杯茶提提神,也好说事情。”
我现在旁边揉着脖子,闻言挑了挑眉。瞧皇帝这样子,像是早就料到了易水寒会来找他似的。
这人的城府,比萧墙要高多了。
易水寒抿了抿唇:“不必了。”
皇帝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慢慢喝了一口。
“荣王府已经搜过了,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这句话引起了我的兴趣,易水寒亦出声道:“你知道?”
皇帝放下杯子,弯了嘴角。
“朕若是连皇室的事情都不清楚,可就坐不起这张龙椅了。”
易水寒咬紧了唇,又不说话了。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们说的不多,我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又说不上来。
“绝云派会分裂,就是因为这个吧。”皇帝垂眸看着茶水,“若妃确非寻常女子。”
我一怔,一些往事涌上心头,喉咙有些发堵。
相传昔年先帝出巡时遇刺,被一女子所救。此女名钟若,是当时绝云派掌门之女。二人一见钟情。钟若为随先帝回京,不惜忤逆父命,在门派中少部分人的掩护下逃走。据说,她初入宫时与先帝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好似神仙眷侣;直至若妃有了身孕,先帝却移情别恋。若妃贞烈,一怒之下断然离宫,带着当初追随她离开绝云派的人自立门户,是为紫岩。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怔。
“容王能查到这一步,朕也觉得很惊讶。他用这等卑鄙手段,也着实无耻。”皇帝抬眸看着易水寒,“不过,易掌门的行动,也出乎朕的意料。”
易水寒松开嘴唇抬头看着他,目光闪了闪,却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了。
“有劳陛下费心。”
他说,微微躬身算是行了一礼,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
我张口想叫住他,余光瞥到皇帝,又闭上了嘴。
当初入宫将老皇帝迷得神魂颠倒人,封号怜妃。
正是谢临渊的亲生母亲。
茶已冷。皇帝把茶杯放到桌上,朝我看了过来,目光悠悠地向下移了些。
“风公子没有把朕给你的玉佩随手扔了,真是叫人欣慰。”
我低下头,腰间的确挂着那枚他昨夜送给我的玉佩。大约是随手戴上的,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先前没有仔细看过,我这才发现上面的纹路勾勒出来的是一条鲤鱼。玉佩下面拴着一条青色的流苏,流苏上有个淡青色的珠子。
我目光一闪,察觉到不对,伸手将流苏取下在手中细细摩挲。
那珠子是空心的,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猛地抬起头。
皇帝淡淡笑了笑,轻轻颔首。
我深深看他一眼,转身掠出了房间。
风不识已经消失在门外,羌朔开口轻声问道:“陛下当真要放过钟晚声?”
谢临渊一边起身一边说:“初之,你去看看马车准备好了没有,哦,朕好像有些饿了,去拿些吃食过来吧。”
他坐到床上,随手拿起一本书。
我出了客栈,易水寒已不见了人影。我焦急地四处搜寻一番,认准了个方向追过去。
论轻功,一袖清风称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我在个小巷子里找到了易水寒,连忙跑到前面拦住他,喘了两口气道:“易掌门,你……你等一等。”
易水寒冷冷地说:“怎么,皇帝改变主意了,不肯放我走,要捉拿回去问罪么?”
我摆摆手:“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把流苏从玉佩上拽下来交给他,易水寒疑惑地看着我。
“那颗珠子里面有解药。”
易水寒一愣,皱着眉拿起它仔细看了看。
我说:“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妨试一试。最坏的结果也和什么都不做的结果没什么两样。”
易水寒看我一眼,没说话,把流苏放进怀里收好,抬脚欲走。
我再拦住他,意味深长地说:“易掌门,钟掌门这次如果能大难不死,以后也莫要出现在世人眼中了。”
皇帝不是个好人,做事情是有条件的,这我知道。
易水寒点点头,难得地没有反驳:“我知道了。”
他走过我身边时,有两个细不可闻的字飘入我的耳中:“多谢。”
我勾起嘴角。


第6章 月满楼
“意儿来得太晚,梨花糕已经没了。啊,别哭别哭,母亲骗你的,瞧,还有很多呢。意儿记得下次要早来些,要守时,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的。”
啊……
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可是为什么……
我惊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双目微微有些发涩,我坐在床上喘息着,渐渐平静下来。
又做梦了。
时至今日,我居然还会做这样的梦。
我抬起手,它在微微颤抖着,冷冰冰的几乎没有了知觉。我苦笑了一下。
又是夜,又是一个这样的夜。多少次了?我梦醒,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夜。月亮时而还会变一变,可是夜的黑却从来没有变过。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我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我想她……
真的很想她……
“你们知道么,那紫岩派的掌门似乎是失踪了。”
“当真?”
“可不是,连绝云派的掌门带了条信回去后就也不见了。”
“呵,一下子少了两个掌门,今年的江湖可真不安生。”
我在茶馆的二楼喝着茶,听着飘进耳朵里的话,不知不觉走了神,望着外面的天发着呆,茶杯停在嘴边,动也不动。
今日的天淡淡地飘着几缕云,澄澈又辽阔。我的目光在窗外流连着,有人把我手里的茶杯拿了下来。
嵇一苍把杯子放到桌上,伸手从我嘴边摘下一片茶叶:“风公子一杯茶可以喝上半个时辰,叫在下好生佩服。”
我笑道:“茂林,你何时也学会了打趣人的功夫?”
他在我面前坐下,伸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我一直都是会的,只是你不晓得罢了。”
我支着手臂看着他道:“哦?你该不会是又遇上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从他们那里学了来的吧?”
嵇一苍撇我一眼,悠然说道:“我遇上的最不寻常的人就是你,再也找不出旁人来了。”
我看着他,笑意更深。
“钟晚声走了?”
“你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轻笑一声。
“皇帝似乎比我想的要好上那么一点儿。”他喝了口茶,玩味地说道,“他还是留下他了。”
“当年的人已经不在了,现在的人还能怎么样呢。”
我望着杯子里的茶水,微微有些失神。
“少闻。”嵇一苍唤了我一声,我抬起头,对上他一副认真的神情。
“跟我回长安吧。”
我和嵇一苍并肩骑着马,抬起头眯眼去看天上的太阳。有风顺着官道吹过来,很是舒服。
“此情此景,到让我想起咱们初识的时候了。”
我偏头,嵇一苍正带着笑意看着我。
哦,是了。那日也是这么个晴朗的天气,我初入长安,在城里的大街上迎面被人拦下了。
我记得那时,穿着银线勾勒的玄色绸缎的公子哥儿很是亲切地问我道:“兄台是第一次来长安吧?不如让在下给你指个路?”
想到这里,我突然来了怨气,黑着脸说:“你不提,我差点就要忘记了。那日你带我逛遍了全长安酒肆茶馆戏园,花光了我身上的银子,最后我只好跟着你去了你家里。”
嵇一苍哈哈一笑:“那不是我看你身无分文无处可去,怕你露宿街头,才好心带你回去的。”
我冷笑一声:“我看你是认准了我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拐我到你府上让你老爹瞧一瞧的。”
嵇一苍讪讪地挠了挠脸:“那有什么,我爹不是挺喜欢你的嘛,这些年也没亏待过你,我都有些嫉妒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嵇一苍试探地叫道:“少闻?”
“或许我真该谢谢他,”我缓缓开口道,“若不是他,有些事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嵇一苍噎了一下,转过脸去,不语。
当时还不是大将军的嵇穆远瞧见我,神情像是见着了丢了许多年的儿子。我察觉不对正要找借口离开时,他用颤抖着的声音吐出两个字:“意儿……”
我愣住。彼时还只是个小毛孩的嵇一苍亦很奇怪地看着他的父亲。
嵇穆远深吸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神十分复杂,有怜爱又有忧愁:“叫徐管家去收拾间干净的屋子出来。苍儿,你带……带风公子到府里随处看看,认认路吧。”
我那时年纪不大,察觉出不对也不晓得其中的利害,更不知道该如何推脱。我离开前厅时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这位嵇大人是如何知道我儿时的小名的。在我的印象里,这么叫过我的只有我的母亲。
此后我便在嵇府里住着。那时我刚死了师父,身上的银子又都被花光了,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嵇穆远交代说,有人问起就说我是他夫人娘家的表亲。于是每每有人提到我,嵇一苍总是笑嘻嘻地对人说,我是他外祖父过世的姑妈的曾孙。
嵇穆远的夫人李氏待我很好,我很喜欢她。嵇穆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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