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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尘盖脸。剑千山施施然收回手里的拂尘搭回臂弯:“自己犯了错,好意思怪别人。”
星河影“啧”了一声:“明白明白,小人之过也必文是吧?”
这是什么意思?阿达礼歪头看他,还没问出来,旁边就多了个人——
风鹤鸣也坐到了这一边,手里还拿着一杯酒,神色不骄不躁,颇有一股八风不动的淡然气度。星河影看着他,啧了一声:“风少庄主也来凑热闹啊?不怕人说你折柳山庄与魔道蛇鼠一窝啦?”
风鹤鸣大概是之前听到了星河影说什么,这时候略一抬眼,扫了星河影一眼:“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星河影毫不介意给了他一个白眼:“对对对,你是君子我是小人。那正好了,君子之过不是如日月之食吗?来来来,风大君子,我就问你一句,当初死在剑门山下那个什么隐龙帮的小弟子,是不是你们动手的?”
“……旧事何须重提。”风鹤鸣端着酒杯的手僵了一下,看了一眼剑千山,剑千山摇了摇头,抬手一拍风鹤鸣的肩膀便走开了。风鹤鸣略一思量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生气了呢还是说此事含糊,星河影便“呵呵”笑了两声,忽然抬手也拍了一下风鹤鸣的肩膀,起身就对阿达礼招招手:“吃饱没?吃饱咱俩偷偷找艾丝穆去。”
“呃……”阿达礼张了张嘴,星河影直接把他抱起来,脚底抹油迅速开溜。他跑得实在太快,风鹤鸣略略反应了一下,立刻伸手一拽衣裳看看自己肩头刚被星河影拍过的地方。果不其然,油乎乎一个手印子。
“星河影!”
这一声吼出来,星河影早就跑了十丈开外。风鹤鸣原地炸毛,完全不知道自己背后被剑千山拍过的地方还有个与之十分对称的手印。
啧啧啧。看透一切的飞针娘子摇了摇头,深深感慨,怎么就这么多人以为剑千山是老实人呢?!这可是他先动手的啊!
苍蓟关的城墙,且厚且高。阿达礼抬头看着城墙,不确定地看了星河影一眼,像是问他你难道真要飞过去吗?
星河影低头看看他,抬手一捏他的脸蛋儿:“说了带你出去找艾丝穆,我可是说到做到的。”
阿达礼看着他,却见星河影神神秘秘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见了吗?今儿城门闪了条缝。我告诉你,我们凌虚剑门是修道的,所以我们都会仙术,我给你施法隐身,咱俩悄悄溜过去就行。”
“?”有这种东西?阿达礼歪头看他,星河影从怀里掏出了两张朱砂画着的符咒,两指挟着,手腕一立,闭目肃容,双唇略是翕动,突然一睁眼伸手便把符纸摁在了阿达礼脑门上。
阿达礼愣乎乎看着他,那张符纸上好像还蹭了点儿浆糊一类的东西,还真就粘住了。而后星河影对他食指遗书压在唇上:
“嘘……不能说话了啊,一说话这法术就破了。现在他们看不见你。”他说着,自己将另一张符纸缠在了手腕上,抱着阿达礼便大摇大摆直奔城门口过去。阿达礼瞪大眼睛看着他,然而巡逻的士兵真是没看见他们一样,眼睛都不往这边看。
星河影对他一挑眉梢,像是说我厉害吧?迅速钻过了城门缝儿,带着他便轻功运起直扑进了大草原深处。阿达礼下意识抱紧了星河影,内心已经被“卧槽真厉害”刷了屏。
等到这两人走远了,门前巡逻的士兵才叹了口气,抬手拍拍同伴的肩膀:“原来假装没看见这么难……”
“这不是将军有吩咐么……行了行了赶紧把城门关上,这俩人得明天开城门才回来呢!”
第162章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转眼就是夏天。
折柳山庄里,被大火烧过的竹林,这时候已经换上了一片花草。看上去像是牡丹,可是这时候早过了牡丹的花季;这花又是极艳丽,雪白的花瓣上斑驳有血红的花纹,像极了人血溅上去的模样。
花田后面,就是那风过柳所在的小筑。风鹤鸣隔着花田看向小筑,有风从花田吹向他,带着花香。他略略皱眉后退了一步,那花香味乍一嗅是浓烈一如芙蓉,然而若是放缓呼吸,就能在这气息里嗅出一股血腥味。
风鹤鸣在心底笑了一声,却刻意没说话,等着里面那人出声。风过柳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低低笑了一声:“塞外好玩吗?”
“甚好。留在雪狼堡的残本也已经到手。”风鹤鸣隔着花田,回答了他,“只是眠狼穴被毁了。”
“无妨……”又是几声咳嗽,仍是像连肺都要咳出来一样。风鹤鸣静静等着他咳嗽罢,才听他说,“眠狼穴也不过是祖上当年炼药试药的地方。鹤鸣,你进来就是。走法和之前一样。”
“是。”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风鹤鸣还是略略颔首,一步踏入花田,眼前恍惚了一瞬。风鹤鸣便也闭上了眼睛,按照之前竹林的布局一样,慢慢走过花田。
直到最后一步踏出花田之前,他睁开了眼睛,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花根。泥土里露出了一截雪白的东西,是骨骼,大概不是牛马的,就是人类的。
应该是人类的吧。
风鹤鸣又抬起头,最后一步走出花田。
首先,风过柳虽然不算道士,但毕竟也是剑门弟子,而且至今也未被逐出门墙,算是半个修道之人——道门不食牛肉,折柳山庄里从来就没有牛。而且牲畜的骨头还可以熬汤来喝,若是人骨,就不好直接出现在锅里了。
所以,人骨还是做花肥更合适一些。
他慢慢走到了小筑门前,敲了敲门才推门进去。仍是隔着纱帐,风过柳在床上,屋内扑鼻是熏香的味道。风鹤鸣仔细辨了辨,和外面不知名的花是一样的气味,只是太浓了,让人一瞬间嗅觉都要失灵。
于是那股藏在花香背后的血腥味也越发浓重。风鹤鸣略是适应了片刻,才关上了门走入房中,从怀里取出那本残卷。
风过柳低低笑了一声:“鹤鸣,你做得很好。”他的声音里隐约有些兴奋的味道,细听却很是平稳,大抵是因为早就想到了这个注定的结果。然而风鹤鸣还在这样揣测他的时候,却显然感觉得到他松懈了几分——
“自高祖巽道生身死道消……不死神道散落波折,《长生典》经历千年亡佚,终于在我巽离手里重聚!”
原来,他果然还是在激动的么?
风鹤鸣略是一稳心神,便听巽离下一句话便是:“鹤鸣,过来吧。”
“……”
心跳忽然又是鼓噪了几分,自他周身的溃烂蔓到脸上,这房间里就架起了纱帘,任何人都没有踏入帘幕之后的资格,包括风鹤鸣。
看来他的心情是十分不错。风鹤鸣坦然十分撩开了纱幕,就见巽离半倚在榻上,那股带着血腥味的花香越发熏人,即使是在如此浓郁的香气里,风鹤鸣依然嗅到了一丝腐臭。
他到底……为什么还会活着呢?
这样的想法在心里脑中不停地翻涌,然而他的脸上却毫无波澜,平静十分上前将残页交到了父亲手中。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父亲的脸上,巽离仍然戴着面纱遮掩脸上的溃烂,经月不见,他的脸上又多了几处溃烂的创口。若是一般的人,大概早就死掉了吧?这样看来,《长生典》确是真真的续命宝典,否则巽离怎么能靠着那些残方就苟延残喘到现在……
风鹤鸣又多看了巽离几眼。巽离若是示人,脸上必然是遮着面纱的,大抵曾经越是好看的人,毁了容就越受不了。可是这么想来,大师兄的母亲艾丝穆,相传还是绝世美人,自己毁了那一张脸,不也是不遮不掩?
正在风鹤鸣这样想着的时候,巽离忽然抬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冷里带着杀机。风鹤鸣霎时回过神,低下了头退开一步,单膝跪了下去:
“恭贺父亲得偿世家宏愿……鹤鸣先行退下。”
“嗯。”
巽离的目光平淡十分又回到了书页上,略一摆手。风鹤鸣便迅速起身,离开之前,忽然又驻足一步:“父亲……孩儿想去探望一下母亲。”
巽离抬眼扫了他一眼,一时间没有开口。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才略略颔首:
“你此一去足有月余,也该去见一见你母亲了。只是她身体不好,你也莫要缠着她太久。”
“是。”
打一巴掌总要给个甜枣,风鹤鸣很懂他的意思。
风鹤鸣生母所住的地方,是与巽离住处相对的折柳山庄另一端。
月洞门外两个守卫,见到风鹤鸣后,跪地行礼。风鹤鸣略是颔首便示意两人起来,而后一步步踏进了月洞门后那间小院子里。
小院寂静,有藤萝攀附白墙,素净至极的景色。然而墙边树上还有高高杏树,枝杈茂密甚至生过了墙外。这季节杏花也早已落了,只有一片绿荫;树下放着一只一尺多高的鸟笼,笼子里一只画眉鸟上下蹦跳,吱喳叫一声,便显得院里并非一眼看上去那么冷清。
而树枝上,还挂着一只空荡荡的鸟笼。风鹤鸣凝神看了片刻,才上前敲了敲门:“娘……我回来了。”
“鹤鸣回来了?”里面的女人显得有些惊喜,“进来吧,快让娘看看。”
推门入内,女人坐在窗边的矮案旁,放下了手里的绣盘。风鹤鸣看了一眼,上面绣的是戏水鸳鸯。女人于是笑了笑:“鹤鸣也不小了,帮你父亲东奔西走这么久,也没有时间好好相个姑娘。如今是不是该休息一阵儿了?”她说罢,脸上仍带着笑,十分温柔。风鹤鸣亦仔细看了看她,神色如常,只是眉梢带些喜气。
于是风鹤鸣只略扬了唇角,从袖里取出一支小小的牛角发簪。簪子上还带着棕红色,簪头被雕琢成圆滚滚小球,下面挂着金银打制的坠子:“娘,这是我从雪狼堡带回来的,说是保平安。我帮你戴上吧?”
“这……”
她还没说完,风鹤鸣已经起身,站到她旁边,伸手将发簪插进了她的发髻中。像是闲聊一般,风鹤鸣又开口问了一句:
“娘,树下挂的那只鹦鹉怎么没了?我请人给它捻过舌的,应该会说话了。”
“哦那个鸟儿啊。”女人微微笑了一声,“那小东西真是聪明,自己叼开了笼子门,飞跑了。所以现在就剩那个画眉了。”
“那我改天再找一只鹦哥……”
“不必了,”女人很快回答,“有只画眉解闷也就够了。”
风鹤鸣便又坐回了她对面:“娘,现在入夏了,天气变得快。你胳膊上的旧伤还疼么?”
第163章 友好相处一百法
“嗯,早就没事了。”女人对他笑了笑伸手摸摸风鹤鸣的头发,举手投足带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是她用的香粉,“鹤鸣好像是被晒得黑了。”
“不妨事的。”风鹤鸣说着,自行倒了一杯茶,脸上仍有笑意,“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惹了山庄里的大马,那马要踢我的时候,是娘用胳膊挡了那一下。结果大夫说娘的胳膊骨头断了,以后阴天下雨都要疼的。现在娘说没事,还不是安慰我?”
“鹤鸣真是长大了。”女人笑着感叹,一双眼带着波光,“这么会心疼人呢。以后哪家姑娘遇见鹤鸣,就真是有福气了。”
风鹤鸣只笑,并不多言,又和女人说起家常琐事。一直到月洞门前的护卫换班,有人进到院内,站在门前催促一声,风鹤鸣这才有些不舍地起身。女人起身送他,直到月洞门前,停了步目送着他走远。
月洞门外,就是与她无关的地方。
风鹤鸣走出一段,终究没忍住转身又看向月洞门。女人仍站在门前,眼里带着关切看着他。片刻的默然之后,风鹤鸣略是低头笑了一声,而后转身离开。
他还要回剑门,不能耽误太久。
化寂峰上,一如以往地安宁。剑千山带着香烛供品来此,却发现有个人比他来得还早。
是星河影,旁边还牵着一个小孩,手里提着一葫芦酒。阿达礼注意到剑千山来了,悄悄向他招了招手。剑千山报以一笑,仔细看了看阿达礼。
大概是飞针娘子给他做的衣服,合身十分,却像是谁家文质彬彬的小公子,盖不住他脸上一股顽童的模样。他不由有点想笑,这孩子看上去和小时候的星河影倒是差不多,莫名其妙想起一个词叫沐猴而冠。虽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现在看这孩子的模样实在是贴切得很。
他略是笑了一声,星河影便立刻转过了头,原是还带些沉稳的模样,这时候忽然笑弯了一双眼:“道长,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剑千山没有回他的话,只径自到了墓前,见星河影没带香烛也没拿贡品,唇角略是一抿,微微带笑:“你这可真是心意到了就算。”
星河影微微一耸肩,目光落在坟头上长出的碧草上:“他以前和我说的,不要我哭丧戴孝,陪他喝酒就行。至于师父……”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却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改口纠正,“师父一向知道我顽劣的。”
他说着,伸手抚摸了一下墓碑:“我突然想跟师父说,其实我也没那么爱喝酒,都是跟老头子学的,让他俩在下面打一架,你说好不好?”
剑千山看了一眼阿达礼:“当着小孩子的面口无遮拦说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说好不好?”
星河影便低头看了一眼小狼崽子,阿达礼也抬头看他,歪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