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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风姿卓越,笑得一脸如沐春风,让人见了便心生好感。周刺史想了想,想起对方之前好像就跟在钟韶身后,于是眸光微亮,忙拱手道:「还请先生教我。」
徐文锦轻轻一笑,说道:「大人客气了。之前阿韶心急伤了你,还请莫要见怪。」
周刺史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对方这是要示好,再加上这人对钟韶的称呼很是亲昵,想必两人关系匪浅……念及此,周刺史的态度更恭敬了两分,忙道:「岂敢,岂敢,此事本是我之过。」
徐文锦是觉得过刚易折,哪怕这刺史眼看着要倒霉了,可他毕竟是当地的地头蛇,临了咬钟韶一口她也不会好受。不过提点也是必须的,否则钟韶的要求只会逼得人孤注一掷,再闹出事来。
见周刺史领情,他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话了。我知将军的要求有些为难,但却实际却非刁难。如今大量难民入城,他们将这胜州城当做活下去的希望,若是之后发现依然活不下去,只怕也会被激起凶性。为了活下去烧杀抢掠不算什么,这胜州城转眼就能乱了。」
此非危言耸听,因此周刺史也没说什么,只听徐文锦继续说下去:「粥棚必须设立,粥熬得稀些也无妨,只要能让人看到活下去的希望,他们便不会闹事。我也知城中无粮,但我们来前也有些准备,至多撑个三五日,便会有人送粮来了。」
钟韶之前已经送了消息回京,永宁帝想必也会征调粮食过来,但这一来一回再加上送粮的路程说不定得耗半个月。因此徐文锦眼下指的并不是朝廷的赈灾粮,而是随后将会赶来的贺铭筹措的贺家商行的米粮——胜州本也有贺家的粮店,可惜如今已经被灾民抢掠一空了。
周刺史闻言眼睛略亮了亮,撑三五日总比撑半个月强,不过他还是有些为难:「可是官仓被搬空,城中真的没粮了……」
徐文锦便道:「官仓没粮,那便由大人出面,向商户们借吧。」
城里的粮店都被抢干净了,但商人富裕,家中大多都有不少存粮,凑一凑应付个三五日的应当不是难事。然而周刺史却更为难了,支吾着没有立刻答应。因为他上一回就已经借过了,而且如今福王遇刺,他这刺史估计也做不下去了,恐怕没人会卖他这个面子。
徐文锦也是人精,一看周刺史那表情顿时就明白了,于是只好道:「商人重利,若是他们不肯相借,恐怕便要委屈大人和城中这些兵卒了。」
周刺史便明白了过来,他这意思是让他拿出刺史府的存粮,再从戍卫军中调拨一些粮草出来……
刺史府中的存粮就算了,随意调用军队的粮草在梁国可是大罪!周刺史虽掌一地军政,有权利将粮草拿出来,但听了这话却也是吓得不轻。他惶惶然的看向了徐文锦,希望能得他,更或者说是钟韶的一句保证,保证不追究他调用军粮的事。
徐文锦却是一笑,说了句:「来之前,陛下许了将军便宜行事的权利。」
这句话一出,周刺史便又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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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锦留在了城门口,对着这些天来已经被吓破胆了的刺史大人威逼利诱外加出馊主意,这边钟韶等人却是一路疾行,直接赶到了刺史府。
因为之前的变故,如今的刺史府外有着层层守卫,但这些地方戍卫军和拱卫京师的玄甲军显然没有可比性。乍然看见这么一支军队出现在眼前,戍卫军们顿时乱了分寸,就连上前来问话的人都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眼睛总是忍不住往那甲胄鲜明的玄甲军身上瞥。
钟韶也不废话,当即表明了身份,然后不由分说的便让玄甲军接手了刺史府的守卫,直接带着萧文萱等人便入了刺史府。
刺史府内,还有另一重守卫,那便是福王带来的那些甲士了。
福王府出来的甲士,自然都是认得萧文萱的,因此一见她出现,当即便有人跪下向她请罪。却是被心急火燎的萧文萱一脚踹开了:「挡着本郡主作甚?谁耐烦听你们说这些,我要见父王!」
这位姑奶奶的脾气,在京城时其实收敛了许多,沔州福王府的人可是没一个敢招惹她的。甲士们被踹了也只能是白踹,还得赶紧爬起来给她领路,也好在萧文萱气力一般,也并不会真把人踢坏了。
于是由着甲士领路,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福王养伤的寝室。
路上萧文萱便问过了,得知福王在之前已经醒过一回,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但等到一行人踏入寝室,见着整个脑袋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福王时,还是不免吃惊,萧文萱忙问甲士道:「父王怎的伤成这样了,他身上可还有其他的伤势?!」
甲士便答道:「郡主放心,王爷身上没有其他伤了,只伤了头。」
头是要害,因此萧文萱闻言半点儿不曾放松,又问道:「父王是怎么伤的,这头上伤势如何了?」
甲士便又道:「王爷是中了暗算,被人拿砖打在了头上,流了不少血。所幸大夫说伤得不算太重,能醒过来便是无事了。」
萧文萱闻言,又是担忧,又是庆幸,心里还有那么点儿古怪——说好的刺杀呢,那么高大上的说法,到头来其实是她爹被人一砖头拍脑门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钟韶(沉思):突然怀疑福王「遇刺」是不是真的只是巧合?毕竟刺杀的凶器居然是板砖这么接地气的东西,还真没听说哪家刺客用过!
第212章 心头生寒
福王虽然被打破了头,但眼下也脱离了危险,萧文萱提了多日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许多。
当天下午,在徐文锦的威逼利诱之下,周刺史到底还是将那已经荒废了多日的粥棚再次支了起来。大火一烧,白色的蒸汽冲天而起,轻易便将满城的灾民都引了来。
钟韶只在刺史府里休息了一两个时辰,在知道粥棚已经开起来之后,便带着徐吴二人和一队玄甲军出门巡视去了——有福王的前车之鉴在那里,哪怕伤人的凶器是板砖,钟韶也不敢掉以轻心,出门时便是带上了足够多的人马护卫。
粥棚被周刺史设在了城南,因为城南是整个胜州城最贫穷破败的地方,将难民聚集在这里,便不容易打搅到了城中贵人们的生活。
钟韶在刺史府一小吏的引路下,领着人一路去了城南的粥棚,道路偏离了之前入城时走的主道,越走便越见破败。许多屋子在之前的雪灾中已经被压塌了,但还有许多看着却是近两日才被破坏的,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后来倒塌的破屋,多半便是那些难民的所为了。
周刺史不愿意再放难民入城,看来也确实是有原因的。
钟韶领着人一路前行,所见房屋十有八九都被毁了,偶尔在一些角落里还能看见几个已经冻死饿死的难民。大抵是因为人手都被周刺史拉去粥棚了,城中的差吏也未曾来得及将这些尸体收敛。
到底是女儿家,心肠总是更柔软一些,钟韶见着那些尸体时脚步不由得一顿,便问那领路的小吏道:「前几日胜州关了城门,城里每日也都是要死那么多人吗?」
小吏显然也看见了那些角落里的尸体,他脸上有些泛苦,拱手无奈道:「大人有所不知,并非我家大人有意闭城不肯作为,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城中没了粮,那些灾民入了城便跟乱民似得,四处打砸抢掠,他们不仅抢粮店食铺,还抢百姓住户甚至杀了人。先时我家大人还命捕快拿人,可这些乱民见着人被抓了反而更激动了,他们觉得进了牢房有牢饭吃,就饿不死了。」
钟韶闻言默了默,又问:「那后来呢?」
小吏又看了那些尸体一眼,便木着张脸道:「后来就不抓人了,逮到犯事的就地格杀。」
钟韶知道,这一句就地格杀恐怕杀的就不止是一个两个人了,这胜州境内遭灾的百姓恐怕有十数万人,涌进胜州城内的也不知凡几。想要震慑,杀一两个人是没有用的,只有杀到这些灾民们怕了,才能让他们安分下来,才能保住城中百姓。可是灾民们安分了下来,也是个死。
心情瞬间又沉重了几分,钟韶皱了眉,没再说什么,又跟着那小吏继续前行。然后他们到了粥棚,看见了那些吵吵嚷嚷挤做一团的灾民才知道,为何之前那一路上如此平静。
所谓粥棚,钟韶放眼看去,便见着一排临时支起的油布帐顶由近及远,绵延过去百十米。再看一眼烟火水汽,数一数当也有数十口大锅正在熬粥。然而这些对于灾民们来说,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因为粥还没有熬好,在差吏们的管束下,灾民们排气的队伍已经看不见尽头了。
似乎是发现了钟韶等人的到来,已经在粥棚忙活了小半日的周刺史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这大冷天的,他脸上都是汗,这一回倒不是冷汗,但脸色却依旧煞白。见着钟韶,周刺史忙拱了拱手道:「大人来了,下官已命人将粥棚搭建起来了,现下正在熬粥。」
钟韶见着那黑压压一片似乎根本望不到尽头的灾民,终于还是有了一点不忍心,问了一句:「灾民竟有这么多,粮食可还够?」
周刺史闻言苦笑,这些天城里城外都饿死了不少人,但灾民却是一点儿没少。他虽然筹到了些粮食,但能撑多久就真难说了,说不得一两日都难!
钟韶见着他苦笑,却突然说道:「刺史府里的存粮,好似并没有被搬出来?」
周刺史脸上的苦笑顿时一僵,然后有些支吾的答道:「大人说的是,刺史府的存粮还未动,这些粮食是下官去各富户家求来的。」
富户家中自有存粮,而且家里也定有护卫,之前城中因灾民们抢掠动乱过一阵,但这些乱也生不到他们头上。那些生存在底层的百姓们或许已经将卑微刻在了骨子里,见着朱门大多不敢闯,有闯的被护卫打死在门外,就更没有人敢上门了,因此反倒是那些寻常百姓遭了殃。
周刺史去寻那些富户筹粮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他脸上似乎隐隐透着些心虚。钟韶自然见到了,想了想便也没问,心里大抵已经猜到了些,无非就是周刺史自己在富户那里借不来粮了,就打着她的旗号去借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不用她还。
说话间,粥棚里的粥也熬好了,灾民们很快又骚动了起来。
钟韶仔细听了听,竟不是激动争抢,而是在吵嚷争执,甚至又要打起来的趋势。她不禁有些好奇,便带着人走了上前,到了近前正听到那派粥的衙役喊道:「叫什么叫,不吃就滚!」
这话说得,钟韶不禁侧目,跟在她身后的徐文锦和吴长钧更是皱眉。
周刺史又抹了把汗,畏畏缩缩的说道:「大人,咱们还是不要过去了,这些灾民如今都不安分,福王殿下也是来巡视时遭了他们的毒手,若您再出了什么差错……」
钟韶闻言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后跟着的百十个甲胄鲜明的玄甲军,意思不言而喻。
周刺史还想劝,钟韶却已经领着徐文锦和吴长钧他们走上前去了,等到了近前一看,才知道这场骚动争执因何而起——那领粥灾民的破碗里,清清淡淡的一碗米汤,只有碗底稀稀拉拉的躺着十几粒米,若是要钟韶说,别说是粥了,说米汤都抬举这碗里的东西了!
钟韶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人,她幼时丧父,无依无靠了好些日子,饥一顿饱一顿也是常事。但再难,她也没混到这地步,这一碗米汤莫说是成年人了,就是孩子也喂不饱啊。
徐文锦见了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心里更是嘀咕:我说粥熬得稀些也无妨,但也不至于这么稀啊,这跟喝白开水能有多少差别?!
钟韶只看了一眼,便是黑了张脸,说道:「加米,重熬。」
衙役听了这话,怒气冲冲的扭过头刚要骂,见着钟韶的模样,再看他们刺史大人还跟在后面,顿时就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嘴唇动了动,最终道:「可是大人,这么多人,咱们的米粮不够啊……」
从富户家中筹来的都是好粮,但这米粮再好再精细,东西就那么多也不顶饱。
钟韶也知富户们之前已经让周刺史借过一回粮了,这次能借的肯定不多,于是说道:「不够就去刺史府搬,刺史大人应当不介意陪着大家饿几天肚子吧。」说到后来,便扭头看想了周刺史。
周刺史一脸苦笑,可是除了点头有能做什么呢,只能是能撑几日是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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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日,钟韶每天都会往粥棚去看个一两趟。粥棚附近已经汇聚了成千上万的灾民,刺史府里的存粮也是杯水车薪,连一天都没能撑到,便是被那些灾民们吃干净了,最后到底还是动了周刺史最不愿意动的戍卫军军粮。在这天灾人祸的当口,差点刺激得戍卫军哗变。
所幸,提出这个建议的徐文锦有着三寸不烂之舌,到底还是将那些戍卫军安抚住了。只是这军粮可以运一回,却绝不能有第二回,也不知贺铭的粮食几时才能到?
如今北地刚遭遇了雪灾,道路难行,钟韶并不敢将希望全部寄托于贺铭身上。她其实更在意那一批不翼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