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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雨晴的伤还没好,人也还躺在床上,所以封昭仪的旨意没那么快下。连三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闹得刘延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封了——要不,就把孟雨晴赶出去?反正没她也不会妨碍太多。
连语涵一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想,所以上午传完不进宫玩儿的口信,中午又递进来张纸条,上头明确地告诉他一定要把孟雨晴留在宫里,她自有打算。
如果刘延知道她的打算是什么的话,他一定会狠狠拒绝。当然,这是后话。
孟雨晴的入宫无疑是在有如死水无澜的后宫投下了一块太湖石。尤其是她顶着皇上救命恩人的身份,一入宫便直接入住除了昭阳宫外离未央宫最近的广明宫,太医院叫得出名号来的太医们几乎都被召来为她看诊治伤,而刘延更是做足姿态,回宫后便一直守在广明宫,守了整整一天,直到夜深才回未央宫歇下。
这一切都让后宫众妃嫔感到匪夷所思,而等到第三天,众人在皇后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去看望完孟雨晴后,恐慌的情绪从后宫向朝堂开始蔓延。
只是短短几天,京里几乎就无人不晓了:皇上在南山狩猎时遇刺,一少女舍命相救。那少女正值妙龄,生得美若天仙,更难得一片忠肝义胆,承平帝对该少女一见钟情,如今已是带回后宫,宠爱有加。
没过几天,这消息以不可思议地速度传出了京城,传到了临安。
孟雨晴肋下中了一箭,入了宫后,各种金贵珍奇的药不要钱似的往她伤口上洒,这里才休养了几天,伤口便飞速地愈合了。
不过,伤口好了是一回事,但她面上始终是缺乏血色的苍白,人也恹恹的,娇弱惹人怜。趁着刘延又一次探望于她时,她白着一张小脸,泪光盈盈地叙述了对家人的思念,并提出希望能见一见在京中的姐姐和姐夫。
刘延完美地表现出了一个被真爱冲昏头脑的君王该有的作为。他大手一挥,直接将远在临安的孟雨晴之父升了三级,孟雨晴之母白氏也沾了女儿的光荣获三品淑人诰命,并派了自己的心腹太监张福去楚王府宣旨,召楚王及楚王侧妃孟氏入宫觐见。
待刘泽和孟初雪入了宫,刘延很是贴心地将广明宫让给了这三人,自己回未央宫去了。
伺候的宫女内侍都被打发到了殿外,本该温情脉脉的三人此时却面色各异,气氛僵硬得要命。
“还没恭喜妹妹,这真真是想不到的缘法。”孟初雪的笑容看起来似乎很真心,“我听闻长秋监已经开始准备册封大典了,备的礼服和钤印都是三品昭仪的,想来妹妹不多时便是昭仪娘娘了。”
孟雨晴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你这贱人!”
孟初雪脸色一变,立刻转眼去看刘泽,却发现刘泽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仰着头看殿内那华丽的雕梁画柱。她咬了咬下唇,眼中逼出一泡泪来,委屈道:“妹妹这是何意!”
“你装什么装?!贱人!”孟雨晴气得直起了身子,恨不得扑上去咬下她一块肉来,“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是一片好心!你早就算计好的是不是?我娘对你不薄,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孟初雪是打死也不承认,她拼命摇着头,泪雨纷飞,一派凄楚可怜。
刘泽一直在沉默,直到孟雨晴被孟初雪那做作的模样气得举起茶盏要砸过来,他这才沉默不下去了,将孟初雪往身后一拉,直视孟雨晴,“这里是后宫,雨晴慎言!”
连刘泽都帮她!孟雨晴几乎被气得发了狂,血红着眼嘶吼道:“姐夫,你不要被她骗了!这个小妇养的贱人!就是她算计的我,是她的人把我推到皇上身前,挡了那支箭!”
“住口!”刘泽脸色阴沉。
“姐、姐夫……”
“不管从前如何,你替皇上挡了箭,现在的你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刘延双眸死死盯着她,口中蹦出的话比刀子还伤孟雨晴的心,“很快,你就会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昭仪娘娘!孟雨晴,孟家和白家所有的荣耀都在你身上!”
孟雨晴愣住,旋即泪落如雨,不停摇头哭喊道:“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进宫,我不要!姐夫,求你……姐夫……”
“雨晴听话!”
“姐夫!”孟雨晴满是泪水的眼中全是他,像是突然爆发了无与伦比的勇气,她泣道:“姐夫,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声音低了下来,她哀声祈求:“我可以当侧妃的!我什么都不求,只求能陪在你身边!姐夫,求你,别让我进宫……”
沉默良久,刘泽终于开口,音调是一如从前的温柔和悦,“雨晴,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你知道的。”他转头看了身后的孟初雪一眼,轻轻牵起她的手,将两人交握的手呈现在孟雨晴面前,“这些年,你姐姐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顺母亲,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纳你入府。”
☆、第五十七章
孟雨晴面死如灰;双眼失去了焦距,灰白色的唇瓣不住颤抖;看得刘泽心下一阵不忍,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站在她面前沉默着。
一直被刘泽护在身后的孟初雪这时却忽然开口,轻声道:“妹妹,能被皇上看重,一朝飞入天家成凤凰;这可是不知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运气。你便是不顾自己,也为父亲和母亲想想。”
一听见她的声音,孟雨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瞬间燃起了战意;她冷笑三声,“不用你假惺惺!贱人!待我得了宠,第一个就要弄死你!”声声恨意入骨。
孟初雪心下沉了沉,忽然有些后悔。
刘泽抬眸,对孟雨晴淡淡道:“你父母远在临安,京中唯有楚王府算是你的后盾。雨晴,记住,你和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孟雨晴心下苦涩难当,但经历了方才的歇斯底里,此时理智压过情感占了上风,她静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算是听进了刘泽的话,随后便闭上眼冷淡道:“你们走吧,我累了。”
孟初雪退了几步,却见刘泽仍是站在原地,不由得也停下脚步。
刘泽站在那儿,有很多话想叮嘱她,可现在却不是时候。最终,他只能长叹一口气,“雨晴,后宫处处险恶,你要小心。齐修仪同王府有旧,你若有难处,可寻她帮忙。”
孟雨晴没有回答,只是背过身去,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刘泽见她如此,也实是无奈,只能转身牵起孟初雪离开。
几天后,孟雨晴的册封旨意就颁了下来,封三品昭仪,主广明宫,特赐封号“媚”。
此封号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后宫看得清楚些的如皇后和淑妃顿时就放下了心,不再纠结此事;而见识短浅些的,如德妃,也不知砸烂了多少花瓶茶盏。
媚昭仪正式上任后,刘延一连在广明宫宿了半月,后宫哗然,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再加上源源不断赏赐给媚昭仪娘家的金银珠宝,人人皆道:皇上是被这位新昭仪娘娘迷了心窍。
承平八年。
四月十七,豫北天鸣,声如转磨,无云而雨。
四月十八,东方有白气,长竟天,其占为彗星。
四月十九,安阳地动,山崩水出,屋瓦皆堕,死伤无数。
古往今来,不论哪朝哪代,出了天灾人祸,人们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把这些归咎于某位红颜。很不幸,虽然孟雨晴的脸蛋还够不上祸水之称,但连老天爷都看她不顺眼,一连串的噩耗将祸水之名狠狠烙在了她身上,烙得她不得翻身。
即便刘延在灾后的反应足够迅速,拨款赈灾、放粮免税等各项措施皆做得十分到位,甚至堪称英明神武,但民间仍是议论纷纷,多谓昭仪孟氏为妲己褒姒之流,红颜祸水,误国殃民。
奏请将昭仪孟氏贬斥的折子几乎堆满宣室殿的案桌,却都被刘延压下了,为了表现得再真实一些,他还当朝斥责了几个对贬斥媚昭仪最为积极的官员,把那几人骂得狗血淋头——不过连三记得,那几个人上辈子似乎都是刘延的心腹来着。
天灾未定,兵戈又起。
承平八年,仲夏之初,戎狄骑兵突袭凉州,凉州守备怯战,弃城而逃。余下散兵游勇不成组织,不过三天,凉州沦陷。
凉州之后是幽州。顾老将军率领顾家军镇守幽州,将戎狄拒于幽州城外一连半月,但无奈此次戎狄兵力充足,似是有备而来,战事胶着,僵持不下。
不过,边境距京都何止千里之遥?
任凉幽二州兵荒马乱、战火纷飞,京都依旧歌舞升平、繁花似锦。除去那些有家人远在边境的人家,便是朝堂上那些表现得慷慨激昂恨不能身先士卒上阵杀敌的大人们,回到家后依旧小老婆抱着,小酒喝着,自在悠闲。
是夜,连语涵从秦老夫人上房出来,漫步在后花园中,望着头顶灿然闪耀的星空,突然就起了兴致要出门去望星台一观。
望星台在南苑之中,南苑虽是皇家园林的一部分,但却与安国公府这一片大家宅邸相连,并未修筑宫墙,内有护卫巡逻,平民百姓是不敢来的,倒是不少达官贵人公子千金闲来无事入内游览。
丫鬟嬷嬷自是无人敢拦的,有那伶俐的便悄悄去报与韩氏知晓,连三余光中瞥见了,也不理会,由得她去交代一声,随后径自步行出门。
连语湘约莫是从二夫人院中出来,在内院门前碰上了正要出去的连三。
最近刘泽忙得不见人影,她闲得无聊,见到连三也不怕被甩脸子,笑眯眯地问:“三妹妹这大晚上的是要去哪儿啊?”
连三住了脚步,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我去望星台观星,二姐姐可愿同行?”
连语湘怔在原地,不明白连三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是为何。但她还没反应过来,连三便已皱起了眉,有些不耐地催促:“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走了。”
……这才是连语涵嘛!
连语湘倒是好奇连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当下便应了下来,跟在连三身侧,随她一道步行去望星台。
望星台是京都最高处,站在台上可以俯瞰大半个京都,赏月观星都是极好的去处,不过可惜的是,一般人都去不了。
若是只有连三自己一人,那她便直接用轻功上去了,但无奈身后跟着一大长串的下人,身旁还有个连语湘,于是只能祭出郡主身份。
丫鬟提着八角镂空云纹灯在前头引路,连三不要人扶,自己一步一步踏着楼梯向上,连语湘娇弱些,由两个丫鬟搀着慢慢向上走。
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突然就豁然开朗了。夜间依然繁华的帝都仿佛被踩在脚下,正是夜空最清透的仲夏时节,万家灯火与漫天星光相辉映,美不胜收。
连语湘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笑道:“真是没白来。”
连三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天上群星,许久未动。
连语湘瞥了她几眼,嗤笑道:“妹妹这是在观星?可有看出什么皇朝气运之数来?”她是不信星象之说的,现代那么些科学理论,或许她都不了解具体内容,但已经足够让她傲视这些愚昧的古人了。
连三看都没看她一眼,自己抬头看自己的天,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脖子酸了,她才移回视线,淡淡道:“岁星所在之国,有称兵伐者必败。”
“这可真是好事。”连语湘的表情说不出是嘲是讽,“待到战事毕,大伯他们就不必那么忙了。”
连三难得没有跟她计较,只是突然转了话头问道:“听闻楚王主动请缨,欲随大军一道远赴西北,收复凉州?”
提起这个,连语湘略有些自豪地挺了挺胸膛,微微笑道:“老王爷还在世时便有‘战神’之称,西北十六州,楚王之名无人不晓。当年老王爷殉国时他年纪尚小,如今他已过弱冠之年,该是时候去继承他父亲的遗志了。”
见她如此,连三忍不住低笑出声,“你倒是与有荣焉。”
“那是自然的。”连语湘在她面前也不装,坦率承认。
又静了一会儿,连三慢吞吞说道:“老楚王在西北威望极高,楚太妃出身青州李氏,李氏为西北豪强。”她望入连语湘眼中,“楚王此去,若能大败戎狄,收复凉州……想必,又能再一次聚齐西北军民之心。”
连语湘心一沉,脸上顿时变了变,“你说这个做什么?老王爷一世忠勇,他必然也不能堕了其父之名。更何况,此去幽州吉凶未卜,他又从不曾指挥过战役,胜负还未可说!”
“我只是随便说说,二姐姐不必如此激动。”连三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自老楚王去世后,皇上便对楚王母子多有体恤。西北战事凶险,老楚王就这一棵独苗,想来皇上是不会让楚王涉险的。”
连语湘沉着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