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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镖局糊涂账-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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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尘冷冷地勾起嘴角道:“是啊,你宁可没有我这个妹妹。”
明月珠摇头道:“不是这样的,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不要再追随夜叉门了,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明月尘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大笑出声:“我在做什么?当然是在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四处流浪,寄人篱下的日子,难倒你还没过够吗?是啊,毕竟你得天独厚,不论到哪儿都有人眷顾,自然不知道我的理由。”
明月珠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我只知道,你用剑指着的人是救死扶伤的医者,他与你并无冤仇,也从来没有害过你,你若夺他性命,便是犯下滔天的罪行,用任何借口都推脱不掉。”
明月尘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萧然,又转回头,恶狠狠道:“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以为我还会听你摆布吗!”
她手中的细剑抬起,又落下,速度快得仿佛一条游蛇。
然而一道银光比游蛇更快地窜出,不偏不倚地击在剑尖上,是明月珠的袖剑,
电光火石的刹那,明月珠弃了贴身的袖剑,才撞开了对方出剑的轨迹,救了萧然一命。
明月尘的剑偏了方向,斜插进雪地里,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盯着面前的明月珠,这人是她的姐姐,她的至亲,她的保护者,同时也是她的噩梦。哪怕她不惜一切代价投入夜叉门,苦学外道武功,哪怕她下决心割舍过去的一切,混淆善恶,不分是非,可她的剑,却仍然快不过这个人。
她怎能甘心,扬手提剑,瞄准萧然的背,再度刺下。
哪知明月珠已闪至萧然前方,手无寸铁,只能用血肉身躯来迎她的剑。
明月尘的手悬在半空中,她歇斯底里道:“你为什么永远都要挡在我前面!”
明月珠却异常平静,低垂着头,淡淡道:“阿尘,你若真的恨,便了杀我吧。你杀了我,便再也没有人挡在你前面了。”
“好啊,就如你所愿!”明月尘道,长剑陡然递出,剑尖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停在明月珠的心口。
这最后一寸的距离,却怎么也跨不过去。
明月珠的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眼睑微微垂落,以温柔的方式凝视着她,这眼神,还依稀停留在她的记忆里。
彼时她尚且年幼,不论走到哪里,姐姐都会牵着她的手。
此时,她的手在颤抖,暴露在寒冷的夜风中,牢牢握着剑柄,又冰又凉,不知怎地,她竟然忆起了姐姐手心里的温度。
这些多余的记忆,像一块顽固的泥尘,自顾自地黏在她的心上,怎么也抹不去。
她最终咒骂了一声,将剑狠狠扔向一旁。
剑身砸在白雪覆盖的地上,仍然发出铿锵的声响。
“阿尘——”明月珠面露喜色,向前跨了一步,却觉得颈上一凉,四肢登时失了力气,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她拼命让自己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妹妹,问道:“这是……麻药?”
明月尘点头道:“不然呢。”
明月珠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你……打算……”
明月尘不耐烦道:“等我办完了任务,再来杀你,好让你亲眼看看自己有多愚蠢。”
明月珠觉得越来越冷,温度和希望一样逐渐从身体里流逝。她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瘫倒在更加冰凉的雪地里。
在逐渐黯淡的视野中,几个黑衣的影子闪过,明月尘对他们嘱咐了什么,而后又回到她的旁边,蹲下身,嘴唇贴在她的耳畔呢喃道:“姐姐,别人都说我们两个长得一般模样。你的名字,不如借我用上一用吧。”
*
赵识途在城中寻找。
熟悉的城镇,街道,第一次变得偌大无边,犹如迷宫一般,而迷宫边界的城墙埋于夜色中,只剩下虚虚的黑影,若隐若现,仿佛永远也到不了似的。
迷途的只有赵识途一个,他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街市间,时而急促,时而缓慢。
急促是因为心焦,他怕自己晚了一点,要找的人便离开这迷宫,去往更远的地方,再也不回头。缓慢也是因为心焦,他害怕错过了一个角落,那人便就此与他失之交臂,咫尺天涯。
上官情会去哪里,连赵识途都没有眉目。那人常去的地方并不多,喧嚣的场所似乎永远与他无缘,他是黑色的影子,纯粹又沉默,鲜少被人看见。可他一旦沉落下来,却比任何一道影子都要踏实,都要真切。
赵识途自己也记不清,那影子究竟在何时落进他的心,是隔岸回眸的灯火,还是星辉流淌的银河,是屋檐的清风,还是江畔的淳酒,是朝阳破晓,还是落霞沾云……
他跑得气喘吁吁,记忆支离破碎,每一片棱角都化作尖刀,刺进他的骨肉,夺走他的力气,令他变得软弱。
软弱的心,偏偏装上磐石般的肠。上官情似乎下定决心要离开他,连最后一线生机也不愿把握。
赵识途停在一条街的尽头,自言自语道:“上官情啊上官情,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只要天一亮,袁府一定会派人来找我,如今半个敦煌城的人都认得我赵识途,你让我如何逃得掉……”
整个敦煌城……他的脑海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想到了明月珠曾告诉他的事。
十余年前离奇殒命的袁夫人,曾是梁家的大小姐,她出事之后,梁家便举家迁出了敦煌。
他记得在城郊有一片荒地,常年无人打理,十余年前,城郭还未因战事而后撤,那里曾经坐落着一片宅院。
上官情会不会在那个地方。


第74章 恨别鸟惊心(三)
愈往城郊的方向走,房屋便越是稀落,石板路也终于到了尽头,只剩下一些凹凸不平的砖石嵌在泥土里,枯黄的杂草没过膝盖,连积雪也盖不住。
在这荒凉之地,散落着一些废弃的宅院,许久找不到买主,只能长年累月地空着。
赵识途踩过草垛和泥土,脚步因为疲惫而歪斜,但他仍孜孜不倦地寻找,在他的印象里,这附近的确有一家挂着梁府门匾的旧宅。
他总算找到了那块门匾,上面的字蒙了一层灰尘,已经看不清笔划。他带着忐忑的心情,步入萧条的梁府。举目四顾,尽是损毁塌陷的墙壁,斑驳脱落的砖瓦。
院子里没有一丝灯火,只有天心遥远的月,将清冷的光洒在地上。
上官情果真在月下。
他就在一间空厅之内,影子落在地上,被透过窗棱的月色抹得很长。窗棱早就没了毡纸,只剩下一个四方的空洞,他便坐在空荡荡的窗沿上,背倚着窗棱,低垂着头,肩膀沐于月下,脸却埋在天花板投下的阴影里。
他一动不动,神色之中透着一股默然的平静。赵识途短暂地停下来,凝着他,他的姿态令人联想到一种苍鹰,能够预知自己的死亡,在将死前会离开草原,飞入山谷,默默地给自己找一处安息之所。
可眼前的人分明还年轻,他的侧脸轮廓仿佛刀斧雕凿过一般,完整而肃穆,当真是很好看的。
赵识途快步走上前去,气喘吁吁地唤道:“上官……上官情……”
被叫到名字的人猛地转过头,在看到白衣的人影接近时,浑身一凛:“赵镖头,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识途便已站在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整晚,遇到麻烦就离家出走,你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赵识途脸上鲜明的怒意,就像他身上鲜明的白衫似的,横冲直撞,打破周遭死一般的沉寂。
上官情试着挣动身体,发现赵识途将他的衣领扯得很紧,倾身将他压在窗棱上,没有给他留下半点余地。
上官情的背上隐隐发疼,他垂下眼帘,看到对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那只手已被冻得发红,修长的指节抵着他的锁骨。
他发现自己无处可逃,只能答道:“在镖局,我听到了你们两人的对话。”
赵识途扬起头,凝进他的眼睛:“那又如何,你既然听见了我的打算,为何还要走?”
上官情绷起嘴唇,摇头道:“希望太过渺茫,你不必为我铤而走险。”
赵识途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他,质问道:“就是为了这个?不需要你来替我决定。你知不知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总会想办法把你找到的。”
赵识途的双眸常常是和煦的琥珀色,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此时却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上官情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是我输了,我没想到你连梁府的旧事都查得出。”
赵识途不依不饶道:“既然认输,便跟我走,我们去找冰莲株,解你的毒,治好你的顽疾,你便不用再跑,也不用再伤人了。”
上官情没有回答,也没有做出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赵识途岂会让他再逃,追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上官情从喉咙深处泄出一声叹息,道:“你既然来了,不妨好好看一看这个地方。”
赵识途一惊,手上的力气卸下少许,目光从他的身上离开,转而环视这间废弃的厅堂。
厅堂四角的木柱上,还留有依稀的花纹,图案繁缛精致,隐隐透出当年的奢华典雅。
在大厅正中的案台上,摆着一尊石雕佛像。如今虽然房屋残破,桌椅摆设没了踪影,这尊石佛却还留着,完好无损。
上官情道:“我母亲性情温润,笃信佛祖,为人善良宽厚,平生从未行过一恶,她与父亲虽是遵父母之命成婚,但一直对他敬重有加,对我也百般呵护。那时我年岁尚小,很多事已记不得,但她仍是我记忆中最温柔的人。”
赵识途不禁怔怔地望向那尊佛像,佛像表面挂满蛛丝和苔藓,斑痕密密麻麻,就像这屋子曾见证过的伤心旧事,难以尽数。可佛像的神情却依旧恬淡平和,仿佛这些事从未发生过。
上官情接着道:“我后来听萧神医说,当时是母亲拼命拦在我面前,若不是她,我或许会杀更多的人。”
赵识途收回目光,责备之意少了些,柔声道:“上官,今日并非往昔,你又何必被往事束缚。”
上官情的声音却越来越冷:“你还是不明白,我只是不愿再重蹈覆辙。”
赵识途摇头道:“莫忘了我也会武功的,你伤不了我。”
上官情叹道:“你太小瞧我了,今日的确并非往昔,倘若事情发生在今日,我定然不会让萧神医救我,上官情此人,打一开始就不该存在,能多活这些年岁,我已经满足了。”
赵识途的目光仍胶着在他脸上,急迫地在他冰冷的神色下寻找蛛丝马迹的证据:“满足?你当真没有遗憾了?别忘了你在屋顶做过的事。”
上官情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晚风中忘情的一吻,在那天之前,他一直以为萧令已经治住他的病症,只要他勤加修炼,便可臻如极境,摆脱狂症的影响,可那一日,他从马头斩口中得知噩耗,原来他修习的罗刹功是假的。他难以自持地害怕,而赵识途是他身边最触手可及的温暖。
他皱眉道:“那是我一时糊涂……”
赵识途冷冷道:“你现在的固执,才叫做糊涂。”
上官情猛地抬起头:“糊涂的是你!你应该回去,外面还有一个江湖在等你。燕无花敬重你,骆欢依赖你,连明月姑娘也是你的知己……”
赵识途打断他道:“你果然会嫉妒?”
上官情摇头道:“没有。”
赵识途道:“你非得要赶我走?”
上官情道:“是。”
他答得斩钉截铁,而后,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狠狠地摔进雪地里。
赵识途瞥了一眼,是那只木雕,雕的正是他自己的模样。
那是上官情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世上独一无二之物,可此时,他将那木雕抛在一旁,看也不看一眼。
他如何对待这木雕,便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心意。他的心和他的刀法一样凌厉,一旦做出决定便不再动摇,哪怕是倾心动情的挚爱,也不能令他改变。
他漠然地望着赵识途,冷淡道:“你就当从来不曾见过我。”
赵识途无言以对,他早该知道对方是这样的人,这般坚忍,这般冷峻。
既然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动情,还要倾心。
他扪心自问,倘若早知有今日,他能够避开屋檐的清风,江畔的淳酒,朝阳落霞,星辉遍野,能够避开这不知所起的感情吗。
能够回避的感情,又怎么算得上刻骨铭心呢。
他既心痛,又空虚,从喉底发出冷冷的笑声,不知在讥笑对方,还是嘲笑自己。
“好……好……我听你的……”他撤开身,退到一步之外,将自由彻底归还对面的人。
月亮又往中天爬升了些,映照着一白一黑两个身影,他们面对面站在窗边,相距一步之遥,却好像隔在两个世界。
赵识途终于不再看上官情的脸,他低下头,将身后的行囊卸下,从中取出紫云鼎,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
上官情也抬起眼,视线在触到那青铜宝鼎的时候,明显地震颤了一下。
赵识途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地从鼎里取出一颗丹药,自言自语道:“还好萧先生是个勤快的人,炼出的宝贝不止一粒。”
上官情浑身一震,提声道:“你要干什么,住手!”
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步,赵识途已将那丹药迅速放进口中,吞咽下去。
而后,他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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