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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玄烨的脸色明显翻着青灰,但眼神却是非常明亮,显然是精神亢奋:“赫舍里,昨晚上我们说的那些话,不足为外人道也。”玄烨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臣妾明白,皇上放心吧!”赫舍里低头抬手给他系扣子。玄烨手臂大张,任由宫人们在他转来转去,他却是只看着眼前人的头顶:“赫舍里……”“嗯?”赫舍里茫然抬头,正对上玄烨明亮的双眼。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闪着莫名的光:“抱我一下。”赫舍里一愣,左看右看,宫人们手上的动作都停顿了,全体低头肃立。
赫舍里黑线,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这个要求一提出来,大家集体活化石了有木有?不过,这一次,她没有下意识地拒绝,而是停在了那里。
不能不说,这一夜的相处,让她对他的感触又多了一丝柔软。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些陪读的夜晚。赫舍里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可惜她给不起。
以前总觉得是她对他纵容过度了,才会让他盲目地认为。可以索取更多。可是,经过了昨天的相处,她发现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她认为他变了,他又何尝不是?她对他的生疏淡漠,他也是感统生受的。也许在他的心里,是希望他们的关系永远像小时候一样和谐。
说实在的,相处久了,哪怕一花一木都会产生感情,更何况玄烨的心思,她是时时刻刻感受得到的。这孩子打小就对自己喜欢的物事表现出强烈的占有欲。
赫舍里觉得这种性格放在一名封建帝王的身上。是一桩美事。历朝历代,凡是后世名垂千古立下赫赫威名的帝王,无一不是占有欲超强的枭雄。
亲王汉武。唐宗宋祖。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可不是主席的一时兴起,他与他们在性格上都有共同点。
当然,这种共同点在赫舍里的母亲看来也是好的,它叫做念旧。一个念旧的人,好记仇额同时。也不容易忘恩负义。
这么想来,似乎是自己双重标准了。认为他在感情上不够成熟,不靠谱的人,是她。认为他已经长大,骨子里有了残忍凉薄的帝王心的人也是她。
或者,自己应该想得简单些。顺从他的心意。让他在自己面前,能放松下来。做一个可以撒娇耍赖的孩子。
我是喜欢你的,在我们一起相处的第一天。紫藤花架下,那个蹦跳着想要摘花的孩子,可爱的,天真的孩子。
我曾努力想要维护你心里,那一片白云悠悠。阳光从云中透出,不那么强烈。却让人充满喜悦和希望。这就是新生力量的魅力。
我靠近你,想要弥补前世的遗憾,被我放弃的,那一条鲜活的生生命,曾经我有机会拥有,却果断放弃的,崭新的希望。
当赫舍里的视线,再度触及波光粼粼的湖面,她依稀看见湖心深处,有些东西在涌动、她所希望的,单纯如往昔的情感,从来都没改变过。
我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兴许你对我的执着今后会有变化。但是,这一刻,我要让你知道,其实我是爱你的,你也是我生命中的缺。
伸开双手,环住他的腰,当她再度靠近这具身躯,浓郁的龙涎香的气息瞬间淹没了她。虽然已不复儿时情状,不再是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不是她用宽大的衣袖挡住他的视线,替他遮挡刺眼的光。但是,她的心却因此诡异的波动起来。
“这不是一种选择。”赫舍里在心里对自己说:“更不是妥协。”这是回归。我们曾今四目相对,而后背对着背。而今,我再度转身,所幸,你离我并不遥远、
原本只是一个轻轻的拥抱,赫舍里却觉得寻回了错失已久的心情。有些舍不得撒手。玄烨在这一刻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从她生病发烧之后,他就觉得对方眉目间的倔强和棱角消失了。兴许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当她无力支撑的时候,那个让玄烨眷恋不已的女人,又回来了。
在玄烨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是缺爱的。父亲不爱他,母亲无力爱他,祖母更多的是训练他。唯有赫舍里,在他最脆弱和渴望被爱的时候,出现在他的眼前。
每次都是这张淡定浅笑的脸,每次都是这双柔软温热的手,每次都是她在不厌其烦地劝慰鼓励着他。玄烨享受着她给他的一切美好,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
相比残酷多变的客观环境,他更畏惧失去她。因为,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像她一样。现在,内廷的那些女人们,身上总有某些地方,像她。只要有一点点像,他就觉得高兴。
感受着她靠在自己身上,安心把自己整个的重心都交付给他,满足感油然而生。哪怕只有几分钟,他就要走出坤宁宫,等待他的,依旧是那些无法收拾的烂摊子,他也不怕了。
轻轻抬起手,反剪到背后,覆上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而后与自己十指交扣,柔若无骨的触感软化了他的心。
不需要多余的话,紧紧握了一下之后,离开她走出了宫门。和设立在背后默默恭送,直到他的车架消失在视线内。
一转身,迎面是宫人们艳羡的笑容。赫舍里脸都没红一下:“替本宫更衣吧,算算时间。她们也快到了。”刚才和玄烨腻歪了那么长时间,恐怕路上的妹纸们都已经得到消息了。
自己发烧生病,她们来探病是保留节目,而且昨晚皇上留宿坤宁宫,给了众人强烈的暗示,中宫地位不可动摇。想要分到一杯羹,讨好皇后是唯一的选择。
属下们很是乖觉,马上帮她把家居服换成见客装,梳头拍粉点胭脂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在她化妆的时候,外面报进来说谨贵妃带着诸位娘娘小主来请安了。
赫舍里应了一声。身体却没有动。意思很明确,就是让她们在外面等着。宫人们也是有眼色的,知道这个时候娘娘需要端架子。因此很配合地慢慢地梳头。慢慢地描眉。将近过了有一小时,赫舍里才缓缓起身,扶着宫人的手走出寝宫。
刚跨出门槛,外面众女的声音已经来了:“恭迎皇后娘娘凤驾。”赫舍里视线一扫,没有表示。移步到宝座上坐定之后,才抬手:“起来吧,今儿来得真是齐整。”
“听闻娘娘凤体欠安,臣妾等很是挂怀。”谨贵妃起身说明来意。赫舍里勾出一抹笑:“妹妹有心了,本宫偶然风寒,惊动了圣驾。心中已是不安,没想到连妹妹们也惊动了。”
“人食五谷杂粮,难免有个小病小痛的。娘娘也不能免俗。臣妾看娘娘的气色已经好多了。“谨贵妃柔声道。“呵呵。妹妹真会说话,对了,本宫近日身体不适,宫中琐事,还要劳驾妹妹多多用心了。尤其是长春宫。妹妹要多加留心才是。”
“臣妾遵旨。”钮钴禄氏起身行礼。人还没坐倒凳子上,她边上的乌雅氏开口了。声音是轻轻柔柔的:“娘娘菩萨心肠,实在是内廷之福。”
“本宫秉承皇上旨意,督建毓庆宫,可不是建着玩儿的,总希望越来越多的孩子们能住到里面。”赫舍里笑了笑:“小七如今是毓庆宫里最小的孩子,本宫一直盼着,他快点儿添个弟弟。”
虽然玉牒上,阿哥们的位次已经修改过了,名字也起了,但赫舍里还是按照原先的排序称呼这些庶出的孩子们。
承琬排行第五,所以叫小五,而小七则是乌雅氏的孩子。玄烨曾经几次试图纠正她,她却仍然固执己见。后来别人听着听着也习惯了。
乌雅氏听赫舍里提起儿子,脸上有了一丝红晕,嘴角也微微翘起。赫舍里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在这紫禁城里,能给自己留下一子半女傍身,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只是,没有儿子想儿子,有了儿子又会想不能自己抚养,生了也等于没生。要是能讨得皇上欢心,兴许皇上会念着她的好,封后,宫的时候想到她。
贵人更进一步是嫔,当了嫔就能养孩子,即便必须领养别人家的,总比明明生了孩子却不能当妈强。乌雅氏心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响亮,平时这种场合没有开口资格的她,今天突兀地插话了。
坐在谨贵妃斜对面的惠嫔眉头一皱,端起茶碗匀了匀,低头喝茶。赫舍里眼神示意,连璧指挥宫人们给在座的各位添茶:“这茶,是本宫几天前去慈宁宫给祖母请安的时候讨来的方子,据说冬天喝最是养身的。”
说着话,眼神往惠嫔的身上瞄了瞄。惠嫔似乎全无感觉,依然低头喝茶。赫舍里心里赞一声果然是明智的女人。已经有一个儿子陪在太后身边的她其实已经屹立不倒了。
因此,相比其他同事,她的身份多了另外一重保障。很明显,她已经开始韬光养晦,并且成功隐形了。说起来,她是和自己一同进宫的众女之一论资历足以甩开乌雅氏好几条大街。要说儿子,她生过两个,第二个养在太后身边,虽说太后现在隐形,但将来,太皇太后一挂,情况就逆转了。
很明显,惠嫔知道眼下她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了,即便玄烨此时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也没关系,她只要活得舒适就好。
纳兰名族如今已是朝中要员,随着战争的持续,兵部的作用逐渐凸显,未来他的权势还会更上一层楼。家中有名臣族兄,自己又已经有儿子。惠嫔的心态无比淡定。
然而,赫舍里要的,是宫里热闹起来,最好出几个野心家,把内廷这出戏唱得更热闹些才好。如今乌雅氏看着似乎有些蠢蠢欲动,实际却是远远不够,得有人配合着把戏唱起来才好。
可惜,小字辈的女孩儿里,剩下的都不入流,只能慢慢再等等看了。现在她才开始后悔。当年不明就里就把郭络罗氏给废了,要不然,现在让两个贵人出来。这场戏一定能唱得很热闹。
赫舍里这么想着,视线自然落在了郭络罗氏的身上。暗叹了一声,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身材和那对桃花眼了。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给了她姣好的容貌和身材却没给她好运气,一上来就炮灰了。
她可是历史上五阿哥和九阿哥的生母。现代的电视剧女猪脚,就这样被自己改造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路人甲。真是感觉挺对不起观众的。
“郭络罗氏,这茶不合口味吗?怎么见你一直皱着眉呢?”赫舍里把脸转向她。某人抬起脸。一双桃花眼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回娘娘的话,并不是这茶不合口味,而是它勾起了奴婢对小时候的一些回忆。”
“哦?你们家里也有蒙古?”赫舍里好奇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的外祖母是蒙古族。姨母嫁了蒙古。现居巴林草原。”郭络罗氏低头,十分恭顺的样子。
赫舍里恍然大悟,原来满蒙通婚不仅仅是在皇室。旗人之间也很普遍。不过再想想也难怪,满汉不得通婚是国策,满人能娶的只有蒙古人了。
“原来如此,本宫原本想着给你们尝个鲜,没想到却是班门弄斧了。”赫舍里自嘲地笑了笑:“郭贵人在家时想必很多喝这种茶。”
“是。在家时,一到冬天。母亲就会泡这个茶给我们喝。”郭贵人满目忧思。看得赫舍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事儿真不能接这种茬啊!这姑娘的演技没说的,刚才还可惜了她的桃花眼呢!
果然,底下站着坐着的几位全都低头喝茶,都不往上看。赫舍里笑笑:“一会儿带些茶砖回去,好好怀念一下家乡的味道吧!”
“谢娘娘恩典!”郭贵人“可怜兮兮”地屈膝抚鬓。赫舍里恰如其分地弯腰,伸手遥远地“扶”了一下“起来。”而后抬眼:“好了,你们回去各自注意身体,这大冬天的,最容易生病。本宫这个不好的榜样在这儿摆着,你们当引以为戒。”
钮钴禄氏接到信号起身:“请娘娘保重凤体,臣妾等告退。”说完深深一礼。她的背后,乌雅氏虽然也在行礼,但她那飘向郭络罗氏的小眼神还是被赫舍里捕捉到了。于是,她笑得更甜美了:“妹妹回去之后,多多辛苦。”
客客气气送走了属下,赫舍里站起身来往里面走,卸了妆换了衣服,对连璧吩咐道:“一会儿你亲自走一趟,把茶砖送去翊坤宫,走慢些,最好让那些太监宫女们都看见了才好。”
连璧点头:“奴婢领旨。”赫舍里满意地点点头,她就是要把郭络罗氏的野心扶植起来,让她们底下拉帮结派也好,明争暗斗也好,总比一潭死水要好。
现在,炸药包已经递出去了,击鼓传花,就看在谁手里炸了。赫舍里换好了居家服,悠闲地躺在榻上,把玩着玄烨留下的那只三足蟾,昨天越看越喜欢,放回去了又拿在手上,结果一晚上都握着它。
都说皇帝只有一个,内廷却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