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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思默默伸出了手,将他的拳头轻轻笼住。
羽鸿意抬起头,愕然看了这小子一眼。但羽鸿意并没有抗拒,只任由那小子将他的拳头展开,放平了,搁在手心中。
“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羽鸿意笑了笑,“那时候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你便是在那时候哭的?”
“不。”羽鸿意眉眼中有点自豪,“那时我拼命抢出了他的尸体,又带着他的妻子和儿子一起逃走,哪里有空去哭?”
最后是在逃出城之后,他将挚友埋入土中,立好了碑,又起身看着苍茫的野外时……原本没空去体会的悲伤忽然一拥而上,让他直接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猛然哭得昏天暗地,两只眼睛肿得都没法见人。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褪去了少年最后的天真与稚嫩,将仇恨刻在了自己的骨子里。同样刻在他骨子里的,还有本属于挚友的“阿修米亚”这个姓氏。
又是在很多年后,骨子里的仇恨才沉淀为要改变这个世界的信仰。“杀伐者”洛兰…阿修米亚,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成王。
时间仿佛转瞬即逝,眨眼间就到了现在。
羽鸿意笑了笑,正准备再说点什么,慎思忽然贴了过来,将他搂在了怀里。
羽鸿意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慎思又松开了他,还往后退了一步。就像之前那个蜻蜓点水又宛如无事发生的偷吻。
但是少年的心跳方才就在他的耳边,跳得炽烈。
这又让羽鸿意想起了躺在地缝底下的那一个瞬间,他仍在为求生挣扎,却已经几乎失去自己的意识,忽然这个小子跳了下来,将他搂在了怀里。
见羽鸿意正看着自己,慎思一脸认真,慎重其事地劝解道,“都过去了。你那挚友看到你如今的样子,一定会十分欣慰。”
羽鸿意不禁笑了笑。
事到如今,他难道还需要别人来劝解吗?但少年认真又慎重的模样出奇可爱,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心中有一种舒缓的愉快。
他的思绪跟着那个地缝底下忽然让他有所依靠的怀抱,自然便又想起了那个绵长的吻。分明只是为了救人才做出的举动,他却依旧记得对方口腔中的柔软与热度,记得舌尖的勾缠,记得那种古怪的感觉。
“小子,谢了。”他只是道,“确实已经过去很久,我也早就走出来了。”
羽鸿意伸手拍了拍这小子的脑袋,起身走了出去,想看看那些小兵究竟哭成了什么样子。
至于刚刚心底所泛起的那一点悸动……好吧,其实这点悸动早就有了。早在那时他从地缝里爬出来,心中恐惧着这少年可能会同样离他而去时,就有了。但他是不会承认的。
挚友的那个孩子后来被他当做继承人养大,如今甚至比慎思还多两岁。
羽鸿意还记得,起初慎思坦诚对他有着心思时,曾问他是否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但在羽鸿意的心中……慎思对他有心思,其实算不得什么变态,而如果他当真对这小子有了感觉,那才叫真的变态。
外面的小兵都哭累了,已经散了。羽鸿意在边房里找到宋平,发现宋平双眼果然肿得厉害,但眉眼之间的阴翳反而少了不少。
“老大,”宋平患得患失地问他,“我父亲的事……真的还有余地吗?”
“他虽然和丞相亲近,却未必参与过那些事。”
宋平的神色暗了暗,听出这只是显而易见的安慰。
“就算退一步说,他参与过那些事情。”羽鸿意又笑着道,“他是你的父亲。在你的影响下,他总不至于执迷不悟。只要下定决心不再助纣为虐,他对我们将会帮助极大。”
宋平抬起了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心中五味杂陈。有更多的迟疑与担忧,却又有一丝拨开迷雾见青天的明朗。
至于同样担忧都城家人的其余小兵,羽鸿意也告诉他们,其实他们的家人未必十分危险。
事实也正如羽鸿意所想。
朝廷派去的北宜将军反而与叛军勾结之事,整整过了半月才被都城那边的人知晓。满朝震动,丞相自然也是义正言辞,大斥他的叛国行径,恨不得将羽鸿意钉成全北明最大的罪人。
至于那些小兵?丞相倒是想计较。
可他虽然权倾朝野,却毕竟没能将朝廷弄成铁板一块,并没有胆子直接拿那么多权贵开刀。最终的说辞是,那些小兵只是被羽鸿意误导、蛊惑甚至拐骗的受害者,是要被朝廷从羽鸿意手中救出的对象。
权贵们也十分配合丞相的说辞,纷纷为自家被拐骗的晚辈痛心,表示应该将羽鸿意千刀万剐。私底下,他们则纷纷往北宜去信,明里对那些晚辈破口大骂,暗里则小心试探着这些晚辈的态度。
羽鸿意将这些信件扣下,一封也没让小兵们回。
仅仅只有齐宏一人,在月黑风高之夜偷偷放了一只鸽子。鸽子到了恭亲王手中,缠在脚上的却是一封求助信,信中一字一句都在控诉羽鸿意联合叛军控制他们自由的恶劣行径,证实了小兵只是受害者的说辞。
恭亲王声称羽鸿意想要将这些小兵当做人质,顿时将所有和第八旅有关的权贵都集中起来商量对策,让那求助信在所有人手中传阅。其中自然也包括宋平的父亲,宋侍郎。
这一切,远在北宜的羽鸿意都看似毫不知情。
他最初还让小兵们继续帮忙维持北宜城内的秩序,后来却干脆将小兵们都藏了起来。谁都不知他将那些权贵子弟都“困”在了哪里。
只是旧城后面那道山林里,近日又多了许多热闹。
“这头凶兽好厉害,老大救我!”
“滚滚滚,我们这么多人,你还好意思要老大来救?”
“小心!它过来了,弓箭手准备!”
整整十人的小队拉弓射去,纷纷扎向前方那头足有人高的利齿凶兽。其中一箭正从眼睛里射了进去,凶兽顿时倒地。
射中的小兵高兴坏了,连忙跑到羽鸿意身边求夸奖。
“干得漂亮!”羽鸿意哈哈笑着,目光在那凶兽尸体上寻索,思考着这又能做成怎样的武器。
在这些时日里,他几乎找到了北宜附近所有擅长打造武器的人,又集中起来教了些赫贝尔大陆流传的技艺,如今身后已经有一个强大的制造团队,只等着收集足够的材料。
他脑子里刚刚根据眼前凶兽规划出一个武器蓝图,就有人进山寻他了。
“羽将军!”来的叛军的人,“上次你要我们帮的忙的那些家伙,我们已经摸到下落!”
“哦?”羽鸿意连忙接待。
“那些驯鸟人确实还剩着很多落网之鱼。听说因为他们的首领死了,朝廷也刚好在差不多的时间突然死了一个什么官,被吓得不敢继续待在北明了,现在正准备往西泽去。”
“西泽?”羽鸿意皱起眉头,“他们要穿过金水林?”
“不,他们要先在那边攀上足够的后台,不然就算到了西泽也进不了城。”叛军的人道,“好像是叫什么关阳侯?但那个关阳侯提了条件,说是家里的妾室跑了,要他们先帮忙把人找出来。”
嗯?关阳侯?
这三个字怎么好像有点耳熟,究竟在哪里听过来着?羽鸿意不禁陷入沉思。
第63章
羽鸿意刚觉得关阳侯这名字有些耳熟,前方又闹了起来。
自从将众人安排进这个山林,羽鸿意便将张老三等人和小兵分开了,毕竟张老三等人早就知晓如何在山林里生存,小兵则还需要他来看着。此时正是张老三等人带着另一头凶兽尸体回来,和那些小兵们起了争执。
小兵们热血沸腾,只想要深入山林寻猎更多的凶兽。张老三等人却觉得天色已经不早了,这些小兵又实在太嫩,太容易遭遇危险。渐渐地,两方还吵起了架来。
“不用讨论那些凶兽,”羽鸿意拍了拍掌,将他们的注意力引过来,笑着道,“我们今晚要去猎杀些其他的东西。”
众人一听,目光果然就亮了。
羽鸿意又仔细向叛军打听了那些驯鸟人的下落,得知他们这段时间也一直藏身于山林之中,刚好离这边还不远,一晚上正好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那些驯鸟人干过的好事,羽鸿意早就和小兵们说过。此时小兵们极其兴奋,纷纷开始摩拳擦掌。尤其是齐宏,先有好友莫名失踪,疑似被驯鸟人所捉,后来就连自己也险些死在巨鸟手里,早就将那群驯鸟人恨上了,此时斗志昂然得两眼发红。
就连张老三等人,听到那边可能能搞到被驯养的巨鸟凶兽,也是一个个两眼放光,兴奋得不行。
很快,就由叛军那人在前面领路,羽鸿意带着这波人马走在了后面。
两片山林相连,他们没有离开树冠的掩罩。日头渐渐落下,当黄昏离去,月亮开始自夜色中爬到高空,眼前的叛军领路人放缓了脚步。
“羽将军。”叛军领路人压低了声音,“就在这前面了,我们要小心些。”
羽鸿意便也缓了脚步,在月色下往后打了个手势,叫所有人都放轻了动作。而又在片刻之后,叛军领路人弯进了一个山沟沟,低声和里面蹲着的某人打了个招呼。
这人自然也是叛军的人,在这个山沟沟里已经蹲了大半日。
就在他的前方,视野之内的地方,已经隐隐约约看得到火光的颜色。
“就在这里。”这人低声道,“前面是道山隙,进去之后别有洞天,就是那些驯鸟人现在的藏身之处。我守到现在,他们只放鸟出去过,人都还在里面,一个也没少。”
“辛苦了。”羽鸿意也低声回了一句。
而后他就起了身,往那山隙走去。
“诶,羽将军!”叛军的人看到他如此不谨慎的动作,吓得在后面低声直叫。结果羽鸿意没叫回来,反而看着羽鸿意身后的人一个个都从他们身边越了过去,眨眼间将那山隙团团围住。
叛军的人于是闭了嘴。
小兵七百多个,张老三等人七十多个,全部堆在这儿可真有些壮观。再看羽鸿意嘴角不以为意的笑容,就知道他其实没有将这些驯鸟人放在眼里。
之所以还没开始动手,无非为了两点。一是怕惊跑了那些巨鸟,二是怕伤了可能还在这些人手里的花男。
羽鸿意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距离远了不太清楚,只听出似乎是在争吵。
他招了招手,慎思先一步潜了进去。
片刻之后,里面的争吵声仍旧未变,反而吵得似乎更激烈了些,显然慎思的潜入十分顺利,完全没有被发现。估摸着慎思已经寻到那些巨鸟,羽鸿意也侧身进了山隙,其余众人纷纷紧跟而上。
山隙窄且长,行了一段之后,里面的争吵声也更清楚了些。
“我们真的必须去西泽吗?那个关阳侯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啊。”
“那不是我们还没办好关阳侯交代下来的事情吗!等着,就快要找到了。”
“继续留在北明不好吗?”
“你懂什么!白花都开了,张尚书和头头们也莫名其妙都死了,这是老天在警告我们,北明不好混了!”
“可是如果我们找不到那个人呢?”
“嘿,讯鸟都放出去了,怎么可能找不到?说起来那个妾室也是辣,居然一跑半年不见人影。好像是叫羽……羽什么来着?”
羽什么?羽鸿意听到这里,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但还不等他继续深思,那些驯鸟人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脚步,“不好!外面好像有人进来了!”
羽鸿意目光一凝,手中骨矛顿时挡在身前。
“真的有人!人还不少!”
“妈的,哪里来的?”
山隙在眼前逐渐打开。羽鸿意刚从窄处出来,就见足足十余柄利箭朝着他面门飞来。
他神情未变,只抬起骨矛,手腕连转,让其在眼前飞舞。利箭很快飞至,却被骨矛扬起的风势打乱,紧随着锵锵数响,纷纷被羽鸿意击落在地。
那些驯鸟人本来已经又拉起一排弓,见状纷纷愣在原地,就连放箭也忘了。
就在这短短的片刻,羽鸿意身后众人也陆续冲出山隙。
“杀啊!”
“老大这一手太漂亮了!”
“不能给老大丢脸!”
驯鸟人反应过来,吓得连忙将手中的箭放了出去。因为手腕仍不住哆嗦,这一波的准度和速度都及不过方才,自然更不会被羽鸿意放在眼里。
羽鸿意连眼皮子都没颤一下,再度挥舞骨矛,将利箭纷纷击落。
山腹里的驯鸟人总共也只有二十来人,此时纷纷被吓得腿肚子都在打颤。再看跟来的小兵们个个护甲锃亮,战刀锋利,这些家伙越发失去战意,纷纷往后跑去。
但这是在山腹里面,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很快,好些人终于想起自己最大的底牌了,连忙捞起腰间的玉笛,纷纷吹奏起来。
他们满以为里面的巨鸟会赶紧飞出来将他们救下,却等了半晌都毫无反应。等到这些驯鸟人已经被众人追到身后,终于有人跑进了那蓄养巨鸟的洞里。
眼前所见,却令他两眼一黑,不敢相信。
只见巨鸟都仍在洞内,却每一只都神情茫然,一边歪着脑袋听着外面的呼救,一边又看着站在它们中央的那个少年。慎思不知何时进到这里,一手正紧紧握着那玉笛,另一只手在巨鸟们的长喙上接连抚摸着。
“不、不可能!”那个驯鸟人惊呆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能使用我们的玉笛!”
慎思看了此人一眼,神情冷漠。
这个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