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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退却,不用恐惧。”羽鸿意站在前方,将骨矛平举在身侧,“想想之前是如何砍下那些凶兽的头颅的吧,不要数量一多就慌了神。我们早已习惯和凶兽作战,它们并非多么可怕的怪物。记住了,不是它们在包围我们,而是我们要屠杀它们。”
将士们在他平静淡然的话语中冷静了下来,想起了之前的磨砺,想起了自己是个斩杀凶兽的战士。
凶兽弓着背脊,前爪在地上刨了两下,一声大吼,便朝众人冲来。
众人紧握着手中的刀剑,回应以更声势浩大的呼喝,迎面斩向凶兽的利爪。
凶兽可怕吗?可怕,但并非不可战胜。
凶兽的皮甲坚硬,羽鸿意便四处搜寻材料,制作出了能斩断那些皮甲的利刃。凶兽的速度极快,羽鸿意便挑选出最机警灵敏之人,训练他们的速度与反应,让他们比凶兽更快。凶兽的攻击变化多端,难以捕捉,羽鸿意便将经验分享出来,让所有人都记住各种凶兽的区别与特性。凶兽体态狰狞,容易让人心生畏惧,羽鸿意便让他们与凶兽战斗,令他们不再恐惧。
如今的凶兽,在他们面前,已经不再是那样可怕。
利刃扎穿它们的皮肉,凶兽的血液喷洒下来,浇灌在这些将士的脸上身上,却只让他们的刀更利,血更热,举手投足越发果断越发强悍。
羽鸿意起初还在旁看顾着,随后却也任由他们与凶兽们交战,转身投入了自己的战斗。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战斗的吼声终于渐渐变小,凶兽全部横死于地上。
将士们纷纷挂彩,却没有出现更大的伤亡。
“很好。”羽鸿意勾起嘴角,“但现在不要太得意。开春在即,凶兽繁衍,兽潮将至。眼下只是最轻松的一场,往后的战斗会越来越难。”
将士们收回了轻松的神情,重整队形,坚如磐石一般立在他的身后。
“回去吧。回到南疆,回到山林的外面,然后再一次杀进来,将所有的凶兽都化为尸体,抛在我们的身后。”羽鸿意转过身,朝着前方迈开步子,“我花了一整个冬天来练兵,不要让我失望。”
“是,陛下!”将士们抬头挺胸,呼喊震天,“我们将永远追随在你身后!”
羽鸿意微笑着,带领他们回到了南疆的驻地。
南丹的凶兽依旧极多,仿佛杀之不尽。或许在春日的繁衍之后,他们这一整个冬天屠杀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但羽鸿意总有一种预感,只要一直杀下去,事情总能迎来变化。
兽潮将至,他将驻地的位置往前推移,立志与凶兽争夺这防线。
开春之际已到,东庆的驻南军队比寻常时候来得更早一些。慎思再一次带兵亲临此处,乘船渡海,来到了羽鸿意的身旁。
此时羽鸿意正在看一封信。
信笺是从西泽的关阳侯府寄来的,寄信的却不是关阳侯本人,而是关阳侯的那名正妻,秦夫人。
这位秦夫人听闻了关阳侯几次三番来见羽鸿意的事情,因此来信来叙旧了。当然,羽鸿意现在身份非同一般,秦夫人的措辞也是十分客气。但就算忽略掉那些刻意的客气,从那些字里行间中,也能看出秦夫人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女人。
“你当初似乎觉得,”羽鸿意看到慎思,抖了抖手中的信,“你那原本的公子之所以遭遇那些事情,有这秦夫人一份。”
慎思点了点头,“她未必出过手,却必然放任了事情的发展。”
“是啊。”羽鸿意叹了口气,重新将信笺摆在眼前细细看着,“我也这么觉得。”
秦夫人说是叙旧,信笺中并未提及原主本人,更多谈的是她当年与关阳侯相识相知相爱的经历。和羽鸿意所料想的差不多,关阳侯此人一贯都是这样,爱的时候仿佛深入骨髓,恨不得把一整个世界都捧过去献给对方。对原主如是,当年对秦夫人也如是。而一旦娶进了门,天长日久地腻味了,就难免更喜爱外面的花花草草。
“羽公子,有时候我会羡慕你。”秦夫人在信上有这么一句话,“但仔细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我只是难免要问自己,如果我能和你一样,看破了,不爱了,离开了,怎么劝都不回去了,到了那时候,他对我,会不会也如此时对你一般?”
羽鸿意看完,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
“她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慎思皱起了眉头。
“大概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羽鸿意折起信笺,摇了摇头道,“如果我真是你那原本的公子,万一我因为关阳侯最近的表现而稍有迟疑,看到这些话,也该清醒了。”
慎思想了想,不由得也叹了口气,“她还爱他。”
“那倒也未必。只是她身为关阳侯的正妻,无论爱与不爱,只要有些东西无法放手,便不得不争。”羽鸿意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而后有些迟疑地问道,“我应该替你原本的公子怨恨她吗?”
慎思思索片刻,“我不知道。”
“她也是个可悲的女人。仔细想来,就如同关阳侯一样,可悲而又可笑。”羽鸿意将信笺放在一旁,站起了身,“罢了。她也好,关阳侯也好,都与我无关,就让这两个人继续互相折磨去吧。”
他迈步走到军帐外面,抬头看向初春的阳光。
将士们已经在前方布好了防线,而许多震动正从山林传来。兽潮已至,此地将化为尸山血海。
羽鸿意提起自己的骨矛,高高指向天空,“兄弟们,杀啊!”
“杀啊!”将士们纷纷亮出刀刃,跟随在他身后朝山林冲去,就连双目都被杀意染红。
慎思衔着影杀,护持在羽鸿意的身侧,就像以往无数个时日里的一样。
他们就像是一柄疯狂的利刃,狠狠扎入了凶兽铺成的浪潮。
红色的血浪从兽潮之中不断涌出,仿佛遮蔽了天空上的日头,将大地都染得血红。羽鸿意和慎思,以及他们所带领的那些战士,此时此刻仿佛都忘却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只顾着用手中的利刃切碎眼前凶兽的血肉,双眸赤红,犹如绞肉的机器。
赤眼的凶兽开始出现,却只是更激发了他们的血性。所谓赤眼凶兽,也无非是比寻常凶兽稍微强上几分,只因为疯狂、嗜杀、悍不畏死,才显得难以对付。而只要比它们更疯狂,更嗜杀,更加悍不畏死,只要将利刃扎入它们的肉里,它们同样会成为尸体。
有些人倒下了,更多人扑了上去。
一日过去了,两日过去了。防线被推进了一分,防线又被推进了一分。东庆与北明的士兵拧成一股染血的绳,以前所未有的意志,将南疆的防线推入了木火林中,又推出了这片山林,真正推入南丹的国境之内。
整片木火林都沦为血海,被他们整个犁了一遍,林中所有的凶兽都化为尸骸,没有什么能阻挡住他们的脚步。
而随着防线的推进,更强的凶兽也出现了,正如羽鸿意当初在北明所遇到的那头赤眼巨鸟怪物一般可怕。但此时的羽鸿意甚至感觉不到丝毫恐惧,血液正在他的身体之内沸腾着。此时的他没有任何顾忌,整个人飞身跃起,骨矛卷起气浪,携带着浑身的斗志与杀意,直直扎向了那怪物的头颅。
若赤眼的怪物还留有任何神智,它此时就会选择退却,但它没有。
它一声长啸,挡下了羽鸿意的攻击,却只让羽鸿意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微笑。就连神明,也能成为他的刀下亡魂,何况是这种怪物?
连绵不绝的攻势接踵而至。
气浪席卷而过,骨矛犹如雷霆,终于狠狠扎入了眼前凶兽的喉头。羽鸿意双眼眯起,狠狠将那骨矛往后一拉。随着赤眼的怪物一声凄厉喊叫,一颗头颅便被整个切下,高高弹上了天空,带出如涌泉般的血液。
那鲜红的血液之中有一丝极淡的暗色的东西,像是一缕黑雾,却转瞬即逝,眨眼就消散在了空气之中。就仿佛只是错觉一般。
羽鸿意将骨矛扎在地上,喘了口气。
将士们绞杀掉周围的凶兽,清理出一片扎营的空间,将防线再一次推进。
“公子,”慎思回到了羽鸿意的身边,看着他扬起的嘴角,“怎么了?”
“有变化了。”羽鸿意抬起手,指向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之中,“尸骸将指引我们。”
慎思抬头看着他,满脸都是没有听懂的茫然。
“四头恶魔的死亡引来了光明神。”羽鸿意却只顾着笑,“那么诸多赤眼凶兽的死亡,又会引来什么?”
第105章
慎思顺着羽鸿意所致的方向看过去,入目之处却仍旧空无一物。那些极轻极细的黑色烟尘,只要一眨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了。
羽鸿意再一次提起骨矛,继续迈步往前走去,“还不够,还需要杀掉更多。”
一头尚未死绝的赤眼凶兽在地上扑棱着,发出嘶鸣。将士们提刀上去,狠狠捅穿了这头凶兽的胸腔,彻底让它陷入了死亡。在这一瞬间,又有一丝宛如错觉的极淡黑气从这凶兽身上冒出,转瞬消散在空气之中。
每一头死亡的赤眼凶兽身上都冒出了这种黑气。
这种现象在以前是没有的。亦或者是这种现象其实一直都有,却直到此时才能被人看到。毕竟当初在赫贝尔大陆时,当每一头恶魔死于刀下时,都有同样的黑色恶气冒出,这种现象羽鸿意早已熟悉。
赤眼凶兽与赫贝尔大陆上的恶魔相同,都来源于人类内心深处负面的情绪,浑身自带一股恶气。而在其死亡之时,这股恶气会被逼出体外,暂时挥发于空气之中,也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事情。之所以以前看不到,只是因为赤眼凶兽身上的恶气太淡,非得死得够多,空气中的恶气浓度够大,才能叫人看到这点端倪。
但是还不够,还需要杀掉更多。眼前的恶气只是转瞬即逝,依旧构不成任何线索。
几乎士兵们刚一将新的防线布置完毕,羽鸿意就再一次冲杀了出去,用锋锐的矛尖对准了每一只凶兽。此时的他看起来是无谋的,只知道杀,杀,杀。但此时的他,又是出奇强大的。
“陛下比以前更厉害了。”就连将士们都忍不住如此感叹。
以前的羽鸿意,需要顾及腹中的火汐,甚至无法让身体进行许多必要的锻炼。现在的羽鸿意,早已将这具身体掌握得更加纯属,举手投足之间更加锐利无匹。
他有时或许是沉稳而又温和的,但只有杀伐,才是他的本性。
春与夏的六个月份,羽鸿意一直在杀伐中度过。他与慎思一同,带领着北明与东庆的战士,斩杀着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活物。什么也不用考虑什么,也不用顾虑,只用杀,杀,杀,让凶兽的血液浸染南丹的大地。到了最后,甚至连凶兽都恐惧于他浑身的杀气,退缩到了山林与洞窟之间,不愿主动撄其锋芒。
但是不够,还是不够。
又一个夏日过去了,秋风开始在土地上吹拂。凶兽的繁衍结束了,兽潮彻底归于平息。羽鸿意站在一处山峦的顶峰,高高看着天与地。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步伐了,可是方向仍未出现。
赤眼凶兽死亡时所散发的恶气比当初更加明显,就连普通的士兵也能看到了。空气不知道已经堆积了多少恶气,偶尔羽鸿意都能察觉到那些暗色的薄烟在朝某个方向飘动,却根本无法观察清楚,无法将线索彻底捕捉到手中。因为还不够,还需要杀掉更多。
“没有兽潮,我们就主动去把那些凶兽找出来。”羽鸿意道,“搜遍南丹的每一寸土地,砍下每一只凶兽的头颅。”
以往会热烈回应的战士们,此时却都只流露出疲惫的神情。
“公子,”慎思按住了羽鸿意的双手,按住他已然有些晃动的身躯,“你也很累了,休息一下吧。”
羽鸿意沉默着,低头看着少年担忧的脸庞,又抬头环视了那些早已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是啊,整整大半年的奋战,大家都很累了。若是直接对战,或许还有着一腔热血可以支撑。可若是还得搜寻,谁还有那份气力?
最终的最终,羽鸿意长叹了一口气,选择了收兵回程。
战士们如释重负,脸上的神情都变得轻松了。
羽鸿意却还一直回望着南丹的土地。若问是否有着不甘,他心中还真有一些,但更多的,只是明年再来的意志。凶兽总在哪里,空气中的恶气也不会散得那么快。一年不够,那就两年,三年,总有够的那一天。
他们离开了南丹的国境,回到了那一片西泽割给北明的南疆。
最近几日的奏折已经寄到了,正等待着两位陛下的审批。
羽鸿意在北明留下了许多可靠的臣子,民生与政事也早已上了正轨,如今一切皆是十分顺利,几乎没有可以让他烦心的地方。至于之前西泽的那点异动,羽鸿意早早便叫北明的臣子留意了,却至今没有发生什么,大抵那些西泽王的那些兵力确实不是针对北明的。
反观慎思那边,登基时间尚短,东庆的政局又复杂,情况自然就艰苦得多了。这小子批折子批得简直快要头顶冒烟。
可这事羽鸿意也不好帮忙,只能在一旁看着他时而焦头烂额,时而奋笔疾书。足足花了好几个时辰,慎思才将眼前这堆子奏折批改完毕,长长呼出一口粗气,而后拿起了桌上最后一张信笺。
这信笺其实也是一张需要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