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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嘉敏的心先是像被火烤过,后来又像被冰冻着,只剩下一片凉,竟激得额头满是冷汗。
而她偏偏又不敢看鞠婧祎一眼,任由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
大漠的风很干,没一会,就把她额上的冷汗带走,这下不仅是内心,连身体也感觉到凉了。
看好戏的男人眼波一转,落在赵嘉敏身上,却冲着鞠婧祎说,“你的小郡主生气了,不好好哄哄?”
暧昧的语气熏得两人脸庞同时微红,赵嘉敏忍不住抬头瞪了眼男人,一时竟忘了胡思乱想。
鞠婧祎抿唇不语,只以恳求的目光看向男人。
“你这狠心的丫头。”在对视中终于败下阵来,男人轻叹了口气,“去年都不敢回山上看我,信上也不过几个字,难不成以后,你也要这么对郡主?”
“我。”鞠婧祎被挤兑的根本不知该说什么,她总归是自认对他有歉疚的。
终于稳住自己心情的赵嘉敏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两人,提出疑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是这狠心丫头的师叔。”男人懒洋洋地解释,“不陪你们吃沙子了,我先回城,找阿达玩去了。”
真是像一阵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留下两个大傻子面面相觑。
“我。”
“我。”
赵嘉敏与鞠婧祎同时开口,却不敢看对方的脸。
“你先说吧。”赵嘉敏说。
鞠婧祎飞快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我不是刻意欺瞒你,叶华昭以前我曾见过她几次,虽说她与你外貌相仿性格相仿,却是截然不同的。”鞠婧祎说不出哪里不同,只好继续往下说,“那次见你,我就有所怀疑,当时,当时我派人观察魏书俞的动静,见你与他联络才确定了。”现在的叶华昭,是赵嘉敏。
“你怎么知道魏书俞在哪?”赵嘉敏忍不住疑惑,如果鞠婧祎知道,为何季家镇国公府甚至小皇帝欧阳师都没有察觉。
“晋安王府…烧毁后,魏书俞等人是我暗中安顿的,不过,没敢叫他们知道是我相帮。”
能在那种时候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将魏书俞等人安顿好,必定是费了不少功夫,赵嘉敏胸口涌起一股暖流,柔声道,“谢谢。”
“没什么。”
“你师叔为何在这?”
鞠婧祎无声叹息,似乎碰上她这位师叔,叹气的次数就多了不少,“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次他应该能帮上很重要的忙。”
赵嘉敏点头,“那,他刚刚说你不敢回去看她。”
等了半晌,却等不到鞠婧祎的回答,赵嘉敏忍不住抬头望去,却见鞠婧祎脸上满是挣扎,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还有隐隐的悲伤。
“小师叔,他名叫司年安。”
赵嘉敏细细回忆了番,但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我的老师,太史令司马徽,不姓司马,姓司。”鞠婧祎一字一顿道,“所以我自认,暂时还没有脸面回去见他。”
毕竟到现在,她都没有找到真凶。
苦笑出声,赵嘉敏心情低落,难怪看起来眼熟,原来,是像太史令啊。
两人回到客栈,阿达已经被司年安使唤来使唤去,累得都没时间呼吸,“大人!救救属下啊~”
司年安还在一旁翘起二郎腿看热闹,碧玉耳环藏在发间若隐若现,“啧啧啧,这点苦都吃不得,还怎么帮咱们太宰大人做事。”
鞠婧祎示意阿达出去,等房门关上,“小师叔,那人的杀人功夫,是你教的吧。”
“嗯。”
“啊?”赵嘉敏先茫然后震惊。
“那个杀手,我观察过他,右手茧子比左手要多,手腕也是右边粗些,明显惯用右手,但是从他割喉的几人伤口来看,凶手使得左手剑。”鞠婧祎解释说,“那时我便觉得这手法熟悉得很。后来想想,应该是小师叔的路数,青阳山的武学用右手,杀人用左手,你教他的时候用的是左手,所以他也用的是左手。”
“那你怎么不怀疑是我本人呢。”司年安说,“也许他是替我顶罪也说不准。”
赵嘉敏竟还发现他眼底闪烁的期待,无语凝噎。
这人就这么希望自己被当成杀人犯抓起来吗?
鞠婧祎叹了口气,“小师叔连出场都要闹得鸡犬不宁,更何况真要杀人,绝不会选择几个小官,第一首选季远道。”
“好好好说正事。”见鞠婧祎不耐烦,司年安正色道,“那人七年前上山求师兄教他如何杀人,你也知道你那个师父迂腐,当场就要把人赶走。谁知那人也是个犟的,跪雪地里三天三夜,我觉得好玩,就教了他几招。不过感觉他不像普通的仇,而是深仇大恨一般,可惜怎么都问不出。半年前临下山他送了我那个琉璃杯,告诉我那琉璃杯是七年前被灭的一个西域小国什么大师所制还告诉了我这小国的大概位置,我叮嘱他去了京师可以找大理寺卿鞠婧祎。但是后来想想,他这个人实在是倔得像头驴,什么话都听不进,多半不会去找你,而我又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干脆来到这里利用琉璃杯钓鱼。没想到,倒是真钓上两条胖头鱼。”说着,还朝两人挑眉。
鞠婧祎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你找到什么了吗?”
“找到你了啊。”
啧,又不正经了。
当事人鞠婧祎倒是早已习惯这位时刻不着调的小师叔,干脆不理会,自己低头沉思起来。
可赵嘉敏却不习惯,并且是见他这样就来气,尤其是用这么暧昧的语气说话、这么温情的眼神望着鞠婧祎就来气。
司年安察觉到赵嘉敏的反感,不加收敛不说,表现更加刻意,目光灼热地,仿佛鞠婧祎是他的三世恋人一般。赵嘉敏恶狠狠地瞪向他,以眼神威逼利诱对方,可惜无效,全被无视。
毫无察觉的鞠婧祎突然蹦出来一句,“小师叔,师姐知道你下山了吗?”
先前还肆无忌惮挑衅赵嘉敏的司年安顿时失了气势,慌里慌张收回视线不说,整个人如同霜打过的茄子,蔫了。
鞠婧祎抬起头,小心翼翼,“没说?”
一看就是没说啊!
赵嘉敏不放弃一处打击司年安的机会,立刻问,“怎么?你们下山都要经过你那位师姐同意吗?”
“你忘了?我师姐就是卫筝啊。”
安平郡主,卫筝。
这下,霜打过的茄子变成了俩。
第10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世人说起安平郡主卫筝,那都是文武双全巾帼英雄。
可若是她身边人说起她,那就是可怕的女流氓头子。
从小作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范,名头响亮于整座京师,可她父母常年镇守边关,很少回京师,教育也就由先帝交给晋安王赵明琛。但赵明琛又是个放养惯了的,觉得只要大方向不出错小方向就任你行。
所以,大半个京师就遭殃了。
几乎可以说,十岁之前的赵嘉敏一直活在卫筝的阴影之下。
六岁左右卫筝就被送上青阳山学武后,她折腾的对象多了一个司年安。即便对方占着一个师叔的名头,但也只是比她大三岁而已。
卫筝每年回京师一趟都会闹得鸡飞狗跳,直到她十六岁那年与梁国的战事失利父母双亡,自请前往边关驻守,女流氓的名号才在京师渐渐消弭,却在晋梁两国边境越发响亮起来。
“别提你师姐行吗。”司年安趴在桌上,碧玉耳环发出一声轻响,“咱们还能好好说话。”
鞠婧祎将自己的视线从他的碧玉耳环上移开,“好,不提,那么关于珈宛,你查到什么了吗?”
“来迟了。”
赵嘉敏与鞠婧祎一愣,“什么来迟了?”
司年安仍旧趴在桌上,声音像是蒙了层东西,听起来闷闷的,“照那人所说,珈宛已经灭了七年,什么证据都没了。我去了原址,全是风沙连根草都没有,要不是运气好,我连位置都找不到。”
也是。
赵嘉敏想,别说七年,五年的时光,都足以忘记一个人的长相了。更何况镇国公一向做事谨慎,就是没有这七年,她们怕也找不到证据。
她没有感到过多遗憾或是失落,因为来的时候,她就没有报太大希望。
“不。”鞠婧祎声音坚定,“只要存在,就一定会留下证据。”
“没必要。”赵嘉敏劝她,“季远道知道很难抓住镇国公的把柄,这才故意把你套过来,你没必要为了魏书俞做这么多。”
“我不仅仅是为了他。”鞠婧祎摇头,清澈的眸子映出赵嘉敏的脸,“我不想再放弃了。”
这一刻,赵嘉敏甚至有种错觉,这个人的心里眼里,除了自己,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煞风景的司年安插了句话进来,打破了微妙的情愫,“总要有舍,才会有得。”
赵嘉敏收回视线,耳朵里再也进不去别的声响,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口噗通、噗通。
鞠婧祎握紧了拳头,“我一直以为,是能力不够,才会不得不学会舍弃。”而她,不想让自己再后悔一次。
“我就知道说不过你。”司年安抬起头,叹道,“珈宛的旧址我已经摸清楚了,但是,我没看出有什么迹象来。”
鞠婧祎面色微沉,但她依旧没有开口说放弃。
司年安知道她的性子,干脆闭嘴不言。因为他知道,劝了没用。
翌日,三人带着阿达赶往珈宛旧址。
这里早已是流沙的地盘,又在风口,众人被吹得东倒西歪,必须戴上面纱掩住口鼻,才能勉强在其中找寻什么。
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没过多久司年安便失了耐心,大声冲鞠婧祎的耳朵吼,“你想在这里找什么?”
“不知道!”
“啥?!”司年安瞪大了双眼,立刻蒙了一眼的沙子,赶紧背过身去拍打,声音都变了调,“你说啥?!”
鞠婧祎冲他吼了回去,“你那便宜徒弟除了珈宛,没留给我任何讯息!季远道也是,只字不提,我连他让我来干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只弄清楚三件事!你的便宜徒弟与镇国公有仇!关键词是珈宛!”
看你这成竹在胸的模样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了就差找证据呢,司年安翻了个白眼,又被迷了满脸沙,“那第三件呢!”
鞠婧祎露在面纱外的眼眸一弯,“朝左走半步!”
“啊?”
司年安顺着她的话,朝左走了半步,然后,脚下一空。
“啊!”
流沙之中,出现了一道阶梯。
等众人来到阶梯尽头,已经感受不到风沙的影响,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本来因为形象崩塌还怒气冲冲的司年安打量了圈四周,瞬间忘了生气,问,“这是哪?”
“没弄错的话,应该是这珈宛的皇宫了吧。”赵嘉敏说,“刚刚你站的方位,正是整座城市的中心。”
只不过她没想到,鞠婧祎居然会找到皇宫入口。
察觉到她的视线,鞠婧祎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捉弄一下小师叔,谁知他真的能找到这入口。”
听了这话,司年安的脸色很难看,可碍于颜面也不好说什么。
说是皇宫,但看起来,也就是一个富商的院子大小,几人四处搜寻了番,终于找到一个大箱子。
司年安率先上前打开箱子一看,“嚯呀,全是文书啊。”
“文书?”赵嘉敏问,“你能看懂他们的文字?”
“这上面一半是汉文。”
司年安抖开一本,随手递给赵嘉敏看,就听撕拉一声。
这里气候过于干燥,放了多年的文书太过柔弱,连这点力道都撑不住,被司年安抖成了碎屑。
围作一团的三人盯着地上的碎屑面面相觑,这画面太美,站在外围放风的阿达不忍直视。
“小师叔。”鞠婧祎的笑容看起来非常可怕,咬牙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清晰,“你是来帮忙的吗?”
司年安手一松,猴子一样往后蹦了三步,举起双手高过头顶,“你来!”
鞠婧祎小心翼翼拎起最上面一层文书,打开翻阅起来。司年安终究忍不住好奇心,凑过来一起看。
上面汉文洋洋洒洒,罗里吧嗦一通,简要来说,意思就是安西都护府也有旱灾,水源告急,所以不能帮助珈宛。
下方落款,竟是老丞相季远道。
“你确定这事和镇国公有关?”司年安指着季远道的名字,“这上面的晋方代表签名,可是季远道。也许他也馋和了进来,万一到时候他卸磨杀驴怎么办?”
赵嘉敏提出反对意见,“季远道又不笨,他知道太宰大人只要查到真相就一定会公布事实。如果他也参与了进来,他应该竭力阻止太宰大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暗中推动事情发展。”
“啧,喊太宰就算了还加个大人,也太见外了吧。难不成是新玩法?”司年安吐槽,“真是不懂你们年轻人。”
赵嘉敏和鞠婧祎都低头不语,将他当空气,可惜红了的耳朵,好像暴露了什么。
低头又翻了几本,除了正常的邦交,基本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谁!”守在外间的阿达突然喊道。
鞠婧祎问,“怎么了?”
“刚刚属下察觉到有外人的气息。”
鞠婧祎飞快盖上箱盖,全部推给司年安,飞速说道,“小师叔,这箱子就靠你运出去了。”
言罢,拉着赵嘉敏就去追阿达所指的方向,不顾身后。
“诶诶诶!”
对方没练过功夫,气息略重,只是靠着对周围环境的熟悉,勉强与鞠婧祎、赵嘉敏二人拉开距离,但没过多久,还是被她们追上。
“你是谁?”
“我还想问你们是谁呢。”
这人蒙住了大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