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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开始好好端详他手上那把扇子——通体雪白,扇子边缘上密布着难以察觉的小锯齿,扇布薄如蝉翼,扇骨全是用泛着森然寒光的铁片制成的,往外抛时随着扇身的旋转竟还会往外向外伸出尖锐的锋芒……
趁着这空当,小顺铮铮铁剑出鞘,以破竹之势朝云礿刺去,云礿后退几步,折扇合拢,顺势一挡一挑,将剑尖上的万钧之力巧妙地化解开去。
我望着失心疯一般的二人,用尽浑身解数大喊一声:“够了,你们不要命了啊!”
孰料二人却置若罔闻,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打得越发火朝天。二人便这样过了几十招,依旧不分胜负,我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肝火直冒,索性破罐破摔,干脆找个干净地儿坐下来看着他们斗。我估摸着这一仗若分不出个胜负来,二人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气血上涌,心一横,干脆由着他们去,心中忿忿想到——全打死在这儿好了!
然而就在这时,林子深处传来了一阵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小顺眼皮微垂,以攻为守,终于作出了让步的姿态:“云礿他们追上来了!你的死活我管不了,可若是子方被那群人抓去了,只怕凶多吉少。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吧,你们跟我走,我不会害你们。”
云礿挡开小顺的一击,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飞快地思忖了利弊,点了点头,吐出一个短暂急促的音节:“走!”
小顺闻言,终于松了口气,拉起我边开始在林中狂奔。
第32章 重逢
绕来绕去绕了大半天,估摸着那群人插了翅膀也追不上了,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道士,体力自然比不上他们两个习武的,跟着玩命一样跑半天,我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地跟黄豆似的。
然而容不得我喘两口气,云礿便咄咄地逼问小顺:“你是不是该解释下?”
经他一提醒,我才意识到有些事情确实该解释清楚——忠烈楼怎么回事?萧落怎么回事?小顺离奇的出现又是怎么回事?
他这次也不躲闪,平静无比地望着我的眼睛:“你在越王府碰到的蒙面人是我。”
我揩揩头上的汗,居然也不觉得很意外——大概是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云礿把我当猴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换成小顺我也不难接受。
可又忽然想起什么,我抓过小顺的右手——十分清秀的一双手,并没有什么异样。
我正打算问出心中的疑虑,云礿却先哂笑一声替我解答了:“以你这位拜把子兄弟的神通,弄个假的难道还难吗?”
小顺闻言,脸上痛苦转瞬即逝,随即面色又白了几分。
我信得过小顺,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因此我更相信他也有自己的苦衷。望着他那苍白的小脸,我十分心疼,不耐烦地朝他吼了一声:“云礿,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云礿本就不悦,此刻见我眼睛长在耳朵边上地一味偏袒小顺,他的忍耐也已到了极限。我这才意识到,站在云礿的立场,我的做法确实说不过去,因此他面色直接沉了下去,拳头被攥得紧紧的,指节有些发白。我这才意识到,从见着小顺起,我就像是吃了刀子一样的,一直针对他。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我后悔也晚了,空气里顿时弥漫起了浓浓的火药味。
我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幸而小顺这时居然不计前,嫌颇为仗义地跳出来解围:“算了,这些事情都回去慢慢说,那些人估计还没走远,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小顺啊,哥往日里替你打架时流的那些血,没有白流!
云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拂袖大步流星朝林外走去。见他肯让步,我这才松了口气,云礿没有继续纠缠,说明他其实是认可小顺的。我感激地看了小顺一眼,他感受到我的目光,朝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径自向前走去。
我胸中一热,也跟了上去。老实说,这一番波折,除了使我担惊受怕了半晌外,也并未让我有多么不悦,相反我沉浸在一种与故友重逢的喜悦之中——不论他们怎么打,怎么斗,怎么千方百计坑老子,看到他们依旧活蹦乱跳地站在这儿,我便再无他求。
毕竟同窗数载,少年情长,告别又相逢,离帆又归岸,无论前路多么凶险。那些个陪我落拓千山,披星戴月的人终于是又一个个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大笑一声:“得了吧,你们两个这脾气,我还不清楚吗?现在这打也打过了,闹也闹完了,就相逢一笑泯恩仇吧!”说罢,我大步赶上他们,双手顺势搭上他们的肩膀。
下午明媚的阳光透过树梢,斜斜的照在我们的身上。小顺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本就有些枯黄的头发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金灿灿、毛茸茸的,莫名透出一股温情来;云礿虽然依旧摆着他那张臭脸,面色却也柔和了不少,他别扭的将头转到一边,不知看向何方:“卖你个面子,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他计较。”
二人小时候本就瘦的有些可怕,长大后居然还是一丝肉也没长,我便拄着这两根“竹竿”,大踏步往前走去。尽管已经预感到前方的路途并不会那么平坦,然而即使是万丈深渊,我亦可义无反顾走下去,因为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人在踽踽独行!
我到京城还没多长时间,作为一个外来客,人生地不熟的跟着小顺绕半天,已是晕得像条撞网的大头鱼。我看云礿那东张西望的样子,估计也和我差不多,于是我们便跟着小顺东绕西绕,绕进了一个十分不显眼的小客栈里。
小顺安顿好我们,就在我和云礿正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时,他却急匆匆地走出去了,我与云礿无奈,只能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小顺一走,云礿面色终于柔和了一点。这回换成了我心虚,出门倒杯水看见坐在外头的云礿,也下意识地绕着走。然而怕什么便来什么,他开口便道:“小顺肯定有问题!”
我只得硬着头皮打住他:“得了,你别整天跟黄世仁逼债似的,我们就安安心心等着他,听他回来后怎么说吧!”
他便又转过头去生他的闷气,我如获大赦,从善如流地跑回屋兀自摆弄着那没剩几根毛的拂尘。
我原以为小顺过不多时便会回来,然后没想到他这么一去便是深夜,看他戴月而归满面倦容,我和云礿交换了个颜色,识趣地没有多问,哪知第二日醒来时,小顺又不见了。
我心想小顺不会是故意耗着我们吧,可一合计,若是将这想法跟云礿讲了,以他那比起他爹还要变本加厉的性格,只怕又得跟个老妈子似的成天叨叨个不停,也只好将这想法憋烂在肚里。
就在我琢磨着要不干脆守株待兔等到个月上眉梢,好好盘问小顺一番时,他却出人意料地正午便回来了。
我揪住他,生怕他再敷衍我,他却反手握住我的胳膊,一副被鬼追着命的模样,东张张西望望,将我生生拖出客栈去。他力气大得吓人,我落在他手里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
云礿听到动静赶了出来,我一把甩掉他的手,冲他怒目而视。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沉声道:“太后的人找到这儿了,快走!”
我来不及说什么,便被推上了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月。
第33章 萧落
大魏国土幅员辽阔,南北之景确实有着天壤之别。此时已是暮秋,一路来时还有三三两两的候鸟成群结队往南方飞去,只可惜并未见着“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之景,那满树的残枝败柳反而透出几分萧瑟。
我们跟着小顺走走停停,不知会被带往何方。
其实贫道十分郁闷。当初就是想去见个老朋友,没想到,就这样被拐骗到了遥远的江南。我看了一眼身旁蹲在地上画圈圈的云礿,相信他比我要更难受。
云礿看出我有意偏袒小顺,也不再多问,显得瓜田李下不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因此这一路上干脆就是吃饭睡觉画圈圈,成了个安静如鸡的美男子。
我看了一眼小顺,无比哀怨地开口了:“小顺,哥俩可是被你坑惨了。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可不干!”
小顺从小身体便不好,这些天来日夜兼程,奔波操劳,那竹竿似的身子骨此刻更是摇摇欲坠。
小顺转过头冲我们笑笑,面色白得像纸一样,然而这已经是近日来,难得从他脸上看到的较为生动的情绪了。
看见他的笑,我莫明地安下心来。对于他,我总是怀有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我始终相信那个从小便同我出生入死的人总不会骗我。
跟着他进了一家酒馆,我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随即却又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我敢肯定自己是第一次来。疑惑之余,仔细一想才发现,忠烈楼里似乎也是这样的布局。
进了一个雅间,便看到了等候在里面的人。那人锦衣华服,头上却戴了个斗笠,斗笠四周垂下面纱来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直觉驱使我朝他右手上看去——五个手指。我有些失望地移开眼睛,余光却又猛地瞥见,他小拇指旁边还有一道深褐色的疤痕。
云礿比我早先一步反应了过来,他终于放下了这些天来一直绷着的那副死人脸,换上了一副纯良无害的微笑,朝席上那人作了一揖道:“萧老板,初次见面,久仰大名。”
萧落客气地起身,将我们引进座里,听语气是笑着的:“还不知二位贵姓?”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似山间晨风般清爽,然而言语中却似乎带有某种不容抗拒的魔力。
不待我们回答,小顺却抢先一步开口了:“他们叫徐子方和云礿,都是和我小时候的至交!”
“哦?居然还能偶然相聚,那真可喜可贺!”萧落说这话时,语气与平常宴会上那些礼貌的互吹并无什么两样。
我心中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真是“偶然”啊!我正想着云礿这下又会想出什么新花样来讽刺两句,可却紧抿着嘴唇,似乎他并没有这个意思,只心不在焉地望着眼前杯中一片茶叶缓缓浮起来。
谈话便这样不瘟不火地进行着,然而饶是我脑筋再笨,也能看得出来,这寥寥几句话中,却是尺幅千里;而这看似轻松活泼的气氛下,同样是厝火积薪。
我寻思着,二人该不会就打算这样拉一下午的家常吧!
我沙漠里盼水喝时,向来靠谱的云礿却是着了魔怔般呆呆地盯着那茶叶,再没有任何动作。靠他是靠不上了,我也不敢想象这诡异的气氛下的谈话会继续往何处发展,所幸鼓起勇气讲话挑明开来:“萧老板,这千里迢迢寻我们来,不会只是想请我们喝杯热茶吧!”
萧落闻言,挥了挥手,周遭立着的侍女便纷纷往房间外面退去。我知道,正题来了!
“你见过妖后了吧!”我还没想到让他直接点,他还真这么直接!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
“她怎么说的?”
“她怎么说不重要,萧老板,相比之下我更想听听你怎么说的!”云礿终于开口了,我松了口气,还好还没傻。我轻轻碰了碰他,示意他这要求有些过了。
人家凭本事把我们骗过来,我们就少说两句吧!
可还没完,云礿继续不依不饶地道:“还有,萧老板,既然想笼络人心,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是瞧不起我们?”
这一个接一个的要求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欺人太甚了,然而萧落居然答应了,他比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少安毋躁,伸手揭开了他的面纱。
先前我还在想,难不成是个小白脸?出来见人还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然而当我看到他的脸时,我的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狠狠地击中了。
他整张脸都血肉模糊,半张脸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深青色,另一半则是是凹凸不平的暗红,实在是惨不忍睹,我下意识地移开了眼睛。
“那时候一把大火毁了我半张脸,剩下半张留着也没意思,还会给别人认出来,我索性也用绿矾油给毁了!”
他说这话时面目全非的脸上一丝情绪也望不出来,然而我的内心却剧烈地颤抖起来。说实话,依稀可辨他半张脸有棱有角,鼻梁高挺,若不遭遇变故,应是一副难得的好皮相,然而却要被迫用毁尸蚀骨的绿矾油往那血肉鲜活的半张脸上抹……
他却不容我片刻的悲天悯人,继续不疾不徐地开口讲述十年前的事……
故事的版本跟我从刘太后那里听到的截然不同。
据萧落的回忆,他那时还处于少不更事的年纪,只依稀记得有一段时间,师父每次进宫都要去会见一个蒙面女子,那个女人便是后来的刘太后。
萧落偶然也跟着去了几次,大家都只把他当个小孩子,加上越王本就宠他,也就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可早慧的他却从二人看似无关紧要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一个惊天的计划——他们打算造反。
他那时并不知道造反意味着什么,可他打从心眼里讨厌那个女人,因为每次见完那个女人,师父都会性情大变,暴躁无比。
而他也是后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