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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落略一沉吟,嘱咐我:“有些蹊跷,我带三百精兵去探探情况,你注意看我信号!”
我点点头,萧落行事,我向来是可以放一万个心的。
我有些焦灼地在烈日下等待着,不一会儿我见城墙上的兵换成了萧落的人,随后萧落登上城墙,远远地朝我招了招手。
我纳闷儿之余,腆着脸皮进了城。
惠阴这地儿实在是小得很,我们的士兵大部分驻扎在城外空地上,只有一小部分和我进去了。
我见着萧落,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回事?”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起了内讧,投降派悄悄把胡文光给绑了!”
我将信将疑地问道:“会不会有诈?”
他摇摇头:“我看不像,而且经过我探查,他们城内确实没多少兵力了!”
萧落都这么说,我便也安下心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游茂炳那圆溜溜的脑袋不知何时又探了出来:“大哥,我怎么总觉着有点不对劲儿的?”
神经大条的游茂炳都这么说了,看来并不光是我太过敏感。
但顾虑到不能动摇军心,我只是点点头:“是有些奇怪……晚上睡觉别睡太死,一有情况立刻向我……不,向洛军师汇报!”
他并没有太过在意我为什么直接越过自己将权力交给了萧落,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其实这一两年来他早已发现我只是虚有其表,但那小子滑得很,深谙“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也一直识趣地没有捅破。
然而半月过去了,我军安然无恙。
虽说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可我甚至开始有些怀疑,是不是我吃了上次的亏之后,有些杯弓蛇影、大惊小怪了。不塞不流,不知不行,或许心里那根弦也是时候松一松了。
然而一次两次是巧合,接下来的几场仗却都像做梦一般地容易。
敌军不是上来就投降,便是采取的应战措施堪称送命。望着那不要命的打法——就是字面上的不要命——我见游茂炳那小子嘴巴笑得咧到了耳朵根。
总之数月下来,我军几乎没有消耗一兵一卒便拿下了好几座城池。
游茂炳笑得越欢,我心中的忧虑就越重。
连我都常常半夜被噩梦惊醒,萧落那么谨慎的性格却似乎毫不在意……一个猜想隐约在心里成形。
当天半夜,我叩响了萧落的门。
第69章 坦白
“你不觉得有些蹊跷么?”我望着檐外的重重树影,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他眼皮也不抬,将斟好的茶推到我面前,似乎并不意外我的来访:“哦?东越王觉得有何蹊跷?”
他愈发不以为然,我便愈觉得可疑。
“我指什么你心里有数。”
“洛某迟钝,还请东越王明示!”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迂回,我本就有些不耐,在加上他这惺惺作态的腔调,我愈发觉得不爽。说白了,谁是扯线木偶谁是真正的王,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他一口一个“东越王”,却从未真正将我放在眼里。
然而我还是耐着性子道:“这几个月来的几场战役我们都不武而胜,恐怕不是巧合吧!”
我愠了:“萧老板是真将徐某当傻子么?”
他闻言,终于缓缓抬起头来正眼望我:“哦?那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何还来问我?”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你……”
他不紧不慢又喝了口茶:“反正这事儿早晚也瞒不住你,既然你这么火急火燎地想知道,那我也不妨告诉你!”
我见他肯松口,好整以暇凑上前去。
“你记不记得几个月前在羊城那次,我离开了一段时间……”
“当然记得!”那一次不光折了三千精兵,老石也……我怎可能不记得!
“我去了京城。”他从容不迫地继续道。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事实逐渐与猜想重叠在一起,然而我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你去见了太后!”
他嘴角一扬,点点头:“你比我想象中聪明,我原以为你会更晚发现。”
“你耍我?”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口。
“我没有耍你,你从来没有问过我,自然也不存在我耍你一说!”他缓缓掰开我的手,继续补了一句,“要怪就怪你把人心想得太简单。”
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所以说,其实你从一开始便是在利用我?打着我的旗号去骗取太后的信任?你一口一个‘妖后’,做的却是为虎傅翼之事?”
他适时打断我:“徐子方,放清醒点,我不是在为虎傅翼,我不过是借妖后之手先除掉颜寅,随后再解决掉她而已。”
我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打翻面前的茶杯:“萧落,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个野心勃勃的商人,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蝇营狗苟!”
他并未表现出愠怒的神色,也不正面接我的话,而是反问道:“那你以为你现在还有退路吗?”
我摇了摇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明天,不,现在就去告诉大家,我徐子方根本不是什么东越王,而你,也只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盯着我的眼睛,不怒反笑,直到笑得我毛骨悚然才停下:“徐子方,你还真是傻得可爱!你觉得你现在告诉兄弟们,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在给一个冒牌货卖命,他们会怎么想?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到时军心溃散,你难道拿那数完兄弟的性命当做儿戏吗?”
我想反驳他,然而却有些悲凉地发现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我一言不发,将桌上的茶盏狠狠推到地上。而他依旧面不改色,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我。
望了眼屋内的一片狼藉,我阴着脸往门外走去。
萧落说得没错,这事儿还是只能怪我。怪我一开始没看清他的狼子野心,怪我太相信他人如其名,光明磊落。
他在我背后叫住我:“徐子方,我是真的拿你当兄弟。”
我觉得身心俱疲,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我强行扯出一个冷笑:“恕徐某当不起你的兄弟。”
一脚踹开门走出去,我见半半还维持着趴在门上的姿势,有些心虚地瞪圆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你听到了多少?”我恶狠狠地睃了她一眼。
她结结巴巴地道:“东……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我不再理会他,往走廊上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忽然胸口一阵气闷,止也止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只觉得肺都快咳出来了。
我喉咙一热,呕出一大口鲜血,随即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茫茫无边的黑暗中,形形色色的声音盘桓在我耳边,挥之不去。
萧落暴怒的吼声,游茂炳焦虑的询问,半半不耐的解释……
我珍视的离我而去,我信任的一而再再而三背叛我……
我只觉得身心俱疲。
睁开眼,便见到萧落提着一个老头的衣领。那老头额头上顶着几粒黄豆大小的汗珠,一个劲儿地求饶。萧落狠狠扔下一句:“治不好他,提头来见!”便将人狠狠砸在一旁的书案上。
我轻咳一声,示意他我醒了,随即挣扎着道:“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暂时还死不了!”
他丝毫不在意我话里的尖酸,只淡淡地道:“身子不好就少说点话,这些天就好些歇着吧!”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出去,多看你一眼我便少活一天……”
他不待我说完,便神情复杂地道:“那好,我让半半来照顾你。”随即十分自觉地退出门去。
不一会儿便换了半半进来。
虽说先前急火攻心给了她个下马威,然而真相终究是绕不开的,她和那一帮兄弟连性命都交付于我,有些事情我总要给他们个说法。
正思索着该编个什么理由来搪塞她,她却先火急火燎地开口:“你别一副老娘抢了你老婆的表情,昨晚的事儿我也不是有意偷听的。你先看看这个,差点要了老娘的命!”随即她反手朝我扔过来一个纸团。
我正好凌空截下那纸团,边打开边有些纳闷儿地问:“这是什么?”
她回答得格外言简意赅:“不知道!”
我带着狐疑拆开那纸条,然而一看那信的内容,我的手便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那纸条上写着一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下方寥寥几笔画了个简笔画,依稀可辨是只鹅。
半半见我面色有异,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谁给你的字条?”
她一脸莫名其妙地道:“我也不知道谁给的。我昨晚在院子里洗完衣服正要回房,忽然一枚柳叶镖就直直擦着我的头皮钉到了我身后柱子里,姑奶奶小命都差点儿没了!我还想看看是哪个崽子活腻了,可哪还有个人影儿啊!”
我深呼吸一口气:“云礿可能还活着!”
第70章 失落
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说的话,呆愣愣地眨巴眨巴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老……老哥,你认真的?你该不会是被洛军师气傻了吧!”
我摇摇头,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同她解释:“虽然不明白那句话什么意思,可那只鹅……说来话长,但应该只有云礿知道关于鹅的故事!”
她闻言,忽然有些泄气:“大哥,我还当您是有什么高见呢!就一只鹅,我现在就下楼找那些大字不识的弟兄,你要多少我喊他们画多少给你!”
听完她的话,我这才略微冷静下来。其实理智来看,半半说的不错,我单凭一只随意涂鸦的鹅就断定云礿没死,未免太过武断。
她问道:“我这么说吧,如果说那只鹅是类似你和云礿之间的暗号的话,那有没有暗号泄露了,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呢?”
她说的有道理,是我一时激动忽略了太多线索。
我摇摇头:“那不是什么暗号。我从小同云礿一起长大,那时候我不懂事,曾经说过自己将来要当只鹅……”
话未说完,我便已茅塞顿开。
根本不是什么云礿……
是小顺。
无边泥沼中唯一一块浮木也沉了下去,我满心失望。
我叹口气:“是我弄错了……不是云礿,是一个叫季檀的人。”
她闻言,虽也有些失落,可望见我一副被霜打蔫了的模样,还是强打起精神:“唉,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就知道你不靠谱!季檀是谁,他莫名其妙送这么张字条又有何目的?”
我沮丧地应付道:“一个故人,我也不知道他什么用意。”
我说的是实话,那句模棱两可的话确实让我有些摸头不着脑。
她忽然沉默了,良久缓缓试探着开口:“什么真了假了的,会不会是说……云礿……”
然而见我面色一沉,她知道自己碰着了三脚板凳,连忙打住话稍。气氛又变得异常沉默了。
她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干脆不再刨根究底,而是换了个问题:“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还是摇了摇头。
萧落肯定是靠不住了,然而颜寅现在也是四面楚歌,我更是骑虎难下,观摩大家的处境都颇为尴尬。
半半见我半晌不出声,无奈地叹口气:“我就知道你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依我看,你不妨先按兵不动,假装昨晚的事儿没发生过,到时候鹬蚌相争,得利的自然就是你这个渔翁!”
说罢,她得意洋洋地冲我眨巴眨巴眼睛,显然对自己的高见颇为自傲。
我不由苦笑一声,心想怎可能真如她所说那般简单!那群人个个都是虎穴龙潭里摸爬滚打长出来的,想跟他们斗,我恐怕还嫩了两百年!
可眼下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只得叹了口气:“恩,那就依你的。”
她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忽然“咦”了一声。
我还以为她又有什么发现,却只听她道:“徐子方,说来也奇了,你说你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好吧,虽说你每日混吃等死,可也确实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这些破事儿老爱找上你!”
我闻言胸口脑门作痛——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于是我只叹口气:“这大概就是命吧!”
她闻言,眼珠滴溜溜一转,干笑两声,拍拍我的肩膀。
我连忙惊呼:“姑奶奶,轻点,我有病,呸,我还卧病在床呢!”
她却丝毫不理会,洋溢着满腔热情道:“没事儿,徐子方,今后咱俩就是一条床上的人了,姐罩你!”
我感动得几欲痛哭流涕!
等等……
去你妈的一条床,云礿棺材板压不住啦!
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药:“姑奶奶,您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她不依不挠夺过药碗:“那可不行,你是病人,本小姐还得伺候你!”
我颇为头疼:“就一个药碗我还是端得动的!”
她这才不情愿地将药碗塞给我,仿佛那是她亲儿子!
终于送走了那位女煞星,我开始躺在床上冥思苦想。
我此刻之所以还有闲心同半半说笑,是因为我看到了希望。
云礿或许还活着。
且不说那字条本就有可能是云礿送来的,就算真是小顺,那也未必是个坏消息。
纸条上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然而究竟何为真,何为假,一切仍旧扑朔迷离。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云礿其实是假死。
然而这些年来我已习惯事先往最坏的方面去想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至少真正经历残酷时,心中不会有如此强烈的落差感。
于是我再次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