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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以前也是富贵人家的缘故吧,洛七的性子往小了说是任性,往大了说是对主人不敬,吩咐他做什么事要不无视要不就是拖着。只是梁翊将心比心,也能理解曾经的大少爷如今成了人家书童心里的不甘。所以能顺着就顺着,家中大小事都不让他沾手,甚至有时候洛七去支使梁翊帮他做事,梁翊也一一照做了。到最后,两人一同出门,竟让人分不清谁是主人谁是下人。
然而随着洛七的到来,灾难接踵而至,家中的生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
梁志杰迷信,听和尚说家中来了妖孽,他一下认定了是洛七,要将洛七绑了浸池塘。
洛七早有所察,在梁翊的房里点住了梁翊,抱着他逼他看他杀人的景象。
洛七竟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家中的护卫不仅没拦住他,还都被他一剑杀了。
宅院里的大少爷哪见过这种画面,在见了几道红后,竟晕了过去。
是他引狼入室,此番家中遭难,必然不会独活。
脸上突然被溅上了温热的液体,梁翊一下醒了过来,入眼的又是一片猩红。
他呆呆地坐在院子中央,前面堆满了他所有亲近之人的尸体。他不愿相信,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家人,如今都成了剑下亡魂。
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带回了那妖孽,李嫂,张姨,刘大哥,徐姐姐……他们就都不会死了。
这些是最无辜的人啊。他们干着最为辛苦的工作,起早贪黑,日复一日。可因为地位卑微,就算将事情做到最好,有时候还是少不了要被人迁怒打骂。梁翊有时候想,如果自己去做那些活,可能不到一天就会受不了。可就是这样,他们辛苦干了一个月拿到的工钱却是他的一顿饭钱,何其不公。他们啃着干涩的馒头,不敢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想着以后攒了钱都留给孩子,不要让自己的孩子活的像他们一样那么辛苦。他们那么努力生活,没有什么梦想,只是就这样活着。
那么艰苦,他们都笑着坚强地活着。为什么他们就要被无辜牵连,为了不知道什么的原因就死?
王伯红着双眼举剑砍来,王伯也是在怪他想杀了他吗?
这样……也好。他站了起来,扑到了那剑下。
王伯慌得扔掉了手中的剑,不敢接受,不能接受,他逃走了。
洛七出现在了眼前,难得在他脸上看到了惊慌,他捂住他的伤口,把他抱了起来,往外飞去:“梁翊,不准睡!把眼睛睁开!听见了吗?你若敢死,我定让你全家给你陪葬!”
可他还是死了。洛七让他睁眼,他就偏要闭上。
连家中最无辜的人都死了,洛七会放过他父母吗?不会的,何必再听他骗人的话。
顾绝摸着下巴嗯了半天,最后用笔写字道:“你哪里救过洛七了?”
梁翊摇头:“初次见面的时候吗?可那大概是他装出来的,就不存在救他一说了。”
顾绝继续写道:“洛七说是你救过他,想问你救他的原因,才抓了我困于此地。”
“我不记得我救过他。”
顾绝撕碎了那几张纸,放到火盆里烧了。他可能知道答案了,这大概是个天大的误会吧。
往事
有多久没这样整晚不睡等天亮了?洛琅躺在屋顶上看日出,孟海送上了几道小菜与一壶酒算作早餐,又快速退了下去。
记得第一次是在二十年前,叶家被灭满门的时候?
“叶琅……”洛琅轻轻地念了一声,只是这名字念来太过陌生,连他都快忘了。
六年的叶琅,十八年的洛琅。一个是深闺大院里的小少爷,一个是人人忌惮的魔教少主。不需要比较,他更喜欢洛琅这个身份。
叶琅出身于商贾世家,他爹娘的婚姻是当地两家大姓联姻的悲剧。
爹喜欢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娘在外也有个情郎。在成亲前夕,娘要跟着他的情郎私奔,然而被外公发现,娘被抓了回去,而他的情郎被外公打死了,真是好笑。
像完成任务一般,这两人生下了叶琅,万幸是个男孩,也不用这两人再互相折磨了。
爹去找他的表妹,夜夜不归家,娘在个长相酷似她情郎的男仆身上找到了寄托,不再终日以泪洗面。
感觉这样也挺好的,除了叶琅。
没人教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家里的下人都怕他,他就更喜欢欺负他们。
一开始只是打骂,后来是让他们互相追赶竞争,谁跑了最后一个,那两天就没饭吃。
原本是想拿弓箭射向他们,谁跑的最慢就射谁,这法子还是他身边的下人给他出的。法子挺有意思,可他人小,拉不动大弓。那下人主动请缨,由他来动手。但叶琅觉得假他人之手没有自己亲手来的有意思,就把那下人踢到逃跑的人堆中,让他也参加竞争。
就是有时候也会感到无聊。逃出梁府,去到集市,看到街道里大人牵着小孩的手去买糖葫芦,心里也会痒痒。
那天,他让下人买了许多糖葫芦回来,连吃了几天,吃的腻了才明白他想要的不是糖葫芦。
他越发地开始折腾起那些下人,想着这些下人会去他爹娘那里告状,让他们来管管他也好啊。
然而没有,没有人会在乎他如何把这个家闹得天翻地覆。他也想明白了,没人管就没人管吧,还是和下人玩最有意思,无论他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反抗。
他那个宅院里换了好几个下人,其中有个叫梁志杰的最得他的心意,总会想出一些古怪的玩乐法子逗他开心。
梁志杰说他有一个愿望,是想做个厨子,如果有机会想去厨房帮活。叶琅尝过他的手艺,的确不错,就推荐他去了。
然而,一周后,叶府有七十几口人因□□中毒身亡,剩下的还活着的只有叶父叶琅以及其他几个下人。叶父是在外用餐,虽然如此,在回府的瞬间还是被那梁志杰抓住了。而叶琅是又开始将糖葫芦当饭吃,才侥幸逃过一劫。
梁志杰叫来了几个以前从不曾见过的人,将屋里的尸体一个个往院子里扔。发现有几个活着还在动弹的,他们会补上一刀。
叶琅偷偷溜到了院子里,用几具尸体将自己身体盖住。奇异的是,他不仅没感到害怕,还为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而感到兴奋。
身上突然一重,他知道又有一具尸体压在了他身上。他偷偷地睁开眼,发现那具“尸体”的主人也正睁着眼睛看他。
是娘!
叶母将食指放在唇上,提醒叶琅不要出声。
虽然一瞬间的念头是你不让我出声,我就偏要出声玩玩,可想到对方是自己的娘,就把这个念头给压下去了。
大概过了一天一夜。那些强盗搬光了家里的值钱玩意,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离开,大咧咧地搬了张桌子到院子里,梁志杰亲自下厨做了桌干净的饭菜。那几人就在院子里对着一众尸体吃了起来。真是好兴致啊。
有人吹嘘在这八十几人里有几个是自己杀的,有人炫耀自己眼尖,那几个装死的都是自己找出来杀的,只有梁志杰站在一边默默不语。
那些强盗喝酒上了头,说要比试刀法。要拿院中的死靶子比划。
“嗝……让你们瞧瞧哥哥的真功夫。”
那人一刀一刀砍在了尸体上,砍了一个数一个数。再走近一点,就要到叶琅这里了。
叶琅心中也在替他数数,想着数到几的时候能砍到他这里。到时是娘先死呢,还是他先死。如果先砍到了娘,娘是否会先把他卖了?但若先砍到的是他,他又是否会拉娘陪葬?
叶母不知为何流出了几滴眼泪,她害怕得哆嗦着,紧咬下唇,摸了摸叶琅的脑袋,轻声说道:“对不起,好好活下去。”
叶琅还在疑惑,叶母却爬了起来,大叫一声,才飞快地往外跑去。
那些强盗被吓了一跳,都以为是诈了尸,后反应过来,嘴里囔囔着去追叶母了。
只有梁志杰留了下来。他还在,叶琅就不敢乱动。
娘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又为何要救他?真是奇怪。
之后再也没见过娘。那些强盗回来后胡乱地又在尸体上刺了几刀,有一次差点插进他肚子里,他都没有出声。在尸体堆里待了三天,那些强盗将府里的东西搜刮的一点不剩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叶琅这才爬了出来,囫囵吞枣似的吃下那些强盗的残羹冷炙,逃出了府,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就是在那时,他遇上了洛渊,被带去了灵溪岛,多年之后,竟成了洛渊的义子,灵溪教的少主。
后偶然得知,他家的宅子被外家亲戚占了,又卖给了一位姓梁的商人,仔细一问,竟是梁志杰。
这件事他也只放在了一边,那个家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唯一让他惦记的,只有最后叶母为何要舍命救他这一点。
若是因为爱,为何这么多年不曾管他,若是不爱,又为何救他?
一个多月前,洛琅原是想借水路去朝华山找洛楚的麻烦,没想到会为此原因回来了家乡。
孟海回禀说洛楚去了江南,他顿感兴致缺缺,就打算先把当年的仇给报了。
他学着梁志杰当年的做法,混入了梁府,做了梁家少爷的书童。
然而那少爷整天只知道傻笑,像个傻子。那么精明的梁志杰怎么就教出了个傻子?
他骗他不小心将他交给他,要送给梁母的玉簪掉进了池塘里,那少爷二话不说,自己跳了下去,在浑浊的池塘里游了三四圈,还对他说不要下来,水脏,容易生病。
原是想戏弄他的,可自己心里的某块地方竟有些酸楚。
“少爷,别找了,那玉簪没丢。”
“是吗?太好了,没丢就好。”
梁翊笑着爬了上来,并没有多说什么。
为什么不责骂他?下人耍了主人,主人不该惩罚下人的吗?这人太奇怪了。
他想看看梁翊的极限,想看他撕下伪善的面具。
“少爷,我将厅里摆放的古董花瓶打碎了。”
“你人没事吧?管家知道这事吗?”
他摇头。
“那就别对他说,就说是我打碎的。花瓶是物件,人没事就好。”
“少爷,我穿着粗布衣裳身上会起红疹子,能把你的给我吗?”
“我的衣服你穿不合身,你要是喜欢,我让师傅帮你量身定做几件。”
“少爷,我过惯了随心所欲的日子,以后若是要天天早起,还是让我回去做叫花子吧。”
“我这儿还有一间房,以后你就住这吧,也不用被别人打扰,想什么起就什么时候起。”
“少爷,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为什么这么说?”
“没事。”洛琅笑笑,这样才有意思。
他开始对梁翊好,衣食住行,样样考虑周到。原本懒散的人一旦开始变得勤快,那只要做好一点,这点好就能放大好几倍。
梁翊“受宠若惊”,洛琅主动帮他做一件事,他都要道谢个三四遍。虽然这种道谢偶尔会惹得洛琅不快,但他一想到未来梁翊家破人亡后,会用怎样的眼神看他,那莫名的刺激便将这点不快给压了下去。
孟海帮他办的事很快就有了回音,梁志杰的生意变得一蹶不振。
好像玩的有点久了,洛楚已经回了朝华山,他要快点把这里的事解决了。
那天,梁翊从外回来,对他说西边城外新开了家酒楼,晚上要不要一起过去尝尝鲜?
他却在那时点住了梁翊,抱着他去了屋外,让他亲眼见着他曾经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在他的面前。就像十八年前,梁志杰对他所做的。
啊……这个是李嫂,他来梁府第一天偷偷送他馒头吃的女人,那个徐姐姐,他推脱不会洗衣服,这一个月来的衣服都是这位姐姐帮着洗的……
但不能怪他啊,谁让你们是梁府的人呢,少杀一个对当年的叶府都是不公平。
梁翊却晕了过去,这样就没意思了,当年那三天,他可是一刻都不敢闭上眼啊。
他把梁翊放到了一边,点开了他的穴道,随手又杀了几个扑上来的护卫。
鲜血溅在了梁翊脸上,他醒了过来。洛琅倒是很想看看梁翊会怎么做,是要过来杀了他吗?他很期待呢。
可没想到的是,梁翊竟会帮他挡刀。那个管家原是冲着他而来,梁翊为何要扑上去?
为什么?梁翊不该是恨他的吗?为什么要救他?谁要他救了,没有他,那管家也根本伤不了他。
怎么那么傻?
梁翊死后,他的心中似乎缺了块什么东西,他想,他缺的是一个答案。梁翊的影子与娘交叠在一起,他想知道答案,两个答案,或许知道了梁翊的答案,也能明白当年娘为何要救他。
他想到了司空绝,那个从寒台出来的诡异少年。义父曾说司空绝双眼能通阴阳,那是否能替他找回梁翊。
洛琅拿着酒苦笑一声,是感觉无能为力了吗?才会将希望寄托在鬼神之事上。
招魂啊那个招魂
在傍晚悠悠醒来,顾绝起床伸了个懒腰。舒服啊,这绝对是这几天里睡得最舒服的一次。即使身边有洛琅之患,他也抱持着得过且过的心态。
吃着从窗口送进来的食物,对摆着张脸的孟海道了声谢。
在吃饱喝足后,顾绝自己收拾了碗筷,给了梁翊一个眼神让他跟上。刚出门,坐在门口的孟海也马上跟了过来。
知道是洛琅的吩咐,把孟海派过来做看守,可后头有不怀好意的人跟着还是觉得难受。
在走廊上他看前后无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