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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多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那时候燕箫还是不受宠,处处受人排挤的六王爷,那一年他十五岁,她十九岁。
师生相处一年,她却觉得这孩子难相处的很,性格孤僻是一方面,寡言阴毒又是另外一方面。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会伪装,他在她面前尊师重道,性情谦逊,但人后却判若两人。
若不是事先知晓他的为人,她大概会自此以后对这个孩子敬而远之,有心疏离。
其实,她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好,跟他相比,她比他还要阴狠无情,多疑敏感,很难轻易就相信一个人。
性情相近,方能少却诸多麻烦,她并不希望辛苦扶植的太子爷,未来燕国帝君软弱成性,畏惧生死,厌倦鲜血。
只有嗜血之人,才能笑看尘世厮杀,面对血染白纱,兵临城下,依然可以不动声色,镇定自若。
她扶植他,却不完全信他,防备之心时常有,不敢有松懈的时候。过河拆桥,事后诛杀有功之臣,儿时见过不少,谁又能保证她辛苦喂养的究竟是不是一只白眼狼呢?
那一年,燕清欢过生辰宴,燕箫原本身体抱恙,毒素加重,不便前往,但那样的场合,帝君都出席了,他身为臣子和兄弟,若是不去,只怕又要落人口舌,无奈之下,只得更衣前往。
那日,少年清冷雅致,一袭墨色长袍,尽披肩头的黑发难得用玉冠束上,打开门时,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庭院中等候多时的她。
合欢树下,她看着他,微微敛眸轻笑。
他轻轻的咳,笑了笑,从她身边走过,外面车马早已等候多时。
那天,少年背影挺拔修长,笑容极为清晰明朗,他……很少这么笑过。很多年以后,她几乎再也没见他这么笑过。
那天,他和她一路无话,只在下车的时候,他立在马车下,朝她无声伸出了手。
她最终没有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她说:“不妥。”
他没看她,只淡淡的笑,轻声呢喃,似是自语,又似是在说给她听:“确实不妥。”毫无眷恋的收回手,瘦削的身形已率先走进了四王府。
那时,四王爷燕清欢深得帝君器重,但凡府中用度皆是最佳,巴结阿谀奉承之人数不胜数,一个生辰宴几乎惊动了整个帝都。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有心看众皇子笑话,尤以处境最为艰难的燕箫为甚。
燕箫所赠之物,跟他人相比,确实低廉,亲手所绘书画一幅,描绘的是沙场烽烟,燕清欢身穿戎装,驰骋沙场,霸气凛然。
明明是一幅上佳画作,偏偏被白玉川“鸡蛋里挑骨头”,他对原本龙心大悦的帝君说:“六王爷这画虽说画的很好,无从挑剔,但寓意却极为大不吉。今天毕竟是四王爷的生辰,六王爷却送沙场厮杀图,刀血晦气……”
白玉川话语适可而止,但其间深意足以令帝君多想发怒了。
那日,帝君不顾满朝文武和内侍家眷在场,将燕箫画作撕毁,罚他长跪酒席之间。
虽没冷言冷语,但众人眼神却如刀如剑,他人饮酒欢笑,唯有他长跪不起。
少年面色无波,除了苍白,再无他色。
李恪将此事说给她听,她从女眷区匆忙赶至,便看到他孤傲的身影,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周遭欢笑似乎与他无关,虽跪却傲气凛然。
那一刻,心竟柔软了几分。
那日,她步入酒席之中,跪在了他身旁,她对高高在上的帝君说:“此画乃臣下所绘,还请皇上降罪。”
满朝哗然,纷纷看向她和他。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声音虽虚弱,却字字咬的很吃力。
“夫子,你这是做什么?”
她无谓轻笑:“你要明白,我丢脸不算什么,但你的脸不能丢。”
他忘了他和她均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震惊的看着她,眼中似乎有波光一闪而过。
帝君看着她,如果说之前帝君看上了她的貌,那么那一次帝君就是看中了她的才。
帝君不信,命侍从备了纸墨,命她画出一模一样的沙场画作,若是稍有不实,便以欺君之罪处之。
她起身的时候,他抓住她的手,沉沉的闭上了眼睛:“现在跟父皇求饶还来得及。”
她笑:“学生骨气高风亮节,身为夫子焉能贪生怕死,未战先败?”
他眼眸深深的看着她,终是松开了她的手,似是释然一笑:“你且去吧!若是画不出,夫子前脚走,学生定当后脚跟着。”
她开玩笑:“跟着我做什么?”
“一起做个伴,定不让你孤独而去。”
她凝眸看他,终是甩袖走向庭院中,那里早有笔墨等候多时。
提笔,落定,不到一盏茶功夫,一幅沙场戎马图赫然出现在纸上,白玉川上前反复看了好几次,终是悻悻放下,沉声道:“皇上,一模一样。”
那日,帝君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后来的后来也便有了纳她为妃之意,不过这是后话。
燕箫不用再跪,可她刑罚并不低,棍棒二十,略作惩戒。
岂止是略作惩戒?每一棍打在她的身上,她都咬牙忍着,趴在那里,她看到燕箫立身人群中,目光猩红,但却执拗的看着她,她将脸埋在双臂间无声的笑。
二十棍,她受得,受得……
那天,马车里,他紧紧的抱着她,让她趴在他的腿上,一路无语。
寒意裹身,蔓延至心,恨意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悄悄滋长的。
两年后,她已经忘了当年棍棒打她之人,但他却清清楚楚的记得,不但记得,而且他将那些人的双手悉数砍了下来。
黄昏,落日满霞,两双手摆列在她的面前,她靠着廊柱,盯着那些手,片刻失神,她说:“你一直都记得?”
“不敢忘。”
也就是那天,他说:“夫子,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伤你我分毫,若伤之,我必让那人生不如死。”
如今,假的顾红妆窃了她的命魂,他能容忍至今,只因顾红妆尚未触及他的底线,一旦捅破,也难怪他会发怒了。
那个底线,原来是他的夫子,现如今又多了一人,那便是他的亲生骨肉——阿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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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顾红妆眉头紧蹙,手紧紧的抓着胸口,似乎为了防止心痛蔓延至全身。
盯着她,病弱男子薄唇微启,话语寒凉,一字字重复道:“夫子,怎堪对我身边之人下此狠手?”
三人,师生孽情
更新时间:2013…10…12 22:27:47 本章字数:3352
这是燕箫第一次用这么狠绝的语气同她说话。
宛如铁锤砸落,“砰”的一声砸在她的头顶上方,于是血色瞬间溢满脑海,嗡嗡声响里,刹那间天旋地转。
他怎么能这么对她说话?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小宫女,不惜对她言辞厉令,如此声声逼问,难道在他心中,昔日夫子竟然连一个小宫女都不如吗?
她想大吼,想大叫,想质问燕箫,怎能如此待她?但……出口之声,虽然幽怨,却极为冷漠,她是顾红妆,就该有顾红妆的气势。
“看来,你很喜欢这位叫小白的宫女。”声音应该足够冷静了吧?字字含血,扎心。
她是顾红妆,与他相处八年之久。
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白,与他相处不过短短几日而已,听说过年岁情深,听说过日浅欢情,但没想到八年竟然输给了寥寥时光。
是她低估了他对顾红妆的深情?还是他原本就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还是说,失去双眼的她,早已在无形中被他摈弃,所以连带看到她这张脸都感到厌恶了胺?
燕箫眸光清寒,望着顾红妆,薄唇微掀:“你在逼问我?”
他竟然会这么反问她!
顾红妆忽然很想笑,但笑声却卡在了喉咙里,竟然化为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哽咽。
药香和玉兰花交织在一起缓缓进入她的鼻息间,他开口了,离她很近,话语很轻,但却透着寒冽和数不尽的讥嘲。
“夫子可是在生气?”
生气吗?表面平静,但内心早已方寸大乱,对她来说,她只是想要爱他,为何会演变至此?
“一个贱婢而已,值得动气吗?”她终究还是开了口,话语无波。
“那就好,要不然学生会感到很疑惑。放眼东宫嫔妃,但凡爬上我床榻,被我宠幸过的女人,有哪一个不是夫子授意促成的?”燕箫目光宛如寒箭一般,蓦然直射一旁的凤夙,那样的寒和冰,有怨,有恨,更多的却是无言的痛和复杂。
凤夙微微避开视线,并不是心虚,心都没有了,还虚什么?
“用夫子当年教导我的话来讲,只是一个女人而已,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如果我愿意,多的是女人爬上我的床。如今只是区区一个女婢,值得夫子下此狠手吗?”燕箫的呼吸拂在顾红妆耳侧,浅淡却带着丝丝缕缕的窒闷。
“知你病重,却另行狐媚之术,为师略施惩戒,有错吗?”她的声音,亦是清脆旖旎,宛如余音绕梁,深刻入骨。
燕箫轻轻的笑着:“罪不至死,若我适才不出手,他怕是活不成了。”
她红唇微勾:“……你身体重要,还是此女子重要?”
“难道今后我病重,但凡有人爬上我的床,夫子都要出手杀了那人吗?”燕箫语声轻漫,似乎只是随口这么一问,至于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
顾红妆慢悠悠的启口道:“祸及你生命,杀之又何妨?”
阿筠吸着手指头,看着顾红妆,这女人真是胆大,大概眼睛瞎了,因为看不到,所以才会无所畏惧。
如果她看到爹爹的脸色,只怕早就缩到角落里哭爹喊娘了。
凤夙静静的看着,她不得不承认,顾红妆把她学的很像,说话语态,简直是惟妙惟肖。
短暂的沉默后,燕箫一双黑眸幽光璀璨,却远不及神情间的隐晦难测。
拍了拍阿筠的背:“阿……你先出去。”有些话,不适合让孩子在场。
阿筠眼睛转了转,先是看了看顾红妆,再看了看燕箫,终究还是从燕箫怀里退了出来。
床榻太高,他便七手八脚的爬下床,模样别提多有笨拙了。
凤夙看了两眼,没忍心再看,倒是燕箫皱眉道:“慢点,别摔倒了。”
阿筠看了眼顾红妆惨白的脸色,真心同情,干脆娇滴滴的笑道:“多谢殿下,俗话说熟能生巧,奴家以后多上几次殿下的床,就不会像现如今这么磕磕绊绊了。”
燕箫微微蹙眉,挥挥手:“赶紧下去。”
阿筠坐在地上穿鞋,看了一眼身形摇摇欲睡的顾红妆,媚声微扬,轻轻唤道:“太傅……”
顾红妆扯了扯唇角,手指握紧,隐忍出手的冲动,冷冷的笑了笑,并不吭声。她叫小白吗?她记住了。
见顾红妆不理他,阿筠干脆夸张娇笑道:“哎呦,太傅架子好大,都不理奴家。”穿好鞋,站起身,看着顾红妆,声音软软的:“太傅,那你好好陪殿下聊聊天,厨房里还煲着鳖羹蛇血,那东西可是壮阳滋补的良药,听说……”
这一次,凤夙直接捂住了阿筠的嘴,但低头看向眉眼晶亮的阿筠时,却笑的宛如三月桃花,虽然脸有刀疤,却迷人的令人睁不开眼睛。
阿筠见了,也忍不住开始偷着乐。看样子,他说的话,入了娘亲的耳,要不然娘亲为何会笑的那么渗人?
但并不见得所有人都喜欢这话。
比如说燕箫,比如说顾红妆。
“咳咳……”燕箫这次是真的咳嗽出声,掏出手帕掩住薄唇,隐隐察觉出有鲜血开始浸染手帕,睫毛颤动,微不可闻的侧身向内,看着手帕,一片血色尽湿。
沉了沉眸,不动声色的收好手帕,心事刹那间宛如千金重。
而顾红妆呢?她冷冷的笑,但那样的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凤夙松开阿筠,阿筠连忙仰着脸,像个急于获得主人称赞的小狗一样,望着凤夙,咧着嘴无声将笑容扩大,口水都快出来了。
凤夙点了点他的鼻尖,小家伙立刻乐开了花,美滋滋的看向燕箫,却见他目光深幽的望着他。
东宫太子手指微微有了颤意,指着阿筠,言词无力:“你……出去。”再不出去,他怕自己会弑子。
“奴家先行告退。”
凤夙看着踩着小碎步快步离开的阿筠,笑容收敛,虽说阿筠此话甚得她意,但鳖羹蛇血能够壮阳,她真的很好奇,他都是从哪学来的?
会是三娘吗?三娘会跟他讲这个?
凤夙又有叹气的冲动了,有这样一个儿子,只怕当鬼也会折寿。
失神间,顾红妆落寞的笑了笑:“你十八岁那年前往沙场。临行前,可曾记得你在我腕间系了什么?”
燕箫眯着眼睛,看着顾红妆,良久,笑了笑:“一根红绳。”
她追问:“你说过什么话,可还记得?”
燕箫眼中有幽光闪过,“红线千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