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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钟大山所言两千五百斤却没出现。
贾琏有些意兴阑珊。追问鹞子:“你芸二爷的折子到了没?”
鹞子摇头:“小的一日三次追问门子,都说没有芸二爷的折子。”
九月五日。温州府顺泰县的奏报到了。
贾芸言称,他亲自盯着百姓挖掘,当场过称。得出数据是,沙土地亩产一千五百斤,山坡地一千二百斤,良田亩产两千五百斤。
贾芸言道,这些数据只是县衙周边地区的田亩,耕种者并非种田老把式。
据县衙的三老估计,若是有经验老农夫耕种,或许亩产能够突破三千斤。”
贾琏闻报大喜,丢下凤姐就跑了:“鹞子送你奶奶回去。小豹子,快快准备,本督要去顺泰县考察!“小豹子带领一营兵马,贾琏嫌弃轿子太慢,夺了小豹子的青骢马:“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坐甚轿子!”
贾琏这里骑马飞奔,不过一个时辰人已经掉了顺泰县境内。贾芸正在县衙跟三老谈心,明日去哪家采挖,最好能够采挖出亩产三千斤才好呢。
正在此刻,却见兴儿一马当先而来,惊得贾芸一声冷汗,他以为贾琏那里出了什么事儿呢。
结果却见贾琏骑马飞驰而来。
贾芸忙着上前拉马:“二叔,您这会儿怎的来了?”
贾琏拍着贾芸哈哈大笑:“自然是来看你啊,干得好!三老估算哪块地能突破三千斤,我要亲自采挖!”
第205章205捉虫
贾芸看看天时,道:“凤仪镇平邑村距此四十里,这般时候即便去了,天也黑了,叔叔不如就在县衙歇一夜,明儿一早动身?”
贾琏摆手:“不必,我有快马,我们可以先去镇上,摸摸情况,明儿一早开挖,圣上还等着我报喜呢。”
贾芸闻言不敢迟疑,吩咐衙役套车拉着三老慢慢赶路,自己陪着贾琏骑马先行。
贾琏与贾芸带着小豹子三人快马扬鞭,酉时初刻,便到了凤仪镇平邑村。
贾琏看见道路两边大片的番薯第,田中有人在割番薯秧子。
贾琏三人下马,装作过路人上前搭讪:“请问这位伯,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老农大约五十左右,两鬓斑白,却精神矍铄。见贾琏几人彬彬有礼,放下镰刀拱拱手:“几位客官有礼,敢问客官是寻亲还是访友?”
贾琏回礼:“我等路过此地,见着庄稼长得茂盛,故而动问。”
老农闻言呵呵直乐:“我们县太爷传话,明儿要来我们村上视察农事,要在老汉田里当场采挖,说是收集数据上报给皇上老爷呢。老汉闻听消息,心里高兴啊。这不,我就带着儿子前来收拾收拾,免得明天耽搁太爷的差事。“贾琏看见贾芸,拱手又问:“您老跟县太爷认识啊?”
老农摆手:“瞧您说的,老汉哪有那福气啊,县太爷忙着呢。”
贾琏又问:“敢问您们这位县太爷为人如何啊?”
老农顿时眉开眼笑:“要问我们这位县太爷,那可是没话说,一个字‘好’!”
贾琏笑问:“敢问他好在哪里?”
老农言道:“客官可听说过咱们县城二霸?从前的县太爷,多是一来就跟秦汪二家打得火热,联合起来作威作福。那些个衙役随随便便下来抓人,不讹诈你几两银子你别想脱身。这位新上任的太爷却不是这样,他一来,就把秦家汪家两个衙门蛀虫罢免了。
如今上任也有半年了,衙役们就没下乡扰过民。不仅如此,太爷还把从秦家汪家没收的资财,购买粮食发放给困难户,又免费发放番薯种子给我们栽种,这头一年还可以免税。
多少年没遇见过这样的青天大老爷啦,我就给我的儿孙们说,他们赶上好时候,倭寇也打跑了,天老爷也赏饭吃,风调雨顺,又遇见这么好的父母官,正是人生三大喜呀!”
贾琏听得高兴,他觉得此人健谈,很有见地,遂打了注意晚上就去他家投宿,遂拱手动问:“敢问老人家高寿?”
老农拱手:“高寿不敢,老汉今年五十三。”
贾琏满上恭维:“您这精神好啊,完全看不出来。这两个都是您儿子?”
老汉颔首:“是啊。”言罢招呼两个埋头干活的儿子:“过来给客人见礼。”
两个儿子似乎有些拘谨,只是停住伙计,冲着贾琏几个弯腰拱手,又低头干活去了。
老汉一笑:“我这几个儿子没见过世面,见笑。”
贾琏问道:“您老似乎读过书?”
老汉点头:“我们家从前也在顺泰县开铺子,那一年铺子遭倭寇祸害了,铺子里的东西被抢了个精光,爹娘兄嫂伙计们都死了,铺子也烧了,亏得我在外面贩货,这才逃过一劫。
从哪儿起,我也寒了心,把手里的货物出手,给爹娘兄嫂立了衣冠冢,我就用余下的钱来此买了几亩地,从此安家落户。这两个儿子也是被我拘管的太紧,就没准他们去过县城,我是怕啊,我老田家不能断根儿啊。”
贾琏笑道:“现在好了,倭寇被赶走了。”
老汉深有同感:“是啊,我自己有十亩地,春上收了一季小麦。又蒙多谢督抚老爷施恩,老汉又跟官府租赁了三十亩良田,二十亩山坡地,今年又免税,老汉预备送两个大孙子去镇上附馆,不能再学他们老子,人都被我拘管傻了。”
贾琏被人当面夸赞,心里甚美,决定把这户人家的故事讲给新皇听,故而看了眼贾芸,暗示他记载。
贾芸心领神会掏出纸笔。
贾琏笑着追问:“您家三个老力耕种六十亩地干得过来?”
老汉笑了:“一看您家里就不种地,农忙的时候,大家伙子互相帮忙,实在忙不过来,还可以请短工。再有,我家的山坡地没有耕种,我们种了桑树,我家老婆子喜欢养蚕,我家从前也有十亩山地,后来娶了媳妇,她就想多弄些桑田,前几年世道不太平,蚕茧没人要,如今世道太平了,我一想,官府也提倡,不仅免税还免费提供种苗,就依了她们娘儿们,多租赁了二十亩山坡地。”
老汉与贾琏说的投机,隧生结交之心:“这天时不早了,相逢便是有缘,不知几位客观还赶不赶夜路,若是不嫌简陋,就去老汉家里将就一宿?老汉我可是多少年没与人说这么话了。”
贾琏闻言正中下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闽浙民居多爱傍水而居,田家也不例外,房前有一大池塘,满池荷叶,莲花怒放。
田家的房舍依山,整个院子被一道高高的花墙圈成一个封闭的空间,进院子是晒场,前面三间敞厅,会客摆酒都在这里。后面则是四四方方的天井,天井后上房三间,东西厢房。
典型依山傍水人家,居住环境甚好。
晚膳过后,贾琏有意勾起话题,与田老爷子暗暗打听平邑村的土地归属。却原来,平邑村虽然有良田两万余亩,山坡地万亩,但是,村里的村民大多是都是佃户,拥有自家耕地的人家很少。全村二百余户人家,拥有的土地不足千亩。剩余良田除了部分官田,多属于乡绅士族。
贾琏知道,这些田亩无需纳税。
贾琏因问:“这样说来岂不是两万亩土地只有千亩纳税?往年平邑村的赋税靠什么支撑?”
田老伯叹道:“赋税的大半靠人丁徭役。”
朝廷的赋税来自两个最基本的组成部分:田赋和人丁。
闽浙多良田,田赋应该占据赋税的大头。如今却出现怪现象,良田被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些人恰恰是不需缴纳赋税的士族。
这样一来,赋税的大头就落到丁税与徭役上头。其结果就是,富的更富,穷人愈加贫穷。
正因如此,开国首辅大人才提出一条鞭法,结果推行情况并不理想。最终,这项利国利民的新政因为皇上不支持,首辅大人病逝儿夭折。
却说这日贾琏贾琏三人投宿田家,夜半时分被一阵哭声惊醒。
小豹子跳跃而起,预备出门查看,却被贾琏伸手拦住了。
贾琏耳力过人,很快了解事情的始末,顿时笑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却是田老汉在处理家事。
原来,田老汉的小儿媳家里出了事儿,一家人星夜前来投奔田老爷子。
田老爷子问清楚始末,拒不接纳。田老汉的小儿媳便威胁丈夫,夫家不接受自己娘家人,她就和离。
田老汉顿时大怒,要替儿子休妻,他儿子不肯,这才闹起来。
好巧不巧,田老汉的亲家之所以奔逃而来,与田老汉拒绝收留,都是一个理由,田老汉憎恨现在的布政使,亦即二十五年前顺泰县令。
只为当初田家做生意的时候也攒下三十亩良田,结果倭寇一来,抢东西烧房子,田家的田契随之烧毁。
论理,田老爷子回来了,按照规矩再补上一份红契也就是了,不过缴纳一些手续费。结果,当时的县令余化鲤愣是不予办理。
田老爷子不服气,准备上告府衙,后来有知情人提点田老爷子,他才知道,余化鲤之所以不替田家做主重新补发田契,乃是因为田家的土地已经作为官田廉价卖给了汪家。
余化鲤之所以如此,乃是余化鲤纳娶汪家的庶出女儿为妾。
据说此女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还接受过西洋文化,精通弗朗机语,英吉利语。穿着打扮也非常洋化,跟那些弗朗机英吉利人的女人一模一样。
据说当年汪家宴请余化鲤,此女穿着西洋服饰出来敬酒,余化鲤从此陷进去拔不出来。只因她当初已经娶亲,此女只得委屈做了二夫人,此女在家一手遮天,压得正房夫人没有立锥之地。
贾琏昨日就有些奇怪,被倭寇祸害的人大有人在,为何田家这般低调行事,明明家有余财,却龟缩乡间,儿子连书也不敢读。
却原来是惧怕汪家与余化鲤。
贾琏大喜,他正愁整治背后使绊子的余化鲤没有个由头,上天就把田老头一家子送上门来。
贾琏吩咐小豹子:“去请田老爷子!”
小豹子去了田家的敞厅,田老汉一家人都在,另外还有七人,两男两女,三个孩子。
田老头一见小豹子,满脸惭色:“惊动了客人,是老汉的不是。”
小豹子拱手:“不妨事,咱们老爷请老爷子借一步说话!”
田老头颔首:“劳烦小哥!”
这边贾琏迎住田老爷子,请了老爷子上座,然后,躬身一礼:“还请老爷子见谅,我等并非路过的客商,乃是转成上门来寻您这位种田的老把式。”
田老爷子忙着还礼:“莫非是县太爷当面。”
贾琏将贾芸推到前来:“这位才是顺泰县令。”
田老爷子高兴得有些晕乎,随手捡回来一个县令,这是什么福气啊。
他纳头就拜:“不知太爷当面,小老儿失礼了。”
贾芸一笑抬手:“老爷子请起,是本官孟浪了。”
田老爷子毕恭毕敬起身作揖:“未知太爷换来老朽有何吩咐?”
贾琏接口道:“我们太爷想知道你家为何夜半嚷嚷?可是遇见难事儿?若是有解不开的难事儿,请尽管开口,或许我们太爷能替你分担一二。”
田老爷子闻言一叹:“不是小老儿不识抬举,委实是怕连累太爷。这件事情来头不小啊……”
贾琏言道:“或许老爷子不知道吧,咱们太爷来头也不小呢,九省检点您知道吧,他可是咱们太爷家的舅老爷,皇上面上也说得上话。”
田老汉闻言惊闻:“就是曾经担任过闽浙督抚的王老爷?”
贾琏颔首:“正是!”
田老爷子再次跪下了,把他家如何遭灾,如何被当初的汪家趁火打劫,他如何去县衙理论,县官老爷如何偏私等等都说了。“最后,老爷子还说出一桩新鲜事儿,当初老爷子是定过亲的,后来定亲的对象跟汪家的儿子看对眼悔婚了。
贾琏惊叹:“汪家是倭寇内应,您家跟汪家有仇,当初那幢抢劫案件岂不是汪家设计?”
田老爷子颔首:“当初我不觉得,五月间得知汪家的跟脚,小老儿这才知道,我一家老小都是被小老儿连累啊。想起这事儿小老儿真恨,她家另攀高亲,我并未阻挠,谁知道他们竟然下此毒手。”
贾琏马上想通了其中关隘:“您曾说受人提点,莫不是那人跟汪家有亲?”
田老爷子颔首,露出个笑脸儿:“却是我那定亲对象的堂叔,也就是我如今的岳丈大人,说起来还要多谢督抚大人厚恩,若是汪家的事情出在去年,小老儿一家人也要牵连其中。”
贾琏一惊,看起来当初诛灭亲族的条令实在有些苛刻了。不过,乱世用重典,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蓦地想起自己的意图,因问:“还没请教那一家子为何而来?”
田老爷子又把汪家出身的布政使二夫人的事情说了:“不是小老儿无情,一来是不敢窝藏通倭眷属,二来,说起来,那汪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