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珮声悄,晚妆残,凭谁整翠鬟。留连光景惜朱颜,黄昏独倚阑。
宴散,重光独自一人坐在从善还是皇子时居住的宫殿外的石阶上,飘飞的梅花如点点飞雪般飘落在青青的浅草上,月下的清辉轻柔地笼罩着他的醉颜。
夜风拂过,重光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一株老梧桐,粗厚的枝干上刚刚抽出几点新芽。远远望去,他似乎再也找不见那道从善小时候在树上刻下的痕迹了。
那是从善五岁时的光景,那个时候小小的他拿着一把小小的刀在树上划下了一道小小的线,然后蹦跳着说:“我现在这么高,明年会长多高呢?”
然而第二年······那稚嫩中带着委屈的声音似乎还在重光的耳畔回荡。
“六哥,我怎么愈长愈矮了?”
重光苦笑了一声,一滴泪地落在了洒满月光的石阶上。
他又想起了从善弱冠时,他解下身上的玉佩戴在从善身上时,从善那惊慌失措的样子。
“皇兄,使不得!”
他只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兄弟,含着泪说了一句:“子师,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这个小他一岁出生的弟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除母亲以外,第一个能够与之亲近的人。在这人情冷漠的深宫之中,重光一直以同龄的视角陪伴着他一点一点地长大,从襁褓中的婴孩一直长成弱冠的青年,习惯了扮演他兄弟的角色。
不知不觉中,这微妙的情感与关系在他心中已经形成了一股深深的羁绊。
此刻,这羁绊变成的痛化为苦涩的泪从他眼中流出,无人诉说的哀恸只能化作一首哀凉的曲调。
清平乐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第27章 十二
是夜,春日里微寒的风无声无息地穿过了飘飞的白絮,浮过了深夜里不合时宜的婉转莺啼,缓滞地爬进了重光那宽大且沉重、绣着祥龙图案的黄色衣袍里,像一把没有厚度的刀,直接切入了他骨骼中的间隙,自由地游走于他的经络之间。
此刻,重光正坐在瑶光殿院落中的石桌旁,淡白色的月光从梧桐树的枝叶间洒落于地,仿佛是母乳倾泻在地上,他抱着娥皇留下来的烧槽琵琶,一边轻轻地拨动着琴弦,一边吟唱着不久前写下的诗句。
“层城无复见娇姿,佳节缠哀不自持。空有当年旧烟月,芙蓉城上哭蛾眉。”哀凉的曲调混杂着呜咽的歌声在空气中汇聚成了一汪平静湖水,被风吹出了泠泠的声响。重光闭合着双目,丝毫感觉不到脸上划过的泪水和吹动衣袂的风给他带来的凉冷。
一曲终了,他的双目久未睁开,只是静静地听着梧桐叶在风里发出的声音。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昨日酒宴上,郑王妃那憔悴感伤的容颜,那种相思之痛、相思之苦,重光最有感触了。
“晞儿。”不知过了多久,重光才唤起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露晞。
“姐夫。”露晞柔柔地应了一声,傍晚的时候她便收到了宫人的通传,让她用完晚膳后去瑶光殿一趟,不想听见了如此哀凉的乐曲。
重光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缓缓道:“晞儿,姐夫打算收你为义妹或义女,让你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嫁给赵光美,你意下如何?”
只要能够成全他的忘年交与娥皇唯一的妹妹,他愿意忍辱,以乞和为名义将露晞嫁过去,让自己背上这一切的骂名。
“姐夫不要!”周露晞骤然跪地,还未感到双膝猛然触地的疼,就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从喉间冲出:“北宋素来欺辱我唐,周露晞不能为一己之私,以这种方式嫁过去,不能以乞求的方式侮辱南唐,侮辱官家,侮辱我周氏一族!若官家执意如此,露晞愿以死谢罪!”
长久的寂静之后,重光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叹息在呜咽的风中响起。
“晞儿,你可要想好了,日后你若再想见他,恐怕就不会再有比这更加体面的机会了。”
与此同时,汴京。
白烛上微小的火光盈满了整个屋室,御书房中的每一个角落皆被照亮,杏黄的屏风上绘着一只俯卧于地的猛虎。
赵匡胤批阅完奏折,饮了一口桌旁一盏凉透了的茶,然后顺手翻开了一本词集。这是江南国主李煜的词,那家伙的词赋流传得非常广。这将亡不亡的南唐竟出了这样一位才子,可惜呀······
“陛下,晋王殿下求见。”正思索间,门外传来了內侍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赵匡胤轻叹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词集。
“臣弟叩见皇兄!”赵光义走了进来,他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灰,便下跪行礼。
“起来吧。”赵匡胤看向远处跪拜的弟弟:“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今日早朝,皇兄为南唐久攻不下之事蹙眉,今夜臣弟特来为皇兄解忧。”赵光义缓缓地起身,他抖了抖身上的袍子,扬起的细小尘埃在无形的空气中浮动:“欲擒雄鹰,必断其翼。臣弟以为,要攻下南唐,必除其心腹林仁肇。”
“皇弟可有良计?”赵匡胤托腮,他目光深邃地看向赵光义。
“臣弟斗胆,请皇兄附耳过来。”
赵匡胤起身走了过去,赵光义附在他耳边语了几句。
少顷,赵匡胤颔首:“知道了,你回去吧。”
“臣弟告退。”
赵光义走后,赵匡胤回到桌前,他饮尽了杯中的茶,继续翻看着李煜的词。
谢新恩
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又是过重阳,台榭登临处,茱萸香坠。
紫菊气,飘庭户,晚烟笼细雨。嗈嗈新雁咽寒声;愁恨年年长相侣。
一个文人竟然道出了他的心,赵匡胤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赵光义年少时送他铁斧的神情。
绣着牡丹的纱帘在风中轻轻地浮起,凉凉的晚风吹了进来,灌满了屋中的每一个角落。
好多人都说他瞧不起文人,其实有时候他很羡慕那些文人。
不久之后,重光在赵光美和周露晞居住在宫中时写下的诗词在金陵城中传开了。有传言说,这是国主在与先后之妹欢爱时写下的。
过了一段时间,重光寻了个名目将露晞纳为后。
新婚之夜,当一切繁琐的仪式结束后,重光和露晞静默地坐在喜房中,血红的烛炬燃烧出昏黄的光,晕亮了鲜红的喜帐。
“人都出去了。”长久的静坐后,重光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露晞揭下喜帕,重光起身放下了一张纸说道:“留着做个念想吧。”说罢,便走了出去。
上面写着一首重光最近流传出去的词,但却是赵光美的笔迹。
菩萨蛮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无人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
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喜房外,重光凭栏仰望,银白的月光柔柔地将他笼罩,寒凉的风吹进了他宽大的喜袍,可他依旧觉得月光很暖。
第28章 十三
深蓝的天幕犹如涨潮的海水一般,一点一点地漫上了西边灿红的云霞,白色的月牙儿像沙滩上小小的贝壳不知不觉地露出在者红蓝错综的天上,一排排漆黑的雁伴着清凉的落山风掠过天边,未曾停留片刻。
林仁肇坐在城郊旷野的山坡上,刚刚他还在这附近操练完水师,细长的柳条微微拂动,无形无影的风吹过了矮矮的小山坡,吹过了他那被汗水打湿的甲衣。
转眼间,他被先皇任命为将军已十余年矣,记得当年还是潘承佑举荐的。这些年来,他为南唐抵御了无数的外敌,击退了无数的从后周到北宋的军队,使得这个国家得以存留至今。尽管现在南唐的情势岌岌可危,尽管他总是受到朝臣的挤兑,尽管当下的景况使他得不到重用,他还是是默默地为南唐操练军队。
没办法,谁让他是南唐的将军呢?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发现重光站在他身后,他不知道,其实重光一直就站在不远处,一直看完了他操练士兵的全过程。
“官家。”林仁肇正欲起身下礼,却被重光扶住了。
“林将军,”重光对着他作一揖:“南唐的生死就交给你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可惜了,一员大将······
走下这小小的山坡,落山风扑上了重光那额发散乱的面颊,扑进了他那鼓鼓的衣袂。即使知道南唐将亡的命运,他也要尽他最后的职能,因为他是这个国家的国君啊!
天边的彤云一点一点地褪去,远方的夕阳应该正在落下吧,这是他留下的最后的美。
汴京
身下的马车不疾不徐地走着,李从善靠在车厢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从上次出使北宋,他就一直被赵匡胤扣押于汴京,虽然赵匡胤并未苛待他,还赐了他一座金碧辉煌的豪宅,可身为皇室族人被软禁他乡,简直是奇耻大辱。今日,赵匡胤今日邀他共进晚膳,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节度使大人,到了。”车帘被侍者掀起,李从善起身走了下去。
四方狭长的甬道,墙角垂条的青柳,正中央是一座不高不矮的楼宇,这应该是内宫的某座偏殿。
正思索间,赵匡胤从殿内走了出来,李从善急忙跪下:“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赵匡胤用眼神屏退了左右,然后示意李从善跟他走进殿内。
李从善默默地跟了上去,走进殿内,他看见墙上挂着一幅画像,那是——南唐名将林仁肇的画像。
“这是你们江南的名将吧?”赵匡胤回头,别有深意地看向李从善:“他已归依我大宋。”
金陵
“林仁肇乃两朝元老,岂会做此等投敌叛国之事?”重光一拍桌案,案上的油灯微微一颤,微弱的火光透过绘着青竹的灯罩照亮了桌上的书信,亦照亮了这小而漆黑的屋室的一隅。
“官家,林仁肇手握兵权,且居心叵测,岂能不反?”
“官家,今我唐情势岌岌可危,林仁肇手握重兵,官家若心慈手软,恐我唐危矣!”
“”
重光转身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今天收到了李从善的密信,说在汴京看到了林仁肇的画像,怀疑李从善要已叛国。林仁肇乃南唐名将,要弄到他的画像并非难事,重光断不会仅因一张画像就相信林仁肇要反,然而这封信却因一些机缘巧合在被送到金陵的时候先被素日与林仁肇不合的皇甫继勋、朱令赟等人看到了。
自他登基以来,又有多少事是他能够做主的?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重光默默地走了出去,他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中寻找不到星月,只有周围的宫灯照亮了着宫墙中的一隅。
更替的日月不会干预万物的变化,他们只是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运行,仅此而已。
翌日,金陵城传出了林仁肇暴毙于家中的消息。
三日后,重光跪在瑶光殿内,床上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们在林仁肇的水中下药,重光派人偷偷换成使人假死的药,并将他偷了出来。
原本打算过几日将他送到自己曾经隐居的山舍,不想林仁肇知道后说:“生不为国死,留此躯何用?”遂拔剑自刎。
殿外的夕阳缓缓地从西边划过,天边的彤云一点一点地褪去,这只是他运行的轨迹中的一段。
第29章 十四
“三军可夺其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臣乃者继上奏章数万言,词穷理尽,忠邪洞分。陛下蔽奸邪,曲容谄伪,遂使国家愔愔,如日将暮。古有桀、纣、孙皓者,破国亡家,自己而作,尚为千古所笑。今陛下取则奸回,败乱国家,不及桀、纣、孙皓远矣!臣终不能与奸臣杂处,事亡国之主。陛下必以臣为罪,则请赐诛戮,以谢中外。”
潘佑的声音回荡在宽广的殿堂之上,字字如石,掷地有声,重重地砸在了重光的心上。
“啪”重光拍案而起,旁边的茶盏随之一颤,盏中的茶水迸溅了出来,溅洒在成堆的奏章上,他怒吼了一声:“退朝!”便大步走出朝堂。
须臾,余怒未消的重光在徐铮等人的唆使下将李平下狱,这已经是这个月潘佑第八次上疏了,虽然和李平毫无关系,可是他们皆好黄老之道,他们一向就是一党,潘佑上疏必是李平唆使。
本想关他几日打压一下潘佑,待气消了就放他出来,不想李平却自尽于狱中。
暮,血色的残阳在花园的水池中流下了一汪血水,它一点一点地从高高的院墙上滑落,同时亦在天际划下了一道即将消散的彤霞。
潘佑枯坐在书房中望着远方西沉的暮日,哀叹道:“南唐迟暮。”
他枯坐了一夜,作《贻别》一文后亦自尽。
庄周有言:“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处顺,哀乐不能入也”仆佩斯言久矣。
夫得者如人之生,自一岁至百岁,自少得壮,自壮得老,岁运之来,不可却也,此所谓得之者时。
失之者亦如一岁至百岁,暮则失早,今则失昔,壮则失少,老则失壮,行年之去不可留也,此所谓失之者顺。凡天下之事,皆然也。
达者知我无奈物何,物亦无奈我何,两不相干,故泛然之也,故浩然之也,其视天下之事,如奔车之厯蚁蛭也,值之非得也,去之非失也。
燕之南,越之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