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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马先生问,主子意欲前往何方,趁着现在地方还未乱起来,情报网还能连成片,若是再等流民发酵,消息就不这么容易传递了。”金兽解释道。
“先生觉得江西如何?”
“地处中原,水路畅通,物产丰富,人口众多,是个好地方。可主子忘了,江西布政使赵立宁乃是清流出身,平身最恶行商贾事;都督李洪钧与其联姻,江西内部平和,军政一心,在各省算得上和独树一帜的,其首府南昌还有户部尚书戚威呢!”刚刚自己都分析的很清楚了,马先生想不明白薛逊为什么选了江西,他没好意思说江西境内还有许多山林,根本不适合商业发展,薛家在这里的势力并不多。
薛逊这才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在机器大生产的时代能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在而今,只要占据主要城池,就算是收服一个省份,“望风而降”不是玩笑,这个年代城市才是一切的中心。
“是我想岔了,而今我们最要紧的是保命,薛家在哪里实力最为雄厚?”薛逊问道。
“薛家商路广,在各地实力均等,只等主子一声令下,便可开动。”马先生道,他和牛先生最让薛逊满意的就是这份干脆劲儿,说定就干。就像当初薛老爷死了,“主子”的称呼就立马到了他的头上,不想有些老人家,非要用“少主人”的称呼彰显自己的资历。
也就是说薛家在哪里的实力都一般,只有决定之后集中各地势力,才能努力建设。薛逊四处望了望,问道:“可有笔墨?”
“有,属下去拿。”金兽应声,他们出来的着急,自然没带这些累赘,可佛寺中原本就有。金兽转出门去取,薛逊把供桌上的香炉贡品往佛龛上捡,想把供桌腾出来。
薛逊一动手,其他人哪里坐得住,纷纷道:“主子歇着,这等粗活属下来就是了。”
“你们才该歇着,且有你们出力的时候,我也就跟着四处跑了,正好活动活动。”薛逊笑着对众人玩笑,众人哪肯听,七手八脚的就把供桌收拾好了。
金兽找了笔墨纸砚来,摆好道:“粗陋得很,委屈主子了。”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家主,何曾用过这等劣质的笔墨。
“日后定有更好的。”薛逊不在意道。
薛逊抓了毛笔就开始画地图,把各省的轮廓都勾出来了,从小练的童子功,记住了就忘不了,小时候的玩具都是各省拼图呢。此时省份的轮廓是大体不变的,就算有一二细微变化,在座诸人估计也瞧不出来。
画好了地形轮廓,薛逊又回身沾了佛龛上了朱砂画河流,河流的大致流向和大型湖泊他也是清楚的,来来回回就那些东西,早已烂熟于心。
画好了这些,薛逊开始标地名,这就比较难了,还要古今对应,不停和记忆中对照,一边画一边沉吟,速度有些慢。薛逊嫌弃自己融合的不够,要在属下面前丢人了,却没看见诸人见到这供桌上的地图是何反应。
现在可不是五块钱一大张地图满街卖的时候,堪舆图是国家重要机密,就算是军中将领也只有一时一地的,除了皇宫大内,哪里见过这么齐全的天下堪舆图。通政司掌管的是暗探私密之事,可也没有探究地形的,所以薛逊究竟是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薛逊觉得自己慢,事实上见他这么快画出了轮廓图,诸人心中惊疑不定,等他慢慢标注地名的时候,没有人敢打断他,心想,在这缓慢的过程中,每个城市的情况肯定都在主子心中过了一遍。
牛先生站得稍远,看着薛逊伏案画图,背后就是端坐青狮之上,宝相庄严、拈花而笑的文殊菩萨,牛先生只觉得一股金龙之气冲天而起。天下堪舆图都在他的心中,肯定是志在天下啊!
没有人相信薛逊刚刚是在问策于人了,大家想的都是,刚刚肯定是试探,是在问有没有志同道合之人呢!马先生和牛先生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含义,互视微笑,心中都有了定论。
薛逊磨磨蹭蹭把地名标注完了,一幅地图也大致完成,薛逊放下笔抬头看了一眼众人,被大家热切的眼神吓了一跳,结巴道:“怎……怎么了?”
“主子画好了,可有选定地方?”牛先生转移话题道,主子既然不明说,他们就当不知道吧。现在还八字没一撇,自然有水到渠成的时候,到时才是他们“陈桥兵变”,让主子龙袍加身的时候。
牛先生满腔热血,只觉得身逢其时,做文人的,谁没有一颗谋士的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一己文弱之身,搅动天下风云大势,想想就让人激动。牛先生勉强压抑住心中的热血,把神志集中在选址上,这就是将来的龙兴之地啊!薛逊往日不成熟,总爱问策于他们,牛先生都自动帮他脑补了原因,这就是善于纳谏、兼听则明的表现啊!
薛逊不知道一幅地图让属下们脑补成什么样子了,顺水推舟道:“画好了,大家帮忙参详参详。”
众人兴致勃勃得凑近观看,薛逊依照牛先生的分析,用红色朱砂标出了朝廷控制范围内的土地。朝廷的势力多集中在北方,南方还没有标注,也不是说朝廷就失去了对南方的控制,只是流民为乱,有了第一个冲击金陵了,其他揭竿而起的肯定陆续就来了。朝廷无法从中央派兵,只能抽调地方兵力,一旦国家四面开花的出兵,当地豪强势力必定抬头。到时候朝廷怎么办?下旨让各地民团为国进忠,那就是不是藩镇,更甚割据了。若是不让本土兵力平乱,流民就能直接冲到京城去,朝廷也是左右为难。
在朝廷即将失去对地方掌控权的时候,薛逊这样的小势力才正好浑水摸鱼。
“薛家在沿河地带据点最多……”牛先生上前解说道,薛逊把笔递给牛先生,示意他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牛先生哪里敢呢,若是开国,这就是一副具有政治意义的地图,能解说一二已是荣幸,牛先生绝对没有多吃多占的意思,赶紧推却,连连道:“请主子标注,请主子来。”
金兽见机得快,手脚麻利得递上和尚们抄佛经用的黄色墨水,金黄色在大庆立国之时被定为国色,皇室专用,这个巧合也让牛马两位先生心头一震,只觉得是天意。
随着牛先生的解说,马先生的补充,诸位心腹的完善,天下势力分布图大致轮廓出来了。
薛逊对比了几种颜色的图标,最后指像了一个城市道:“就这里吧。”
众人望去,大大两个墨字——梧州。
梧州地处广西,珠江流经此地,是天然的内陆港口,交通便利。从秦朝开始,就在此地开凿灵渠,汉族对此地的影响力日久年深,可以说除了偏远山区被夷人占据,真正的繁华之地都是汉人做主。且此地薛家势力雄厚,金色都快连成一片了。
“那就去这里吧。从运河走,过了长江经鄱阳湖,转入赣江,再去梧州,一路快船快马,不要听。现在就传令各方吧!”薛逊吩咐道,见诸人没有异议,放下笔转身回去了。
金兽在背后看着贵重的地图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摆着,心中感动主子的信任。身为大管家,他可要为主子管好后勤内务。双臂一展,把地图裹了就去追薛逊,不管几位先生还在看,还在研究。
第28章 薛逊列传
连夜从城中转移,又和幕僚商议废了半天脑子,眼见天已经麻麻亮,可薛逊依然不能休息,忠叔还等着他呢。
“忠叔,我已决定往梧州去了,梧州离金陵千里,山高路远,薛家虽在那里有商铺,可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根基,这一去……我想问问你,你是愿意留在金陵,还是一起去梧州。金陵是龙兴之地,别看如今四面开花好似大厦将倾,可朝廷终究是朝廷,金陵还是安全的。咱们薛家真正的根基也在金陵,你若是留守,也为我守住了后路,免我担忧。”
忠叔微微一笑,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笑道:“老奴知道,主子不忍我年过半百还要颠簸,可这辈子跟了老主子,又跟了主子,干的事儿比旁人多了多少,都在心里呢。身上苦不算苦,心里快活才是真快活。主子且让我这把老骨头再发挥余热,就让我跟去梧州吧。”
“忠叔愿意去,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梧州知府方孝存还是我们家资助他科考的吧,这些只有您这样的老人才清楚了。”这也是薛逊为什么选择梧州的另一个理由。
“是呢,方孝存出身寒门,比寒门还糟,就是金陵北郊的贫农家,爹死得早,孤儿寡母的过活,可怜的紧。老爷道庄子上巡视,见他在学堂窗外偷学,一考校是个读书的苗子,老爷看了不忍心,方才资助他读书。后来他也果然有运道,一考就中,最终进士及第,外放为官,不过十多年已经爬到知府的位置上了。当初还是老奴出面安置的他们母子,想来他应该还记得。”忠叔字里行间对薛家的威势绝不怀疑,连而今的知府在他眼里都还是当初读书不得的小可怜呢。想想再过二十年,贾政还能一封信就把一个罢官的有前科之人送上金陵知府的位置,由此可见所谓“四大家族”中人的自负,的确有骄傲的本钱。
“忠叔说的,我都清楚,可咱们这次去是有求于人,不好如此直接。世上最是有一等人,起于微末,可又最忌讳这个,恨不得见过自己落魄的人都倒霉了,一辈子不出现在他面前,免得扫他的颜面。”薛逊不好意思说忠叔的态度实在有问题,施恩不图报,人家已经是朝廷官员了,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
“主子说的是,老奴知晓的。您放心,这些年方知府一直和薛家有来往,年节礼物都是不缺的,想来是个记恩的。”忠叔商场打滚多年,又辅佐薛老爷管理通政司,人性如何看不清,就是在主子面前抬高薛家的身价而已,真到了方孝存面前,保准妥帖无忧。
“那我就更放心了。”薛逊颔首,“金陵谁来留守,忠叔可有人选?”
“主子看富大有可行?”
“他不是带伤修养吗?”富大有原是通政司中暗探,在一次任务中失了左臂,好不容易熬过了失血过多和感染风险留下一条命,对这样的人士,薛家向来是优抚安置的,怎么好麻烦他出山。
“主子别看富大有缺了一条胳膊,可脑子是这个!”忠叔竖起大拇指,讲了富大有当初智败敌人的往事,道:“只有他有经验、有本事、肯动脑子,资历还不低,主子若不忌讳……”
“忠叔!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哪里是这种人,就是平日里看见个残障人士,我还想着尊重怜惜,更别说这是为薛家赴汤蹈火受的伤,我感激尊重都来不及,哪里有什么忌讳!”薛逊赶紧打断,对残障人士来说,尊重可能才是面对他们最好的态度。“既然您肯举荐,富大有肯定有过人之处,您请他来我见见,交待几句。”
“是,老奴这就去叫他,他也跟着一起转移出来了。”忠叔不叫人去跑腿,想必还有什么话要交待,一起跟着转移,至少证明他一直在岗位上,没有归入安置营,是个有心的。
待忠叔出去,薛逊吩咐金兽道:“去和铁手说一声,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出发。快些用早饭,我和夫人也从简,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管饱就行。”
“主子放心吧,卷碧和竹青一晚上都没休息,就忙着准备干粮呢,馒头、饼管够,还带了熏肉大酱,真要遇到没有人烟的地方,也饿不了肚子。”金兽赶紧回禀道。
“那就好,我都没事先吩咐,你们就想在前面了,就该这样!咱们在外面,正是众志成城共克难关的时候。”薛逊难得露出个笑脸,属下不是戳一下动一下的木头,谁不欢喜。
“都是太太吩咐的,属下们不过照做罢了。”金兽谦虚道。
“那也是你们在一旁提点的功劳。”薛逊这下更是喜出望外了,没想到这么忙乱慌张的时候,薛王氏居然真的能帮上忙,有原本“慈姨妈”的迂腐无用印象在,如今薛王氏的每一点小进步都是意外之喜。
“都是主子教导有方。”金兽一脸戏谑,薛逊改变策略,教导妻子的思想转变,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可是门清儿。
“好了,好了,别贫嘴了,你先去吃饭,到时候可不会等你。”薛逊笑着打发金兽先去忙,透过大开的房门,他已经看见忠叔和一个独臂人走过来了。
安排好外务,薛逊才有时间去看妻儿,他到的时候,薛王氏正在吃饭呢。
“浩哥来了,用过饭了吗?”
薛逊摇摇头,说得太多了,他现在口干舌燥的,没有说话的*。
薛王氏看他一脸疲惫,先打了碗粥放在他面前,又夹了两个包子放在盘子里。薛逊西里呼噜干了一碗粥,才抽出空来问道:“蟠儿可好。”
“好着呢。”薛王氏示意蔚蓝把孩子抱给他看,就是吃饭的空挡薛蟠不在薛王氏的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