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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旨的天使在正厅等着,祁红、张瑜、魏江陪着薛逊前去领旨。铁兴霸在外围已经包围住了整个南昌城,府内张龙带领护卫严阵以待,后院薛王氏和薛蟠被朱清、卷碧护着,随时准备撤离。
薛逊走进正厅,周边上茶侍立的“小厮”全是精壮男子,薛逊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防备和疑心。
圣旨从京城出发,从北到南,给既定势力名分,名正言顺赋予朝职,赏赐丰厚,这些薛逊都知道,可是不要以为皇帝对别人宽容,对自己也会宽容,薛逊重不敢有过一刻放松。看在天使一行只有二十人小队的面上,他才放这些人进了南昌城。薛逊很珍惜自己的性命,江西一派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在他身上,不敢大意。现在皇帝固然不敢大规模削减地方势力,以免天下哗然;可薛逊也不敢贸然得罪皇帝,那么多人都封赏了,就撇开自己,那他反是不反,若是反了,紧紧一个江西,凭什么拉拢更多人站在统一战线。任何时候做出头鸟,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所以,现在双方都在小心翼翼的试探。
“老奴给薛公爷请安。”宣旨天使作揖道。
公爷?皇帝赐了公爵封号?
天使好似也看出了薛逊的疑惑,闪身让身后一个穿着低阶侍卫服的年轻人现身。
“贾赦?”薛逊惊讶道,他怎么会来。
不仅贾赦来了,在他身边还站着薛家三房的长孙薛遥。银霜没有禀报过,薛家通政司的消息失灵了吗?薛逊心中惊疑,贾赦和薛遥的到来让薛逊防心更重。
薛家三房名义上和薛家同宗同族,可论血缘早已出了五服,在金陵的时候也是三房依靠他们而生。薛逊血缘上的亲人只有薛越一个,且薛越早已单独分房出去。三房却还是老式的聚族而居,四代人共同顶着三房的名头过活。
薛遥上前一步,给薛逊行礼,道:“薛遥给逊叔请安。陛下仁慈,宽宥天下,金陵早已恢复太平,重现繁华。陛下对我等恩宠有加,追封大爷、太爷和曾爷爷,恩赐逊叔忠义公爵,封蟠弟为世子,婶娘超品诰命。陛下赞逊叔治理地方有功,特加封江西布政使一职,越叔赐伯爵,加封三品散轶大臣,铁兴霸、薛金兽等人各有加封。”
薛遥一气呵成把圣旨的内容说了一遍,好似早就背好了台词,只等着眼前这场演出。
薛逊并不看重宗族,这些远亲薛逊人都认不全,若不是他自报家门,薛逊知道他是谁?
贾赦看薛逊目光扫过来,尴尬笑道:“是及,是及,陛下隆恩。”
薛逊一时沉默,宣旨天使也不打搅他,从来没有在宣旨之前还要解释一遍圣旨,留给对方考虑时间的。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对待地方豪强,皇帝也要小心谨慎。天使想自打进入南昌城看到的一切,再看着周边侍卫鼓鼓囊囊的手臂,息了卖弄逞威风的心,随薛逊考虑多久。
“陛下隆恩,臣愧领。”说来复杂,事实上几句话、心思流转之间,薛逊就定下了主意。
在侧屋待命的侍卫刀剑回鞘,把靠在墙角的香案搬出来,刀剑打在香案上,不时发出撞击声。他们本就做好了两手准备,现在要接旨,抬香案的侍卫也识趣把刀剑解下来藏在侧屋,一身“坦荡”把香案抬了出去。
宣旨的天使慢慢放松拽紧的右手,刚才太过紧张,短秃的指甲把手心都掐破了。天使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圣旨,面南而立,高声唱喏道:“薛逊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薛逊跪地匍匐,俯首在地,正式称臣。
“薛公请起,陛下命礼部备好了朝服赏赐,在府门之外,请您接收。”天使谄媚道,事实上薛家的护卫只允许天使带四个随从进来,这些大物件的赏赐想带也没办法。
“天使一路辛苦,请客房稍事歇息,带晚间薛逊为大人接风洗尘。”薛逊笑脸相迎。
“薛公客气了,您请便,请便。”天使笑的比薛逊还客气,自觉被领去客房,安分待在院子里,别说出门打探消息,就是眼睛都没多瞟薛府一眼。
宣旨的天使带着他的两个真随从退走,客厅一时陷入沉默。
“祁红、魏江,你们各有封赏,先下去准备吧。张龙也是。”薛逊一声吩咐,府外的护卫边撤了,张龙面上退下,其实带领侍卫们隐在侧屋,随侍的“小厮”也没有退下。即便此时已经尘埃落定,但薛逊也不敢相信面前的两人。
“阿遥、恩侯,坐吧。”这两人的到来薛逊没有提前得知消息,可见皇帝对沿路信息的控制,更能见皇帝对薛逊的重视,他和贾赦的往来,不是下大力气去查,不可能查出来。或许此时的通政司已经不姓薛了。
“阿遥,老家如何了?”薛逊问道。
“不瞒逊叔,老家安稳,没吃多大苦。老宅本有粮仓,青壮也多,一家子躲在老宅,没受流民冲击,只是吓得厉害,不敢出门。等流民退走之后,金陵就迅速恢复平稳了,到底是龙兴之地,自有章法,而今已和当初看不出差别了。”
“那就好。”一场战争,一场乱世消弭于无形,他的野心和抱负,也要从新定义了。
“是啊,曾爷爷、太爷和大爷爷都追封公爵,老家族老们已经商议着要重修祖坟、祠堂和家庙了。”薛遥抱拳道。当初薛逊一行,不顾他们三房直接退走,薛遥也是恨得咬牙切齿,薛逊、薛越这一支人丁单薄,所谓族老都是他们这一房的长辈,当初本想直接和薛逊这支分宗,以免连累。谁知世事变化无常,薛逊居然又起来了。三房又要恢复以往靠着薛逊一支吃饭的状态,这让年轻气盛,一心壮大自家的薛遥怎么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形势比人强。受了祖父、父亲的嘱托,薛遥作为三房的嫡长孙,自认自己“忍辱负重”,他要小心蛰伏,等学会了薛逊这一支的本事,日后也让他们尝尝寄人篱下的滋味。
心里这样想,薛遥面上却全然不露,恭敬又濡慕,做足一个晚辈的姿态,与薛逊详细介绍金陵城中的情况。
“家庙和我在城中宅子先不必修,父亲遗体还在家庙,需等我回去告慰亡灵之后再行搬动。城中宅子早被流民冲击一空,留守的几人只能帮忙看房子,翻修还是等我卸任回去之后再说。”薛逊口中的老宅和薛遥口中的老宅不是一个地方,薛逊的家就是金陵城中一家三代生活的地方。薛遥的老宅是城外的祠堂所在地,每年举行祭祀的地方,三房的人聚居在那里。
家庙连接这城中宅子,密道密室一个不少,不能让外人翻修,不管是打着什么旗号。
“都听逊叔的。”薛遥十分听话,薛逊说什么就是什么,且很有眼力见,看薛逊和贾赦有话要说,识趣告退。
薛逊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哈哈……”贾赦干笑两声,道:“对不住了。”
“行了,实话实说吧,你好歹是荣国公之后,怎么穿起了这身绿皮衣裳。”贾赦自身要承袭的爵位可比这低阶侍卫的品级高多了。若是皇帝真让袭爵之人担任这样的低阶,这不是恩典,是侮辱。
“临时借了身衣裳,你府里看的严。我本是纨绔一个,哪里有护卫的本事,不知陛下怎么查出了你我有旧,就把我打发过来了。”贾赦习惯性去摸他的扇子,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他现在穿着一身制式侍卫服,可没有装潇洒的扇子可用。
“世伯就没说你什么?对了,还没恭喜你,世伯升任国公,你这个世子能承袭的爵位也水涨船高了。”
贾赦苦笑一身,无奈道:“你就别挖苦我了。老爷知道我居然和你有联系,险些没扒了我的皮,若不是陛下有差遣,我肯定躺在床上养伤呢,老爷打起人来,和军营里行军法没差。老爷可没为升爵位高兴,我本不得他欢心,再有此事,老爷太太都恨不得二弟做这个世子呢。若不是老太太护着,我……唉,说这些做什么,就是没有这场乱,我连世子的名头都没有呢。”
贾赦就是这样,重情心软,却没什么本事,做个守成之人足矣。可惜贾代善要的是青出于蓝,他向来奉行群狼相逐,胜者为王,贾赦这样生于富贵长于夫人之后的软糯性子,怎么瞧得上。正是这样的性子才让人放心,薛逊相信,之前他落难贾赦会帮,换做另外熟悉的幼年伙伴遭殃,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老太太高寿,能护你多久,你还是要自己立起来啊。”薛逊恨铁不成钢道,帮自己的时候虽说没帮到点子上,但心是好的,现在这么软糯,可别成了日后贪花好色的大老爷。
“我有什么办法?”贾赦苦笑,他文不成武不就,本来就是照着守成家主的姿态培养自己,从未想过涉足朝堂。“算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我虽不得老爷欢心,可老爷还是叮嘱过我的,别和你走太近,说此次升爵不是好事,你也要心里有数。”
“知道,知道。”薛逊没想到皇帝手笔这么大,一出手就是一个公爵,而且连世子都封了。封世子的意义就是薛蟠以后承袭爵位的时候,至少是个侯爵。皇帝有这么大方吗?面对一群险些颠覆他家祖业江山的乱臣贼子。而今爵位、世子、女眷封号一个不少,谁也不能说皇帝亏待臣下,刻薄寡恩。最让薛逊诧异的是,皇帝居然让金兽、兴霸他们一个不少的担任朝职,而且都是按照薛逊分配的来,这样,皇帝要怎么拿回他的权利。
易地而处,薛逊只能召集地方官入京,或者等这些势力进入朝廷官员的系统,用制度的力量,按照吏部考核升迁,调任他方,打乱地方势力部署。
这些手段薛逊都有防备,其他势力也不是傻子。他想不通皇帝的后续手段,但至少知道皇帝不会这么大度,现在封公封爵的人都记在皇帝的小本本上,一有机会肯定打击,薛逊如今只好静观其变。
贾赦以为薛逊在敷衍他,沉声道:“你别不放在心上 ,这次,京城都被围了,城墙还打缺一个口,往日熟悉的人去了不少。京中王家的王子胜大哥英年早逝,史家的史圭大哥也卧病在床,小侄儿没撑过去,史圭大哥恐也撑不了多久了。还有金陵甄家老夫人也去了,上皇听闻当场就晕了过去……走了那么多人,我可不想再去吊唁谁了。”
第65章 薛逊列传
“陛下让你来做什么?”薛逊问道。
“我哪儿知道?”贾赦一个白眼丢过去,道:“圣上没交代过,我若有揣测圣心的本事,也就不会被老爷嫌弃成这样了!”
“你也说了,不是还有你家老爷子吗?他没交待你?”
贾赦做出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道:“算了吧,知子莫若父,我什么能耐老爷清楚,交待了我也办不好,你们聪明人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现在这乱糟糟的朝局,我早就定下主意随大流,别人怎么做我怎么做,打死不出头,安分待着,有爵位在就算再降等也饿不死我。最多好好督促瑚儿琏儿,不败家业就是。”
这倒是稳妥的处事哲学。薛逊笑话道:“就你,不通四书五经,不习武艺兵法的,怎么督促侄儿们,教他们辨认金石古董吗?”
“我做老子的还要将就他们两个小兔崽子不成?”贾赦瞪大眼睛道,在这个君臣父子的年代,儿子是父亲的私产,当爹的再怎么荒唐,做儿子的也要“恭敬孝顺”,这也是很多老夫人拿捏儿孙的手段,原著中的大老爷不就是如此吗?薛逊也不是科举入仕,更不是领兵建功啊,一样爵位加身。贾赦腹诽道,说不定我也有奇遇呢!
“你这心软重情的性子,以前还想着雇我做大掌柜呢……”
“别说,别说,那么丢人的事,别说了。”贾赦直把茶盅往薛逊怀里塞,当初大言不惭要接济落难的薛逊,没想到人家大权在握,摇身一变已经和他爹平起平坐,好似平白长了个辈分似的。
“哪里丢人了,当初我可是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薛逊调侃道。
“你也学坏了,这江西的风水养人啊。”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来回逗闷子,仿佛回到少年时光。
薛逊笑过,干咳一声整理仪容,笑道;“那陛下大约是想表达重视了,至多不过让你来分散我的注意力,降低戒心,你也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嗯。”贾赦长出一口气,他也左右为难,他爹是铁杆的帝党,对他的教育也是忠君爱国,他万分愿意为陛下分忧。可面前的人是薛逊啊,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在这场动乱中,已经有太多人死去,物是人非事事休,他们再难回到当初。
“我什么时候走?我想最好今晚就走,夜长梦多,别搅了你的事。”贾赦十分注意避嫌,自觉没本事掺和聪明人的事情,就把好自己这一关。
“无妨,说好了晚上有接风宴,这几天就是苍蝇进出南昌城都有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