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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越点头,“时至此刻,已经回不了头了。”
“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程立注视着马越,“老夫再问你一次。”
马越一愣,这已经不是程立第一次问他为什么了,不过马越没有丝毫敷衍,认真地说道:“锄奸妄,辅新皇,承先帝遗志,还海内清平。”
“嗯……希望,以后你别忘记。”
马越点头,却听荀彧在身后哈哈大笑,转过头便见荀彧似乎都快笑出眼泪一般,指着马越问道:“敢问马君皓,既是除奸妄,为何因私仇欲对将军府相害?难道大将军与我辈士人才是奸妄吗?难道这阉人宦党,就不是奸妄了吗?”
“对,常侍们的确都是奸妄,该杀。”马越无视张让发白的脸颊说道:“然先帝遗诏写的清清楚楚,立小皇子为太子,登基为帝。所以大将军便不能不除……士人士人,荀文若我问你,士人是大汉的士人,还是士族的士人?若是大汉的士人为何不保新皇,反而在此时统统投到幕府之中……那些人终究看自己的利益重了些,跟张让没什么分别!”
荀彧张了张口,没有说话,不是不能反驳,只是多说无益。
他想到了宗族被锢无人出仕的年代,族中偏房甚至要亲自躬身下地,即便是如此都未曾有过不臣之举,多少士人都是在那样暗无天日的时期熬过来的,可他们仍旧对大汉忠贞无二。这根本不是马越这样的匹夫能去质疑的事情。
但马越说的也没错,他们的的确确没人愿意投到马越门下,就是在大将军府做事,或是在袁氏公府,或是崔氏公府门下都无所谓,但偏偏是马越不行,就算马越有先帝遗诏,就是他占据大义,就算他占尽了一切,即便天下士人都知道隐藏在宫阙中的实情,也依旧不会有多少士人肯投奔到马越门下做事。
就算他现在再如何高贵,九卿也好,辅政大臣也好,这都改变不了他一介武夫的出身。
武夫当国,在士人看来是最大的隐患与恶行,甚至超过宦官乱政。
宦官,损害国政,贪污财物。可武夫一辈子什么都不会,只会杀人。这些专门学习如何杀人的家伙来管理国家,才是真正的祸患。
况且,当下时代武人大多出身低贱,一时间这种观念很难改变过来。
荀彧怎么说,对于马越而言都已经无所谓,走到这一步他回不了头了,他已经为何进挑选出了死期,就在今日!
“夫子,让蹇硕找一个皇后那边可信的宦官。”
程立领命离开,自去寻蹇硕,马越则一遍一遍地看着自己拟的那份皇后手书,再三考量是否会出问题。
张让向前拱了拱身子说道:“光禄勋,让犬子来吧,您有什么事,让他去做吧,可信,牢靠。”
“算了吧。”马越笑着回应张让,这个老宦官脑袋里想的到底是什么马越到现在都摸不清楚,更何况,张奉曾在他重伤时起早贪黑为他熬药,十常侍可杀,但如果有可能他不想下手杀张奉,摇着头说道:“这事情,还是别让张奉去了……会死人的。”
一听会死人,张让的脖子猛地往回缩了一下,心里兀自大喊着,看吧看吧,这个马儿终于还是要杀人啦!
此时此刻,张让这个老宦官和身边同样被软禁的年轻士人难得的不谋而合了一次……武夫不可当国,不可当国,当国血流成河!
不多时,帐帘再度被掀开,一身披麻戴孝的蹇硕皱着一双横眉进来,不管什么张让还是荀彧,一双桀骜的眼睛瞪着马越问道:“三郎,你要的人确实有,从前你认识的那个李坚,自大鸿胪回来后就被派到东宫那边做事,只不过……你要做什么?”
“给!”
马越抬手就将拟好的皇后手谕丢了过去,蹇硕刚好接住,目光便对上了马越一遍披挂上甲时的那双眼睛。
打开一看,黄锦缎上着墨写着几行字,听到马越扣好甲胄的声音,蹇硕不解的望过去。
“找个东宫的宦官送到大将军府上去,皇后召见大将军,要问询丁原烧孟津渡的事儿!”
“蹇兄,等这件事情完了,你也能在朝廷大展身手了。”马越望着蹇硕,他明白这个一脸傲气的威武宦官的能力,“你不该仅仅是个黄门而已。”
大将军,让我亲自送你上死路!
第十七章 何进入宫
大将军府。
“本初,东宫那边已经有好几日没传出消息了,现在怎么办?”
何进坐在上首,幕府里的气氛很压抑,校尉们自从长水阎行提兵入宫之后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宫墙上向下瞄着的强弩昭示着事情很难像他们开始遐想的那样容易。
袁绍坐在次座,脸上一副云淡风轻,轻描淡写地拨开侍女递来的橘子,挑出一瓣放在口中说道:“暂时没有消息也许是好现象,马越就算是领了光禄勋也无非是控制宫门罢了,大将军稍安勿躁,我觉得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出来,算算时日,陛下应当也快了。”
快了,谁都知道刘宏快要归天了,可幕府中无数达人能士却无人能算出刘宏已经陈尸嘉德殿十余日了。
曹操的心头也些不安,以他对马越的了解,马三郎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曹操疑惑地说道:“本初,是不是宫内出事了,一连十日内宫没有咱们的人出来,无论是荀家人还是我家堂弟都没有出来,这太反常了。”
荀家人指的是守宫令荀彧和他的族侄黄门侍郎荀攸,曹操的堂弟则是任黄门侍郎的曹纯。曹家老太爷在宫内做了几十年的事,三公九卿轮着坐,尽管如今已经辞官在家,却也在临走之际为长子曹孟德在宫中安排了足够多的助力。曹家老太爷那般精明的人物,又怎会看不出这是一场奉迎之机,这一步,曹家若是走对了,往后五十年昌盛便是跑不掉的。
这个时候,无论是那些人老成精的人物,还是袁绍曹操这般的青年翘楚,谁都预料不到三十年后的大汉将会是一副如何的光景。
袁绍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道:“孟德太多虑了,宫内能出什么事,如今陛下病重,马越就是想做点什么,还不是得听皇后的?别想太多孟德,孟津渡的火光全城的百姓都见到了,宫里至多明晚就会传出信儿来,不用担心。”
曹操皱着眉头没有搭话,幕府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许多当初慕名而来的名士都因幕府强召边军入京而背离回到家乡,环顾着幕府里里外外,曹操无声地叹了口气。
偌大一个幕府,如今只剩下他们这几个掌兵的校尉了。
曹操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前些时日洛阳方士传出的流言,今年将会是两宫流血的灾年,在看如今,幕府里那些笔杆子名士在经历短暂的辅政之后便回到家乡,现在剩下的人除了袁绍和自己……都是火爆脾气老兵出身的将领,一个不好说,没准真动刀子杀了人。曹操在心里也不免为紧锁宫门的马越感到担心,他是看得透彻的,如今宫里宫外尽管都做出了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但还不会有谁先动手。
所有人都明白,这里是洛阳皇都,如今一切还都在幕府掌握之中,可一旦开了动刀的头儿,哪怕是只有一个人被杀,后面要死多少人就说不准了。更何况……曹操觉得自己的这几个老友也不像从前一样了,袁绍总是自己拿了主意之后便借何进之口说出来,所有人表面上听的都是何进的号令,其实则是袁本初的一家之言。
这有些……太危险了。
时间在分秒之间流走,突然门口的仆人报信,说是门外来了个奉了东宫皇后谕旨的小宦官,一下子所有人的精神都提了起来。
“快,请进来!”何进一拍坐榻,几分恭维地对袁绍笑道:“果然不出本初所料,东宫这便派人来了!”
袁绍面上仍旧带着风轻云淡的笑,向袁术手中丢去剥了一半的橘子,袁术稳稳地接住,脸上也带着笑意。尽管这些日子将军府上被这个兄长抢去了风头,但袁术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大哥这么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也令他欣喜,整个一个幕府,除了他俩可全都被蒙在鼓里啊!
他们要除的,可不光是宦官!
兄弟俩带着只有自己人才懂的笑意交换眼神的瞬间,没有人注意到在后面站着的曹孟德眼中闪过狐疑之色。
曹操不喜欢这些日子以来的感觉,表面上袁绍袁术对自己等人亲如兄弟,可实际上每当提及征召外军的事兄弟俩却都闪烁其词,以曹操的聪慧,时至今日才终于看出兄弟俩心中各怀鬼胎,他们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到今天才发现,不是因为曹操看不出,而是他被迷惑在袁氏兄弟对他的情义中……就在今日,数月以来的经营就要看到成果的时候,曹操心里对于袁氏却突然警惕了起来,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曹操打定了主意,等今日事毕,他要回家请教曹嵩……这事情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袁术乖戾暴躁我行我素的性子如今却对一向看不起的庶出兄长如此尊敬,这里面没猫腻曹操是打死都不信的。
就在曹操思考的这数息之间,皇后的侍者宦官已经握着黄缎口谕走入幕府,一见手谕,幕府中众位校尉武士纷纷下拜。
“奉皇后口谕,即刻召大将军何进入东宫,有要事相询。”
李坚严肃地念完手诏卷起,展颜一笑讨好道:“大将军,诸位将军快快起身吧,皇后召见您呢。”
从前传信的都是个老宦官,如今换了新面孔,袁绍狐疑地看了何进一眼,却见何进还来一个安心的眼神对李坚笑道:“李黄门,今日怎么是你,从前东宫出来送诏的不都是陈老黄门吗?”
“哎哟,您可别说啦,陈老黄门不在啦!”李坚露出一副大惊小怪的神色说道:“您难道不知道吗?那贼獠马越从黄门寺越狱而出,陛下却给了他掌管禁宫的生杀大权,如今那贼獠封锁宫门不许进出,强攻劲弩都摆上城头啦。陈老前些时候硬闯宫门,被下到黄门狱去啦。”
何进听了嘿嘿笑笑,没有说话。袁绍问道:“既然马越锁了宫门,那李黄门是如今出来的?”
“哼,宫里到底还是圣上说了算,那马越也就敢锁个宫门,奴有皇后手谕在,那些个大头兵谁敢拦奴。”说着,李坚怕被人怀疑,撇撇嘴又向着何进迈了两步,近些了才小声说道:“大将军,陛下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皇后说了,等陛下不在了,要马越好看!”
何进眯起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抬手说道:“事不宜迟,既然妹妹召见我,那李黄门便带路吧。”
他是满心欢喜的,这个时候宫里召见,不是别的事,肯定是让本初说中了,丁原那一把火烧的小妹坐不住了,保不了宦官啦!看着面前带路的李坚,何进晃悠悠地想到,这个小宦官还不错,等诛杀宦官的时候可要看着点儿,给他留条性命!妹妹身边也得有个人驱使才好。
何进前脚离开,袁绍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事情,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
袁绍话音刚落,吴匡便已经披上铠甲抱着头盔说道:“本初,大将军自己入宫我觉得不放心,我带几个侍卫跟上。”
袁绍点头,吴匡领人大步追随何进而去,袁术也跳着说道:“管什么事对不对,我先回家召集人手,城东街头巷尾住了不少虎贲郎,还有家里的家兵全算上当有个几百人,等大将军出来直接攻入皇宫杀宦官去,他妈的,我就不信马越的长水营能挡得住我!”
“公路且慢!”
袁绍才喊出声,袁术已经抱着头盔跑出幕府,只留给众人一个鸡飞狗跳的背影,袁绍苦恼地敲着额头,看了看剩下的曹操、冯芳、赵融等人说道:“本来还想等些日子,可马越出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冯校尉、赵校尉,请出城召集你们的兵马准备入城吧,孟德,眼下幕府里没人了,兄长还得劳烦你再差人跑一趟,让王匡鲍信那些人马都向着洛阳来吧,是时候了。”
“本初,这个时候你要派大军入京?”曹操一脸震惊,“不过是诛杀宦官,马越就算不乐意也不至于与我等为敌,何必再招外军呢?”
“孟德,你不懂。”袁绍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何进等人在场时装出来的云淡风轻,反而写满了疲惫,抬了抬手看了冯芳等人一眼,众人知趣得离开幕府这才小声说道:“相信你也看出来了,这些日子为兄有事瞒着大家,这事谁都不知道,一时半会为兄也无法向你解释清楚,为兄跟你保证,这次的筹划对大汉有利无害,与你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些日子是咱们最危险的时刻,只要你相信我,过了这段艰难时期,你将会是彻彻底底的士人,谁见你都要拱手!”
“孟德,你可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一起抢别人家的媳妇儿?”袁绍英俊的脸上带着回忆,笑道:“有次我崴了脚,摔倒在田地里,你看我不走了对着后面的追兵大喊贼人在这儿,吓得我忍痛跳起来跑。”
“哈哈。”尽管不知袁绍说这些做什么,曹操还是装模作样地笑着问道:“那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