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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等小豆子回来让他给陇县安插自家人,至少要保证县城四门有一门军士控制在自己人的手里。”
马腾捏了捏眉心,接着说道:“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需要人手,最好是从鲜卑战场退下来的硬汉。需要战马,需要武器!”
“我们现在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就我估测凉州如今的稳定状况至多还能坚持三年,在这三年里那些对于汉室最忠心的人们都会回到中原,段太尉死了,但他的阴魂将会诅咒着这片土地。无数后继者将会为他报仇。”
“未来的凉州,话语权的来源不来自朝廷,不再来自于官职,甚至不再来源于出身。一切话语权都会建立在我们有多少勇士,战马铠甲,强弓劲弩。”
马腾伸出一只手臂,马宗毫不犹豫的紧握住兄长的手臂。
“三郎还小。家族前途,个人荣辱皆系于你我兄弟之手!”
几乎同于此时,凉州最先接到消息的豪族与智谋深远的文士都开始对未来推演筹划,他们身为凉人自然明白段颖的死亡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而段颖的死亡又会对于凉州有多大的影响。要说凉州人都想造反那是扯蛋,只不过他们大多数人都怕造反。
没错,是害怕造反。这与凉州的人文环境是分不开的,凉州的汉人与少数民族数量几乎相等,汉人多半住在县城里,有高大的城墙守护,可如羌、休著屠、小月氏这些部落都是以游牧的形态定居在优良马场附近,一旦战端开启,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就是这些人,他们作为凉州的兵源基地若不想生灵涂炭便会付出大量兵源。
因此,当战争的影响力大到影响帝国形式,他们会全民皆兵才加起义。
当曾让东汉帝国忧心忡忡数十年的少数民族与大汉帝国百战馀生的精锐相结合,当少数民族的悍不畏死加上大汉帝国战无不胜的战术相结合组成全新的凉州军团。
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但战火重燃,将不再是十几年前的羌患那么简单。这一次凉州军团将不分羌汉全体出动,这些人个个身经百战,对汉家战术了如指掌,他们的兵团拥有着不亚于汉庭任何一支军队的优良装备,对东汉帝国尽情发泄自己压抑多年的愤恨…
第七十五章 京师大疫
光和五年的春天,终于来了。
百姓褪下罩袍穿着单层直裾往来与街市。富贵人家需要买上一些新的精米,而贫困百姓则是为了买上一些商家屯压已久的陈年粟米。
那是粮仓的最下一层,黔首与鼠类同食。
马越也在这个春天结束之前赶回了凉州,将裴莺儿送至河东闻喜县之后各郡官道上多了许多关卡,一行人担心路上发生意外便急忙赶回陇县。
毕竟,关羽在河东郡还顶着在逃通缉犯的头衔呢。
凉州刺史梁鹄在洛阳汇报了工作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西凉,与他同行的还有数不清的朝廷信使与医匠。
光和五年二月,由京畿附近开始爆发出大规模疫病,并且迅速向周边辐射,汉帝刘宏因此为凉州、并州、荆州、益州加派医匠,并下诏免除司隶多处赋税。
梁鹄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凉州,抑制爆发的病情。凉州百姓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不能再被瘟疫所侵扰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前太尉段颖的死亡对于凉州将领意味着什么,毫不夸张的说,凉州上至将校,下至军卒。不是亲身跟随段颖征战凉州的老卒,就是父辈曾与段颖平定西羌的悍将。
坏就坏在,段颍不但是个身先士卒体恤士兵的好将军,还能够带领麾下战无不胜,士卒太过爱戴。在如今的凉州军上下都布满了段颍留下的烙印。段颍在洛阳狱中自杀而亡,消息传到凉州已经在凉州将校这个手握兵权的群体中造成了很大的震动。
如果这个时候,凉州百姓再被疫病影响……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梁鹄在刚刚抵达凉州地界的时候便派轻骑快马报告陇县,将疫情传播的消息散布六郡,甚至武威、金城等地。
“官道设卡,对于流民行商多加监察,一但发现疫情立即上报!”
“是!”
卫士领命快步退出刺史府,梁鹄两手在几案上撑着眉头紧锁,看着厅中的陇县大小官员,梁鹄问道:“诸位可有抑制疫病的方法?尽可说来。”
梁鹄是书法名家,但他治理地方的才能确实一般。平时监察地方多是那几个州从事与别驾费心尽力,而他本人多是写赋练字,正经处理政务的时间少之又少。
因此,到了这般需要政治敏锐的时候难免记得像是火锅上的蚂蚱也想不出个有实际意义的方法。
“怎么都不说话,平时一个个不都挺机灵的吗?怎么老夫到了用人之际尔等却都成了哑巴,来人,给老夫将各州从事都找回来!老夫要问他们防疫之法!”
此时的堂下都是郡中小吏,一样没有什么治理经验,而熟知凉州情况的几位从事,都被梁鹄派往地方宣读诏书去了。
所以梁鹄问不到什么防治之策。
说实话,马越对于梁鹄越来越不爽了,他觉得自己当时攀附梁鹄也许确实是走了一步错棋,就从梁鹄召集幕僚在府中讨论防治疫病却将朝廷下派的医匠放在府外就已经足够让马越失望的了。
他的这位书法先生,对他确实谈的上亲厚有佳。但对于处理政事,尤其是对于凉州这块位置独特居民复杂的行政区划,他确实还差了太多。
马越叹了口气,在堂下向梁鹄拱手道:“刺史大人!”
梁鹄正急的围着几案团团转,实在是文人的修养让他强压下这种对于困境的无力感,否则早就对着堂下一班大小官员破口大骂了。眼看自己爱徒有话要说,梁鹄眼中冒出一丝喜色,他说道:“喔,马军候可有抑病之策?”
马越无奈说道:“学生并无抑病之策,只是术业有专攻,学生只是觉得既然是预防疫病,刺史大人为何不将朝廷下派的医匠请到厅中,听一听他们的建议呢?”
马越此言一出,堂下立刻一阵骚乱。
“刺史府是议政的地方,军候怎能教庶民入府议事呢?”
“刺史大人此事不可,简直荒唐!”
就连马越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建议让专业医生来讨论一下预防病情蔓延,这些官员居然就有这么大的反应。奇怪的是自己一个武人这种时候站在刺史府议事不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吗?为什么这班酒囊饭袋就不驱逐自己呢?
就在此时,梁鹄手掌用力拍在几案上,怒声道:“尔等才是荒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自己又偏偏起不到一点作用,全给老夫下去!来人,召医匠前来议事!”
梁鹄没有刺史的能力,但却有刺史的官威。他这么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让下边那班废话连篇的酒囊饭袋寒暄若惊,接着便低头告罪,夹着尾巴退出了刺史府的议事厅。
发过火的梁鹄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也不再急躁,他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弄皱的衣襟,接着向马越招手说道:“三郎且上前来。”
马越还处在对梁鹄刚才的冲冠一怒的消化之中,心中对梁鹄的怨气也少了一些,梁鹄只是没有治理地方的才能,但能听进别人的建议又何尝不是为人之大善呢?
接着,就听梁鹄笑道:“三郎刚才那句‘术业有专攻’说得不错,确实是术业有专攻,防疫的事情就让那些医匠去操心吧。取蔡侯纸来!为师要为你写上一幅大八分!哈哈!”
此时议事厅中除了马越与梁鹄二人就只有一名文书与几名护卫,他也不必再装出一副上下尊卑的模样,这一年来与梁鹄的相处他已经是非常亲近的心腹,在只有单独二人的情况下不必故作姿态做出一副下级军官的模样。
马越的手掌立刻就拍到了自己的额头上,梁鹄这幅模样让马越感慨,当真是术业有专攻,自己的老师,真的非常适合做个文人骚客,写诗做赋,等刘宏修好了他那座皇宫西邸里的园子,每天跟着一帮画师琴手哄着刘宏玩儿就好了,当什么官儿嘛。
自桓帝以来帝国已经爆发了无数次疫病,每一次人们都只能眼睁睁看着疫情夺走亲人的生命却毫无办法,许多地方一旦爆发流行病便十室九空,甚至举族奔赴黄泉。
东汉末年的民不聊生天下大乱,帝国人口由汉桓帝时期的五千六百余万飞速下降到晋武帝时期的一千六百万,山石暴雨,旱涝地震,战乱疫病,昏庸的帝王与贪官污吏这些天灾人祸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七十六章 术业专攻
梁鹄接受了马越的建议,召集医匠讨论如何阻隔疫情蔓延,现在凉州以陇县四门均有医匠搭药棚为过往百姓检查健康状况。同时快马传讯各个郡县严防疫病。
天子诏书,家里死去六口人家赐钱五千,五口三千,三口两千。
“三郎,你说……这凉州有什么好的呢?”
傍晚的刺史府庭院中,马越在池边刚写好一副八分大字,上书‘凉州’二字。扭过头便听到梁鹄幽幽说出这么一句。
梁鹄看上去情绪不高。
马越将笔放在架上,转身恭敬地说道:“先生所问,学生不知。”
梁鹄说这些话,本就是说给他自己听的。马越能不能理解,梁鹄根本就不在乎。
“凉州,凉州!连年的天灾,没完没了的人祸,反而每年的在籍人口都在上涨。有时我不明白,人死的这么快,为什么还要出生呢?没有人应该活受罪。三郎,你去过洛阳吗?”
马越摇头,他听人说了无数次洛阳,但他从来没机会去过。
“洛阳是个好地方,城高五丈方圆二十里的皇城,里面只住着十万居民,满城尽是达官贵人!东西市集货通南北,在那里能买到这天下所有的珍奇瑰宝。”
“三郎,为师要回洛阳了。”
马越猛然抬头,说道:“先生…要回洛阳?”
梁鹄自嘲一笑道:“三郎觉得为师这刺史做得有什么意思呢?天子是明白人,凉州要乱了,最迟明年便会下诏招我回洛阳。为师此次在洛京面圣已将你举为孝廉,明年随为师一同前往洛阳吧。”
“可是先生,您也知道,凉州要乱了…学生的家都要乱了,怎可在此时离开凉州!”
梁鹄眯着眼睛,深深的看了马越一眼,当年六尺多高的记名弟子如今已经孔武有力,长成一条威猛的北地大汉了。同时成长的,不止是这具躯壳……还有野心吗?
叹了口气,梁鹄说道:“大郎与二郎做的那些事情为师了若指掌,但那不适合你,三郎。二郎在陇县立旗招募亡命之徒,为师是知道的。大郎在安略县培植下属,为师也是知道的。但三郎,凉州接下来的风暴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跟我去洛阳吧。”
梁鹄说完这段话,马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梁鹄说的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大哥在安略县培植下属这个马越是知道的,可二哥在陇县招募亡命之徒这种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也不了解。
如今从梁鹄的口中说出,让他更加震惊。
刺史梁鹄,在他的印象里是个对于政事一窍不通的文人,每天写书练字忙的不亦乐乎。凉州大小事务的本职工作却都是麾下的几名刺史从事执掌。然而此时,梁鹄居然对自己家中的所作所为比自己还有了解。
马越没有说话,梁鹄接着说道:“三郎,凉州的未来,是武人的天下。你有勇气,好武艺,胆识过人而且还一心向学。不要在凉州耽搁了自己,去洛阳吧,更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你,就当去历练一下,加冠之后再回凉州又有何不可呢?”
“为师明白,三郎在凉州闯下了偌大声望,几经生死,各种心酸也只有你自己明白。得到了便很难放下,为师明白。凉州要乱,于三郎而言更是大有用武之地。但即便是凉州乱了,三郎在这里立下不世之功又能如何呢?了不起如段太尉一般,声望过大而被陛下担忧,兵威震世而被他人嫉妒,最后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凉州这个地方不是天下,自光武下诏凉人不得内迁起,我等便成了方外之人,你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放火杀人草菅人命,像董胖子那般肆意杀人却愣生生地叫他在凉州杀出了偌大威名,可这有什么用?凉人的行事手段只适合凉州这个地方,中原人都当咱们凉州武人做野人呢。”
“去洛阳吧,耐住自己的杀性,你有拔刀的勇气,可呆在凉州只会让你太过依赖钢刀,杀人保命的本事千千万,并非只有拔刀一途,跟为师去洛阳看看,学学。”
马越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愿前往洛阳,也许如梁鹄所说不愿放下自己几次拼命搏出的些许声望,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洛阳水太深,也许是因为自卑……前往洛阳便意味着要直面那些在未来大放光彩的英杰,他自己的胆怯。
马越还在做着最后的抗争,左手搓着右手的一根手指,他说道:“可是先生…学生并非六郡良家子,早年曾因斗殴被关押在槐里狱月余……”
梁鹄摆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说的话,另一只手张开五指压在几案上写着“术业有专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