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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羌王。
裴莺儿送了马越一块玉佩,现在她也不在了。
也许我就是个灾星吧。
马越想。
董卓肥大的身子胯在一匹宝驹之上,几乎要将骏马压垮,他的表情也不是很开心。
马越走过去,董卓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他背后的伤痕,对关羽和杨丰说道:“带三郎去金城找医匠包扎一下,赶紧离开金城,回陇县吧,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你们回去呢。”
关羽杨丰点头应诺,马越也累了,这一趟,董卓、北宫玉,谁都不开心。
从收到古塔儿与裴莺儿的死讯之后,复仇的新年一直在支撑着他,现在仇报了,理当开心的他却感到十分不快。
好像有块千斤巨石压在胸口,他的愤怒一丝一毫都没有从杀戮中得到解脱。
突然就见马玩,一步三晃地踱步到马越跟前,给了马越一个大大的笑脸。
马越觉得很累,但心情突然就开朗许多,这是他这几天来看到的第一个热切的笑脸。
他说道:“走吧猴子哥,咱们回家。”
“嘿,三郎想让我回家可难喽,去吧,去金城给我找驾马车,不然我可就回不去啦。”
马玩这么一说,马越才注意到,马玩白净的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急忙跳下马抓着马玩的手臂问道:“猴子哥你怎么回事,是不是伤口崩开了?”
马玩摆摆手示意马越不用在意,笑道:“还能怎么,就是老伤呗,哎,回去等伤养好了我可得勤习武艺,妈的,你们几个都屁事没有就我一身伤弄得现在连马都不能骑。”
几人走着就走到了部落之外,看看身边的人们,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四人跟着董卓还在部落里面,马宗关羽杨丰成宜阎行还有张辽徐晃都没事,只是从马家带出来的家兵有一半都留在这里了。
出营门时,马宗撇着嘴扯下一杆大旗裹起自己的斩马长剑扛在肩上,面对周围羌人的怒目而视,马宗咧着嘴笑了两声,一点都不在意。
在斩马剑上,挑着一个包裹。
梁兴的人头就在里面。
“马三郎留步。”
马越转过头,韩约正驱马走来,便停下来问道:“韩先生有何指教?”
韩约笑着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不急,三郎还请借一步说话。”
身侧的关羽与杨丰立即皱了眉头,马宗更是直接说道:“韩从事若有事便直接言明吧,三郎身上有伤,不便借步。”
马越低下眼睑看了地下一眼,脑袋里便转出许多门道。因为后背的刀伤整个躯干几乎失去知觉,韩约若有歹意……恐怕自己真抵挡不住。
可转念一想,尽管韩约未来是造反头子,可现在他根本没有一点理由加害自己,何况有诸位兄弟伴随左右,杀了自己韩约也得偿命,不值当的。
马越不知道韩约要说什么,但冒险一试也没关系,便对马宗笑道:“兄长不必动怒,韩先生是自己人,不会加害于我的。”说吧马越朝韩约一笑,抬手道:“韩先生,请。”
马越与韩约二马并骑,踱步在草原上,踏雪而谈。
当然,不可忽略的是身后不过数十步外的关羽等人虎视眈眈,生怕马越有个闪失。
光和四年的冬天,凉州的大雪来的比往年要晚一些。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十年路遥
韩约和马越聊了很久,直到董卓处理完烧当羌的事情,一伙人结伴在金城处理伤势,之后又一道返回陇县。
丧礼的时间已经定了下来,没人知道韩约与马越谈了些什么,只是马越从金城回来之后就有些心事重重,整日在搭起的灵堂中靠着古塔儿的棺材发楞。
马越在思考一些事情,对于马家的未来。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穿越者,但穿越者又有什么优势?
他知道很多人未来会做什么事情,可他甚至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马腾是靠进山砍柴来养活妻儿兄弟的。
未来的事情,太多未定,对于天下大事他没有丝毫了解,他所了解的风土也限于凉州。
十年的时光,让他从一个懦弱大学生变成如今的无畏战士,身后有了几百个甚至上千的追随者。
上马可统兵,下马能提笔。
可说句真的,这真算不上什么,他没有想过未来应当如何,也没仔细想过在接下来的天下大乱中,家族要摆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
主导者?跟从者?还是随波逐流。
这个东西,就是战略吧。
“三郎,灵堂冷,喝些酒暖暖身子吧。”
抬头看了一眼,马越接过酒壶,揉了揉眉心,说道:“云长哥你不是在里面教平儿识字么,怎么过来了。”
关羽轻笑一声,一扫罩袍下摆便坐在台阶上,撩了撩灯芯,让灯光亮一点,这才说道:“小平儿正是闹腾的年纪,看书久了他学不进去,让他跟着岱儿玩呢,我就过来陪你坐坐。”
马越点头,遥敬关羽饮下一口,烈酒入喉随后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关羽见马越不太想说话,便从怀中拿出一本春秋,就这么混着风雪油灯坐在台阶上读了起来。
司马迁有言: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
马越很喜欢关羽,这与他在历史的评价无关,他喜欢这种有上进心,武艺高强又靠得住的男人。
跟在身边格外的踏实。
想了想,马越起身,从怀中抽出一卷案牍,递给关羽。拍了拍关羽的肩膀,马越说道:“关大哥,从今天起,你天下大可去了。”
关羽面露不解,结果书简一看,顿时长大了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三郎……这,这。”
这份书简,记述着关羽的新身份,旧的案底一笔勾销。
世上再无河东关长生,只有凉州关云长。
马越难得地笑了起来,说道:“好了云长,你我之间不要说那些没用的,收下吧。”
关羽看着马越愣了半晌,闷声行了一个大礼起身便红了眼眶,随后轻声叹道:“倒是三郎,许多日子未能如这般展颜欢笑了。”
马越一愣,“是啊,这些日子以来,很长时间没有笑过了。”见情绪都有些低落,马越急忙转移话题,让关羽再多高兴一点,抬手指着关羽手中的春秋问道:“哎,云长啊,家中藏书不少,怎么我见你独爱春秋呢?”
关羽合上书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三郎,不怕你笑话,某家看春秋是思念祖父与先父,况且读春秋也能与刀法相之贯通。”
马越来了兴趣,歪着脑袋问道:“这……怎么说?”
“祖父与先父总以春秋易经治家,那会年少不更事,多年下来只习武艺不爱读书,终究是闯下一番祸事,祖父与先父相继离世,某也落得个仓皇逃命的下场,这春秋里,含着不止古人治世之道,更有家族的遗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关羽接着说道:“三郎你看,我汉家以礼治天下,人们也都爱好礼乐,然而战场上是没有礼乐可讲的,料敌所为,为取胜之道。春秋中所言不乏古时兵法之道,亦可学习。”
“那你怎么不直接看六韬呢?”六韬,专门讲授兵法韬略,因此马越问道:“从六韬上学习兵法不是更好吗?”
关羽摇了摇头,“春秋还没读通透,贪多嚼不烂,不如看透了再说。”
“该让黑子……读点书的。”马越双目微红,拍了拍棺材,仰头饮下一口烈酒,问道:“关大哥你跟我最久,这么些年,你为我杀了多少人,救过我多少次?”
关羽一愣,摇了摇头。马越也摇了摇头。
“早就数不清了吧,黑子跟我三年,从陇县杀到灵州,就差没有杀出长城外了,只怕也早就数不清了。”
“可恨,我居然连书都没有让黑子读过,唉。”
关羽合上书,说道:“黑子一直都在三郎左右,他走了,我们还在三郎左右,他可以放心。”
关羽说着,内堂里就传来脚步声,马玩杨丰二人一人抱个酒坛子,并肩而来。
“猴子哥阿若,你们怎么来了。”
杨丰提着酒坛洒在棺材旁,说道:“天亮黑子就要入土了,兄弟一场,来送送黑子。”
兄弟一场。
马玩揭开封盖,抬手洒在古塔儿的棺材前,罢了揽住马越的肩膀,和他并肩靠坐着。
“三郎,你给黑子报了仇,了众兄弟的心事,不要想太多了。”
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马越轻声道:“黑子走了以后,每每回首,身边没了那黑汉子,总觉得不自在,不安全。”
杨丰点头说道:“三郎这话一说,让我想起从前在酒泉的那些日子,奔波东西市之间,身旁总有挚友,刀山火海都敢闯。”
叹了口气,马越说道:“关大哥进来座吧,我有事要跟你们征求一下意见。”
“噢?”关羽大步走进来,坐在杨丰身边,几人都不作声色等着马越的下文。
“你们三人都是我的心腹兄弟,等黑子和莺儿的身后事办完了,关大哥和阿若会跟我前往洛阳我不担心,猴子哥呆在凉州,要多加小心。”
“嘿,我有什么好小心的。”马玩摆手笑道:“哥哥我可不要三郎担心,每天吃得好睡得好,操练一顿手下的小子们,周边部落酋帅猪羊供着,每天日子过得像神仙一样。”
“这只是表象。”马越摇头说道:“凉州出不了一段时间就要乱套,猴子哥你一定要跟羌人搞好关系,不要对他们显得太过倨傲,一旦他们反了,凭你手下那几百县兵恐怕连城池都守不住。”
马玩不以为意,笑道:“他们还能真造反攻打城池不成?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
“不需要你借他们胆子,他们敢,阿若,婚事所需吃食都是你跟黑子筹办的,现在陇县的米价多少大钱一石?”
杨丰不暇思索地说道:“八百五十钱。比前年高了三倍。”
“粮价就是问题。”马越接着说道:“若凉州不乱,何以来如此高的粮价?先生此前跟我说凉州要乱的事情,我心有疑惑,当时的反应就像猴子哥这样一般,私下里查了一下凉州的物价,除了粮食、兵甲、马匹这些物价飞涨之外,其他的价格都很正常。而这些东西,都指向战争。”
“所以,在走之前,我会和家里,还有你们统统闹翻,分家还不够,要闹得更彻底一点。”
马越话音刚落,马玩等人都异口同声喊道:“什么!”
“噤声!”马越打出嘘的手势说道:“先别着急,这是假的,但必须要瞒过所有人。我这里有一封书信,猴子哥你在我离开凉州三个月之后交给大哥,他看了自然就明白了。不会怪我。”
马玩收下书信,笑道:“三郎干嘛做的这么谨慎,就算凉州反了,大不了家里跟着反了罢了,凭咱家的实力,直接问鼎凉王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到时候三郎山珍海味,五鼎烹食岂不快哉!”
杨丰抬手朝马玩脑袋拍道:“就知道吃!到时候我们都在洛阳,家里反了我们可就回不来了。”
“哼。”马越阴测测一笑:“这就是我要跟家里决裂的原因,但你不能告诉大哥,阿若和云长都会随我去洛阳,只有你留在这里,为我看好家里,凉州是我的根,无论大哥做什么,都要小心为上,不可盲从,你要告诉大哥,我怕北宫玉反叛而伤害到家里,所以才与家里决裂,明白吗?”
“可是……”马玩为难道:“为何不告诉大哥实情?告诉大哥你的猜测?”
“唉。”马越叹了口气,轻声道:“因为我也拿不准,到时候大哥会怎么选。你觉得……以大哥想要重现马家威名的雄心,如果整个凉州都反了,大哥会怎么选?帮汉庭平反?”
“那当然不可…”马玩随口说了出来,凉州男儿心向朝廷的终归是少数,更何况在段颖死后,马玩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瞪圆了眼睛惊诧道:“三郎你是说……”
马越沉重的点了点头,拍了拍马玩的肩膀说道:“此事,天知,地知,我知,你知。再不可让第四双耳朵听到,若相安无事,便当做今夜之谈话从未发生过,若不然……你要与彭脱窦良成宜联手,暗中为我争取兵马,马玩。”马越第一次,认真严肃地唤了马玩的姓名,说道:“若天有不测风云,关大哥与阿若必可护我杀回凉州,到时,你便是我的救命稻草。”
“这绝不是背叛大哥,只是为了…保住我等之性命!”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分家决裂
马家分家了,马越分得几亩地,就在彰山脚下,彰山村旁边。在这里,马越盖起了两座坟墓。
亡妻裴氏之墓,古塔儿之墓。
马越立。
哀歌轻响,送走缕缕冤魂。
棺材入土,纸钱从陇县一直洒到这里,白茫茫铺了一路。
周围哭声阵阵,马越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远远地,马越看到了他的岳父,现任河东太守,裴茂。
梁鹄轻叹一声,他从未想到这翁婿见面会是这般情景。
“三郎,去跟你的岳父见礼吧,为师陪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