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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纪泽喜欢雨,南方的月正是秋老虎厉害的时候,这一场雨下来,天气凉快许多,对于曾纪泽这个出生于北方人来说,别提有多么的舒服。
他心情极好,哼着小曲踩着泥巴地走向大帐,白震山则撑着伞,紧跟在后边。曾纪泽步伐很快,后跟带走的泥水溅了他一裤腿。
“真是一场好雨啊,多下他几天就好了。”曾纪泽跺去鞋上的泥巴,信步进了大帐。
“雨是好雨,可就是不利于行兵打仗呀。”曾纪泽一抬头,见李鸿章正笑着给他递上毛巾。曾纪泽也笑了,接过来擦了净身上的雨水,然后丢给了满身是水的白震山。
“无锡方面的战事怎样了?李秀成这家伙亲自上阵,吴长庆应该压力很大吧。”曾纪泽很快把目光投向了挂在屏风上的地图。
“李秀成盛名之下,其实难负也,他并没有想象的那样难对付。吴长庆今晨击败了李秀成派出的伪潮王黄子隆三千贼军,连攻新塘,亭子桥,一直追到了无锡南门。这一仗算是给了李秀成一个下马威。”
吴长庆的战报为曾纪泽更添了几分振奋,而这时,凌焕冒雨而至,却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李秀成已调伪侍王李世贤由浙江率数万大军而来,正逼近无锡、常州、江阴交界处。”
凌焕忧心忡忡道:“刘铭传团在江阴一战中损失颇重,兵员被充尚未到位,只怕难以抵挡李世贤锋芒,是不是暂时考虑调吴长庆团回援,待击退李世贤后再进攻无锡。”
“不可。”李鸿章当即表示反对,“无锡乃苏州西北通道,控制了无锡就可以控制大运河及沿岸重镇,攻下无锡势在必行。李世侍虽然来势凶猛,但依刘铭传是出了名的能打硬仗,阻挡住敌军应当不成问题。”
曾纪泽点头称是:“咱们的淮军装备先进,将士们都已经过战火的锤炼,我对刘铭传很有信心。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命张树声调一个营去协防一下他吧。省三这个人能打是能打,就是有时会不顾风险,这是唯一让我不放心之处。”
李鸿章附合道:“说的是,吴长庆离开之时,跟我讲了省三在江阴之战时的事,说他杀红了眼时,脾气暴得就跟尾巴着了火的野牛一样,凭谁拽都拽不住。要不是长庆强行把他拖下城,恐怕这个时候他们那两个团的人现下都给发匪砌城墙了。”
曾纪泽道:“作战勇猛固然值得赞赏,但为将者时时刻刻必须有一个清醒的头脑,决不能逞一时之怒气,单凭意气用事。刘铭传这个人啊,还得多磨炼磨炼才能成大气。少荃,抽空你给他多送几本书,读读圣人之言,也许能杀杀他那股子戾气。”
李鸿章笑道:“我记下了。咱别的没有,就是书多,就我那箱子里的藏书,够他读到下辈子了。”
众人皆笑。而这时,门外亲兵引来一人,却是从安庆曾国藩处来的,给曾纪泽带了一封书信。
曾纪泽边问了几句湘军方面的情况,边将信拆开来看,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李鸿章等人忙问何事,曾纪泽犹豫了那么一会,觉得也没什么了隐瞒的,便坦然道:“家父信中说,他已托人将贱内送来上海,大概下月初就会抵达。”
李鸿章听罢哈哈大笑:“看来老师是想早点抱孙子了。我的曾大人,恭喜你跟夫人团聚了。”
第八十章壕沟战术
若不是曾国藩的这封书信,曾纪泽几乎要忘了,自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征战沙场,湖南“老家”一趟也未回去过,他的那位夫人刘氏算起来也独守空房快有两年了。
对于自己的这位夫人,曾纪泽本身没有任何感情,不知她是美是丑,不知她性情温婉还是娇作,对于她的了解,曾纪泽仅限于知道她是刘蓉的女儿。在他看来,这桩婚姻只是湘军内部的一种政治联姻而已。
不过,这并不代表曾纪泽就不想见到刘氏。作为一个没有生理缺陷的成年男人,曾纪泽不可避免的也有生理上的需求,在古代这样一个男尊女卑,娱乐业发达的年代,他想解决这种需求自然有许多种方法。然而,他却不能像鲍超那样放肆,就因为他是曾国藩的儿子,一个“道德典范”的儿子。
而在更多的时候,曾纪泽都把他的精力投诸于实施他的“宏图大计”,男人这方面不比女人,不管多累,只要张开腿就可以开动,疲惫了一天之后,难得有闲情逸志再去作几百个俯卧撑。
曾纪泽担心的是他的这位夫人丑若如花,他一生中换过的女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虽算不上什么国色天香,但也都是名符其实的美女,如果让他整天与一个头朝下落地的下凡天仙同床共枕,就算他想答应,他的下半身也不会响应。
无论如何,这个消息对于曾纪泽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现下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迫在眉睫的苏州争夺战上。就在吴长庆团在无锡通往苏州沿线与太平军展开激烈战斗时,早先抵达苏州城下的程学启部已与苏州守军开始了激战。
苏州,宝带桥,淮军石营。
程学启端坐在地堡的中,边一口口的抽着水烟,边不时的通过了望口向外观察。苏州城就在他的视野之中,相隔的不过一道护城河,还有十道纵横交错的沟壕网络,那是淮军用了十天时间日夜赶工筑起的防御工事。仅管如此,程学启依然嫌不够,他命令部下必须在两人天之内,向苏州城再推进三条壕沟。
轰!一声炮响,地堡跟着震了一震,顶上落下几抹尘土,程学启抖了抖官帽,一脸镇定自若的继续抽着他的水烟。
每隔那么几分钟,就会有数发炮弹落在淮军的阵地上,那是苏州的太平军在向淮军炮击。因为有壕沟的掩护,躲在下面的淮勇基本受不到什么伤害,炮击只是象征性的骚扰而已。不过,阵地最前沿挖掘壕沟的淮勇们就有点惨了,躲避不及的他们,经常被炮弹炸死炸伤。
一营长王廖荣灰头土脸的冲进了地堡,抱怨似的叫道:“大人,我的营今天又被炸死了三个弟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呀。咱们这壕沟已经有十道了,我看就不用再挖了吧,这不多此一举,白白让弟兄们送命吗。”
王廖荣是跟随程学启当初在安庆一起归降的老兄弟,两人又是同乡,是程学启跟前第一的亲信,所以说话有点不太顾忌。
“叫你挖你就挖,哪儿那么多的废话。”程学启也没看他一眼,吐着烟气回了他一句硬话。
王廖荣一屁股坐在了,没好气的说:“死的可都是安庆跟着你降了朝廷的老兄弟,从安庆到上海,从上海到苏州,原先的一千多人死的就剩几百号人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程学启这下恼了,水烟往地上一摞,斥道:“别管是什么老兄弟还是新兄弟,谁死了我程学启都不舍得,可是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他们不去挖沟,不去挨炸,难道让我,让你挨炸?我告诉你王廖荣,你我头上这顶戴花翎,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尸体堆出来的,你要心疼手底下那几个人,趁早辞官回家抱媳妇哄孩子算了。”
王廖荣挨了一顿骂也没脾气,只是闷闷不乐的嘀咕道:“这理我也明白,可我就是觉得咱们没完没了的挖这些壕沟,总是有些多余。”
程学启的巴掌拍向他的脑瓜子,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道:“你个蠢物,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蠢得要死。你动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官军当年是怎么攻下九江的,又是怎么攻下安庆的,不就是靠着壕沟战术,一步步紧缩围城,逼得太平军冲又冲不破,守又守不住,最后一一败亡。”
在湘军与太平军的作战中,壕沟战术确实起了极大的作用,尤其是在围城战斗中,湘军可算是将这种“近代化”的作战形势发挥到了极致,而一次次的胜利也确实证明,太平军并没有有效的克制壕沟战术的方法。
程学启出身太平军,深切体会到了这种战术的威利,故归降朝廷之后,更能变本加厉的利用这种战术对付他的老兄弟们。
王廖发翻着眼珠子想了好一会,总算是想明白了,一拍大腿:“对呀,你瞧我这猪脑子,还是大哥你聪明。”
“哼,你这脑袋别整天只顾着想女人,有时间也多花点心思学学军事。这样吧,等这仗打完了,我就请曾大人准你去黄浦军官学堂进修个把月,听听那些西洋的教官讲讲怎么打仗。”程学启曾在黄浦军事学堂中断断续续的进行过几个月的培训,理论上讲,与吴长庆等人都算是黄浦一期的毕业生。看来那几个月的学习中,他是大有收获。
提到曾纪泽,那王廖发的表情忽然变得谨慎起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哥,我跟你说句心里话,你可别见怪啊。苏州这地界有忠王在,想攻下那是千难万难,不死个几千号人是拿不下的。你说那曾大人不派别的团来,偏偏派咱们打苏州,是不是看咱们原先入过太平军,所以成心想让咱们在这里把人马给耗光了呀。”
“呸!”王廖发话音未落,程学启又狠抽了一下他的脑瓜,铁青着脸说道:“我程学启自打归顺朝廷以来,哪一个上司不是给我脸色看,他们连分给咱的粮米都是陈年的糙米。只有曾大人却把咱们完全当自己人,你扪心自问,哪个团的大炮比咱们团多,哪个团的洋枪比咱们新,你我二人得到的赏赐,弟兄们分到的粮饷,又比哪一个团少了一分一毫。”
王廖发听着头越来越低,脸也愈加的羞红。
“像曾大人这样的上峰,打着灯笼也难找,咱不替他死卖命还替谁卖命。别说曾大人没你说的那心思,就算是有,我程学启也心甘情愿的为他赴汤蹈火。王廖发你给我听好,刚才的话,还有那心思,你要是再敢有,就别怪我程学启翻脸不认人,大义灭亲了。”
王廖发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那个郁闷呀,自责呀,只恨没个地缝当场钻进去。正难堪之时,地堡外亲兵来报,言城中太平军突然出动,正向宝带桥这边冲来。
程学启急从了望口探视,见太平军密密麻麻,约有三五千之众,进攻的方向正是王廖发一营驻防的阵地。程学启回头向他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
王廖发腾的站了起来,吼道:“大哥你骂的对,你就瞧着吧,我王廖发就是把命丢了,也决不让一个发匪冲入阵地。”
王廖发拿起刀气势汹汹的冲出了地堡,程学启长出了一口气。
第八十一章染病
一场雨过,已是秋末,气温虽有回升,却也并不太热。曾纪泽却感到热得要命,浑身的皮肤都有些发烫,口干舌燥,头脑昏沉。
“妈的,我是不是感冒发烧了。”曾纪泽这样推断。
“大人,好消息呀,程学启团在宝代桥挫败了谭绍光的一次强攻,杀敌一千,可称一次大捷呀。”凌焕兴冲冲的奔进来向曾纪泽报喜。
“是吗,太好了。”曾纪泽很是欣喜,但却怎么也提不起神来,他从榻上坐起,接过了凌焕手里的战报,低头看时,却觉得那些字迹晃晃悠悠的,竟有些看不太清楚。
凌焕注意到了曾纪泽的异样,关切的说道:“大人,你从前日起脸色就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事。”曾纪泽摇了摇头,略显苍白的脸免强一笑,问道:“你去传一份嘉奖信给程学启,叫他继续构筑防御工事,以备发匪下一次的攻势。别外,胡雪参的两个营拿下五龙桥没有?”
凌焕一脸的茫然:“大人,好像你并没下过这样的命令吧。”
五龙桥是苏州与太湖连接的要塞,李鸿章在离开江阴,回上海为各团筹办补给之事前,建议速调人马攻占此地。曾纪泽原本是准备同意的,但这几日身体忽生不适,思路混乱之下,竟是放了吩咐下去。
曾纪泽眉头顿皱,显然他对自己的糊涂很是不满,便道:“是我疏忽了,那你现在就快替我拟一道命令吧。”
“好的,我马上就去办。”凌焕转身而去。
曾纪泽愈发的感到口干舌躁,他探出身子想要去拿桌上的茶杯,却不想手臂无力,突然那么一软,整个身子顺势倒下了床榻,顿时,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大人……”凌焕闻声,回头一见曾纪泽竟然摔下了床榻,不由大惊失色,急扑了过来。
迷迷糊糊的意识渐渐清醒,身体似乎不再那么滚烫了,手心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触抚着,香气穿过鼻腔,深入肺腑,身心被那香气熏染,无比的舒畅。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看到的,是路易丝那张写满了关怀的脸,手中紧握的,是她白晳柔软的手。
“曾,你终于醒了。”路易丝紧张的脸露出了几分放松的笑容,她用手背轻贴他的额头,长出了一口气,“感谢上帝,终于退烧了。”
曾纪泽本能的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有些困惑的问道:“路易丝,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是怎么了?”
路易丝轻抚着他的脸,微笑着说:“你是受了风寒,得了重感冒,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