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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他拼死挣扎,付出一只手的代价一拳砸在金手的眼睛上,只怕他到现在都挣脱不出来。
他佝偻着腰,右手扶着自己的胸口打着踉跄,好不容易才站稳。他的左手垂在身侧呈反关节状态软塌塌挂在那边,显然是已经断了。
俞永镇恶狠狠地看着金手,他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黑色的发丝被结了块的红褐色血液黏在一起,汗水与血水在他身体的表面融合在一起化作诡异的粉红色。
透过那些黑色的、不断往下滴落汗水与血水的发丝,是一双饿狼一般凶狠决然的眼睛。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金手,金手捂着自己的眼眶,掀起上嘴皮,露出森白的牙齿,不断往外喷着恶臭涎水,“小子,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要把你从头到尾每一块骨头都碾成碎末,你知道我有这本事的,你给我等着。”
金手的左眼在俞永镇这一拳下碎成了最细小的单位,无数黑的红的组织液从他的手指缝里溢出来,顺着他的手指缝流淌到手背,然后顺着手背滑落到手腕,最后在肘尖向着地面跃下。
他如佛门金身一般光洁的手臂上就像是被恶鬼画上了痕迹,丑陋而诡毒。
金手咬着牙咒骂着,他在原地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疯狂跺着脚,挥舞着另外一条手臂,在剧痛的折磨下不断抬起头又低下头,想触碰自己的伤口又不敢触碰。
他痛苦尖叫着,“我要把你挫骨扬灰,在那之前,我要让你受尽折磨,小子,你会后悔你这一拳的,你会后悔你他吗是怎么生下来的!”
他的话在剧痛的渲染下变成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从那张不断抽搐的嘴里喷出来的时候都足以让正常人吓得肝胆俱裂。那样的语气,那样的气势,就像是一条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疯狗。
俞永镇看着金手,知道自己只怕就要死了,只是……
他下意识看向唐未济所在的方向,看见了那朵渐渐变成了粉红色的云。
后悔么?
他闭上了眼睛。
……
风声在耳边呼啸着,那些原本无形无质的空气在这样的速度下拥有极大的压迫力与杀伤力,除非是精于炼体的血修,不然的话谁能在这样的条件下存活下去呢?
松云道人心里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一边竭力往上飞去。
在他身后跟着一道惨白色的光芒,那是被他成功勾起杀意的割头小鬼。
“还跑?”他听见割头小鬼在他身后的叫嚷声,这些叫嚷声在急速之下被拉长,显得虚无缥缈很不真实,“你能跑到哪里去,还不停下受死。”
松云道人没理他,心想自己这条老命还是值点钱的,打又打不过你,又不想与你换命,自然是多拖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了,等自家小侯爷打发了另一个刺客再来和你来一场公平的二打一不香么?
割头小鬼跟在他的身后气得破口大骂,然而松云道人这道号中一个“松”一个“云”,“松”指的是松云道人的血脉功法,这“云”字自然便是说他身法的诡异轻流了。
割头小鬼战斗力再强,追不上他有什么用。
代表了松云道人的那道青光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着百米之外的割头小鬼,眯着眼轻声笑道:“你怎么不追了,继续来啊。”
他们已经来到了极高远的地方,厚厚的云层在他们的脚下不知多远,头顶是澄净如蓝宝石一般的天空,天空的尽头有半轮刚刚出现的太阳,阳光很明媚,很刺眼。
割头小鬼站在半空中冷笑着看着他,“阴都的人都是你这样贪生怕死的丧家犬么?”
松云道人摇头晃脑反驳道:“此言差矣,古语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兵法又云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我这是以自己的长处击你的短板,怎么能说是丧家之犬呢。”
割头小鬼啐了口唾沫,跺碎了脚下的云层,“我没工夫跟你废话,打还是不打给句痛快话。”
“打!”松云道人高声道:“当然要打。”
割头小鬼要往前冲,松云道人便往后退。
割头小鬼大怒,“到底打不打!”
松云道人说:“打归打,你先捉到我再说啊。”
割头小鬼恨得牙直痒痒,他怒视着松云道人,却突然冷笑了一声扭头就走。
松云道人依旧警惕万分,抬起下巴拉长脖子高声问道:“怎么,不打了?”
割头小鬼没理他的意思,松云道人叫道:“真不打了?不打就轮到我追你了啊。”
割头小鬼怒极,反身骂道:“你是属狗皮膏药的?”
松云道人和气笑道:“哪里的话,你这小娃真调皮,怎么能骂人呢。”
割头小鬼已经被他磨得没了脾气,这下真的扭头便走,手中的刀子都收了起来。
松云道人不紧不慢跟在他的身后,割头小鬼突然回过头看着他,松云道人后跳了一步,如临大敌。
割头小鬼笑着看着他,讥笑道:“我总算是想明白你想做什么了。”
松云道人笑呵呵道:“不败既是胜么。”
割头小鬼道:“只怕你想岔了。”
他突然化作白光再次冲了过来,那柄割人喉咙如割鸡一般的弯刀已经被他取在手中,“只怕你等的援军已经没了,你也只能等死罢了。”
松云道人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看见天空中一团粉红色的云团,唐未济在那云团中生死不知;他看见地面上金手再一次逼近了俞永镇,而俞永镇连站都站不稳,金手一拳便能轻而易举砸爆他的头。
松云道人叹了口气,这次却不曾扭头就跑。
割头小鬼大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跑也是死路一条,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逃。”
松云道人笑道:“我本想饶你一命,既然你执意要死,那便休怪我无情了。”
他挥了挥衣袖,便有两朵云团飘飘然向着割头小鬼卷过去。
割头小鬼连停都没停,身旁刀光一闪,那两团云便被他撞了个大窟窿,连一刹那的时间都不曾耽误。
松云道人面色变了变,又挥手化出一株古色古香的松树,松树上镶嵌着一枚青铜圆镜。圆镜照在割头小鬼的身上,便有无数松针抖落,在半空中旋转着变大,化作一柄柄飞剑形成洪流向着割头小鬼席卷而去。
割头小鬼哈哈大笑,突然一缩脖子,整个人从原地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松云道人的身旁。
松针飞剑倒卷而回,他再次一刀割去,松云道人面色变了变,再次动用《松祇道解》中记载的替身之术,从原地消失。
谁承想割头小鬼松开手中小弯刀,一个后空翻蹬在身后某处虚空。松云道人“噗嗤”吐了口鲜血从那边现了身。
割头小鬼接过弯刀飞掠而过,斩断了无数松针飞剑,长笑道:“同样的招式还想在我面前再用第二次?我倒要看看你的头颅里是否如你自己所说都是蛀虫,纳命来。”
松云道人一时不察受了重伤,再想闪躲哪里来得及,只来得及以那铜镜虚影挡在自己身前,却依旧听见一声脆响,铜镜被击了个粉碎,古松虚影都开始变得干枯。
松云道人被一刀斩在自己手臂处,拉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再看面前的割头小鬼,已经血脉化形化作了一只白色的大老鼠。
他看着松云道人,馋得眼睛都红了。
他直冲而出,松云道人要挡,却哪里挡得住。
只听“噗嗤”一声,松云道人看着自己被撕开了一条血口子的腰部,有些茫然,自天空坠落。
他看着这片碧蓝色的天空。
自己这么怕死,结果还是要死了么?
第175章 伙伴
山隔壁还是山,水连接的还是水,一切自有定数,终将殊途同归。就像每个人都会死去,可能这才是这个世界最公平的一点。
死亡并不可怕,关键在于怎么样死去。
大限将至那叫喜丧,飞来横祸那叫暴毙。唐未济想过自己会死,不过那是在之前了,他没想过自己年纪轻轻的会死在这种地方,而且还是死在酒馆的乌鸦手里。
那些曼陀罗华所化作的细丝坚韧锋利,如蛛丝一般纤细,不论触碰到哪里都会凭借着这股锋利势如破竹。如果黄龙人的那柄黄蝶或者买剑的大风在,这些细丝还不会给唐未济造成多大的困扰,他相信这些细丝再厉害也不会比得上那两柄成名仙剑,关键是他没有。
在算死官手掌捏住的同时,那些细丝化作世界上最锋利的一张网,将他的来去路堵得死死的。那片云团的最中间,鲜血如雾气一般喷洒出来。
唐未济最表面的皮肤被割裂出无数伤痕。玄武重水、涅槃之火、上清剑意,甚至连小火都跑出来帮忙,然而面对如此庞大的云团,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唐未济双手被割裂成无数肉块,那些细丝嵌入白骨之中,他死死抓住那些细丝苟延残喘。
涅槃之火对这些细丝最有作用,奈何还是太少,只支撑了片刻便被云团淹没。涅槃之火都撑不住,更别说其他手段了。
铮!
就像是松弛的弓弦被人陡然绷紧,一道细丝化作利刃擦着唐未济的脸颊飞过。脸颊上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飘飘而落,最高处的那片皮肉被轻而易举削落,刺痛感是如此真实。
唐未济挥手将那根细丝一把扯在手中,把试图缠绕上脖子的它远远扯开。
细丝崩得更紧了,剧痛从手指的方向传过来,指骨发出“咔咔”的响声,随时都有可能支撑不住。
青龙血脉与玄武血脉在血管中咆哮着,试图驱赶这些外来入侵者,白色的细丝飞速被腐蚀着,然后在血液中融化。
只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唐未济心中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透过这团粉红色的云团去看算死官。算死官朝着他笑了笑,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打了个旋。
唐未济剧烈转动,像是木偶一样被扯了起来,那些被他攥住的细丝化作绳索将他悬吊在半空中。
算死官再弹指,云团中的细丝飞速向里靠拢。唐未济以上清剑意挡在那些细丝之前,残存朱雀血脉燃烧化作火焰,好不容易将那些捆缚四肢的白线烧断,却又有更多细丝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靠拢过来。
算死官又捏出一颗白子,轻轻抛向天空,天空中隐隐出现棋盘的一角向着唐未济镇压。
唐未济以玄武血脉布满全身死死防住那些细丝的切割,又动用青龙秘法,双脚在虚空中连踏,消失在半空之中。
算死官仰天长笑,笑唐未济的不自量力,挥手之间,棋盘坠落势头更甚,如陨石一般将天空砸开一道口子。
那团云絮长蛇一般彼此缠绕在一起,难以突破。
唐未济藏在暗处,眼看着避无可避,把心一横,手中朱雀爪再次动用。连日里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些朱雀血脉喷涌而出,天空中的棋盘被取而代之的鲜艳红色击碎,面前这片粉红色的云朵在朱雀爪的面前纷纷烧毁,地面上盛开的曼陀罗华凋零了大半,剩余的也是焦黑一片。
算死官不惊反喜,大笑道:“你终于舍得动压箱底的手段了。”
他站在空中,看着那片几乎所剩无几的白色云丝,那些燃烧在云丝上的火焰散尽,露出里面的那个人。
唐未济浑身是血,伤痕累累,他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面,强忍着眩晕感,大口喘着粗气。
算死官从天上走到他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脑袋上,心满意足道:“不知道你的脑袋会不会比一般人更硬一些。”
唐未济怒吼一声,一拳击出。
算死官飘然间已经出现在百米之外,他大笑道:“困兽之斗,何必呢。”
唐未济挥出这一拳,全身的力气便真的用光了,他自天空中坠落,看着头顶上站着的算死官,心里苦涩。
算死官看着他越来越远,却没有追逐,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怜悯与可惜。
唐未济闭上眼睛,他可以死,但绝对不应该死在眼前这个人的手上。
他还没有搞清楚茂才为什么要杀自己,他还没有去浮池之渊看一看那边的天地,他还不曾见到浮池之渊的那具甲,他还没有跟称心一起去把深入妖界的黄龙人迎回来。天都那边还欠着李四两个人情,而现在他还答应了瑾公主要帮她的忙……
帮忙?
唐未济打了个激灵。
如果自己死了,孤身一人的瑾公主会怎么样?
几乎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唐未济陡然间惊醒过来,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寒冷与疲惫的双眼再次睁了开来。
不能死!不能死!
他在心里头朝着自己怒吼。
唐未济离算死官越来越远,他看上去只是是一个小小的黑点。继续坠落下去,唐未济就要成为第一个摔死在地上的化气境血修了。
他竭力止住身形,发出一声怒吼。
站在原地看着唐未济坠落的算死官眼中的怜悯与释然缓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