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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祖先可是辅佐南淮先帝登基的忠臣良将,后世子孙怎会做出这等勾当?”
“什么忠臣良将?人为财走,鸟为食亡!清官有个屁用啊,没钱没势照样在朝廷里受排挤,和底下的破落江湖没甚两样……不说这些霉事,忧国忧民轮不到咱,继续喝……对了,你才讨的七姨太,怎么转眼又跑这来了?”
“家花哪有野花香啊,哈哈……”
慕容轩发出一声哼笑,抬头撞见沉璧探询的目光,掩饰性的擦擦嘴,唤来老鸨开房。
“哟,公子晚了一步,绮红楼的客房刚满!要不您再稍等片刻,准保有空的。”老鸨学了乖,慕容轩看上去再有钱,她也不敢把人往头牌的专房带,那里的姑娘至少是要用来赚足十年白花银的,万一给个变态玩死了岂不掉得大?
“这样啊,”慕容轩没留意老鸨的表情,他看着沉璧:“要不你在这等着,我先出去办点事。”
沉璧极配合的应声:“快去快回!”原来他还知道钱快花完了,这人也真是,给起小费来半点都不心疼,甩手就是一个银元宝,看那老鸨的星星眼,都够召头牌了吧!
慕容轩走后,沉璧喝了一会茶,开始趴桌上打盹。
冰释前嫌
弦月沐湘水,挂在船头的汽灯摇摇晃晃,昏黄的微光晕开老渔翁孤寂的背影。
有人敏捷的跳上船。
“少主!”披着蓑笠的老渔翁单膝跪下,分明是白须白发,声音却很年轻。
“我都听说了,君臣离间计果然用得不错。”虽是褒扬之语,由他说出,仍是一贯的清冷,黑衣男子的脸隐于夜雾中,眸似寒星。
许是蓑笠太厚,老渔翁的额角竟渗出汗来:“属下依照少主之意,请杨先生将徐有亮写往边关兄长的书信稍作改动,东窗事发后,轻而易举蒙混过刑部核对笔迹那一关。元帝自然再不肯信他半分,只是没想到君臣之义决裂至此,直逼得徐有亮走投无路,为保全兄长,将罪名一并应承下来……徐有亮才德兼备,少主原想将他收为己用,属下办事不力,还请责罚。”
“罢了。徐有亮一死,势必让那些与他同类的朝臣心寒,南淮少一些忠君爱国之士,对北陆有益无害。”慕容轩轻描淡写的让属下长了教训,顿了顿,问及北陆:“父王和大哥那边有何动静?”
“皇上已接到密报,虽得知少主安然无恙,也苦于关心则乱,催您早日返程。贤王表面与平常无异,但也不难看出被那具尸体所惑,因近来频繁打听您的去向,已经引起皇上的戒心。”
慕容轩唇边挑起一抹讥讽的笑:“那就对了。桓宇,有些事并不需要操之过急,敌动我静才能获取良机。行了,你安排妥当后就去祈州与郑伯汇合吧。”
郑桓宇忙掏出厚厚一迭银票递上前:“少主若还有其他吩咐,只需循着暗号前去找人,官府那边,由天义门长老打点,不会出太大差错。”
“锦钰钱庄?”慕容轩似是没听见他说话,饶有兴味的翻看着银票,每一张纸上,都有一个朱批的“程”字。
“是。”郑桓宇忙答道:“南淮目前只有程家锦钰钱庄的银票能通兑十六州。”
慕容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程家的能耐他如何不知,若非跟踪程怀瑜,他不至于栽得那么惨,可是,如果没有苏州行,他也不可能认识那个小丫头,人生便少了很多乐趣……
所以说,上天还是公平的。
郑桓宇揣摩着少主变幻不定的神情,斟酌道:“少主内力急需调养,属下认为不宜再长途跋涉,不如与属下同行,也好照料……”
慕容轩摆摆手,制止了郑桓宇重复过多次的提议。他望望远处的万家灯火,想到有人在等他,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你明天先行动身,”走出几步,慕容轩又想起一桩事,转身吩咐道:“带句话给风凌二使,查清萧剑侠的底细,另外,提醒诸位长老,太乙天罡阵法也该换换了。”
就在慕容轩往回赶的途中,沉璧遇上了麻烦。
起因是一个酒鬼走错了地,闯进只剩沉璧的包厢,人都没看清,不由分说的拖着就往外走。沉璧吓得不轻,死抱着门框不放手,引来一群看热闹的。酒鬼下不了台,当即砸下几两银子要包沉璧。沉璧还来不及计较自己怎么就值这点钱,老鸨就赶来了,赔笑拉开据称是府尹侄儿的酒鬼,解释说人家已经有主。那酒鬼不依不饶,拉着老鸨要抬价。老鸨只好又说人家是外带的,压根不是绮红楼的货,凭谁也做不了主。酒鬼更来劲了,嚷嚷着说只要是临湘的货,谁先包的都得靠边站。
趁他们正闹得不可开交,沉璧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山响,首先,酒鬼的叔叔如果真是临湘府尹,那就万万不能惊动,所以宁可信其有。其次,尚未恢复武功的慕容轩也不是好惹的,万一动起脾气来又打不过酒鬼的手下,丢脸事小露馅事大。最后,看那酒鬼已经醉得不成样,就算真被他带进房也未必能干什么,不如先给来段催眠曲,拖延时间,让他睡死拉倒。
于是,沉璧松开抱着门框的手,楚楚可怜的抛出小女子原本卖艺不卖身的套话,提出先给酒鬼弹一曲。面子顾到了,酒鬼暂时安静了。沉璧坐在琴台前,随便挑了首曲子信手而弹。酒鬼闭上眼摇头晃脑的瞎哼哼,其他闲人陆续散了,沉璧给老鸨使了个眼色,老鸨会意,忙唤过自家姑娘替下了沉璧。
沉璧提起裙摆蹑手蹑脚的往门外溜,不料那酒鬼精明得很,反手抓住沉璧的胳膊按坐进自己怀里,臭烘烘的大嘴直往沉璧脸上拱。
“小娘子,你家恩客怎么还没来,八成不要你了,卖什么都是卖,卖谁也都一样,就跟了爷吧……”
沉璧挣脱不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左躲右闪,眼见着油光光的大饼脸朝自己越凑越近……
“哐啷!”门板倒下。
沉璧闻声未及回头,整个人就被提着衣领拽离酒鬼,接踵而至的“啪唧”怪响,伴随着一股辣油香醋混合的浓郁味道,慕容轩出现了。
难说慕容轩出现得是否及时,他兴冲冲的一进门便享受到了如此刺激的视听双重盛筵,惊怒之下,手里的半袋臭豆腐立马全孝敬给了酒鬼的秃脑门——他早就拎得不耐烦了,要不是沉璧还没进临湘就开始念叨这玩意,他才不会冒着被熏死的危险僵直着手臂一路狂奔。
“啊,我的湖南臭臭……”没人听懂沉璧在心疼的喊什么,她早被慕容轩扯到身后。
酒鬼哇哇大叫着跳起来,正对上一双冰冷的蓝眸,凛冽寒气散播开来,他本能的后退一步。可惜一步也没多远,在老鸨的惊呼中,慕容轩一掌将他拍昏,扛起沉璧飞檐走壁去了。
“唔……你再不放下我……我就……吐你身上了……”
沉璧起先怕人跟踪,还能忍着不出声,慢慢的就不行了。晚饭在胃里翻江倒海,慕容轩的肩膀顶着她的肚子,上蹿下跳,换谁都受不了。她不奢望公主抱,背着也行,更次点,提着也比被当成麻袋好。
由此可见,慕容轩绝非怜香惜玉之人。沉璧严重质疑北陆美女的择偶标准,男人,不是光长得帅就可以的。
慕容轩不理她,一口气跑上泊在湘水边的小船,开锚启航。
沉璧趴在甲板上好半天才缓过来,慕容轩板着张冰雕脸站在船尾摇橹,看上去不仅没有丝毫歉意,还一副余怒未平的样子。
“喂,你生个什么气,该生气的好像是我吧!”沉璧忿忿的揉着肚子。
“你尽给我找麻烦,还恶人先告状?”慕容轩懒得去研究自己哪来的无名火,他就是觉得不爽,干脆连理都不讲了。
“我给你找麻烦?!”沉璧给人当了七年的丫鬟,少爷小姐脾气没少受,忍了又忍,淡淡的说:“是我错了,我连累你今晚睡不成安稳觉,我还该谢你没真把我卖去窑子。你有什么打算不妨提前吩咐,再有下次……”
“下次……”慕容轩一回想起沉璧被人又抱又亲的场面就血气翻涌,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谁敢轻薄你,我就剁了他的手喂狗!”
沉璧愣了愣,对慕容轩前言不搭后语的措辞很是困惑,她沉默了一会,迟疑道:“你是……在为我抱不平?”
慕容轩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抱不平”三个字听着似是而非,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和这丫头相处的时候容易犯糊涂——幸好也只有她才会让自己这样。反正打一开始就没在她面前树立好形象,破罐子破摔得了。
“你跟在我身边还被别人欺负,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么?”
沉璧恍然大悟。
以前在杂志上看过一句话,说男人都是面子动物,沉璧对此深有感触,眼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其实在她看来,慕容轩某方面的成熟老练只是皇室光环和宫廷争斗催生的产物,毕竟单就二十岁而言,仅算半个大人。偶尔的任性在所难免,他的心地并不坏,至少,还是护着自己的。所以,她从来都没有过于忧心体内的蛊毒,他到时候一定会给自己解药的。
慕容轩见沉璧低头不语,只当自己又说错了话,懊恼个半死,橹下水浪溅得山响,无奈力气使得不当,船儿在湖心直打转。
“我来!”沉璧见状想笑,一扫方才的不快,手脚麻利的挤开慕容轩。
“你能有多大力气?”慕容轩不放手。
“摇橹讲究的是巧力而不是蛮力,北方人哪懂这些,看我教你……胳膊抬高点……”
沉璧拉着慕容轩的袖口认真比划,明净的脸上看不出半点阴霾,慕容轩呆呆的任由摆布,胸口有什么东西迅速膨胀。
“对……不起……”
原是一句憋了好久的话,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可是,当沉璧看向自己的时候,慕容轩还是扭转头去……赏月,余光瞥见女孩儿唇边的浅浅笑涡,似盛满美酒的夜光杯。
独唱西洲
帆随渠转,望衡九面,东入洞庭,长烟一空。
小船顺风顺水的行进,沉璧睁大眼,想要看清始建东汉末年的岳阳楼原景,可惜月色不甚清明,触目所及皆是湖水连天天连水,至浅湾狭窄处,菡萏翠叶挤挤挨挨。
沉璧小小的失望后,很快被前方的荷花荡所吸引。
千亩碧荷,一望无际,连枝并蒂,袅袅婷婷。时值夏初,荷花大都含苞,恬静的粉色花盏伫立于依依叶盘上,如同浴月凌波的仙子,美轮美奂。
慕容轩也多看了几眼,北陆皇宫引入温泉栽种的荷花常年不败,但没有这么大规模,也少了人作陪……
正想着,身旁托腮凝望的女孩叹了口气:“唉,我说……要是你给我买的臭豆腐还在……该有多好啊!”
面对阳春白雪的绝胜美景,却还惦记着下里巴人的臭豆腐,沉璧当属第一人。她也知道这话不搭调,可眼下都子夜了,她就不信慕容轩不饿,反正她眼中的花骨朵全变作了莲子羹。
“忍忍。”慕容轩摸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抚,他原本也饿了,但一听说臭豆腐,立即食欲全无。
沉璧幽幽的叹口气:“你上岸后还会给我买么?”
“洞庭北上经汉水,便是长安。”慕容轩无比庆幸道:“城里应该有很多小吃铺子。”
“羊肉泡馍?”沉璧咂咂嘴,若有所思。
慕容轩赶紧转移话题:“我进门之前,是你在包厢里弹琴么?平湖落雁?”
“嗯。”沉璧讶然道:“你也喜欢汉曲?”
“不大喜欢,但府里经常有人弹。”
“那不一样,她们弹的是闺怨曲。”沉璧不厚道的揶揄:“给我说说你的风流韵事吧,三千粉黛怀中过,总有动心的时候吧?”沉璧固执的认为性和情是不能截然分开的,如果慕容轩坚决否认,也只能说明他是个泯然于众的薄情花公子。
“动心岂不是害了她?”慕容轩不以为然:“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体内寒毒经年不散,只是发作不发作的问题,若长期只与一人,她体内寒毒累积到一定程度,随时都有可能猝死。”
“依我看……”沉璧斟酌好了才试着发表意见:“你并不一定要选择这种方式。我是说……你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慕容轩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什么叫做好?仅限于活着?采阴补阳,女人存在的意义就是男人的需要。他每天在木桶里泡上半宿的热药汤,所有内力仍然只够用上轻功,凝冰决的一成都施展不出来,真要遇上劲敌,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好在他离开桃花谷不久便与越王府和天义门相继取得联系,若非两方合力暗中相护,今时今日哪有闲情清波漾舟。
后来的某天,郑伯问了他两个问题,其一,既然每晚都有呆在妓院泡药汤的时间,为何不直接找女人。其二,沉璧不是女人吗?
他一如今天这般沉默,那时,他找女人的频率已开始以天数计算,而沉璧,也成了真正的女人。
不过,人们生活的希望其实也在于未来的无法预知,比如慕容轩,他如果早知道此刻陪伴自己的沉璧将会给他的下半辈子带来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