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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非了解慕容轩,只是远不如想象的那么透彻。
慕容轩将沉非的讶异尽收眼底,唇角微微一挑,也不多加解释。
众多细枝末节的线索拼凑在一块,往往就可以看到真相,慕容轩只不过比寻常人更有耐性,也更能沉住气。很多事情,他早就开始怀疑,但又本能的不想去证实某种可能,或者说,他希望沉璧……仅仅是那个让他无计可施的俏丫头。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他如何看不懂游笑愁的快意?想那老儿早年练功走火入魔,空留一身雄浑的内力而难以操纵自如,在武学修为上与废人无异,明知无法逃出生天,却拼死要见魅影般的风左使,显见另有托付。他已嘱咐郑伯事先封住游老头的气海穴,没想到,不按常理出牌的,是沉非。
并不意外的谜底,揭穿了,却兴致了了。
慕容轩敛去笑意,淡然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在带游笑愁回天义门的路上杀了他。”
“他是我母亲生前的挚友,而且,我迟早也会走到这一步。”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有把握比程怀瑜更能全身而退?”慕容轩毫不讳言:“我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处决了你,同样能让沉璧永远蒙在鼓里。”
“我的筹码不是她。你不妨先听听我的条件——”沉非不动声色的松开手,一枚紫玉环佩从掌心垂落,他的声音低缓有力:“父亲赠予母亲的定情信物,自他儿时起就随身佩戴,刻骨铭心的记忆,纵使双目失明也抹不去的,他绝对可以认出。”
“认出又如何?南淮皇权实质上已被架空,程、段两家各有根深蒂固的拥护势力,你以为,仅凭一块玉,就能够取代程怀瑜现有的位置?”
“所以,我还需要你的帮助。”沉非冷静的说:“你在南淮苦心经营多年,无非是为北陆铁骑南下铺平道路,可是,就算你率大军攻占了南淮,所得到的,也不一定是你的天下。恕我直言,尽管全天下都知道越王是北陆君主最器重的皇子,但你受累于庶出身份,迟迟未能得到士大夫们的认可,反倒是你碌碌无为的兄长泰王在族内呼声最高,无关于才能与功勋,只因为你没有所谓的血统,你真的甘心么?”
一语正中软肋,慕容轩倏然抬起头,碧蓝眼眸细细眯起,“太子殿下,你在唆使我谋反么?”
“不敢。”沉非意味深长的一笑:“越王位高权重,已是万人之上,我怎会出这样的馊主意?但,早日亲临社稷抚顺民心,难道不是越王最大的愿望么?又需知,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南淮的土地可以臣服于你,人心却未必那么容易。届时内外交困,恐怕最终的赢家还不是定数。命运即便殊途同归,在希翼他人赐予与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更倾向于哪个呢?”
凌厉的眼神稍纵即逝,慕容轩挑挑眉:“你有何妙计?”
“称不上什么妙计,只想与你交换一个承诺。如果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仍然是天义门的风左使,一切与从前并无两样,事成之后,亦会尽我所能,扶助越王登基。”
再明白不过的暗示,你累死累活的打拼指不定正在为别人做嫁衣,你要谋反呢也还名不正言不顺,搞不好竹篮打水一场空,顺带着遗臭万年。不如大家互相帮忙,各自坐稳半壁江山再图发展。攘外必先安内,南淮目前的国力远非北陆对手,我都不怕树个劲敌,你怕什么?
沉非很聪明,没有半个多余的字,却指明最关键的一点,想要夺权,外交途径的确比战争来得更简单有效。
慕容轩紧盯沉非半晌,忽然笑了,慢条斯理的说:“南北大局初定以后,又当如何呢?”
“以后?”沉非也笑了:“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
“说得好!”慕容轩的态度不无傲慢,心里却对沉非刮目相看:“棋逢对手也不失为乐趣;我便与你赌上一盘,所压筹码就是你我脚下这片山河。”顿了顿,又道:“无论输赢……”
“无论输赢,与女人无关。还有……游笑愁,就交给我吧。风左使在任一日,势必帮门主得到想要的东西。”
沉非坦然伸出右手,同时,慕容轩亦缓缓扬起左手。
两掌相击,清脆的回响。
参商相离
夏初,漕运进入高峰期,沉璧姗姗来迟的月信也结束了她和怀瑜的非正常生活。阖府上下,以老太太的居住点为核心,形成一股强烈的低气压风暴。不过,也只有老太太一人是真心实意的幽怨。思量再三,程怀瑜决定带沉璧一起去宜都。
沉璧为此振奋了好几天,程怀瑜瞧着她开心的样子,出远门如家常便饭的他竟然也开始生出期待。一路上的衣食住行自有专人打点,小两口子只管收拾些随身细软。
结果,沉璧七七八八的整理出两大包,还装不完。
程怀瑜忍不住提醒她:“两三个月也不算久,又不是不回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沉璧将拿起的九连环又放回去,取出一串闲来无事做好的贝壳风铃,困惑道:“居然连这个都想……”
程怀瑜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风铃挂在窗前,手指轻轻一拨,在“叮叮咚咚”的声响中转身笑道:“今后多出几趟远门就习惯了,路上缺什么随时可以补。打扮一下,我们该启程了。要不喊个嬷嬷来帮忙?”
“不用,我自己来。”沉璧一想到繁琐的妆容就头疼,但这是怀瑜第一次携女眷抛头露面,无论如何总得为他撑点场面,于是从首饰盒里拣出几样饰品,乖乖拿起粉扑上妆。
胭脂扫娥眉,点破樱桃一点红。半长的头发已经不用半掩半藏,挽了个环髻,插上金步摇,鬓角漏下两绺发丝,微微卷曲,衬着娇俏的瓜子脸,灵气逼人。
程怀瑜给小猴子交代完几项琐事,再抬眼时,镜中的小美人对他嫣然一笑,依稀看着那口型,仿佛在问他怎么样。他一时失神,胡乱点了点头,不由自主的走到她身边。
许是很久没戴过耳坠了,沉璧折腾了半天,耳针始终穿不过耳洞,还疼得频频皱眉。他见状忙取下她手中的耳环,揉揉她的耳垂,小心的将耳坠顶端的银针旋转着推进去。因为过于专注,所以他并没有留意晕染在她双颊的胭脂色正在逐渐加深。
沉璧刻意忽略掉扫过耳畔的温热呼吸,腰板挺得笔直,想找点别的什么做,却手忙脚乱的打翻了盛放玉簪花棒的瓷盒,只得顺势拈起一根,挑了些玫瑰膏往脸上涂,抬头却发现自己的一张脸早就红得欲盖弥彰。正窘着,程怀瑜已经替她戴好了耳坠,便要仔细端详,她惊得手一抖,花棒从眉心划过,留下一粒殷红的朱砂,也顾不上擦,慌忙就要起身。
“我去洗一洗。”她生怕留下被他取笑的话柄,眼睛只盯着他的鞋子看。
肩头却被按住,一只手轻轻勾起她的脸,正对上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望进深处,仿若浓得化不开的漆夜,闪烁着两颗星子。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不必。”
猝不及防的下一刻,柔软的唇覆上她的眉心,轻吮。
她本能的闭上眼,脑中如搅了浆糊,似觉不妥,又不想立刻挣脱——直到,他的唇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鼻尖,停在她的唇上。
“叮”的轻响,被沉璧擒在掌心汗湿的花棒摔作两段。
程怀瑜倏然松手,沉璧就势蹲下去捡。
一个望天,一个望地。
中间隔着点什么,竟跨不过去。
沉璧抱膝蹲了一会,慢慢清醒了些:“她知道你要离开多久吗?中途有事怎么办?”
程怀瑜愣了愣,半晌才闷闷的说:“小猴子会留在家中照应。”
“哦。”沉璧站起身,忽然伸出手来,摊开五指。
程怀瑜没反应过来,但见那樱花瓣似的薄唇掀了掀,镇定的吐出三个字:“一百两。”
“沉璧……”程怀瑜这次并没有迅速掏出银票,他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不接受道歉,我们明明定好了补偿方式。”沉璧坚定不移的伸着手,大约伸久了,有点颤抖。
“我不准备道歉,我会补偿,但,不是这种方式。”程怀瑜同样坚定不移的拉下她的手,“从现在起,我……”纷乱的心绪没来得及整理,仓促间只怕更加唐突,他咬咬唇,不知从何说起,舌尖泛起清甜淡香,忽然意识到是她的味道,一刹那,全身血液似乎都冲进大脑。
“我会对你好的。”
一言既出,心中豁然开朗,是的,我会对你好的,因为,你是我的妻。
沉璧却没说话,眼帘低垂,教人看不出在想什么,顿了顿,她抽回手:“我去洗脸。”
淡然得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程怀瑜不好再拦,目送那一抹纤秀的背影走远,心底仍有一个执着的声音在盘旋——
等我们从宜都回来,我想让梨香苑变成你真正的家,我想要,我们的孩子……
即便有些话还说不出口,即便有些人还让你无法释怀,但我的心意,再确定不过。
请你给我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新的开始。
人生好比一段旅程,少年常常怀有美好的梦想,尤其是当梦想触手可及的时候,甚至天真的以为,那就是终点。余生,便都在此间兜兜转转。
只等到,年华老去,大梦方醒。
过尽千帆皆不是。
沉璧和怀瑜不是第一次搭档,在漕运的事情上,配合得同样默契。到了宜都,程怀瑜继续扮演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压根不管正事。而沉璧表面上也就是个娇滴滴的阔少奶奶,成天与各路权贵的女眷们赏赏花游游船,暗地里行起贿赂却比怀瑜亲自出手轻松得多,加上她一张能言善辩的嘴,明示暗示之余,还顺来了不少枕畔风,回去一一说给怀瑜听,两人常常彻夜不眠的商讨布局。诱饵下足后,好戏很快上演。
边疆战事吃紧,运送军粮的船队原本预备七月末启航,不得已改在了七月初。定好吉时后,程大少爷焚香祈福,官府开仓验粮,伙计们装舱试水,有条不紊的按部就班。船队启航的那天,万里无云,无不预示着吉祥平安。所以,当次日一早从巴蜀境内传出主船失火一并牵连营救船只十余艘的消息时,朝野上下为之震惊,段丞相列出程怀瑜玩忽职守的数十条罪状,带领文武百官在午门长跪不起,请天子还节衣缩食纳粮的百姓们一个公道。
天子十二道令牌急召程怀瑜及一干主事官员,其他人都吓得屁滚尿流的往京城赶,只有程怀瑜岿然不动。一连三天闭门谢客,到第四天,御林军团团包围了他下榻的府邸,才见睡够老本的程大少爷神清气爽的踱了出来,慢吞吞道:“不是还剩一艘么?等那一艘回来,你们将船上的人带走便是了。”
御林军面面相觑,正僵持不下,京城快马来报,告知国库军粮已于昨日顺利到位,确保边关战士衣食无忧,经查,烧毁的后续船队其实是程家的私粮补给。
至此,形势急转而下,损失惨重的程家成了胸怀大义的民族英雄,即便没成功,也成了仁。而不幸被逮回的纵火犯里,倒很有几名段氏族亲。真相传回京城,引得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漕运一案连坐官员无数,段丞相为划清界限,一概不闻不问,在朝中的势力因此动摇了大半。
较之江南一战,宜都斗智斗勇的影响力更为深远。段丞相再是机关算尽,也没料到自家出了卧底,更没料到程怀瑜竟敢不声不响的提前放出军粮,随后又大张旗鼓的做幌子,连他穿插其中多年的眼线都给瞒了过去。当然,程家的大笔损失也许会令他有所宽慰,不过,说出去恐怕也没人相信,程怀瑜安排装舱的私粮中倒有大半填充的是稻草。
事实证明,沉璧对诸葛大师空城计的崇拜并非毫无用武之地。
关键在于,敢不敢赢。
怀瑜曾笑言,只要有她在身边,就没什么好怕的。
彼时的感动,到将来的某天她才发现,如果没有她在,他才真正称得上无所顾忌。
不知道,是幸运,抑或是,悲哀。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她喜欢他,也看得懂他的心意。可她不愿让自己受伤,扪心自问,她也不可能打着爱的名义去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他给的温柔,所以,只能是远远的欣赏,默默的喜欢。
爱,在海洋的彼岸。
陪他走了一程又一程,不想让自己也在其中越陷越深,告别的话,终究应该由她来说吧。回京路上,沉璧几欲开口,却又不忍扫了怀瑜的兴,只得随他沿途观赏三峡风光。
不过,大批官兵在后边跟着的游山玩水总不大尽兴,颇有点在押犯人的感觉。沉璧正好不用为意趣阑珊找借口,程怀瑜也看出了她的心事重重,只当是累着了,便成日陪她呆在马车里一门心思赶路。他知道,御林军明里顺路,实际是暗防,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做了冤大头的段丞相。
可惜,命中注定的劫,防也百搭。
黄昏时分,沉璧正窝在程怀瑜怀里打盹,马车的强烈震动将她摇醒。不远处隐隐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