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也很不忍心……”
“皇上,你可相信宿命轮回之说?儿女姻缘,恐怕也是一场轮回啊!”周德不甚唏嘘。
元帝笑意渐隐:“怎讲?”
“沉璧的模样,实则像极了当年的贵妃娘娘。老奴初看只觉亲切,如今细细一想,却是神似入骨……”
“哐”的一下,茶盅落地,热水溅了元帝一脚,惊得周德手忙脚乱,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朕去看看。”
“皇上慢点……皇,皇上,您要怎么看?”周德“扑通”跪下,反手抽了自己一耳光:“都怪老奴多事,老奴只是想,皇上与太子离散二十多年,何苦一见面就生嫌隙,他看上哪个女人,遂了他的意便是……”
“是啊,朕用什么看……”元帝闭上浑浊的双眼,喃喃自语:“朕连自己的儿子生得什么模样都看不清……朕对不住的人,何止是他……罢了,他想怎样,都随他去吧!朕累了,扶朕去歇歇。”
“是!”
一个老人搀扶着另一个老人,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两个蹒跚而行的身影。
四月的风穿过大殿,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生机盎然。然而,伛偻的躯体却似被春意遗忘,萧瑟白发,无尽凄凉。
“你还没想好吗?元帝扣留下沉璧,断然不是为了成全你们。他虽瞎了,他身边的周公公可是耳聪目明,同样也是宫里的老人。若因沉璧与你姑母的相像而引起他们怀疑,或更甚于此,元帝对你姑母至今还念念不忘……你就不怕万一?”
太子触怒龙颜被禁足的事在朝廷内传得沸沸扬扬,元帝特准程竞阳前来探望,料想怀瑜的性子大概只有他最了解。程竞阳等了一上午,才等到懒洋洋起床的怀瑜,怒其不争,准备好的说辞全扔一边,只拣重点。
他的目的很明确,篡位。
他等不及了。自从怀瑜入主东宫,他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筹谋数十载,断不能功亏一篑。他瞅着怀瑜对继位之事意趣寥寥,前思后想,下定决心才挑明了真相,却不知这孩子怎就突然颓废起来,行事不及往常一半谨慎,眼下又直接捅出了篓子。
怀瑜看着他,全然陌生的眼神,半晌,轻轻唤了他一声。
不是伯父,不是父亲,而是寻常人家的称呼,爹。
“您这辈子,除了谨遵程家祖训而为,有过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再多妄想,不过是给自己徒添苦恼罢了。”程竞阳缓了缓语气,苦口婆心道:“但凡你想要的,就应该铲除一切阻碍去争取。你想想,如果没有外界因素,沉璧便无从得知自己的身世,于你,怎么不是两全齐美的事?”
怀瑜低头一笑,把玩着手中的绿玉觞:“如果可以,我也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所谓的两全齐美,便是江山美人共收己有,却再也不能碰触对方的心。脚下的路,进退维谷,却又丝毫没有喘息的余地。他抿了一口杯中酒,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在唇齿间,像极了她的味道。午后和风薰然欲醉,飞花迷梦,恍然回到当年的苏州醉仙楼,弦音如流水,未经尘世的笑眼相对……
风动霜寒
程竞阳皱眉看着兀自走神的怀瑜,一时也拿不出更好的回答。
关于怀瑜的身世,他其实隐瞒了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没有他的收养,一名烟花女子所生的孩子,更有可能成为流落街头的乞儿。什么晚雪公子,什么程家长孙,那些带着光环的头衔根本不应该属于他。
严格来说,就连“怀瑜”这个名字都不属于他。
怀瑜沉璧,是曦之为自己的一对儿女取好的名字。
他还记得,他的妹妹笑着对他说,哥,我有预感,这次会是女儿。
她的预感很准,她拼死生下了这个孩子。为了那个瞎了眼的男人,她连命都不要了。
他的妹妹,一生爱过两个男人,同时,被两个男人所背叛。
红颜易逝,绝色易凋。任她颠倒众生,也不过是多换了几滴负心泪。
第一个男人姓游,是她的师兄。面对众多同门的争相角逐,他自问还配不上她,言之凿凿的要为她闯出一番天地。少年意气仗剑江湖,不料却为了换取一本武功秘籍而沦为一个女魔头的禁脔,路是各人选的,一念之差零落天涯。她心灰意冷,便去练了什么绝情剑,韶华如花,誓断尘缘。
第二个男人就是高元昊。新帝选秀,程家应诏,适龄的只有一个偏房姨娘的闺女,不曾想该女心有所属,为此哭闹不休。恰逢她回家探望母亲,见状挺身而出,易容成无盐之貌做了替身,不出意料的被淘汰。谁知半年后,贵妃仪仗竟迎到了程家大门口。暮春桃花灼灼,与乱红齐飞的还有她与他在民间偶遇的传说。她闲散成性,终抵不住他的脉脉凝望,义无反顾的入了宫。椒房专宠,整整两年,宫城内仪态万方的贵妃,武林中肆意恩仇的女侠,他呵护有加,她来去自如。第三年,她为他诞下南淮储君。彼时高元昊被太后和相国掣肘,为保万全,使出一招偷龙转凤,她将真太子秘密送返娘家,权作兄长麟儿。
只是,她永远都不知道,他为接手这个“儿子”,失去了青梅竹马的妻子。宫中一道密旨,明黄绸缎包裹着三丈白绫,他的妻子临走前拉着他的手按上小腹,什么都没说,微笑着泪如雨下。他在紧闭的房门口足足跪了一夜,父亲找到他,带他去了祠堂。他的牺牲,在列祖列宗的希翼面前,原是微不足道。
紧接着,南北交锋,为安定军心,后宫新增百名佳丽,无一不是将帅臣工之女。彼时方知,空悬的后位,并不是为了她。
她一贯从容自持,程家更不会轻易放过觊觎数代的机会。但她却拒绝得不容转圜,她轻描淡写的说,那是她的夫君,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更不是可以用来算计的人。
何谓夫君?高元昊只是一个笑里藏刀且注定负她的男人。别人看不懂,他却能一眼看穿她掩藏在宽容后的落寞。他以为,她迟早会想通的。
耐心的等待,太子十岁那年,他等来她的第二个孩子。
宛如晴空霹雳。
为了避开后宫的莺燕烦扰,她回娘家养胎。她是父亲最顾怜的女儿,父亲的失望与不甘,一次次化作黯然长叹。
但他不同于父亲,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他曾经羡慕他的妹妹敢于随心所欲的活着,爱憎分明。而他的生活却永远温温吞吞循规蹈矩,灵魂蜷缩在身体的角落,像一个旁观者,无聊的注视着躯壳渐渐老去。好不容易,他有了一件极度渴望的东西,她却不肯帮他。
人的欲念很可怕,哪怕埋下的是一颗小种子,一旦破土,就再也遏制不住。
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杀掉那个孩子,他只想胁迫她。可他的妹妹却是名震武林的天义门右护法,电光石火间,绝情剑抵上他胸口,她说,哥,不要逼我。
不要逼我——好熟悉的话,十年前,又是谁逼得他家破人亡?
于是,一切就那么无可挽回的发生了。她毕竟有孕在身,更没想到家中暗藏凶险。他花重金雇来的杀手,终不负使命。
冰天雪地里,她身下滴落的血酷似红梅点点。
她流着和他体内一样的血。
他再也没有退路。
熊熊大火烧红了天幕,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狠狠一耳光打得他左耳失聪,从那以后,视他为陌路。可他知道,定局已成,任谁也改变不了。他将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领进梨香苑,男孩年岁与太子相仿,聪慧过人之处也毫不逊色。重归宁静的程府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如常。
他有时忍不住想,这大约就是冥冥中的注定。他膝下无子,也并不确定男孩的父亲是谁,当年与他有过几度交欢的秦淮歌妓在病故前将不足周岁的男孩托付给了他,他转交给江南别苑的下人代为抚育,从没多看一眼。心机萌动之初,他才记起男孩的存在,他暗中安排男孩寄住在世代交好的姚家——若兰的母亲当年幸蒙曦之解围才躲过选秀,故而一直对他兄妹俩心存感激,待其视同己出,对外守口如瓶。程府之外,除了他,没人知道“怀瑜”两字还意味着什么。
为避人耳目,男孩为曦之的衣冠柩扶灵乃至守孝期满,高元昊都不曾露面。此后,朝廷争斗宫闱倾轧日趋激烈,高元昊行事也愈发的如履薄冰,直到怀瑜十二岁状元及第,“父子”才得以在金銮殿上相见,龙颜大悦,不顾眼疾顽重亲题“晚雪”表赠,程家也因而荣宠备至。
眼见顺水推舟的圆满,他的心病却盘桓不去。
他的手下没寻到曦之的遗体——当日,已然奄奄一息的她在一名少年的帮助下杀出重围。他依稀记得少年是江湖名门之后,早年待哺于襁褓之时,双亲便在一场阴谋中命丧仇家毒手,拼死相护的幼儿被前去搭救的曦之收为义子,取名沉非,意寓淡却恩怨。作为太子的伴读,两人食宿皆在一处,交情甚好。倒是他,一直都小看了这个言语不多的少年。他以高额悬赏布下追杀令,却始终没有得到半点消息,于是,他侥幸的认为,沉非最多不过是好生安葬了义母,力单势薄的局外人,成不了气候。
又一个风平浪静的十年,当他几乎已经淡忘了这个少年时,却乍见一张与曦之神似的脸。刹那的惊惶,他强迫自己稳下心智。
他听见怀瑜唤她沉璧。
巧合吗?他在心底冷笑,他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违背天意——连老天都帮他不是吗?
他设计留下沉璧,想引沉非自投罗网,并伺机给她的饮食添加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
他派往神女峰的刺客,本意一箭双雕,除去沉璧之后,嫁祸段家。
可惜,两次计划都只实现了一半。
第三次,他的目标已不仅仅是沉璧,而是高元昊——他必须连根拔除威胁。
“我必须见沉非,在见到他之前,我不会轻易做任何决定。”
他被怀瑜骤然响起的话音惊醒,迅速调整好表情,不动声色。
“那有何难?只要我去宫外放出郡主贵体抱恙的消息,他自然会现身。”程竞阳停了停,装作漫不经心道:“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沉非并不是非沉璧的亲哥哥,他与元帝并无血缘关系。”
又一记重磅炸弹。
怀瑜神色一凛:“他究竟是谁?沉璧为何一直敬他为兄长?”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所有真相。而且,他很可能还掌握着对你不利的证据。狼子野心,其意昭然。至于沉璧,”程竞阳冷笑:“焉知她没有在暗中相助?此事性命攸关,须得好生设防。”
“多谢提醒,较之先发制人,我更乐于静观其变。”
多说无益,他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璧儿,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
他唇角渐扬,黑色的瞳仁却一派深沉,再也不复往昔澄澈。
民间的街头巷尾从不缺乏谈资,而来自宫城内的小道消息往往最受欢迎,草根阶层的劳作换来权贵们的奢华,除去羡慕,也不免对他们的生活怀有窥探之心。眼下,正沸沸扬扬的传言元帝与太子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有人说是政见分歧,也有人说是争夺红颜,更有人绘声绘色的预言此女无福消受隆恩圣眷,因她自打进宫就卧床不起云云。
入夜,贤王府寂然无声,一个鬼魅般的黑影跃上屋脊,手腕翻转,一枚袖箭准确无误的穿过窗纸,袖箭尾端,绑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纸包。
屋子里半晌没有动静,黑影也并未像往常一样急着离去,仿佛有些犹豫。
暗处忽然响起一个淡然的声音:“风左使,久违了。”
中庭月色正清明,树影扶疏,遮住凉亭一角。
端坐于浓荫深处的男子悠然放下茶具,不慌不忙起身,双目炯炯的看定来人。
沉非面无表情:“阁下确定没认错人吗?”
“自然不会认错。”韩青墨摇了摇头:“我虽没见过风左使的真面目,但共事那么久,对你的身形姿态早已十分熟悉,甚至于方才投信的那一式折梅手,莫不与我师出同门。再者,巫峡之战你与慕容轩兵分两路,独身渡江却依然能轻易破解我设下的阵法,诛杀我十余名弟子,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言谈间,人已走出凉亭。素月银辉镀在深紫色的长发间,气韵如诗,清雅绝尘。
沉非落地无声,袍角拂过沾露花枝:“难怪门主常道凌右使乃深藏若虚之人,只可惜难为己所用。你今日是要找我翻旧账么?”
韩青墨微微一笑:“兵戎相见,胜负无常,真要翻旧账,倒不知谁该找谁。今日冒昧,不知能否邀请风左使品一壶清茶?”
说罢侧身敛袖,作势将沉非让进凉亭。
沉非也不推辞,上前坐了,见石桌上摆了几样下酒菜,杯中却是极淡的茶水,随口便道:“你平日都不饮酒吗?”
韩青墨不以为意:“茶酒对我而言并无区别,原打算陪你畅饮一番,但我久不知醉,万一连累你误事就不好了。”
外人听来极为寻常的一句话,沉非却深知内情,这也正是